《战国万人敌》 第一章 野人 嘭! 我在哪儿? 我是谁? “李哥” “救人!救人呐!李哥还在下面” “叫消防” “报警!快点报警啊” 嘈杂、躁动、混乱……一切又很快地归于平静,黑暗中的平静。 “咳咳……呕” 眼前恢复了光明,浑身又湿又冷,混杂着河底淤泥的味道,让李解顿时干呕起来。脑子里嗡嗡嗡嗡作响,高频像蝉叫的耳鸣,让他整个人很烦躁。 “不是印染厂工地?” 一片混沌的脑袋里,不断地闪现着爆破、塌方、扬尘的画面。 昏昏沉沉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能听到她说话,可是,听不太懂。有点像吴地方言,但又不完全像。 李解正要开口询问,突然高频像蝉叫的耳鸣更加剧烈,整个人眼前一黑,像一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惊呼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篮,然后站起来,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不多时,就有大量同样端着竹篮的年轻女人跑了过来,竹篮中无一例外,装着的都是布料和衣服。 “阿解要去南沙?” “是哩,那里有大鲫,可以捉一些。” “若是得鳅,吾用上苎换与你。” “可。” 李解点点头,表示同意。沿江之地,多称“沙”,因为不住城里、市镇,又称“沙野”。 姑苏城北面往东沿江沿海,大大小小的“沙”成百上千,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野人”。 一个月的穿越试用期度过之后,李解倒也不用担心自己不能够融入这个类似上古时代的世界。 因为“野人”哪怕是裸奔……都是正常的。 “野人”无礼嘛。 把李解“捡”回家的,是一个浣纱女。姑苏城外的“野人”,除了采集、种植等等收入之外,主要是为“城里人”提供服务来换取报酬。 浣纱,就是给“城里人”洗衣服。 有两种浣纱女,一种是姑苏城里有编制的浣纱女,她们主要给贵人洗衣服;另外一种是民营企业,一般都是“城里人”当老板,然后利用“城乡”之间的人工成本差,来赚取利润。 “野人”一般就是给民营企业打工。 再说了,有编制的也不会“捡”李解回去。 “沙野”的浣纱女“捡”陌生男人回去,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繁衍后代。越是强壮越是好,长得帅是次要的。 巧的是,李解很强壮,毕竟,他是一个工头。 工头要是不强壮,怎么拖欠工人工资,并且把讨薪的工人一一打服?请保镖围殴讨薪工人的,那不是工头,那是企业家。 “捡”了李解的浣纱女,是“白沙”人。“白沙”并不大,只是形成了聚落,还谈不上一个“村”。临近的“沙野”,多称呼为“白沙里”。 白沙里的住户,并没有姓,只有名。 稀奇古怪的名都有,“捡”了李解的浣纱女,叫“旦”,因为是早上生的。 李解寻思着,这要是姓沙,岂不是叫沙旦? 旦有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因为有一只雕抓走了她家养的一只鸡,所以叫“雕”。所以不难看出,沙旦的弟弟叫沙雕…… 一听就很亲切。 不管是旦还是雕,都不识字。 哪怕是姑苏城,识字的人都很少。 李解自忖好歹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虽然后来做了工头,这不妨碍他自认为是个文化人。 然后跑去姑苏城卖水产山货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的的确确是“野人”,他就是个弟弟,还是沙旦的弟弟……沙雕。 大篆……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啊。 不过李解给旦和雕取姓这个事情,还是让白沙里附近的“沙野”有点轰动。 因为这听上去有点高大上,只不过李解寻思着这沙旦和沙雕还是不能叫,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他觉得蛋疼,而且精神上相当扭曲。 “野人”们自己在搞姓出来,这让姑苏城的人觉得很稀奇,不过也没管那么多。 毕竟,“野人”无礼嘛。 白姓沙氏,这是“白沙里”最近定下来的姓氏。 要是姑苏城附近的村落这么干,早就有“城管”过来罚款,官吏来训斥。但“沙野”的“野人”在那里瞎胡闹,也就无所谓了。 说到底,“野人”无礼嘛。 李解“名声大噪”的原因之一,就是给“白沙里”创造了姓氏。这是“野人”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主要是不重要,因为日常中主要的事情,是想着怎么多搞点吃的用的。 之所以说是“名声大噪”的原因之一,那是因为李解真正出名,是因为他老婆,也就是把他“捡”回去的旦。 旦除了浣纱之外,也帮人养蚕,是附近“沙野”最美丽的蚕娘。美蚕娘之名,偶尔连姑苏城的人也会听说。 只不过,美蚕娘父母双亡,还要带着沙雕弟弟过活,一般人就算想要跟旦过日子,也要考虑多一张嘴的事情。 养活一个半大小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捡”老公属于成本投入低,但是长期回报高的投资行为。 再说了,李解身材高大威猛,一看就是能开荒一百亩地的能干男子,比养一头牛还划算。 何乐而不为呢? 要不是农具还要靠借,李解差点就高估了自己。 无奈之下,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想,带着弟弟沙雕,穿越试用期期间,主要工作就是逮鱼摸虾。 姑苏周围别的没有,水产极其丰富。只不过,大多数常见的鱼虾,姑苏的“城里人”都吃过了,卖不出价钱。 所以一般抓到了草鱼之类的大鱼,李解也多是自己做成咸鱼干。盐是交换来的,从“白沙里”撑船去“东沙”,那里的“沙野”,主要收入就是给姑苏搞盐。 “东沙”的土地比“白沙里”还矬,难产稻米,所以想要吃米,就要跟“城里人”一样,靠买。 钱是没有的,那就只能以物易物。盐,确切点说是粗盐,在任何一个“沙野”,都是硬通货。 只有跟姑苏的“城里人”做交易,才会换来一种叫“镝”的钱币。“镝”除了当钱用,它还是箭头…… 不管是沙雕还是“白沙里”的其他青少年,都很喜欢钱。 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钱无所不能啊。 “雕,去问过‘云亭’五更要多少鳅了么?” “问了,昆兄不用捉太多,‘云亭’五更只要二十条大鳅。” 去姑苏实在是太远,一天才一个来回,这还是划船技术好。只是想要赚到实实在在的钱,姑苏城是最好的去处。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市镇和小一点的贵族封地,才能搞到钱。 只不过市镇那些官吏和小贵族,其实也没多少钱,主要也是靠布匹来支付。 钱,是最最保值的,而且动不动还升值。所以如果不是特别想要某种东西,很少有人愿意用金属货币来支付。 离“白沙里”最近,且又愿意拿“镝”来支付的“富贵”人家,目前只有“云亭”这个地方的“五更”。 “五更”是个官职,拿吴王发的工资不说,在地方上也相当的有实力,掏“镝”来支付,也说明了一切。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五更”的,能做“五更”,年龄是一个门槛,不满五十岁就别想了。 凡是做“五更”的,都是地方市镇上满了五十岁的老者。 “云亭”这里的“五更”,今年就是五十五岁,牙口不太好,想吃一点柔软的泥鳅,实属正常。 但是,泥鳅哪里有那么好抓? 不过“白沙里”美蚕娘“捡”来的老公,却能保证供应新鲜活泼的泥鳅,个头儿还挺大。 要是一般农夫,作为“云亭”五更,吃你几条泥鳅怎么了?可“白沙里”毕竟没有一般的农夫。 野人嘛,不知礼,所以就只能用之以利。 不过对李解来说,现在连一张擦屁股纸都没有,讲个屁的礼啊,还是谈钱最好! 第二章 为了房子 二十条泥鳅也赚不到什么钱,阔气一点给五个“镝”,抠搜一点,一个都没有。 杂鱼,总归是上不了台面的。 再说还有给“五更”做事的人,说不定会把这钱给黑了,然后跟李解这个野人以物易物也说不准。 概率很高,所以李解有两手准备。 这要是给现金呢,那就最好。这要是不给现金呢,那就多拿一点豆子。其余布匹什么的,“白沙里”还真不缺。 苎麻遍地都是,“白沙里”靠近河滩的地方,一年可以三种,麻丝产量李解估算了一下,一亩在两百斤到三百斤之间。 也就是“沙野”之人的社会地位不行,否则绝对算得上大户,再来台织机,那妥妥的富户。 “昆兄,不先捉鳅么?” “鳅容易捉,不急。” 水产想要卖上大价钱,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很难很难。要知道李解家里有几天没饭吃的时候,主要食物就是中华绒螯蟹。 四两以下都懒得抓,全部扔回河里。 太多了。 真密密麻麻,多到恐怖,沿着河岸,不管是大小河岸,只要有洞,青蛙尸体用麻线绑好扔进去,五秒钟不到,一只螃蟹就到手…… 一个月穿越试用期,李解居然就能把一种上等食材吃到想吐,可想而知了。 “白沙里”的人都不爱吃螃蟹,主要是麻烦。李解倒是吃了个爽,为此,还诞生了一个字:蟹。 上解下虫,是为蟹。 李解爱吃的虫子,就是蟹。 当然了,“白沙里”的人不识字,文盲面对文化人李解的吹牛逼,也只能不明觉厉。 再说李解高大威猛,是“白沙里”最能打的,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喽。 说到高大威猛,这一个月的穿越试用期还有一个成果,那就是李解成为了“白沙里”附近好几个聚落的老大。 简单来说吧,就是有活力社会团体的扛把子,简称:村霸。 “白沙里”从“里”升格为“村”,就用了一个月。前期是喜欢旦的青少年前来挑战,后期是李解行船贩卖货物和人竞争。 一一打服,并村事宜就相当的和谐,大家在欢声笑语中统一了意见,建设美好家园,创造美好生活。 打服不算真的服,让人吃饱饭,才让人服服帖帖。 李解让“白沙里”升格为“白沙村”,顺顺当当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让并入“白沙村”的几个聚落短期内吃上了饱饭。 除了吃饱饭之外,“白沙村”村长李解家的房子,是最“巍峨壮观”的。 原先“沙野”之人住得地方,大多都是窝棚,稍微像样一点,就是土坯茅屋。逼仄不说,冬冷夏热不透风,在南方这种湿气重的环境中,相当的受罪。 而李解跟旦啪啪啪一通“野合”之后,就得提前考虑很多事情。 结了婚没房子怎么像样呢?于是在一个月穿越试用期内,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用竹子搭建一座吊脚楼,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很简陋的吊脚楼,毛竹也没有“断青”,直接砍了就用。雨季过后如果不修整,不出意外是会全部朽烂的。 不过短期内使用,绰绰有余。 为了砍伐毛竹,李解还专门打磨了几把石斧。这年头,不是没有铁器,但铁器主要就是用在农具上。“沙野”之人连“民”都不算,想要攒一把锄头出来,那是真需要好多年的积累。 即便是武器,铁器都用得少,主流还是青铜器。姑苏城也不是没有铁剑,但很少,质量远不如淮夷以北国家生产的好。 没有趁手的工具,也不影响打造一座简陋但是能住人的竹制吊脚楼。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打磨石斧加工毛竹,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高楼大厦”建设完毕之后,李解就从名义上的“白沙村”扛把子,成为了姑苏城北方“沙野”中,算是小有实力的一个“沙野”首领。 而那座吊脚楼,被“沙野”之人称呼为“大蟹”。 问为什么? 因为吊脚楼下面养了很多家禽,主要“饲料”就是中华绒螯蟹。虽然这一刻李解穿越之前的很多同胞吃得不如家禽,但对“白沙村”的人来说,他们来“高楼大厦”这里,看到最多的东西就是螃蟹。 有螃蟹,房舍又很大,自然就叫“大蟹”。 跟文盲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一个文化人,李解绞尽脑汁,差点绞尽旦的**,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蟹”字改了改。 水榭楼台,他这吊脚楼也是离河不远,叫“大榭”,没问题啊。 然后文盲们又学会了一个字,跟姑苏城的大篆依然不同。哪怕再怎么文盲,“白沙村”的淳朴村民们也知道,村长李解很厉害,就是头发有点短。 能够盖“高楼大厦”,直接就把村民们给镇住了。毕竟,如此低成本的大房子,文盲们没那个实力啊。 不管什么时代,能够搞来大房子的男人,都很有吸引力。 为了防止自己的老婆偷偷跟村长啪啪啪野合,挨了一通揍的老少爷们儿,都乖乖顺顺地听李解的话。 就算现在李解想要低调,可惜实力不允许啊! 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原本“白沙里”也就一百来号人,自从并村事宜顺利进行之后,围绕着一条通勤的小河,两岸人家逐渐也就多了起来。 移居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李解规划的居民区,就在这里。 “白沙村”从原先的一百来号人,直接膨胀五倍。 好在不是一瞬间就膨胀的,先行迁徙过来的“沙野”之人,大多都是势单力薄的可怜虫。李解这条“大腿”,他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总之,紧紧地抱定了! 好些个已经有老公的,时不时趁旦不在家,就赶紧冲到“大榭”那里看看李解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立刻把衣服一脱,赶紧来一场灵与肉的交流。 要不是这些女人实在是长得不堪入目,李解咬咬牙,也就从了。 和旦比起来,这些想要捡便宜的女人实在是各种奇形怪状。 旦之所以能够保持这份干净美丽,那是增长了见识,比如说旦就知道早晚刷牙。柳枝沾一些粗盐,就能清洁牙垢,这是丹上班的时候学来的。 再有,旦在家中,常年备着一叠树叶,压制的整整齐齐。有的甚至是大叶桑,算是很奢侈的一种树叶,毕竟,蚕宝宝要吃桑叶的。 可为了擦屁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维持美丽,不管什么时代,全靠砸钱。 天生丽质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除非李解重新穿越一回,说不定能遇上。 不管怎么说,为了大房子,哪怕跨越了两个时空不知道多少个年月,依旧是可以让人疯狂。 白沙村的文盲们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婆被村长睡,明知道村长在压榨剥削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一是打不过,二是为了房子。 第三章 炫富 虽说“白沙村”的规模在增大,但对吴国的统治者来说,也就是派了几个基层官僚过来看了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江口新增的各种“沙”,对吴国的君侯们而言,实在是毫无价值。 不能种粮食的土地,都是垃圾。 离“白沙村”最近的市、乡,一个是老大想吃泥鳅的云亭,另外一个,则是延陵县所属芙蓉乡。 不管是云亭的“五更”,还是芙蓉的“良人”,都没有出现在“白沙”。 “沙野”之人生活的地区,除非有什么宝物出现,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去一回。 同样都是“野人”,乡野之人好歹是“民”,种地啊,就指着他们吃呢。“沙野”之人就不算“民”,顶多就是比蛮夷稍微好一点。打仗的时候,人手不够,也会来“沙野”雇佣,战争胜利了,“沙野”之人,也是有机会授田,然后转型成“乡野”之“民”。 但大部分时候,“沙野”之人都是无根之萍。 什么是根?土地就是根。 在“白沙村”开荒之后有所得之前,吴国的统治者,也就是过来提醒一下村长,和谐社会,不要搞事。 李解表示收到之后,吴国的官吏们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就赶紧撤。 连撂下一句“好好表现”的话都没有。 不过李解反正也是无所谓,现在的首要问题,终究还是改善生活。 甚至残酷一点,就是解决生存问题,或者说是吃饭问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增加渔获就是重中之重。而江南大量生长的竹子,就成为了良好的捕鱼工具。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会编黄鳝笼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打磨了大量石铲、石锛之后,挖蚯蚓做诱饵,就成为广大妇女同胞的日常工作。当然了,挖蚯蚓之余,也顺便把一些不错的水稻土,覆盖在了白沙村附近的土地上。 浅层沟渠和田垄,每天消耗的人工并不算多,但也基本能够保证,可以种一季豆子。 豆种怎么来呢?用渔获来交易。 常见的鱼虾想要保证存活很是不易,但鳝鱼、泥鳅,却是为数不多耐受性极高的水产。 只是对大多数“沙野”之人来说,捕获不易。 不过李解是纺织学院毕业的,所以抓黄鳝对他来说不难。 为了房子和老婆,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在李解的带领下,日落之前下黄鳝笼,日出之后取黄鳝笼。 各“沙”之间的天然河沟、池塘,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战果自然是斐然的,大货巨货多不胜数。斤级的大黄鳝,居然有五六十条之多。而这些黄鳝,放置在竹编的笼子中,塞上水草,用竹排就能运往姑苏城。 即便不进城,只是在城外贩卖,这些黄鳝也轻松地销售一空。 鳝鱼羹,对君王贵族来说,是美味。 但对“城里人”来说,鳝鱼同样是可以放置好几天养活着慢慢吃的水产。 “白沙多鳝”之名,很快就流传开来。 而且和别处捕获鳝鱼相比,“白沙村”的鳝鱼品相极好。比如吴王王宫“百司”所属小官前来采购斤级大黄鳝,“白沙村”就能轻轻松松地拿出十条。 “百司”总揽吴王王宫杂务,买黄鳝自然是给现金。 斤级大黄鳝的价钱,就是一斤四十镝,相当的昂贵。 而“百司”愿意掏这个钱,那是因为李解给大黄鳝编了个故事。为了抓到大黄鳝,得等喜食巨鳝的蛟龙离开啊。 这故事,一听就很有战斗力,那必须是万人之上的大王才能享用啊。 同时李解也给“百司”的人打了预防针,这大黄鳝啊……想要抓到,很不容易,说不定会死人。 没故事的货物,那就是货物。 有故事的货物,那能简简单单就叫货物吗?情怀呢?情怀怎么地也得值个一斤二十镝吧。 编个故事就把黄鳝价格卖了一倍,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纷纷表示村长果然威武雄壮! 不过渔获搞来的金属货币依然是少数,大头还是布。十个左右的镝,就能买到一匹布。 整个黄鳝火热交易期内,李解搞到手的布匹总数,其实超过三千匹布,这是一笔巨款。 不过算上各种开支,加上安置新村民,库存布匹总数,大概还有一千多匹。 姑苏城最厉害的织女,一个月也搞不出多少麻布来。巧手一个月顶多三匹麻布,一场“黄鳝热”,李解带给“白沙村”的收入,相当于三千个巧手织女干一个月。 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对数字是没有概念的,但这不妨碍他们下定决心抱住村长的大腿。 只要村长不惦记他们的老婆,还给弄个房子,什么都好说! “‘布库’既已建成,谁来看管?” 面对李解这个问题,村民们很为难,因为大家都是文盲,有心帮忙,帮不上啊。 但这难不倒村长,毕竟村长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于是村长就让沙雕弟弟带着他的小伙伴来记账。 弄了个大木板,每支出收入五匹布,就画一个“正”字。 然后又请了旦的两个叔叔做“布库”保安,村长为了增加他们的威慑力,每人还发了五个镝做的箭矢。有了弓箭,战斗力直接从二变成了五。 不过只有远程兵器也是不行的,李解又给两个叔叔磨了两把石矛出来,配合两根大竹竿,三米开外捅死沙雕大侄子不成问题。 “白沙村”发了家致了富,让不少“沙野”之人都听说了。而且听说“白沙村”赚的实在是太多,不得不专门搞个库房来放钱,这就让不少人“沙野”之人过来看看。 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眼热羡慕激励自己的,更有嫉妒贪婪想要占为己有的。 村长李解大张旗鼓搞“布库”的目的,不是为了激励别人,也不是为了给人看热闹,而是为了吸引贪婪之辈前来搞事。 最好聚众来攻打他们“白沙村”。 “我这么有钱,怎么这帮穷鬼还不来抢劫?这不符合人性常理啊!难道他们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 李解很纳闷,这没人来打“白沙村”,他“炫富”个毛啊。 吴国的大王大夫们,肯定看不上这点小钱,但对同样是“沙野”之人的人来说,“白沙村”现在就是个巨富,而且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毕竟,之前的“白沙村”,拢共也就一百来号人。 “沙野”中的头领们,可不觉得“白沙村”村长李解,有办法让并村之后的新村民迅速地融入进去。 等到“白沙村”都开始在新开垦的田地上种豆子了,终于有人对“白沙村”出手,不过方法让李解很不爽。 “老子‘炫富’是让你们来搞老子,结果你们盯上的是我老婆?” 李解大怒,有个叫“黑蛟沙”的地方,那地界的首领,居然说要跟白旦结婚…… “取我兵器来!” 村民们纷纷劝说村长,表示“黑蛟沙”是个大势力,那里两千多号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连过江抢劫淮夷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丧心病狂贪得无厌的啊。 李村长当时就笑了:我们现在也有五百多号人啊,每个人砍四个,不就能杀光“黑蛟沙”的人了? 文盲村民们一听:对哦,村长真睿智。 于是李村长就用要跟“黑蛟沙”干一仗的名义,抽了一百来号老少爷们儿,准备好好地操练一番,然后跟“黑蛟沙”决一死战! 第四章 价值 选择跟“黑蛟沙”干一炮,也是要看时间的。 最近吴国的大王在紧密备战,之前“白沙里”升格为“白沙村”,官吏们过来盯住李解不要搞事要和谐,也是为了防止“沙野”骚动。 每年“沙野”之人都要骚动一下,没饭吃能不骚动? 自古以来都是按闹分配嘛,吴王觉得嫌弃,就打发个仨瓜俩枣,一个冬天,也就过去了。要是吴王觉得恶心,那就打发几十个健旅过来,一个冬天……也不用过了。 总之,村长李解几次前往姑苏城卖农副产品,也是为了打听一下行情。 根据李解的判断,吴王今年秋天,应该是要往西南干一仗的,估计是个不小的势力,因为李解看见姑苏城外训练的王师,最少有三师。 吴国都城姑苏,一共也就六师。 “雕,见过南巢氏么?” “骑虎驭龙南巢氏。” 沙雕弟弟啃着一只鸡腿,将肉吃下去之后,才开口对李解说话,这是李解教的,嘴里有东西不准说话。 这一次,吴王要攻打的,就是吴国西南地区的“南巢氏”。 能够让吴国动用三个师,绝对算得上大势力。 如果“南巢氏”在吴国西南,也就是伐木摘菜,倒也没什么。偏偏“南巢氏”居然在吴国西南开始种地。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工头,李解很理解吴国的大王,谁特么敢抢老子生意,看老子不把他祖宗十八代的隔夜屎打出来! 那为什么吴国的大王不来打“沙野”之人呢? 因为“沙野”之人好歹大范畴上,是受吴国大王统治的,需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吸纳进入内部,培养成好同志的嘛。 “南巢氏”算个鸟?那是外敌! 都是种地,区别就在这里。“沙野”之人种地,那叫开荒。“南巢氏”之人种地,那就叫抢地盘! “骑虎驭龙南巢氏……”李解摸了摸已经窜毛的胡须,“看来是跟老虎和鳄鱼有关系了,将来有机会,可以过去做生意啊,搞一件虎皮,献给吴王,说不定就能搞个官当当。” 以前吴国还有封君采邑,如今都是官爵一体,只有最顶级的公卿之位,才有采邑。但也没有封地,很多年前的封地,也都被吴王收了回去。 如今的吴国大王勾陈已经五十多岁,但相当的有本事。边境地区都设置了县,每个县都设置了相、尉,换作邻国奄国、徐国,肯定都用宗室子弟来充当高位。但吴王勾陈成为大王后没几年,这些边境地区的县,半数以上都不是宗室子弟。 有些县相,是吴王花了大价钱,从外国请来的。 能够有这样的胸怀,在这样的时代中,绝对算得上明君。 “解,当真要和‘黑蛟沙’相搏?” 在家中做竹制品的旦有些担忧地看着李解,她把李解“捡”回来之后,想的也就是找个强壮的男人,可以养家糊口,顺便把弟弟雕养大。 只是万万没想到“捡”回来的老公有点厉害…… 当月就把她搞怀孕了,现在旦不去上班的原因,就是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好在李解养家糊口的技能不少,除了制作竹制品之外,烧炭也成了一门技术,教给了旦,让她主持建窑烧炭。这活儿老弱妇孺也能干,秋冬之后,就能大赚一笔。 “想要改变‘沙野’之人的身份,首先要让大王看到我们的价值。” 李解看到旦和雕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笑了笑,拿起一枚镝,“价值,镝就有价值,拿着镝,我们就能买很多东西。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大王,觉得‘白沙’是一块好镝。” 好镝真好! 大王勾陈要是不这么说,李解岂不是就农妇山泉有点田了? 如果说太平日子,其实也没关系,怎么过一辈子不是过。关键这年月,李村长几次前往姑苏城,别看热热闹闹太太平平的样子,买菜的“城里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念叨着“大王讨哪里”“大王伐哪里”“大王征哪里”…… 打仗,是这年头“城里人”的日常啊。 “城里人”也种地,但和种地比起来,“城里人”更喜欢打仗。 因为打仗之后,只要立功,土地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姑苏周围的上等水田,早就被瓜分一空,再想要获得土地,就只能去江北的边境县。 可那里有淮夷,怎么办呢?干死他们。 干死了淮夷,土地就是他们的。 李村长估算了一下,整个姑苏城周边地区,总人口应该在三十五万左右。发动国战的话,光姑苏地区,就能搞十来万部队。 僧多粥少,守卫姑苏一共就六个师,一个师三千人,一万八千人的编制,想要混进去是多么的困难。 更何况,竞争对手又不止姑苏地区。 所以一旦大王又要征讨哪个,踊跃参军是常态,贿赂参军是习惯……总之,当兵打仗容易死人不假,可机会多多好处多多。 只要你够猛,金钱美人一大堆啊。 和打仗比起来,“沙野”之人的互殴,那算个啥? 战争是日常的年月,李解想要农妇山泉有点田,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得壮大自己,这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要壮大自己,造反是没戏,那就只能进体制。 可哪怕吴王再怎么开明,宗法才是吴国的根本,不可能说因为李解一统“沙野”,就封个李解沙野君或者沙野子……说不定直接就出动一个师,让李解不但做不成沙野子连沙耶子也做不成。 李解这几个月摸了摸吴国的路数,寻思着将来开展业务吧,至少得混成吴国之民。现在这状况,哪怕他想要做工头,也不给这个机会啊。 所以,眼下李解的想法就是,先把“黑蛟沙”这个看上他老婆的瘪三给干挺,让大王勾陈也听说一下他李解的名声。完事儿之后呢,就表示咱们“沙野”之人,也是一颗红心向大吴,将来吴王征兵,咱们“沙野”之人,也是想要尽一份力啊。 只不过,和李解这种狂霸酷拽不同,“白沙村”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都对于要和“黑蛟沙”干仗感到害怕。 然而跟讨薪工人大战几百回合全部胜出的恶霸工头,表示打群架也是讲究科学和技术的! 这要是人多就稳赢,工人还用讨薪?不是早就应该拿到血汗钱了? 第五章 白黑战争 卖给云亭“五更”的泥鳅果然没有收到现金,五个镝对于“五更”的家老而言,那也是一笔小财。 不过为了安抚白沙村恶霸村长李解,“五更”的家老让村长自己选择用什么交易,李解选择了豆种。 在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看来,换米吃显然更爽。“沙野”之人,能够日常吃点大米的,只有“东沙”搞盐专业户才有这个资格。 通常“沙野”之人,也就是野菜充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弄中华绒螯蟹。 在云亭“五更”的家老看来,白沙村的村长果然很给他面子,连米都不要,要的是最矬的豆子。 双方顿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李村长偶尔带一点咸鱼过去,也能从家老那里打听到一些姑苏城的消息。 比如说,大王已经开拔三师,命公子寅为将,这个月就要路过“五湖”,然后正式跟“南巢氏”开打。 五湖,李解以前不知道是哪儿,后来才知道,应该就是太湖的前身。 “大王已经正式讨伐‘南巢氏’,白沙勇夫也要抓紧训练。” 抚摸着肚子的旦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解,白沙能赢吗?” “黑蛟,土鸡瓦狗。” 高大威猛的李解,让白旦很是安心,雄壮威武,天然就是有安全感。 怀孕之后的旦,气色更加红润,皮肤也更加的丝滑。因为不再操持体力劳动,“养尊处优”之后,原本就脱俗的姿色,显得更加惊艳。 美蚕娘依旧是美蚕娘,而李村长作为乞丐版的项少龙,胆子可比项少龙大多了。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带着小弟跟人火并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 “首李,今朝还要操练么?” 并村之后,甭管心服还是口服,总之,恶霸村长就是他们的首领。被选拔出来的“白沙勇夫”,都是按照“沙野”传统,尊李解为“首”。 又因为李解姓李,所以又叫“首李”。 “忙完正事之后,再来略作操练。” “是,首李。” 至于正事么……伐木砍竹,挖坑盖房子搭厕所编黄鳝笼子,忙得很。 砍人这个事情,不是主要业务。 “黑蛟沙”的土鳖已经来过几回,都被雄壮威武的李解一个人砍翻了。 第一次来了十几二十个,各种敲诈勒索。李解一手石锤,一手藤盾,一个人追着十几个人锤了五里路。俘获倒霉蛋三只,被关在了猪圈隔壁。 这年月的猪圈,且不说环境如何,就说猪吧。獠牙跟野猪没啥区别,杀得时候,那真是要好几个大老爷们儿防着。 所以先不管猪圈环境多么恶劣,这万一养得猪狂性大发,是真能把人咬死掉的。 第二次“黑蛟沙”来得人就多了,有一两百号,白沙村这边虽然也抽了一百来号“勇夫”,但干架这个事情,他们还没多少底气。 单挑,“沙野”之人是不怂的,男女老少都热衷单挑。 勇于私斗嘛,正常。 但是现在是村落之间的“战争”,这就不是私斗,从个人角度来看,凭什么让我为村子战斗?死了多不划算啊。 所以,“怯于公战”,也很正常。 不过原先“白沙里”的老少爷们儿,还有那些势单力薄抱紧村长大腿不放松的,都愿意抄起石斧石矛跟着村长砍人。 只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村霸李解一个人,身上披了两层“竹甲”,一手石斧一手石锤,简直就是虎入羊群战无不胜。 “黑蛟沙”来了一两百号人,结果被他一个人追着砍! 白沙村的村民“怯于公战”不假,难道“黑蛟沙”的人就力同心了?不存在的嘛。 都是怕死鬼,都不想为自己的村子献上自己的心脏,那还有啥好说的? 高大威猛的村霸李解有着多年战斗讨薪团队的经验,瞅准了当头的,就是一通凶猛操作。 反正对方手里的家伙也破不了防。 然后么……痛打落水狗,白沙村的“英雄好汉”们一看这风头不错,当时就跟着村长吃肉喝汤,一口气抓了三四十个俘虏。 有了这一出,“黑蛟沙”的人也不想报复翻本了,至少现在心气被夺,那是半点心思都没有。 谁曾想“白沙村”的村长,居然是这等“猛夫”,打起来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丧心病狂啊! 于是乎,“黑蛟沙”的人也不去想什么敲诈勒索白沙村了,赔礼道歉赎回俘虏,这是基本操作。 一共三十八个俘虏,“黑蛟沙”用十五个女子、五百匹麻布还有各种粮食、肉干来赎回。 为什么会出现女子呢?往往某个俘虏的家中还有姊妹,就会把姊妹拿出来赎回十分宝贵的壮劳力。 女子没了可以抢可以生可以娶,但是壮劳力没了,往往一个“沙野”之人的家,可能就垮了。 像旦这样运气好,能够洗衣服的时候“捡”回来一个威武雄壮的老公,那真是运气好到了极点。 第一次“白沙-黑蛟”战争,村霸李解小胜一场。 第二次“白黑战争”,村霸李解大胜! 至于会不会出现第三次“白黑战争”,已经不取决于“黑蛟沙”,而是村霸李解。 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此时也是有了自己的小算计,村长这么威猛,是“沙野”猛夫,跟着村长还怕打不赢? 以前是怕跟人火并,现在一个个村民化身舔狗,都盼望着村长带着他们一起砍人。 砍翻了“黑蛟沙”,那得多少粮食、肉干还有女子? 老婆有了,房子有了,完美! 可惜,虽然“白沙勇夫”有不少人,都委婉地通过沙雕弟弟和村长夫人旦来提醒一下村长,但村长貌似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 每天依然是按部就班地带着“白沙勇夫”砍树砍竹盖房子,要不就是编制竹制品,安放黄山笼子,或者就是组织队伍前往云亭、芙蓉交易水产、麻丝。 “列队!” 伴随着急促的骨哨声,正在挖沟渠、修田垄的“白沙勇夫”们,立刻扔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前往“布库”前面的场地集合。 虽然很杂乱,但还是列队成功。 十人一队,今天做工的有五十人,正好五队。 今日恰好云亭“五更”的家老过来收泥鳅,听到动静之后,就出来看看热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云亭“五更”的家老眼珠子圆瞪:“猛夫竟乃兵家之才!” 第六章 爱好 对于云亭“五更”的家老大惊小怪,李村长表示不屑。毕竟就这强度和档次,还不如军训呢。 再说了,云亭“五更”之所以能坐这个“五更”位子,也跟兵家本领无关。这云亭“五更”祖上姓仲,职责是给吴国第二任君主看坟。 看坟要是看出兵家本领来,那这坟头肯定是……出鬼了。 野人无礼不可怕,就怕野人有文化。 本来就因为“白沙多鳝”,多少让云亭“五更”有点想法。这野人有钱了,谁知道会不会搞事儿? 姑苏虽说派了人过来,叮嘱“白沙村”李村长要讲究和谐,可现在很明显就不和谐啊。 “黑蛟沙”干了“白沙村”两回,两回都败了。 要说这人性都差不多呢,云亭“五更”寻思着,自己要是“白沙村”的村长,怎么地也要干回去一波。 胜败且先不提,出口恶气也是爽的。 只不过,当家老把“白沙村”的见闻跟他说了之后,云亭“五更”当时就惊了,这摆明了“白沙村”是要走有活力社会团体的道路啊。 这不行,得盯着! “解,云亭‘五更’又让人过来。” 乌黑靓丽的长发,在脑后用绳索系了一个结,旦的清丽脱俗,让李解百看不厌。不是柔柔弱弱的温润如水,还带着坚强和干练,有着这个时代坚强女性的优质特点,这是让李村长最满意也是最欢喜的。 作为李解之“妻”,旦很注意自己的行为,尤其是怀孕之后,她得体且相对优雅的仪态,即便是在云亭、芙蓉两个乡、市,也是受人称赞。 哪怕是“城里人”,也会感慨一声:白沙白沙,沙亦柔之。昔我往矣,美旦处之。岂敢定居,大榭畏之。 凡是跑“白沙村”唱歌感慨的“城里人”,都被某个村霸从“白沙村”追出去十多里。 打不死你们这群盯着别人家老婆的! 旦的美色,因为“养尊处优”越来越精致,加上怀孕之后的神秘母性光环,使得“美人”之名传播的很远。 早先姑苏城也就是土鳖才知道“白沙”有美色,现在好了,云亭和芙蓉的王八蛋简直是开着扩音喇叭逛街,跑姑苏一次要吹三回牛逼。 姑苏的人说城里哪家女子美如画,云亭和芙蓉的就一脸不屑:人之美色,唯白沙女旦。 这让某个村霸很不爽:你们看看你们说的这是人话? 要不是吴王勾陈年纪大了,李村长还真是怕大王盯上他老婆。 这要是盯上了,这不得先磨个三五斤颗粒火药出来,好炸鱼献给大王,让大王好好尝尝? “那贱人还敢来!” 李村长拎着石斧就准备出去,旦连忙阻拦:“解,何必如此。” “我去砍死他,让他大嘴巴到处说!” “……” 见老公这副模样,旦还是美滋滋的,掩嘴窃笑,抚摸着小腹道:“解若不弃,吾知芙蓉有美人嫱,有布二十,可聘之为妾。” 芙蓉那里倒是有个“老牌”美女,不过不是本地人,是跟着越国老乡来芙蓉打工的。 原先也是旦的工友,一起洗过衣服吃过饭,难得没有一起洗衣服吃饭的一天,旦在河边“捡”到了李解。 这让越国那个名叫“嫱”的美女很伤心,尤其是现在旦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爽,成天只需要吩咐“下人”做事就行了,和“城里”的君侯夫人没啥区别。 尽管事实上沙旦也就是个地主婆的档次,但这不妨碍“嫱”很羡慕。 不管是吴国还是越国,正常“良人”是不会娶她们这种女子的。野鸡变凤凰的最大机缘,就是通过选拔,被送入王侯的宫中做“嫔御”,然后一步步努力,成为王侯的宠妾,自然就有机会成为“妃嫱”。 “嫱”的名字,也足以说明她的父兄是怎么想的。 不过很显然,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这才让“嫱”离开了越国,来到了吴国讨生活。 “有布二十,就能聘嫱为妾?” “非吾开口,不可如此。” 李村长一听顿时大喜,这老婆硬是要得!不但主动给老公找小老婆,还专门找特别漂亮的。不但找特别漂亮的,还想着怎么给老公省钱来找小老婆……良配,良配啊。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李村长一声感慨,然后又正色道,“先让我看看嫱长什么模样!” “……” 旦听到老公说“有妻如此”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毕竟李解说的是“妻”,这很重要。只是没想到快乐只有三秒钟,果然男人都是大豚蹄子!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李村长也没办法,他就这点爱好。 跟沙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美女嫱过来作客之后,李解终于前往村长办公室,会见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 云亭的“五更”姓仲,家老自然也姓仲,不过这个名……就有点让李村蛋疼。 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仲裁? 你要仲裁谁? “不知良人此来,所为何事?” 村长到了之后,原本见了仲裁有点小紧张的村民们,这才放松了下来。云亭“五更”的家老,在这犄角旮旯里,绝对算得上“大人物”。 虽说在李村长眼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揍过的乡镇一二把手亲戚,不知道有多少! 管你什么身份,非法讨薪是不对的! “闻白沙勇夫,令则行,禁则止,特来恭贺。” 仲裁笑呵呵地看着李解,“有此勇夫,必为大王看重!” “……” 李村长想了想,把腰间挂着的石斧,握在了手中。 一看“白沙村”村长不安套路,仲裁连忙道:“咳嗯!解乃裁之友,听闻‘黑蛟沙’之恶行,裁甚恨之,特来相助!” 听了仲裁的话,李村长又把石斧塞了回去。 仲裁连忙让人把一箱子东西提了上来。箱子不大,但看样子份量不轻。 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镝”。 “这么多钱!” 李村长顿时一惊,寻思着难道是云亭“五更”那个老东西,想要霸占我的美女老婆沙旦? 想到这里,李解又是一脸不爽,把石斧重新握在手中,很是严肃地看着仲裁。 “……” 第七章 态度和道理 一看李村长又把斧子给抡了起来,仲家老赶忙道:“此乃赎人之用,解乃罕见猛夫,同‘黑蛟沙’相争,必能战而胜之。若得俘获,愿赎买为奴。” 听了仲裁这番话,李村长当时就把四十米长的大斧收了起来。 “姑苏能买卖奴隶?” “‘市侩’经营,总有去处的。” 堆着笑的仲裁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跟野人打交道,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砍人杀人什么的,太野蛮了!还是大王好啊,要砍人,那也是师出有名对不对? 所谓“市侩”,有两种身份,一种是市场管理员,属于有编制的;另一种则是市场中介,属于民营企业家。 不过不管哪一种,都不太好惹。前者一般祖宗跟大王是亲戚甚至可能是一家子,后者嘛,地头蛇中的地头蛇。 吴国的奴隶市场并不在姑苏,而是在延陵和太仓,这俩地方,一个是曾经的封君地盘,另外一个,是吴国的重要粮食生产基地。 奴隶市场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也就非常合理和科学了。 两个地方的奴隶市场,侧重各有不同。延陵主要是经营奴隶进出口,太仓就不一样,主要是为了农奴种地。 乡民的自留地虽多,可大王的私人土地,肯定才是吴国的精华所在啊。 所以,两个地方的“市侩”,延陵主要是民营企业家,太仓主要是有编制的国家公务员。 李村长早就度过了穿越试用期,对吴国也略有了解。一听仲裁这里头的话,顿时明白,感情云亭“五更”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还以为真的就忠于大吴万死不辞呢。 “作价几何?” 把石斧收起来之后,双方就进入了一种祥和又具有创造性的会谈之中。 延陵的“牙市”,奴隶的价格是有等级的,老弱病残男女青壮……一个品种一个价钱。 而且北方有大国进行大型祭祀活动的时候,会用到高等级的“牺牲”,以往都是用戎狄来祭告。这年头大国扩张都相当厉害,很多戎狄的地盘,也早就被吞并消化。所以再想搞高级“牺牲”,光靠战争掠夺,难度系数不小,总不能拿“城里人”去祭祖吧。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牺牲”,也诞生了非常奇葩的长途奴隶贸易。 长距离的人口贩卖,往往会出现南北两个大国,互相贩卖自己境内的边民。国君杀自己的国民,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杀别国的国民,那就没问题了。 如此一来,大国互相贩卖,互相杀……两全其美,美滋滋啊。 “此乃定金,作价且先不谈,待解斗而胜之,再来相商。” “好!” 李村长顿时叫了声好,仲裁这个老前辈,做人可以啊。讲究,没有预先就敲竹杠,也不做期货投机,是个实在人! 被李解突然一个大嗓门,年纪不小的仲裁吓得又哆嗦了一下,有种想要尿尿的感觉。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太刺激了! “吾择日便去‘黑蛟沙’!” 李村长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石斧,“这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 “呵呵呵呵……” 看李解这模样,仲裁只好应付地笑着,不然还能怎样? 跟李村长告别之后,路上坐着板车的仲裁感慨万千:“白沙李解,草莽凶人。” 这吐槽反正李解也听不到,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他的职责也不是吐槽别人,而是壮大云亭“五更”的家族。 现在投资李解,为的是奴隶,李解越凶越好。至于说李解太凶了,可能会威胁到云亭“五更”的家族事业,那都是将来的事情。 作为家老,放着眼门前的利润不去捡,反而去忧国忧民,这实在是有违职业道德。 “解,仲裁所为何事?” 沙旦在大榭看到了仲裁离开,这才过来询问。 虽然已经看到了箱子中满满的“镝”,但沙旦却没有惊喜的样子的。自家老公这一段时间以来创造的价值,远比这些“镝”要多得多。 “他要买奴隶。” “噢?白沙老弱却是有不少,可以卖云亭一些。” “嗯?” 李村长听到老婆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啥意思?老婆这话怎么听不懂呢? “旦,你是说,白沙的老弱,我可以把他们卖掉?” “若得财帛,可分予一些……” “等等!” 雄壮威武的村霸这时候有点不淡定了,“等等等等……我为何要卖掉他们?不是,我怎么可以卖掉他们呢?” “伊人之食,乃解赐之;伊人之居,乃解建之……” “好了我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问题原来出现在这里啊。 李村长一开始还寻思着,自己战斗力这么高,把村民们一一打服,这才生活乐无边。 现在看来,认知上有点小偏差啊。 在那些被打服的“沙野”之民看来,恶霸李解就是“征服者”,然后组建了“白沙村”这个部落。 李解,就是部落的首领,是“白沙一族”的族长。 “感情老子不是村长,而是族长?” 想到这里,村霸眼神复杂地看着村霸夫人,怪不得沙旦面对以前的“邻居”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不是暴发户的优越,而是上位者、统治者的态度啊。 “解是何意?” 沙旦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见自己老公陷入沉思的模样,索性就把李解搂在怀中,让他陷入大波的沉思…… 闭着眼睛陷入大波沉思的李村长心中暗道:看来我这心态得端正啊。 现在可不是什么制止非法讨薪的时候,自己要端正态度! 经过老婆的一大波精神洗涤之后,李村长从心灵到灵魂,又黑了不少。于是乎,他现在指示村民给他干脏活累活,半点压力都没有,还不给钱。 他是“白沙一族”的族长,身份高贵啊! 集合的骨哨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村民们比以往更加麻利。甚至一个个脸色还有点小兴奋,眼神放着光,都盯着村长李解。 “今朝最后再操练一番,明朝前往‘黑蛟沙’,我等要去跟‘黑蛟沙’之人,好好地讲一讲道理!” “……” “……” 村民们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终于,沙雕弟弟小心翼翼地问道:“昆兄,何为‘道理’?” “……” 李村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扬了扬手中的斧子:“这就是道理。” “噢噢噢噢噢噢……” 村民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 李村长顿时愣在那里:“你们很懂嘛。” 第八章 公平德行 自从两次“白黑战争”都是“白沙村”胜出之后,“黑蛟沙”如今也是麻烦不断。不少曾经跟着“黑蛟沙”混饭的“沙野”之人,居然偷偷摸摸地跟“白沙村”勾搭起来。 有些东西原本都是在“黑蛟沙”交易的,如今宁肯走点远路,也要去“白沙村”。 原因嘛,除了“白沙村”村长李解特别能打之外,“白沙村”相较“黑蛟沙”,交易的时候,多了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公平”。 其实就是一个简易天平,吴国发行的“镝”,拿来做砝码。因为这个天平是由旦掌管,用来平抑交易纠纷的,算是半个公用之物,所以又叫“公平”。 所以哪怕“白沙村”的村民都是文盲,这也不妨碍二进制四进制六进制八进制的诞生。 两个镝等于八条泥鳅,所以每次计算加法的时候,文盲们哪里需要考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好镝真好! 而有了旦掌管的“公平”,直接就变成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文盲们不懂姑苏城是怎么搞的,反正“白沙村”这么一搞,着实稳定了一下略显骚动的“沙野”之地。 正在讨伐“南巢氏”的公子寅听说之后,还赞叹一声:“有德在野,人自附焉。” 在不知道状况的公子寅看来,小小的“白沙村”,正是掌握了高尚的德行,这才让那些“沙野”之人纷纷依附啊。 “‘黑蛟’贪得无厌,如此蛟皮,竟然只出五十匹布?我‘白沙村’出双倍!” 拎着一把石锤,在村口“交易市场”吆五喝六的村霸李解,表示“黑蛟沙”这帮穷逼也配跟老子斗? 爷是有钱人! 那些个背着“黑蛟沙”前来交易的“沙野”之人,一听李村长居然这么给力,顿时大喜,纷纷表示他们以后都来“白沙村”做买卖,坚决和欺行霸市的黑恶势力作斗争。 不过这些胆小鬼也表示了担忧,推举了几个代表出来,跟李解诉苦。 “解乃‘沙野’猛夫,自不惧‘黑蛟’。吾家残破弱小,岂敢相争?” “‘首李’有‘白沙勇夫’相助,吾家奈何?” 一个个愁眉苦脸牙也不刷,李村长这么爱美爱卫生,自然是连大榭也不让他们进去看看。 如今“白沙村”的专用大榭有十几个,看上去就很有“气势”了,大型人工建筑只要规模上来,就很有威慑力。 财大气粗嘛。 李解一看这些人胆小如鼠又想浑水摸鱼的样子,就知道跟他们合伙结盟,绝对靠不住。 不过本着以德服人的精神,李村长还是和蔼可亲地对几个“沙野”的代表们说道:“你们各家出一个女子,‘白沙’就用一个‘黑蛟’女子交换。” 能够做各家“沙野”的代表,自然是脑子够用的。虽然也是文盲,肯定也是文盲中的机灵鬼。 李村长说要用“黑蛟沙”的女子来跟他们的女子一对一交换,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总人口不变。 但实际上,血亲不能婚配,只有对外交流,才能获得适龄生育女子。“黑蛟沙”之所以能够在“沙野”中嗓门大,就是因为人口多啊,两千多号人,每年“换婚”下来,各个“沙野”之中,多多少少都有“黑蛟沙”的女子。 久而久之,“黑蛟沙”的影响力,也就逐渐变大。女人嘴皮子稍微勤快点,老家父兄还能捡不到便宜? 积少成多,自然也就强者愈强,“黑蛟沙”的影响力,也就不仅仅是本族中的两千来号人。 实际上,要不是畏惧李解这条身披两层竹甲的疯狗,放从前时候,“黑蛟沙”组织起来的“联军”,就足够把“白沙村”吓破胆。 哪里轮得到现在李村长跟各家代表玩“以德服人”? 看在李解的“德行”、沙旦的“公平”份上,各家代表纷纷表示一比一交换女子这个事情,莫得问题! 至于说李村长怎么搞来“黑蛟沙”的女子,这不是他们要关心的。 芙蓉西北沿江之地,就是“黑蛟沙”的地盘。 如今那些被赎回去的俘虏们,每逢有人打听“白沙村”村长的事情,他们就魂不守舍地跟老乡们讲述“白沙猛夫”的凶恶。 “‘白沙猛夫’再恶,还能恶过水中之蛟?” 有人“黑蛟沙”的老乡表示不信,隐隐间有嘲讽的语气,大概就是怀疑他们这些个倒霉蛋,是不是太怂太弱了,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被老乡鄙视的俘虏们顿时争辩:“‘白沙猛夫’披坚执锐,莫不能当!水中之蛟虽恶,恶不过‘白沙猛夫’!” 原本“白沙村”恶霸的名声,也就是小范围流传,经过这么一通争辩,整个“黑蛟沙”附近的人都知道“白沙村”有比蛟龙还凶恶的猛人。 于是乎,因为这个事情,“白沙村”又多了一个字鳄。 李村长表示你们不是说老子比蛟龙还凶恶吗?从今往后,水中蛟龙就叫“恶鱼”。 不过文盲们也不懂“恶鱼”怎么写,当然他们也不敢问,李村长说“恶鱼”写作鳄,那就是鳄喽。 这个事情让云亭“五更”听说之后,更是啧啧称奇,表示“白沙猛夫”却有神异。 然而这种神异的背后,不过是某个村霸为了图方便。 “白沙村”的“交易市场”上,有木板制作的商品价格表。其中一栏就写了鳄鱼皮,一开始也没什么,后来有文盲问了,李解说鳄鱼就是蛟龙,别人当然觉得奇怪啊,蛟龙怎么就写作鳄鱼了呢? 有心一斧子剁死屁话多的文盲,但想了想毕竟还是要“以德服人”嘛,于是李村长就解释了一下“恶鱼”的由来……看在石斧石锤的份上,很有说服力。 “裁,听闻白沙近来多收蛟皮,昨日又操练‘白沙勇夫’,莫非近日就要约斗‘黑蛟’?” 云亭的一处大宅之中,云亭“五更”作为仲氏家主,询问着家老仲裁。 “家主,今日‘白沙勇夫’,就已经离开白沙,前往‘黑蛟’了啊。” 家老仲裁跟“五更”这么一说,云亭“五更”顿时惊愕道:“蛟皮若无巧匠,如何能成甲胄?” “这……” 面对家主的问题,仲裁一时语塞,他也的确不明白,“白沙村”收了鳄鱼皮,结果还没来得及加工呢,就跑去跟“黑蛟沙”火并,这收来的意义是啥? 而此时,前往“黑蛟沙”的河道,竹排舟船正缓缓向前,而竹排之上,每个“白沙勇夫”的精锐,前胸后背都挂着一块用麻绳串着的鳄鱼皮。 纯天然不添加任何防腐剂的鳄鱼皮,绿油油黑漆漆的一片。 安静又激动的竹排舟船之上,那些个“白沙勇夫”,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只坐着的鳄鱼…… 第九章 前进 低组织度的聚落,有福同享容易,有难同当却是难如登天。 “黑蛟沙”之人早先欺负弱小的时候,自然是爽翻天,结果这一回“白沙村”的人不按套路来,不但敢反抗,还把前去敲诈勒索的人痛扁了一顿。 不但颜面无存,还血亏十几个女子。 给老弱妇孺,“白沙村”那边还拒收,只要年轻女子,而且是适龄婚育的女子。 没办法,像“白沙村”这种小势力,要的就是“即战力”。当天结婚,当月怀孕,来年生育! 高龄产妇费钱,幼年女童更费钱…… 李村长哪儿那么多时间跟“黑蛟沙”的人磨牙口,他在理啊,凭什么迁就没道理的一方。 “那是何物?” “似是舟船。” 在“黑蛟沙”也有大量的浣纱女,靠水吃水的男人也不少。水源附近,多的是用朱篓扣鱼的男丁。 此时,河面上逐渐出现了十几条竹排舟船,立刻引起了“黑蛟沙”附近站岗之人的警戒。 “舟上是何物?似是非人。” “舟上有蛟!” 大概是哪个眼力好的浣纱女,立刻抱着还没洗好的衣物往回赶,一脸的惊恐。 “黑蛟沙”之所以叫这个名,毫无疑问就是因为曾经出现过黑色的鳄鱼。即便是现在,也有大量鳄鱼和宽吻鳄在附近水域活动。 尤其是咸淡水的交界处,入海口有数量不小的大型鳄鱼,比内河中的宽吻鳄要大上几倍。 李村长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大概也知道为什么“黑蛟沙”能够成为诸多“沙野”的“霸主”,发展成两千多号人的大型聚落。 原因很简单,很多年以前,“黑蛟沙”出了一个猛人,干死了一条超大只的黑色鳄鱼。这条鳄鱼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最终被大英雄给干死,自然而然地,英雄的出身地,就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安乐窝。 这个安乐窝,就是“黑蛟沙”。 所以说,“黑蛟沙”的人,说李村长之恶,比大鳄鱼还恶,可以说是对凶恶的最高评价。 尤其是“黑蛟沙”还有这么一段非常特殊的历史。 “是‘白沙’之舟!” 各地“沙野”虽然都很土鳖,但多少还是会给自己加强一下标识。比如“黑蛟沙”就是崇尚黑色,以“蛟龙”为纹理。 “白沙村”早先还是“白沙里”的时候,即便人口相对较少,但因为普遍浣纱女质量高,所以崇尚白色。 不过说到底,崇尚白色的原因就是穷。 没钱染色才会用本色,但凡有点钱,不敢说都要染个杀马特彩虹色出来,起码红色黑色是要的。 “不好!‘白沙猛夫’来啦” 呜呜呜呜呜呜…… 海螺号角声响了起来,整个“黑蛟沙”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在竹排上的李村长也听到了,于是问沙雕弟弟:“这号声是在示警?” “昆兄,何为示警?” “嗯……告诉家里人有敌人来了?” “是的,‘黑蛟’之人在示警。” 听到沙雕弟弟的答案之后,李村长就不爽了,骂骂咧咧道:“凭什么啊,我们是过来讲道理的,还没打人呢,就先这样闹得人尽皆知的,搞得好像我们是来抢劫的。” 跟李村长在一条船上的村民们都没听懂,不过看村长又是挥舞石斧又是挥舞石锤的,虽然不知道在嚷嚷什么,但感觉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 “沙野”虽然和吴国的城池比起来相对落后,但该有的防御设施还是有的。栅栏、篱笆、夯土墙,弓手、斧手、长矛手,基本配置还是有的。而且头目级的人物,似乎还有藤甲,虽然有点粗制滥造的样子,但防御力相当可观。 普通刀斧,砍上去其实没啥效果,哪怕是吴国的上好刀剑,也不会砍杀出致命一击来。 那为什么李村长就一个人追着两百多号人砍呢? 一是“黑蛟沙”的藤甲也少,不敢装备太多,装备多了吴王会讨伐;二是李村长这条疯狗,当时手中还握着一把锤子…… 一锤一个,不要太猛,不要太凶! “上岸!” 随着村霸一声令下,原本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经过多次操练之后,已经相当的有默契。 毕竟长期被村霸组织起来参加劳动,团队协作产生的默契,自然而然就有了。 加上还有李村长不断督促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凡是能够跟着李村长出来砍人的,基本都能从一数到一百。 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其中各个小队的队长,还能写不少简体字。 大家都不认识姑苏城的字,那还不如用自己“创造”的文字。 “李解造字”,这是“白沙村”村民尤为惊异的另外一件事情。 骨哨一声长鸣,身上挂着鳄鱼皮的“白沙勇夫”们已经列队,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长杆石矛。 这些长杆都是烤制刷油的竹竿,硬度、韧性都是相当可观。 一个五人小队,除了长杆石矛之外,还有叉野生动物脖子四肢用的“巨叉”,还有一个斧手,一个刀盾手。 美中不足就是刀盾手没有刀,李村长委婉地问过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这能不能从大王那里搞点吴国的制式兵器来。 然后仲裁就说了,可以搞,不过搞完了,可能大王会来讨伐“白沙村”。 于是只好作罢。 吴国的剑,那真是好东西,砍人的神兵利器,可惜只有王师才能装备。 除了近战马仔之外,远程小弟也有不少,其中就有沙雕弟弟为首的弓手。 弓是竹弓,但也用了松木,算是复合弓。“白沙村”最不缺的就是弓弦和鱼胶,所以长弓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加上交易来的“镝”,箭矢自然也是不缺的。 一百多个村民,有四十几张弓,每人十支箭,五支用的是金属箭头,五支用的是骨石混合箭头。 远程兵器装备率接近百分之五十,四舍五入就是百分之九十九,怎么看班组火力也是够够的了。 再说了,除了这些装备,一个小队最少两张鳄鱼皮,这披甲率也相当的高。 哪怕是粗制滥造的皮甲,也比“黑蛟沙”大部分猛男都是裸男要强得多! “前进!” “白沙勇夫”跟着李村长,朝着“黑蛟沙”进军。 仅仅是朝着目标前进,就已经让“黑蛟沙”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这让李村长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石斧:“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难看出,如果我们的铁蹄继续前进……嗯?”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黑蛟沙”冲出来好几个老人家,一路小跑向李村长的队伍,一边跑一边喊:“首李且慢,首李且慢……” 第十章 全员鳄人 气喘吁吁的老人家年纪都不小,都在五十岁以上,最年长的一个,有六十一岁。 可是李解不信,他是有理由不信的,因为这帮文盲不会数数啊。怎么可能记得自己的岁数? 然后李村长看到不远处“黑蛟沙”的寨墙上,居然有一个个“正”字以及各种绳结,顿时内心羞臊,接着为了掩盖自己的智障,恼羞成怒道:“同为‘沙野’之人,‘黑蛟’能往‘白沙’,‘白沙’不能来‘黑蛟’焉?” “……” “……” 几个小老头儿手中的拐杖差点被吓掉,实在是李村长的嗓门超级大,加上他的体型也很大,跟几个佝偻老头一对比,可以说是相当的强烈。 “首李且慢,首李且慢……” 好不容易匀好了一口气,最年长的老头儿也没有倚老卖老。当然原本他是想这么干来着,偏偏李村长不吃这套的样子,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 “慢什么慢,不慢!” 作为一个暴力工头,他什么讨薪套路没见过?为了讨薪,工人三十六计能用一个遍。其中美人计还能多加一个“仙人跳”,比三十六计还强不少。 可惜,作为一个工头,他身经百战,输过吗?没有! 战无不胜! 李解他……骄傲。 “小的们!” 一招手,身披两层竹甲一层皮甲的李村长嗓门更加洪亮,“随我去‘黑蛟沙’作客!” “是!” 一百多号“白沙勇夫”,齐齐地回应了一声,那架势、那排场、那整齐划一……就算是吴国大王的“王师”,也就这样了吧。 那几个出来阻拦的老头儿顿时懵了,连忙哭号起来:“‘黑蛟’无知,‘黑蛟’无知,首李饶命,首李饶命啊” 李村长一听,顿时冷笑,这种卖惨讨薪的套路,他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回,有意义吗? 没有! 李解他……坚毅。 “‘黑蛟’之人,言我凶恶胜于蛟龙。”李村长低头看着几个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小老头儿,“‘黑蛟’虽大,不如我大。‘黑蛟’虽恶,不如我恶。” 然后李村长洋洋得意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蛟沙”寨墙:“今日不饶‘黑蛟’,非是‘黑蛟’无知,实乃有知啊!” 言罢,李村长竟是有点小兴奋地笑了起来:“我恶人也。” 身后一群“白沙勇夫”听了,顿时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两块鳄鱼皮,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沙雕弟弟更是带头道:“昆兄睿智,今后‘白沙勇夫’,便是鳄人。” “没错,说的对!好!” 李解一听小舅子脑袋瓜开了窍,顿时大喜,“走,为兄带你作恶去。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交出来!饶命?饶你个头啊!” 远处,一辆悄悄摸摸跟着过来的牛车上,有个穿着不错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支笔,然后在一块木条上写下几个字:有沙野之地名黑蛟,宿老外出请恕,言黑蛟无知。白沙猛夫曰我恶人也,乃攻黑蛟。 牛车上的男子写完东西之后,将文具用品重新放好,然后整个人端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白沙勇夫”结队前行。 之前没仔细看,还不觉得如何,等看到“白沙勇夫”居然一队接着一队很有节奏地行进,男子脸色大变:“百沙野人,竟能令行禁止?!” 行军打仗是四个字,但意义却不是简单的跑路和开片,实际上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就是行军,这其实就是军事训练,另外一个部分就是打仗,这就是训练成果。 眼下李村长带着的一百多号“鳄人”虽然看上去像一群逗逼,当然本质上也的确是一群逗逼,但这不妨碍这一百多条“鳄人”做到了最低程度的“披坚执锐”,还有让人叹为观止的“令行禁止”。 虽说在李村长眼中,这就是高中新生入学军训的水平,但用来和一群“乌合之众”开片,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啊。 “首李饶命,‘黑蛟’甘愿贡偿” 有个小老头儿总算智商上线了,各种套路不管用的情况下,那就直指问题核心,人李村长不辞辛劳跑一趟“黑蛟沙”,那能是来慰问“黑蛟沙”人民群众的吗? 这要是没点好处,谁愿意带着一百来号小弟遛弯儿啊。 走路也是要消耗能量的啊,平日里又没有油水,都琢磨着如何养膘过冬呢,这让人白走一趟,这不是让人减肥吗? 过分! “这可是宿老所言!” 李村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作为一个工头,面对非法讨薪的工人,他有的是应对办法。 能不暴力解决,那也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儿不是? 再说了,愿意谈判的工人,那都是怕事儿的。这条件上,原本欠薪一千给个五百他们能答应,打五折都能忍,那打三折肯定也能忍啊! 这不动手就能黑个百分之二十,得承包多少工地才能黑出这么多利润出来? 所以李村长一听“黑蛟沙”的老家伙居然开始呼号求饶,他就知道,这是要立地暴富,当场发家啊! “是吾家所言,是吾家所言……” 老头儿们纷纷点头,一脸衰败无奈的样子。不过李解却是眼睛微微一眯,冷笑一声喝道:“尔等老弱,能当‘黑蛟’之主?” “吾家虽老,于‘黑蛟’之中甚贵。” “唔……” 李村长一听,寻思着这几个老家伙,怕不是在“黑蛟沙”,是属于“德高望重”之辈。 搞不好还是某些小集团家族的领袖,权力肯定是不小的。 不过这样一想,李村长又不爽了:“如此说来,‘黑蛟’欲求取白沙美色,亦是尔等之谋?” 几个老家伙更是一脸发懵,李村长怎么跟别的“沙野”老大不一样啊,根本不是一个画风啊。 “我等老弱,岂敢好色!岂敢好色啊” “对对对,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看到这几个老家伙的表现,李村长更是不屑,心中暗暗琢磨着,就他们这个怂样,说不定能黑来更多的好处,比预期还要高得多啊。 “好!权且信之。” 李解微微点头,然后道,“如何赔偿,不如就地相商?” 说罢,李村长一招手,就有几个“白沙鳄人”小跑过来,从身后解下几个小马扎,放在了地上。 李解坐上去之后,一伸手,冲几个老头儿道:“坐。” “谢首李……” 几个老头儿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地坐上了小马扎,刚刚舒缓了一下情绪,却见李解从两层竹甲下面,摸出一张羊皮,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 然后李解很亲切地笑着对几个老头儿道:“几位宿老,这些就是我‘白沙’的一点微末要求……” 第十一章 当场去世 条约就是厕纸,承诺都是放屁! 当初还在纺织学院摸鱼的时候,李解就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然了,象牙塔里教书育人的老学究们其实相对还好,真正教李某人做人的,还是搞行政的牲口们。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村长总觉得“黑蛟沙”的几个老头儿,长得很像学校行政楼里管打印室的…… 原本要让赔的一百只鸭子,李村长直接加了个零。 反正“黑蛟沙”的人也看不懂,加个零怎么了?加个零这是利息! 和“黑蛟沙”大多数土鳖不同,几个宿老居然识字。不过就算是识字,他们也认识得很少,而且认识的还是姑苏城里的大篆。 像李村长这时候掏出来的简体字……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首、首李……这、这是何处文字?” “我自创的!” 李解他……磊落。 要不是旁边还站着一百多条“鳄人”,“黑蛟沙”的宿老们绝对是要发飙掀桌的。 你自创了?你自创的拿来给我们看?! 可是,就像当初“白沙村”的村民们一样,几个憋屈老头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把羊皮上面的要求说了一通之后,“黑蛟沙”的老头儿们脸都绿了,接着又是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发飙又不敢发飙。 更糟糕无比的是,李村长还加了一句话:“不作商量!” 把手中的战斧一亮,村霸李解大有你们不答应,老子就要开始砍人的架势。 其实财帛这种东西,“黑蛟沙”方面还是能够忍受的。 关键是李村长有一个要求很让人为难,那就是,李解要让那个提出要娶自己美女老婆的家伙出来一见。 要不是看到李解握着石锤的那只手青筋爆出,“黑蛟沙”的宿老们大概也就答应了。 但看现在“带恶人”李解的精神状况,几个小老头儿都是忐忑无比。 “怎么?!你们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白沙村’看不起所有‘白沙勇夫’看不起云亭‘五更’看不起大王?!” “这这这……这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啊!” “把人交出来!”李解双目圆瞪,见老头儿们很害怕,于是又露出一个微笑,“你们不要怕,我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我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把人叫过来,我就是见个面,聊聊天。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啊,能够看中旦,说明有眼光啊!” 李村长的语速非常快,实际上几个老头儿都没太听明白,有些词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大概意思配合李解现在的可怖面容以及夸张的肢体动作,猜还是不难猜到的。 “好!” 六十二岁的老头儿一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对另外一个五十八岁的老头儿道:“细桑,去唤三黑来此。” 五十八岁的老头儿叫“细桑”,见六十二岁的老头儿这么一说,也是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回了声:“是。” 很快,一群“黑蛟沙”的青壮,就跟着细桑前往寨墙之中。 整个场面极为萧索,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悲壮。要不是李村长张牙舞爪洋洋得意的模样实在是大煞风景,整个场面还是很感人的。 “昆兄,三黑之祖,就是杀蛟之人。” “哦?” 听到小舅子这么一提醒,李村长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还是英雄之后?怪不得这么有种,一看“白沙村”富了起来,就想着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走向共同富裕。 要不是李村长当过工头,差点就信了! 他干趴下的非法讨薪工人,哪个后富了?苦了五六年攒了点血汗钱之后,不还是还得继续任劳任怨十多年,直到自己子女也出来打工? 想要来钱快,那必须得先富! 后富是没有出路的! 李村长现在是满肚子的恼火,“黑蛟沙”的王八蛋,不但想抢他的钱,还想抢他的美女老婆,这能忍? 以前面对非法讨薪的工人,他不能把人给打死,因为打死了要坐牢。可法律要是不管……现在就是法律不管的时候啊,太爽了! 就吴国那破律令,都他娘的是从外国抄来的,自己人都不当回事,还能管得着他这种一等“野人”?门儿也没有啊。 除非吴国大王给他个公务员当当,那还考虑考虑做个奉公守法的好乡民。 正在等人的李村长等了老半天,就听见“黑蛟沙”寨墙之中在争吵,就是没看见有人出来,顿时大怒:“‘黑蛟’视我‘白沙’无人耶!孩儿们” “有!” “列队!” 队长们立刻吹动骨哨,“白沙勇夫”再度列队,弓手矛手整齐划一,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唰! 全部站定之后,那气场直接碾压几百号“黑蛟沙”出来壮胆的青壮。 好些个人高马大的“黑蛟沙”青年,直接吓的转身就跑,有几个甚至直接当场就尿了。 看这些家伙身上还带着伤疤,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属于好勇斗狠的。偏偏见到了“大场面”,直接怂成了狗。 李村长更是不屑地撇撇嘴,扯开嗓门吼道:“立正” 哗! “白沙勇夫”立刻站得笔直,毕竟是练过的。李村长训练“白沙勇夫”的方法很简单,做不到就打,打到你会为止。 你可以反抗,给你这个机会。但是机会给过“白沙勇夫”每一个人,他们都没有抓住机会。 最终……选择了老老实实恰饭。 毕竟,“首李”这个人虽然暴躁,也爱打人,可管饭啊,还有肉呢。 “首李且慢,三黑来了,三黑来了!” 远处,五十八岁的细桑一路跑一路喊,之前还用着的竹杖,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纹身断发满身肥膘的家伙。 看那身量,也不比李解小多少,李村长估摸着,这家伙最少也有一米八五的样子,体重两百斤朝上绝对富余。 “瞧着牛高马大的,怎么这么不给力?” 本以为英雄之后应该还有点胆气的,结果大失所望啊。 三黑一脸衰样,看到李解那三层甲之后,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当初也就是想着敲诈勒索,可谁能想到,“白沙村”怎么就出现这种比蛟龙还凶狠的妖怪? “你就是三黑?” 李解不动声色,语气很平稳地问道。 三黑一听李解的口气,大概觉得李解应该还挺好说话的,于是上前挤出一个笑脸:“三黑见过……” 砰! 不等三黑反应过来,李解上去就是一锤子,连惨叫声都没有,三黑当场去世。 第十二章 好吃吗? 骤变突发,别说“黑蛟沙”的人没反应过来,连“白沙勇夫”也是直接全员发懵,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他们不是不知道村长很凶猛很凶恶很凶残,可没想到凶恶到这种程度啊。 一言不合就众目睽睽之下把人一锤子敲死……这太可怕了吧。 “啐!” 朝着三黑的尸体吐了一口痰,李解这才歪着头,看着“黑蛟沙”的几个宿老,“好了,贵方很有诚意,相信双方的友谊会天长地久的。” “……” “……” 五十八岁的细桑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张大了嘴巴,露出了最后的几颗老牙,想要悲鸣什么,想要呼喊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直愣愣地等候着白沙村的“带恶人”继续表演。 和细桑这个“老江湖”一样选择沉默的,还有“黑蛟沙”的青年们。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解,把他们的英雄后人活活打死,然后一言不发,最多就是闭上眼睛别过头,不忍心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 “出来开片,不留点血怎么行?” 说罢,李解转身拍了拍沙雕弟弟的肩膀,“雕,这算是留个纪念。” “昆兄,何为纪念?” 李村长一愣,想了想,直接在路边的一颗大树树干上,用石刃刻下一行小字:李解杀三黑于此! “这就是纪念。” 盯着大树树干上那一行字的“白沙勇夫”们,此刻眼睛都放着光。 沙雕弟弟心中更是暗暗道:树木易朽,不如山石! 雕寻思着以后要是自己出来跟人火并,那必须带上一块大石头,打赢了就在石头上刻字,不然别人后人外人怎么知道他雕的厉害? “你还在发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还不能像我一样一锤子就干死三黑。但是等你长大了,说不定就能和我一样。你现在还是一只小雕,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只大雕,到那时候……”正说着,李解眉头微皱,“大雕?怎么这么别扭,感觉怪怪的。” 虽然李村长说了这么多话,但是村民们一句都没有听懂。 不过“大雕”这个词,还是让人记住了。 于是乎,“白沙勇夫”们在这一瞬间立了志向,要学习沙雕,努力奋斗,争取小雕变大雕! 第三次“白黑战争”,再度以“白沙村”的伟大胜利而收尾。 来得时候“白沙村”只有一百零八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两百一十六人,外加十条舟船。 多出来的一百零八人,是“黑蛟沙”赔偿给“白沙村”的女子,基本做到了人手一个。 至于十条舟船,上面装着的,就是“黑蛟沙”赔偿的财货。 此战,“白沙村”一战成名,直接震慑周围百几十个“沙野”。附近的“沙野”之人原本不知道“白沙村”有个“带恶人”的,随着三黑被一锤子干死,自然也就都知道了“白沙勇夫”以及“白沙猛夫”。 这一战不但打出了“白沙村”的威名,还直接把“黑蛟沙”打得解体。 原本就是个略显松散的“沙野”联盟,这一次血亏到底之后,自然有人不想继续搭伙过日子。 因为只要李解一天不死一天活着,“黑蛟沙”就一天不得安宁,鬼知道什么时候李村长又带着“鳄人”们过来作客? 惹不起,自然就要躲得远远的。 “‘黑蛟’未战而先怯,其志为‘白沙’而夺也。” 当日坐在牛车上围观的某个中年人,连连点头拂须,不断赞叹,“此诚乃上上兵法,‘白沙猛夫’……非常人也。” 然后这个中年人就坐了个决定,准备去“白沙村”看看风景。 牛车刚到“白沙村”就被抢了,拎着石斧的李村长扬了扬手中的家伙,然后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何人?如此形迹可疑,莫不是细作?” “……” 被反绑在一棵大柳树上的中年人很想说自己不是细作,但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因为嘴里被塞了一块麻布。 “呜呜呜呜呜!” 瞪圆了眼珠子的中年人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可惜绑他用的绳索纹丝不动,这是新制的麻绳,相当的牢靠。 “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认了?” “……” “呜呜呜呜呜呜!” 再度扭动得跟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一样,中年人一双眼睛恨不得喷火,奈何李村长没时间搭理他,因为李解正盯着牛车边上的那头老牛流口水。 “这一头牛,得出多少肉啊。啧!” 吞了一口口水,李解两只眼睛在放光。 肉,他没有少吃,但主要还是吃鱼,鸡鸭都不敢敞开肚皮来吃。 至于说猪肉,看见猪圈的环境,李村长就没有任何胃口。 可现在,几百斤的牛肉牛杂牛骨髓放在自己的面前,还能合理合法地黑了,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食色性也。 除了好色,李村长没做工头之前,就开始好一口吃的。 “要不是没有趁手的宰牛利器,老子今天就要打牙祭!” 说罢,李解反手就把麻布从中年人的嘴里拽了出来。 “你竟想吃牛!不怕大王诛你‘白沙’!” 中年人瞪圆了眼珠子,嗓门特别大,一脸的震惊还有不解。 不过很快中年人就从震惊变成了震撼。 “小的们!” 只听李村长一声大喝,“杀牛吃肉!” “……” “噢噢噢噢噢噢……” “首李!” “首李!” “首李!” 早先还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此时此刻坚决团结在以李村长为核心的第一代白沙村老大周围…… 在欢声笑语中,村民们把那头牛给杀了。 “公子丑送吾之牛” 中年人很想捶胸顿足,可惜依然被绑在大柳树上,只好在那里干号。 然而李解根本不为所动,这家伙在“黑蛟沙”的时候就跟着,看到他这么猛还敢肆无忌惮地尾行,谁给他的勇气? 更重要的是,李解发现这家伙的牛车上,居然放着很多空白木椟、竹简、毛笔、刻刀、黑墨等等文具用品。 这说明什么,这家伙是个文化人啊。 “白沙村”是个村办企业,规模小技术差,全靠村民吃苦耐劳,才有了今天的微末“成就”。 可是想要把企业做大做强,光靠文盲是不行的,得有像李村长一样的文化人才行。 正常情况下,“白沙村”能够招来文化人上班吗? 当然不行! 所以,李村长想了想,就给绑在大柳树上老半天的中年人嘴里,塞了一块牛里脊。 “好吃吗?” 看着双眼饱含泪水的中年人,李解和蔼可亲地问道。 第十三章 公子巴 “你叫什么名字?” 李村长叼着一根牙签,蹲一旁问道。 “你还知道名字?” 正吃得爽快狂嘬手指头的中年人很是诧异,抬头看着李解,“你不像寻常在野之人啊。” “那是自然,我‘受命于天’!” 李村长竖起一根手指,很是霸气地朝天一指。 轰隆! 一道惊雷乍起,吓得李村长一个哆嗦,连忙道,“吓死老子了,我就那么一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中年人的眼珠子鼓在那里,显然有东西卡住了喉咙。 李村长一看,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一块牛脆骨给拍了出来。 正要安慰一下,却见中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牛脆骨从地上捡起来,在一碗残汤中涮了一下,又塞到了嘴里咀嚼起来。 嘎吱嘎吱…… 很脆,很香! “诚乃美味啊。” “废话,这可是用了二十条鱼一只肥羊熬出来的高汤,牛腿骨中的骨髓都融化在了其中,至于秘制海菜,你见都没见过。这鲜味,大王喝了都说好。不给我封个爵位,我绝对不把秘方交出去!” 咕噜…… 中年人一句话都没听懂,但关键字都听到了,串联一下,大概意思也就明白了。 “你吃的可是公子丑的牛。” “我管他公子丑还是公子美,吃头牛怎么了?我一介野人,吃牛不是很正常的吗?” 为什么你吃牛啊? 因为我是“野人”啊。 完美! “……” 久久不能平静的中年人打了一个饱嗝,从李解那里接过一根牙签慢条斯理地剔牙,一边剔牙一边咂摸着刚才的滋味,简直是爽死了。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啧。” 李村长顿时不屑地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不,这个中年人连垃圾都不如,因为建筑工地上的垃圾都能卖钱。 “你这是何意?” “吃饱了就滚,本村不养闲人。” “我本以为你是要招揽我!” 中年人猛地坐了起来,“难道‘白沙’不是正缺可用之才吗?” “没错,缺。不过嘛……呵呵。” 李解坐在马扎上翘着二郎腿,“你也跟着吃了牛肉,有种你回去跟什么公子美去说啊。看他打不死你。” “……” 老半天,中年人脸皮一抖:“我非闲人,乃六国之宗亲。” “陆国?在哪儿?” “舒国以西……” “好了你不用说了,什么陆国海国的,肯定是个小国,估计还打不过我白沙村,祖上肯定也是被十八路诸侯狂扁的废物……” 混久了之后,李村长对有些“国际局势”还是心中有数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大国牛逼,小国菜逼。 你要说你是什么齐国啊鲁国啊蔡国啊陈国啊,那还高看一样,陆国?鬼知道在什么地方,这种小国百分一百被围殴过。然后今天跪舔这个大国,明天跪舔另外一个大国。 菜到抠脚的废物,真干起来,让他们远征白沙村,估计走半道上就破产了。 “你!” “六国侍奉两朝……” “嚯!居然前代余孽!那肯定是弱邦小国中的弱小,你们一定很辛苦啊,到处上贡。怪不得一国公子,居然混得跟乞丐一样。那个什么公子美给你一头老牛拉车,简直是良心大大地好。” “是公子丑” “你呢,到现在还没说名字。” “哼!吾乃姬姓之后!” “叫啥?” “你可以称我公子巴。” “姬姓,公子巴?” 眨了眨眼,李村长顿时露出了怜悯的眼神,“你们陆国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李解心中也犯嘀咕,这孙子说他们家侍奉两朝,那他们家怎么会姓姬呢?这不是当代天子家的姓么? 像吴国大王勾陈,也是姓姬,那是因为开国的君主跟天子家是嫡亲兄弟。 眼前这个菜鸡小国的公子,侍奉两朝居然也姓姬,指不定发生过什么混乱的故事呢。 原本李解这个黑心工头就是想着稍微压压价,把基本工资再黑个一半,现在看来,这种弱国公子,给啥工资啊?! 凭啥给工资啊?! 管饭不就行了吗?! 吴国可是大国,大国的公子给你一头牛,你转头就吃了个牛肉汤,砍死你都算脾气好。 “姬巴啊,我呢……” “直呼其名,当真无礼。” 嘿……还有点小脾气小骄傲呐。 李村长心中顿时不爽,正想着抄起一根家伙好好地教育教育,却见公子巴连忙道:“我周游列国,素用假名。一地一名,如是而已。” “那好,在我白沙村,你打算叫啥?” 依然没听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不过公子巴想了想还是道,“之前被你们绑在大柳之下,不若就叫‘下柳’吧。” “……” 犹豫了半天,李解眼神很复杂地看着公子巴,然后飞快地鼓掌称赞,“好!好!不愧是一国公子,一看就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以后你就是‘下柳’了。” 公子巴也挺高兴,反正他出来游历,也是混口饭吃。老家六国穷困,又经常被大国勒索,宗室日子也不好过啊。 都是一国公子,吴国的公子出去打猎,都能搞个千几百号“吴甲”。而六国呢?跟着大国组成联军去打秋风,也就只能趁个五百来号正规军。 指望这样的一国公子还讲究什么贵族风范,那就是笑话。 对公子巴来说,礼不可废就是放屁,谁给口吃的,谁就是爸爸! 李村长之所以要用公子巴,倒也不是没缘由的。 对吴国的了解,他只能从底层的角度去观察,甚至连底层都不算,因为“沙野”之人连种地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的问题是,李村长想要把“白沙村”合法化,成为吴国体制中的村落。 想要合法合理地种地,你得说服吴国的体制中人啊。 光靠云亭“五更”这一家子看坟守墓的,远远不够。乡镇领导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和名声去向上影响,这种影响是间接的,是有迟滞性的。 但一个坐着牛车到处采风,还能时不时记录一下见闻的穷逼公子,却是够资格在吴国中上层亮个相了。 当然了,吴国君臣肯定不会拿他当回事,估计也就是看猴子的心态,但和“沙野”之人比起来,显然天差地别啊。 “‘下柳’啊,现在你吃了我的牛肉,就要给我做事,这很合理吧。” “那是公子丑送给我的牛……是是是,首李说的是!” 一把石斧架在了公子巴的脖子上,顿时让这位六国公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瞬间就改正了过来。 第十四章 目标和计策 三次“白黑战争”之后,李村长盘点了一下家底,基本能让他作威作福好一阵子。 总之一句话,还行。 “威压‘黑蛟’,‘百沙’归附,还未知首李所图?” “菜鸡互啄就菜鸡互啄,还什么威压什么归附,你有病啊。” “下柳”公子巴:????? 说实话,沟通确实是个麻烦事儿,别说“沙野”这些个“野人”了,就连公子巴这个贵族,要不是他能说两句吴国方言,那跟李村长交流起来,肯定是鸡同鸭讲。 所以人才这种资源,属于稀缺资源。至于能说“雅言”“俗语”的,无一例外,都是人才。 这也是为什么李村长要坑“下柳”公子巴的原因,人才不好找啊。对李村长有用的人才,基本都是贵族。 贵族能跟“野人”一起吃饭? 要不是“下柳”公子巴实在是穷得不行,老家又是个菜鸡弟弟国,怎么轮也轮不到李村长捡这个便宜啊。 硬要说“下柳”公子巴,还真是个人才,哪怕在吴国内部比较一下,都是不差的。不过他是六国公子,国小邦弱被吴国这种大国看不起,现在又恰好碰上吴国讨伐“南巢氏”,有肥缺也不可能给你一个外国人啊。 你说你姓姬,吴国公子哪个不姓姬?这“含姬量”可比六国强多了! “首李莫非就乐见于此?” “下柳”公子巴再度问道。 “我想让大王封我于此地,你可有计策?” “有上中下三策!” 伸出三根手指头,“下柳”公子巴很是骄傲,就等着老板夸他。 然而李村长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就不能直说?” “……” 一脸郁闷的公子巴只好道,“下策,‘百沙’归附,首李为‘百沙’共主,略作骚动,必为吴国大王所知。” “中策,公子寅率三师讨伐‘南巢氏’,首李若是相助,必为公子寅所看重。” “上策,献宝于大王。” “……” 李村长听了之后,也是相当地感慨,“老子还以为你们这些原始人相当淳朴呢,感情玩得也是套路啊。” “下柳”公子巴:?????? “唉……”李解一声感慨,“什么狗屁上中下三策,不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外加拍马屁吗?而且这拍马屁居然是上策,我真是……欣慰啊。” “首李如何处置?” “哈哈哈哈哈……” 大笑一声,李村长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啊。” 此言一出,“下柳”公子巴眼睛一亮,他采风遇见李解之后,就觉得这个“野人”头领有点奇怪,根本不像正常的“野人”,甚至不像正常人。 现在一看居然还能蹦出来这么一句妙语,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李村长祖上肯定是文化人啊。 “首李莫非曾经游历他国学宫?” “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没出过国,我纺织学院毕业的。” “?????” 感觉根本没办法交流的“下柳”公子巴,只好放弃打听李村长的来历。不过公子巴也隐隐约约有点猜测,因为“李”这个姓,是来源于官名。 齐鲁一带的国家,执掌刑名司法的主官,就叫“李官”。 这让公子巴大胆地假设,自己老板祖上肯定是法律工作者,出身绝对不凡啊。 能够掌刑的人,一定是君上的亲信,而且是亲信中的亲信,一般不是同父异母,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如今姬姓天子的先祖,披荆斩棘开拓疆土的时候,给当时天子做掌刑官的人,是姬姓天子的最大外姓盟友。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身份不凡,出身高贵。 一时间,“下柳”公子巴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他自以为捡到宝了。 “巴外出游历二十六国,今得奇货,必偿所愿。” “你没病吧。” 李解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个菜鸡小国出来的逗逼公子,有点神经兮兮的。 “首李可有决断?” “这还想个屁啊,当然是拍马屁送礼啊。” 瞪了一眼“下柳”公子巴,李村长直接道,“大王喜欢什么东西?我看看能不能搞一点过来。” “当今吴王年老力衰,美色自是无用。” “蛟龙皮革怎么样?” “吴国多用犀甲,蛟皮次之。” “鳝鱼?” “……” “那白沙村就这点家当啊,除了黄鳝够多,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送什么。” “首李,适才我说过,我曾游历二十六国。” “你说你一个跨省旅游说得这么骄傲,我也真是……” 叹了口气,李村长也没打算吐槽,反而问道,“好吧,‘下柳’有何对策?” “何为‘对策’?” “有话快说!” 暴怒的李村长顿时把腰间的锤子又握在了手中。 “淮夷手中有白鹿,以首李之威,定能取之!” “白鹿?” 李解一听,顿时摩挲着下巴。这白鹿到他手里,也就是一锅肉,可到了诸国君主手中,那妥妥的“祥瑞”,必须是“天命”啊。 “淮夷往来广大,我哪里知道他们的白鹿藏在何处?” “‘黑蛟沙’渡江,往北半日,有淮夷之‘鹿邑’,那白鹿,就在‘鹿邑’。” “淮夷有兵卒几何?” “淮夷弱小,以首李之威……” “我怎么感觉你是想让老子去送死啊。” 说罢,李村长把手中的锤子扬了扬,“就老子这身装备,跑去抢一国之宝,这就是寻死啊。” “首李且慢!” 一看老板不按套路来,“下柳”公子巴赶紧道,“非是让首李一人前往,今‘白沙’三胜‘黑蛟’,首李乃‘百沙’第一人。此时若携大胜之势,总率‘百沙’之青壮,渡江攻略淮夷,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说,李村长就来了精神,小声地嘀咕起来:“对啊,现在火并了‘黑蛟沙’,那些跑过来跪舔的小势力,正好可以拿来整合整合。大家混一个社团,总得出出力啊,不能尽吆喝了。” 既能达成获得白鹿的目的,还能顺便整合一下“归顺”他的众多“沙野”势力。 连“黑蛟沙”都能时不时带人过江抢劫淮夷,没可能现在的白沙村做不到啊。 想到这里,李村长露出了一个微笑:“‘下柳’不愧是智者,过几天我们就收集舟船,集合‘沙野’之众,过江问淮夷借白鹿一用。” 第十五章 蓬荜生辉 搞淮夷一把是为了大王,这听上去就很路线正确了。 云亭“五更”的家老一听说李村长在收集舟船的时候,就吓了一跳,赶紧跑来“白沙村”看看情况,之前“黑蛟沙”一年到头也难得几回骚动。可这个“白沙村”的猛夫不一样啊,能打,特别能打,得防着有变。 “‘白沙’要过江?” “对啊。” 李村长用力点了一下头,“我‘白沙’心向大吴,良人应该是知道的啊。这么久以来,‘白沙’可能有过背离大吴的迹象?可曾有过冒犯大王的言语?” “……” 坐小马扎上很是纠结的仲裁心中暗道:那是“白沙”显名时日尚短啊。 想当年“黑蛟沙”也是“沙野”之中的老实人,可自从有个猛人把一头大黑蛟给杀死后,两代人就膨胀成两千多号人的大势力,时不时还跟姑苏讨要一点“维稳”粮。 现在“白沙村”比“黑蛟沙”还能干,这还得了? “这淮夷有白鹿,吾不曾听说啊。” “良人久居云亭自是不知,可‘下柳’乃是六国公子,游历江北数国,是亲眼所见有白鹿在淮夷之鹿邑。” “唔……” 瞄了一眼同样坐小马扎上的“下柳”公子巴,仲裁心想既然有一国公子作保,“白沙村”再怎么想要搞事,也不可能搞得太夸张。 “那……阿解意欲何为?” 想了想,仲裁又道,“不知要吾为‘白沙’做何事?” “嗳……谈何做不做的,良人能来‘白沙’作客,已是‘白沙’的光荣,蓬荜生辉啊。” “蓬荜生辉?” 别说仲裁,连“下柳”公子巴都是眼前一亮,二人不约而同地击掌赞叹:“好一个‘蓬荜生辉’!” “哈哈哈哈……” 听到李村长这香喷喷的马屁,仲裁美滋滋地笑着拂须,“阿解既为‘白沙’首领,又素为大王思虑,吾自当为‘白沙’美言。”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也是能够前往姑苏城亮个相的,时机恰当的话,甚至还能面见大王。 原因嘛,很简单,仲氏毕竟是看坟守墓的,吴国姬氏不得不给一点特殊的礼遇。 一看仲裁这么高兴,李解心中暗爽:嘿,瞧这尿性,这礼物都还省了,到时候随便给他两条大黄鳝,就算应付了拉倒。 轻飘飘的一句“蓬荜生辉”,杀伤力比给钱还强一点啊。 之后的事情,李村长没过问,因为有“下柳”公子巴去和仲裁相商。 不过商量的主要事情,不是什么过江借(抢)钱(劫),而是怎么把“蓬荜生辉”这个典故,给宣扬出去。 作为“蓬荜生辉”的主人公之一,云亭“五更”的家老,也是有追求的。有了名声,本身就是底层贵族,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再一个,云亭“五更”也不会阻拦这些,家老的成功,会带动整个家族的成功。 过了几天,“白沙村”还在忙着消化胜利的果实,一边收集舟船,一边筹措人手扩建“白沙村”。 “下柳”公子巴已经跟仲裁说过了,自家老板呢,没啥大志向,就是有个小目标,想要把“白沙村”,变成咱们大吴的邑。 仲裁一听,寻思着这小目标也不小啊,你“白沙村”成了邑,封给谁啊? 但“下柳”公子巴又说了,“白沙村”一颗红心向大吴,封给谁不是封啊。 说这话的时候,“下柳”公子巴一直在挤眉弄眼。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仲裁顿时咂摸了一下味道,寻思着这买卖硬是要得! 最后口头上的约定,首先“白沙村”把瑞兽搞来,有了瑞兽,云亭仲氏才能帮忙在姑苏说话,毕竟仲氏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没有特殊的理由,开口的份量也就那样。 完成了这些,仲氏找个机会,比如说公子寅征讨“南巢氏”得胜而归的时候,就可以向大王献礼。 这种机会,大王一高兴,把“沙野”之人变成彻底的自己人,那也算个事儿? 吴国现在采邑没有实封,属于官爵一体,这时候仲氏努努力,让李村长成为大吴统治阶级的最底层一份子,难度不算太大。 而且还有备选方案,可以用云亭“五更”年事已高,想搞点养老钱来说话。 到时候,“白沙村”作为一个体制里面的邑,封给云亭“五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每年掏多少东西给云亭“五更”,这不还是有得谈么?反正实际的统治者管理者,还是李村长本人。 两边的职业经理人开始忙活的时候,姑苏城内外大小市场和逆旅,都开始流传着“蓬荜生辉”的典故。 总之一句话,你看看咱们大吴,要是没有大王的英明领导,那“沙野”之人能这么有文化有见识? 这都是大王的德行,感化了“野人”啊。 而作为亲历“蓬荜生辉”事件的当事人,“下柳”公子巴和云亭“五更”的家老,都是在那里狂吹。 逮着个熟人就说你看咱这事情,漂亮不?你看我牛逼不? 很多人不想看,但没办法,一个是外国公子,哪怕再落魄,也是公子;一个是本国名门,哪怕祖上职业看坟…… 很快,往来的外国商人,也都知道了“白沙村”的存在,更是知道了“白沙猛夫”的存在。 至于“蓬荜生辉”这个典故,反而加深了印象。 没办法,反差萌啊。 你说一个你“野人”,不好好打打杀杀,还学会彬彬有礼了? 具体到个人收益上,李村长也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来得客商多了,再矬的东西也能卖出去一些。 比如竹制品,竹席就卖了一百多张,更不要说竹篓竹篮竹盘等等家用物事。 一看李村长这么有钱,原本有些还扭扭捏捏不愿意来“白沙村”的附近美女,也愿意过来看看“白沙村”的生活条件。 沙旦准备收一些婢女,然后再给李解找几个美女当小妾,条件开出来之后,很多以前沙丹的同事小姐妹,顿时喜不自禁,喜上眉梢,喜得合不拢腿…… 第十六章 女贤 “白沙村”并没有大量脱产战斗人员,但保安队还是要养上一个或者两个队,虽然很费钱,可这是必要的投入。 以前李村长还是工头的时候,除了要跟非法讨薪的工人互殴之外,时不时还要跟别的工头交流一下感情,增进一下友谊。 毕竟,难保有别的工头一不小心就捞过界了呢?对不对? 这时候甲方只要不拉偏架,那全看自己有没有“道理”! 什么是“道理”?兄弟多就是“道理”!拳头大就是“道理”! 一块工地一片天,打出一片天,生活乐无边! 平日里只要有几个专业看工地的好汉,只要不是老头儿,关键时候,拉一帮小伙伴出来跟别人讲道理,有组织没组织,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简单来说一个字:专业。 不过什么人能脱产做专职保安,也是需要考虑的。 不是死党、心腹、兄弟……门儿也没有。 要是没死党、心腹、兄弟,那就找个大傻瓜,越傻越好。 如今李工头变成了李村长,“孤家寡人”一个,找死党是没戏了。“下柳”公子巴这尿性也不像是个能打的,虽然公子巴已经再三强调,他做过御手,还曾“持戈”,更参加过魏国的“武卒”考核。 李村长根本不信他。 “雕啊,我能信任你吗?” 李村长拍了拍沙雕的肩膀,眼神很诚恳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 明面上,李村长让看守“大榭”的人是沙旦的两个叔叔,但挑选的脱产保安,和沙旦的叔叔没太大关系,年龄都是相对偏小。 理由嘛也很充分,忙时为农,闲时为兵,种地这种事情,青少年懂个卵,还得看你们这些老前辈啊。 文盲们听了很高兴,以前辈自居,爽得不行。 文盲少年们也很高兴,不用种地,每天训练还有肉吃,时不时还能跟着“首李”一起出去打猎,好快乐哦。 “昆兄放心,雕甘为昆兄之犬!” “……” 嘴巴一歪的李村长顿时觉得文盲们还挺有意思的,动不动就想给人做狗。 但转念一想,跑姑苏那里想要做狗的,那是更多啊。再说了,还有不知道多少“沙野”之人,属于欲做狗而不可得。 就说眼下“白沙村”干挺“黑蛟沙”之后吧,想要“举族”迁徙来“白沙村”的土鳖们不知道有多少。 有点家底的,就寻思着掏钱置换一份物业,不敢说拿到“村籍”,混个“白沙村永久居留权”,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没家底的呢,卖儿卖女也差不多够了。 反正“沙野”之人时不时把儿女卖出去,就算是现在已经有点“雍容华贵”的旦,要不是爹妈死得早,大概率就要把旦或者雕送出去一个。 旦是美色,雕是少年,在姑苏城还是能找到买家的。 只不过爹妈一死,旦就自力更生,还拖着一个弟佬,反而艰难又顽强地留在了“白沙村”,直到捡到了一只精壮的男人。 完成了**不说,还进入了怀孕待产的美好阶段。 一切顺利的话,旦将会从最低贱的一个阶层,完成超乎想象的地位跨越。 最重要的是,旦并非是妾,尽管也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她是妻,但在“白沙村”,旦的的确确就是“白沙村”的“夫人”,地位高贵,不输旁人。 这种地位上的剧烈变化,让旦的弟弟雕,感受尤为深刻。 从卑微、窝囊、惶恐不安,经过几个月的改变,成为“百沙”各地羡慕的对象,沙雕不是真的沙雕,他不上网,他有自知之明。 这一点,很重要。 “别动不动就说要做狗,做狗,你配吗?”李村长撇撇嘴,“你咬两个人给我看看?” 沙雕没听懂“姐夫”的话,不过大概也根据几个词语猜到了,神情有些颓丧,但还是郑重道:“雕向昆兄明誓!” “发誓跟放屁一样。” 李村长摇摇头,摸了一条肉干拍在沙雕的手中,“好好锻炼,想要做狗,你还早着呢。” 半大小子,连汪汪叫都没学会呢,还想着咬人? 不远处,看到这一切的旦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 等到老公走远了去视察村里的事物之后,旦才看向雕,冲他招招手。 “阿姊。” 到了旦的跟前,雕并没有凑近,而是在台阶下站着。 “你跟解说了何事?” “我想帮昆兄……” “解跟你说了何事?” “昆兄问我,能否信我。” “你如何回答?” 旦表情淡然,并没有责怪或者夸奖的意思,就像是很随意的问话。但是,不知不觉间,却让嫡亲弟弟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雕还是一个少年,“白沙村”的剧烈膨胀,跟他无关,纯粹是李解一人之力带来的结果。 “雕,在解的面前,你不需多言。解问,你答。” 旦说出这句话之后,雕虽然懵懂,但还是“嗯”了一声,用力地点点头。 其中的道理,他不需要去认真了解,原本强烈的表现欲望,在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帮我做一事。” “嗯?是何……是!” 雕原本习惯性地想要问为什么,但现在,他直接打住了话头,而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站在阶下,等候着姐姐的吩咐。 “带上这只礼盒,前往‘芙蓉’,这是招聘之礼。” “是!”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旦很高兴也很担忧。如果顺利生了孩子,这是很高兴的事情,她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可是如果出现难产,她知道很多女子因为难产而死,如果她死了,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办? 这让旦很担忧。 那个越国之美色,跟她同样都是浣纱女的“嫱”,成为李解的妾之后,也是一种保障。 如果她不在了,那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照顾自己的弟弟。 更何况,这次前去送上招聘之礼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这更是一种情分。 雕并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关系,但是,常年做工的旦,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样学样到了不少。 收拾好了招聘之礼,又叫上了几个脱产训练的小伙伴,各自手持兵器,就前往“芙蓉”。 因为是撑船过去,在“白沙村”的码头上,从姑苏返回“白沙村”的公子巴见到沙雕后,好奇问道:“雕往何处?” “前去‘芙蓉’,送上招聘。” “噢?” 公子巴微微讶异,跟沙雕招招手,“好走。” “是。” 目送沙雕几人撑船离开,公子巴这才感慨道:“‘白沙’鄙陋,却有女良人,可谓‘在野之女贤’。” 第十七章 渡江 “首李。” “下柳前往姑苏,可有所得?” “幸得公子丑邀见,略有所得。” 说着,公子巴坐在一张竹凳上,笑呵呵地说道:“此次前往姑苏扬名,逆旅、客舍之间,皆闻‘蓬荜生辉’!” 虽说李村长是“野人”,但正是因为李村长是野人,才会让姑苏的“城里人”兴致勃勃甚至与有荣焉。 这说明咱们大吴牛逼啊。 大吴要是不牛逼,“野人”怎么就这么懂礼貌有文化? 于是乎,公子丑不但不介意“下柳”公子巴的老牛不见了,还又送了两头牛,外加两辆车,以及两个车夫。 除此之外,公子巴还在私人场合,见到了大王勾陈。 吴王勾陈听说“野人”中居然有人想要搞个宝物进献给他,他当然也高兴啦。大概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看吴王高兴,公子丑就说了,这要是“野人”真把宝物献上来,理应重赏。 一听这个,当时公子巴就差点激动的想要尿尿,这事儿过后,还要啥仲氏?管他们去死! 果不其然,吴王勾陈哈哈大笑,表示“野人”只要尽忠,那就是大吴的人,自己人怎么可以不赏呢? 要的就是这句话! 事后公子巴再三感谢,表示“白沙村”绝对不会忘记公子丑的帮助,公子丑也很高兴,不过他仿佛是随口一说,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公子寅需要征兵的时候,“白沙村”低调一点,安心种地,不要想着打打杀杀的…… “听公子丑的意思,莫不是公子寅此战未必能胜?” 李村长眉头微挑,寻思着这公子丑不是个东西啊,自己兄弟在外面打仗,他居然就盼着兄弟打输?还想着打输之后万一要卷土重来,还不让他们这些“野人”跳出来帮忙? 这也太坑了吧。 “公子寅乃是大吴良将,征楚伐越,皆无败绩。区区‘南巢氏’,连舒国都打不过,何况是吴国?须知道,吴国虽只有六师,但当今大王初登王位之时,楚国率八国围攻,吴国尽起十五万‘吴甲’,江北诸县都不曾发动!” “十五万……”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李村长脸皮抖了抖。 公子巴说的是十五万“吴甲”,不是十五万大军。理论上十五万“吴甲”,按照一比五的比例,也要七十五万的后勤。 当然吴国本土作战,加上舟船便利,肯定不需要七十五万后勤,但总数量肯定也不少。 显然,这是国战,属于总动员级别。 而这样的大国,貌似还不少? 想到这里,李村长有一种迫切感,这么多大公司,他一个工头要是拼死拼活,得干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么大的家当? 养活十五万一线工人,那必须得是跨国公司啊。 “咱们得早点过江!” 李村长说罢,对公子巴道,“舟船已经妥当,何时过江?!” “庙堂之事业已成功,只待首李江湖之威!” “那就明朝,前往淮夷借鹿一用。” “是。” 虽然觉得很无语,但公子巴也不觉得淮夷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一个六国公子这么落魄,难道不可怜吗? 是夜,吃饱喝足正要搂着老婆睡觉的时候,旦有些担忧地问李解:“解,此行甚远,何时归来?” “此去淮夷‘白羽氏’,来回六七日,到那时,我便牵来白鹿给你一看。” “……” 原本一肚子担心的话,陡然听到老公这么一说,旦脸蛋微红,竟是有些娇羞。她原本也没想过什么爱情,等到肚子大了起来,那就更加没想法了。可此时此刻,却因为李解说要牵来白鹿给她看一看,竟是有些甜蜜的窃喜。 一夜倒是睡的不算太沉,一向很体贴的旦,这一夜说了不少话,但大多都是牵肠挂肚的发酸情话,倒是让李村长大开眼界。 天亮之后上了船,李解这才咂摸着味道,寻思着自己老婆貌似有点毛病啊。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先勾勾搭搭谈个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吗? 自己老婆……貌似是先被自己搞大了肚子,怀孕几个月后,才开始情窦初开? “这要是在纺织学院那会儿,妥妥的渣女啊!” 来个女神,还是萌妹子,身材还相当好,性格还非常不错。然后跟人先来一通啪啪啪,肚子大了之后,表示肚子里孩子都这么大了,他爹,要不咱们先谈个恋爱? “渣女是何人?” “下柳”公子巴一愣,最近听说村长夫人在给村长寻找美妾,不过好像叫“嫱”,而不叫“渣”啊? “坐你的船,就你屁话多!” 一脚把公子巴踹上船,几十条船外加几百条竹排,就这么朝着江北去了。 出发地就是“黑蛟沙”,把船借出来的“沙野”有几十家。即便是竹排,也分了等级,其中也有“竹舟”,是一种设有船舱的毛竹船。只有飘在水面,用麻绳竹筋捆扎物资的,才是真正的竹排。 为了防止被偷家,李村长可以说把附近“沙野”的青壮,都抽了三分之二。各个“沙野”都是自己管着自己人,但总体上,由“白沙勇夫”盯着,等候号令。 因为设有旗手、号手、鼓手等等信号单位,“白沙勇夫”只要牢记日常生产活动和武装训练中的“条件反射”即可。 比如集合这个命令,其本质可能就是:吃饭啦,今天到我这里来吃饭啊! 那么听到信号,“白沙勇夫”只需要朝着这个信号方向前进即可。 再比如说要列队,那么每个“白沙勇夫”,只需要就地负责,并不需要参考别的队伍。 至于其他解散、自由活动等等命令,都是类似的情况。 因为有了集体的生产活动,自然而然地会对命令熟悉,哪怕并不明白命令的本质涵义,但对李村长这个工头来说,打群架……够用了。 他不用需要出去干架的老铁们多么聪明,只需要老铁们给力就行了。 至于剩下的“乌合之众”,主要是负责狂喊“666”,其它的,李村长没有太高要求。 第十八章 祥瑞到手 过江了,一切都很顺利。 靠岸的时候,连芦苇荡开辟出来的北岸滩涂码头,都有提前过江的人接应。 一切都很完美的样子。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从“旗舰”船舱中钻出来的时候,李解很高兴,心情很不错。 只不过“下柳”公子巴的表情很丰富,隐隐间似乎有冷汗。 船队重新编组,以各“沙野”为单位,由“白沙勇夫”监督,逶迤前行,宛若一条条长蛇。 这里距离邗沟有一段距离,但因为本身就有天然水道的缘故,泽陂塘湖宛若珍珠一样,镶嵌在大量的沿海沿江之地。 和江南不同,此刻的江北,沼泽地、滩涂地、芦苇荡随处可见。 从船舱走出来之后,入眼处就能看到丹顶鹤、鹭鸶、田鹬等等鸟类,远处类似菖蒲一样的水草之间,隐约还有貘、豚鼠这样的动物。 成群结队,数量相当惊人。 想要通过陆地行走,就能轻松完成地理跨越,难度系数不小。 “下柳,这里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鸟夷大埝’了吧。” “嗯,是,大埝,却为大埝……” 公子巴的冷汗又多了不少。 所谓“大埝”,就是大型土坝,属于水利工程上的重要组成部分。把埝进一步加固加强,就是堰,堰的水利调节功能,也就更多。 吴国在其统治的江南核心地区,有大量的“大埝”,配合天然的水道,又形成了大量的运河、人工沟渠。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才改造出了大量的耕地,保证了吴国的人口增长。 “淮夷”同样对生存环境有改造,只是“淮夷”遭受大中小国的围攻,其主要生存地区,其实是在淮水下游,甚至连接近徐国都不敢。 但因为和大国的交流,“淮夷”同样吸收了先进的文化技术,吴国能开凿邗沟,修埝筑坝,他们也能搞规模小一点的水利工程。 围绕这些改造后的土地,自然也形成了不同的部族。 其中已经有了一片相对“丰饶”土地的部族,就叫“白羽氏”,属于“淮上九夷”之一,又因“白羽氏”多用鸟类羽毛装扮自己,所以吴国又称呼他们“鸟夷”。 一般前往“白羽氏”的路线,就是从“黑蛟沙”这一带直接北上渡江,看到北岸出现了人工修建的“大埝”之后,通过“大埝”,顺着“白羽氏”略微修整出来的江北水道,往北一路航行,就能抵达“白羽氏”的最大交易市场。 也就是他们的鹿邑。 淮上有大鹿,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李解干挺“黑蛟沙”之后,其中就有一部分的赔偿,就是麋鹿。 这些麋鹿,是“黑蛟沙”从江北或是抢劫或是交易得来。 而且“黑蛟沙”的人也说了,“白羽氏”多饮鹿乳,这说明什么?说明“白羽氏”已经能够养殖鹿群。 否则,是不可能以“多饮鹿乳”而闻名。 也是通过这个第三方的情报,李解才进一步认定公子巴所言不假,拥有了大量的鹿之后,出一两只得了白化病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于说野外捕获……通常来说,得了白化病的野生动物都活不长,除非有特殊的生存技巧,比如特别凶,特别大,特别怂。 “下柳,前方有河湾,多芦苇、菖蒲。嚯!芦苇之间国有貘兽!” 公子巴跟李村长说了,这江北的芦苇荡牛逼啊,还有貘在那里厮混。除了貘之外,还有大鼠。 一开始李村长寻思着,这大鼠应该就是水耗子,要不就是水獭。 谁曾想,居然是水豚。 “嗯。首李目力惊人啊。果有貘兽……”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公子巴心中暗道:有大埝,有芦苇之间的貘兽,有隐匿菖蒲的大鼠……不应该啊,不应该的啊! “这一路行来,当真是顺风顺水,下柳,此行顺利,记你头功啊!” “不敢……” 说话间,李解打量着那些貘和水豚,嘟囔了一声:“这些家伙,是怎么吃绝的?居然还有野生的‘四不像’,真是不容易啊。” 哗啦! 一声巨响,就见菖蒲晃动,水花四溅,一声兽鸣惨叫,伴随着鹤飞鹭起,一只毛色油亮的水豚,居然被一口咬成了两截。 “有大蛟” “‘白羽氏’何来大蛟?!” “示警” 呜呜呜呜呜 一声号响,船队立刻注意警戒。这年头在芦苇荡里穿梭,内河还好,这些接近入海口的地方,则是危险重重。 沼泽地随时有鳄鱼出没,而不是宽吻鳄。 吴国多称之为“大蛟”或者“海蛟”,原因很简单,这些鳄鱼能够在海水中泡着。 “沙野”之中,“东沙”那些个搞盐的,他们身上的甲胄,大多都是用“大蛟”的骨板。 每年“东沙”对姑苏的进贡,除了盐之外,就是鳄鱼头骨,因为这是用来占卜的优质材料,和龟壳、牛肩胛骨一个级别。 “下柳!” 李解脸色一沉,“‘白羽氏’虽有靠海,却并不深入,鹿邑水道,岂能有‘大蛟’肆虐?” “或……或……” 公子巴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声,“或可再行数里,许有变化?” “也罢。” 见公子巴这副模样,李村长心想这货也不会故意坑他,有鳄鱼出没的地方,要死也是他这个公子哥先死。 再说了,他们这行人,武器装备“精良”,还怕区区鳄鱼? 继续前行几里路,突然就看到了水寨望楼,李解顿时松了口气:“下柳,前方就是鹿邑了吧?” “……” 公子巴突然脸皮一抖,嘴唇哆嗦道:“许、许是至矣。” 李村长哈哈一笑:“下柳,你不会是被‘大蛟’吓到了吧。” 畅快地笑了一会儿,李村长大手一挥:“前方就是鹿邑,‘勇夫’披坚执锐,夺白鹿而还乡!” “是!”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前方的水寨望楼,一阵惊慌骚动,大量的人飞快地离开了水寨以及水寨后面的房舍。 有的人撑船离开,有的人直接狂奔,整个场面相当的混乱。 “嗯?” 李解眉头微皱,“‘白羽氏’好歹也是大族,怎么如此狼狈?” 船队浩浩荡荡,结果没有遭遇到半点抵抗,直接穿过水寨,然后靠岸登陆。 上岸之后,就见有“淮夷”部族首领,早早地匍匐在了城镇的道路一旁,前方还摆放着大量的铜块,以及一只关押在木制笼子里的白色鳄鱼。 那首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有粗通淮夷之语的“沙野”头领到了李村长跟前翻译:“首李,其言‘白甲氏’愿意归顺。” “……” “……” 白甲氏? 李村长扭头和疯狂擦汗的公子巴互相深情对望,好一会儿,李解才紧紧地握着石锤走向公子巴:“‘白羽氏’……?白鹿……?大埝…………” “首李饶命!” 公子巴当时就趴地上抱住了李解的大腿,“白蛟亦是祥瑞,白蛟亦是祥瑞啊……” 眨了眨眼,李村长把手中的石锤收了起来:“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第十九章 收获 没有白鹿,有白鳄鱼……也不错啊。 “虽然很不错,可我还是想爆锤你一顿怎么办?” “首李饶命!我给白沙尽过力,我给白沙……”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王子公孙的还一套一套的。起来!” “是!” 公子巴爬得飞快,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吃点泥灰又算得了什么? 作为六国公子,公子巴内心默默地念叨着: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我苟且偷生但是我骄傲! “‘白甲氏’……什么来头?” 下巴扬了扬,李解看向“下柳”公子巴。 “亦是‘淮上九夷’之一,只是为淮夷大部所败,南迁‘郧口’。之前所见‘大埝’,便是早年入江之阳口。” 水系支流进入长江的入江口,被称作“阳口”,在“阳口”得以建国,就是郧国。 不过很显然“淮上九夷”跟郧国没啥关系,纯粹是淮夷已经受到了中原的影响,开始有模有样地学习中原的文化。 “郧口?如此说来,这里是‘郧邑’?” “回首李,‘郧邑’应当还要往北,此地,或为‘雉邑’。” “怎么叫‘雉邑’?他不是‘白甲氏’吗?” 李村长指了指还跪着的“白甲氏”老族长,这老头儿倒也光棍,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吴国老乡过来,他毫不犹豫就降了。 家里面有啥好东西,都早早地拿了出来。 那条白色的大鳄鱼,本来也是养着当“福神”来看待的。 保护神嘛,既然不能保护,不卖了它干啥呢! “此间水道,名曰‘雉水’啊。” 公子巴也是无奈,他真的周游过二十六国啊,的确见识广博啊。可谁曾想第一次打工就翻车……哦不,是翻船。刚才他能感觉到,姓李的畜生绝对是想一锤子敲死他然后把他喂鳄鱼。 太阔怕了! “雉水?怪不得这里野鸡这么多,以后可以来这里收野鸡尾巴,在姑苏城能够大赚一笔啊。” 摩挲着下巴,李村长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下柳,这次功过相抵,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连连摆手摇头,公子巴虽然也没听懂什么叫做“没问题”,但意思一琢磨就明白过来,求生欲望非常非常之强烈。 “这么大一条白鳄鱼,眼睛还是红色的,跟宝石一样,爪子跟老烟枪一样,是赤黄带褐的……这样的畜生,大王要是不给我加官进爵,能说得过去?” 鳄鱼还真是挺大的,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畜生运回去的时候,在长江里瞎折腾,那就惨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直接把鳄鱼捆扎在竹排上,任你翻江倒海,最多就是个滚筒洗衣机,不怕。 李村长在那里嘀咕着,“白甲氏”的老族长却已经腿都跪麻了。这时候他也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这帮人他娘的根本不是吴国王师啊。 可要说他敢大神嚷嚷据理力争……那还是不敢的。 这帮家伙看上去比江对岸的“黑蛟沙”凶残多了,他们自己是“白甲氏”,可身上才披几张鳄鱼皮?再看看这一伙武装暴徒,其中有一撮,当真是“全员鳄人”啊。 有的“白沙勇夫”,还存有鳄鱼头骨,加工成了头盔,配合粗加工的鳄鱼皮,感觉就是一只鳄鱼咬着一个脑袋,远远看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从“白甲氏”老族长的角度来看,还真是不好说谁才是“白甲氏”。 “哎哟,老哥还跪着啊,快快请起……” 李村长仿佛是刚刚想起还有个跪着的老族长,把人搀扶起来之后,旁边有“沙野”出身的翻译官一脸倨傲说道:太君说了,只要交出…… 啪! 翻手就是一个巴掌,李村长盯着做翻译工作的某个“沙野”族长:“要有礼!” “是、是、是……首李责备得是……” “……” “……” 老族长本就哆嗦的身躯,此刻更加哆嗦了。 站起来之后,老族长这才发现对面这伙人的老大是何等高大威猛。 叽里呱啦又是说了一通,翻译这才小心翼翼地对李解道:“首李,他说‘白甲氏’愿意归附!” “这不是说过了吗?复读机啊。” “……” 翻译没听懂,但还是说道:“之前是畏惧首李,现在是敬重首李。‘白甲氏’愿意把‘雉邑’交给首李所有。” “噢?” 李村长摩挲了一会儿下巴,他胡须没有修整,看上去就是一根根倒刺,在“白甲氏”人的眼中,更是显得威猛雄壮。 站旁边的公子巴也是一愣,原本前往鹿邑,是为了偷一把,少不得还要硬仗。跟淮夷干架这种事情,周围几个国家都是乐于见到的。 别看现在这帮“白甲氏”的人很怂,那是因为现在有口吃的。 入冬之后一旦缺少食物,该抢劫的时候,拼命也是要抢的啊。就算不抢,半夜里出来偷鸡摸狗……那根本不算个事儿。 不过吴国并不是被偷得最多的,因为吴国在江北的县,都在邗沟以西,用以防卫外国以及出国争霸。 邗沟以东,名义上是吴国的疆土,但基本还是放养状态,属于地方自治。 淮夷中抵抗意志不强的呢,就学习中原好榜样,建设市邑,每年也给姑苏缴纳一份税赋或者贡赋。吴国也不直接管理,偶尔派几个“健旅”“吴甲”坐船过去巡视,也就差不多了。 在很多小国眼中,“淮上九夷”很多沿江的地盘,已经开发的不错,随便挑个小部族出来,说是个袖珍型小国,也不为过。 但在吴国眼中,这里就是沼泽遍地,蛟龙出没…… 实际上真要算一下,吴国发家致富,也没多少年。 “首李,雉邑虽在江北,却是一块宝地啊。” 一看李村长居然还要考虑,作为六国公子,公子巴立刻就急了,指了指周围广大的一片水草土地:“此地貌似多水,实则略作休整,便成良田。往南至大埝,雉水两岸加固河堤,亦成良田!” 公子巴哪能不急,他老家六国,总耕地面积,估计还没这么广大呢。就这样,六国好歹也是一个邦国啊。 眼见着李村长歪打正着,这要是把“雉邑”收下来,除非吴王不认账。可这个事情可以打个时间差,进献祥瑞的时候,顺便夹带一句,“白甲氏”余众为李解所有,吴王还能先去派人看看“白甲氏”到底什么状况? 吴王勾陈都多大年纪了,江北能收点贡赋就很好了嘛,管他是谁在那里折腾,给李解折腾说不定还更好呢。 “可是无人治理,要来何用?” 李村长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个工头,好好带着工人干活就行了,开发商的事情,关他鸟事啊。 “有人有人!巴周游列国,交友甚广,再者,六国之中,尚有遗才……” “请不起,这得开多少工资?你也不想想。” 一看李村长这副嘴脸,公子巴顿时大叫:“靡费甚少,只需有口吃的。” “你说的啊!” 李村长双眼圆瞪,手指指着“下柳”公子巴。 “……” 嘴唇哆嗦了一下,公子巴吞了一口口水,好半天,很无力地点点头。 看到他这副衰样,李村长顿时不屑地撇撇嘴:“还姬巴呢,你分明就是姬无力……” 第二十章 无礼之祭 “白甲氏”在雉邑的首领叫做长尾,长尾是“白甲氏”上代族长的弟弟,所以又被族内人称为“雉叔长尾”。 没什么本事,没什么雄心大志,抓到这头白色的大鳄鱼,拢共也没有几天时间。结果还没来得及跟族人瑟呢,吴人居然就来了。 虽然这群吴人看上去打扮好奇怪的样子,但雉叔长尾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反正现在也挺好的,至少人家首李对他不错啊,还让他继续做雉邑的首领。 公子巴带着翻译官私下里跟雉叔长尾吹牛逼,说咱们家老大很有可能今年要做将军的,大王早晚要平定淮夷,你们“白甲氏”弃暗投明为大吴带路,这是有功之臣啊。 雉叔长尾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听说过将军是只有全国打仗最厉害的人,才能临时当一下的。 一通推(使)心(劲)置(忽)腹(悠),雉叔长尾也是美滋滋的,寻思着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这好处,说不定就能成为吴人了啊。 于是乎,原本还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心态,直接颠倒了过来。李村长说要多少女子财货,拿走拿走,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统统拿走! 我……雉叔长尾,一身正气。 “留两队‘白沙勇夫’,各‘沙野’按比再出男子,这雉邑,咱们管了!” 对他们这种没有根据地大后方的小势力来说,抢劫才是正道,落地经营,那是要长期投入的。 哪怕公子巴明知道这事儿很吃力不讨好,可当李解下定决心要跨江治理的时候,他内心直接涌动出不可名状的雄心壮志。 之前他只是看好“白沙村”的发展,但现在,他敢断言,“白沙村”必成大器! 往年“黑蛟沙”渡江,也就是撸一把,收获很有限。 但是这一回,李村长却不一样,跟几个“沙野”的首领们说了,这雉邑既然是我白沙村罩着的,将来开发田地,那当然也是我白沙村说了算。 一听说田地,诸多“沙野”的首领眼睛都绿了,当时就拍着胸脯表示:李大哥,听我说,你是我的哥…… 出来混,讲义气的嘛,什么土地不土地的,不重要。 “沙野”之人同气连枝,就是想为李大哥修整田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再度来到雉水入江口的“大埝”,一众乌合之众很是高兴,没什么死伤,也没什么损失,白捡一大块地盘不说,还捞了一些小福利。 比如说女子,“白甲氏”上贡出来的女子,除了一小部分是“白甲氏”在雉邑的人家所出,更多的,是“白甲氏”在淮上交易来的。 来源组成很复杂,但这不重要,反正对“沙野”之人来说,能***的女子就是好女子,***之后还能生孩子的女子,那更是极品女子。 美不美什么的,想啥呢。 美色当然是首李这样的“猛夫”,才有资格享用啊。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李解让“沙野”联军先在江北休整,同时正好趁此机会,在阳口大埝处“会盟”。 他李某人,就是这帮臭土鳖的“霸主”! 牛羊猪原本想着凑个三套出来,结果牛只有两头,一咬牙,李村长索性不杀牛了,让人抓了三只大麋鹿,公子巴就主持了这次面向长江的祭祀。 低配版“太牢”搞了三套,祭祀的也不知道是个啥神,原本公子巴还寻思着祭个东南西北神。 结果李村长压根无所谓的态度,公子巴还在纠结祖宗的事情呢,李解却是弄了一串大闸蟹一边吃一边吐槽:“出门在外,居然忘了带盐,这肉能吃?还不如吃螃蟹呢。” “首李,这三牲已备,为祭何方?” “这我怎么知道?现在没盐,我吃不下东西……”然后李村长突然就眉头一挑,“没盐是万万不行的,要不就祭‘盐皇’吧。我们都是‘盐皇’子孙嘛。” 公子巴一听,顿时大惊,连忙道:“如此行事,甚是惶恐!” 给公子巴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祭祀上乱搞。 “咱们这群乌合之众,搞个屁的三牲,要不这样,就祭它吧。让它去了姑苏之后,好好地庇佑咱们白沙。” 说罢,李村长抬手一指,被绑在竹排上的白色大鳄鱼一脸的无辜。 “这……” “姬巴你到底行不行啊!” “行!” 公子巴一咬牙,自己游历二十六国,什么没见过! 眼睛一闭,就祭拜一下“白蛟大王”。 对,这条倒霉催的白色大鳄鱼,现在被公子巴叫做“白蛟大王”,总之,很牛逼就是了。 至于吴国的大王听到了之后会不会剁死公子巴,这就不得而知了。 完事儿之后,把白色大鳄鱼的嘴巴松了一点,又扣上了笼子,然后把鹿肉、羊肉、猪肉都喂了一点给它。 剩下的,当然是兄弟们直接烤了吃啊。 也有胆子大的,直接冷猪肉捧手里就开始啃,看得李村长差点就吐了。 为了保证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李解和姬巴兵分两路。主力部队呢,就继续留在江北阳口大埝。然后姬巴再带着一队“白沙勇夫”,运送“白蛟大王”前往江南,随后一刻也不停歇,直奔姑苏! 打一个时间差,防止“沙野”中有人去告密,说白沙村盘了一个雉邑下来。等姬巴在吴国大王那里拿到了承诺,这时候再有人告密,也是既定事实。 “沙野”之人大多数是文盲不假,甚至大部分都是蠢货,但他们只要还有人性,就会贪婪,贪婪足够驱动很多付诸行动的意愿。 公子巴运送“白蛟大王”还没有进姑苏城,已经有人看到了竹排上捆绑着的白色大鳄鱼。 如此珍兽,闻所未闻! 整个姑苏城很快就震动起来,男女老少接班而来,就为看一看这罕见的祥瑞。 “如此白蛟,大吴当兴!” “有祥瑞自远方来,此乃大王修德之故!” “大王有德,故野人宾服。” 动静有点大,终于把一把年纪的吴王勾陈也惊动了。 勾陈在王宫之中也很诧异:“六国公子巴数日之前所言,寡人不过以为戏言,何曾想,竟是真有祥瑞降世?” 下首有个华服壮年微微施礼,然后面露喜色道:“大王威压南北,正可谓,祥瑞出,大吴兴!” “善!” 吴王勾陈听了很是高兴,抚掌笑道,“那‘白沙猛夫’,当赏。” 第二十一章 事成 李村长做工头那会儿,虽说他是纺织学院毕业的,可不妨碍他开工的时候先祭一下各方鬼神。 腰包比较鼓的时候,姜太公也是要拜祭一下的。 不过让李村长费解的是,眼下虽然北方也有齐国,也的确是姜姓,可一说太公望,公子巴这个文化人也是一脸懵逼。 毫无疑问没听说过啊。 李解对历史了解很匮乏,吴王他就认识个夫差,有没有勾陈这个吴王,他也不知道,也不打算去了解,反正穿越试用期都过了,还能辞职不干村长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至于说姬姓天子,他知道周文王周武王,也知道周幽王周厉王,可眼下这个“天下共主”周天子,他老子居然号怼王…… 周怼王?有这个周天子? 如今诸侯大国都不鸟周天子,年号也是各自用各家的。周天子那点家当,也就是个中下诸侯国的规模。 不过如今周天子年号“代受”,还是有不少国家在用,比如鲁国、蔡国、宋国。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奇怪年号,那是因为当今周天子他爹,公认的有罪。 所以“子论父,臣议君”,一起定性为“怼”。 怼,就是有罪。 李村长也就是听公子巴这么一说,深层次的东西,也没整明白。莫名其妙就让一个中等诸侯国的老大公认有罪,这得多么的丧心病狂,才会让诸侯和王太子及各路卿大夫一起上? 和周怼王这种被全天下一起怼比起来,李村长寻思着他们白沙村“全员鳄人”简直就是弟弟。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村长有点能够肯定,他穿越来的这地方,就算是春秋战国,那也必须是似是而非的春秋战国。 “周怼王……我特么还吴干王呢。” 在阳口大埝摸了两天鱼,顺便又把几个江北的小部落给收了,一起安置在了雉邑。 雉叔长尾因此非常高兴,以前那些小部落,他就算想要全部干翻,也是有心无力。弄一个两个还行,像李解这样一扫荡全无敌的,也就做梦时候有过。 “这个姬巴怎么都两天了,还没消息过江?这货不会是带着老子的宝贝鳄鱼跑路了吧?” 从来都是以最大恶意揣摩别人的李村长,这时候已经冷面寒霜,寻思着明天要是王八蛋姬巴还不来,他也不呆在这鬼地方了,直接过江,然后找着姬巴就给他一锤子。 怨念传过长江也是需要时间的,但现在公子巴却是爽得飞起,因为大王勾陈又一次召见了他。 “下柳之心,寡人已知。” 勾陈心情相当的不错,抚须笑道,“下柳何不为寡人所用,寡人愿用千金以待。” “承蒙大王看重,只是既受白沙猛夫所托,自当尽力。” “诚乃至诚君子!” 听到公子巴的回答,吴王勾陈相当的满意,连连点头:“来人,赐下柳千金。” “善。” 公子巴连忙道:“献祥瑞者非吾也,白沙猛夫也,不敢受赐,愿代为受赐。” “哈哈哈哈……” 吴王勾陈听了更是爽朗大笑,“彩!好一个六国君子!” “彩!” “彩!” 王宫大殿之中,吴国君臣都是齐齐喝彩。 换位思考,能够忍住千金的诱惑,这自然是本身的品德所致。吴国君臣愿意为公子巴喝彩,是为这种高尚的品德喝彩。 只不过公子巴心中却是在滴血,要不是眼前浮现出李解那凶残的面容,他大概咬咬牙,也就把这钱给收了。 难道他不爱钱吗?可他更爱命! 钱没了,还能骗。命没了,那是真没了。 心中一声哀叹,公子巴还得强颜欢笑,在吴国君臣看来,这小小六国,居然还真有杰出的英才。 只是这种英才,居然只能流落国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见六国国君,相当的失职啊。 吴国君臣的内心吐槽对公子巴不重要,直到吴王勾陈宣布,把“白沙村”升格为“阴乡”,命李解为“阴乡”乡帅,这才让公子巴忍住了激动的心情,诚心诚意地给吴王勾陈再行了一礼。 之所以叫“阴乡”,那是因为“白沙村”所在位置,在江水之南。 所谓水之南为阴,“阴乡”之名,由此而来。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级别有点低,跟芙蓉、云亭差不多。 连邑也不算,更不要说是县。 吴国内部,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五里为一连。到连这个单位,设连长,一个连长管着五六百号人的治安、税赋等工作。十个连长,就组成了一个乡,设乡帅,同样管着治安、税赋等工作。 不同的乡设置不同的官爵,数量不同的连长又组成不同规模的乡,总之,因为吴国制度略微混乱的缘故,基本上全靠乡野之间的约定成俗,以及乡野官吏的威望和管理水平,才能维持这种混乱又奇葩的制度。 而且根据亲疏远近的关系,只有吴国传统官爵体系中的成员,才能享受纳税的权利。 没人喜欢纳税,但是在吴国,纳税的的确确是一种权利,是值得去享受的。因为只有纳税,吴国才会提供城邑、市掾的安全保护。 “沙野”之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很想给吴王勾陈缴纳税赋,可惜没资格。因为只要缴纳了税赋,那么吴国就会罩着你,谁要是再来打你,你可以直接跟姑苏打小报告。吴王摆在姑苏的六师,可不是吃素的。 “百沙”之中,最有希望被吴国吸收进体制,然后予以正式身份的,原本就是“黑蛟沙”。 但万万没想到白沙村横空出世,直接把“黑蛟沙”给推了,“百沙”之霸主,自然而然才有这样的资格。 更何况,“百沙”霸主还逮到了一条“白蛟大王”,进献给了吴国大王。 “哈哈哈哈……” 返程的路上,公子巴仰天大笑,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爽,“今为阴乡,有朝一日,未尝不为阴邑。首李为君子,我为大夫,善,善,善……” 虽说美中不足的是,吴国没有完全接纳“白沙”,阴乡这个单位,等于说就是“白沙”人自治,只要定期别忘了给姑苏城上贡就行。 亲疏远近的宗法传统,还是影响着吴国君臣。 不过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白沙村”无比耀眼,即便此刻李解不在“白沙村”,但还是有大量“沙野”之人,举族从四面八方,前来“白沙村”,以求归附。 第二十二章 被怀柔 “阴乡乡帅……你特么怎么不弄个阴间判官?” 黑了一脸的李村长……哦不,现在是李乡长了,眼神十分不爽地看着公子巴。他寻思着,这王八蛋是不是故意黑他。 “水之南为阴,首李,这是个好名字啊。”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公子巴一脸纠结,他又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不过总算结果很好,李乡长也就没和他一般见识,带着“百沙”小弟返回江南。看看这些土鳖羡慕的眼神,就知道李乡长能够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是何等的惊人。 虽说这阴乡跟芙蓉、云亭没法比,并不是正统建制序列。 比如云亭,设置的是“五更”,其户籍进制不是五,而是十。规模上来说,相当于小国的一个邑,而且还是上邑。 因为社会环境人文风貌,李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瞧着像是小时候历史课本上的春秋战国,可这些个君王,一个都没听说过。 再有一个就是人口,他估算过姑苏城的人口规模,大概在三十五万左右。这是什么概念,李解以前有个工地是个小县城,总人口也就这么多。 可那是现代化的城市,这他娘的是个啥? 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奇葩和荒诞,这让李解有一种迫切想要了解自己所处世界面貌的愿望。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姑苏城查阅典籍。 可他一个野人,跑去吴国的太史那里,说把国家典藏给大爷看看呗。估摸着得砍死不少人,才能达成这样的目标。 行船返航,在甲板上闲聊的时候,公子巴搞明白了“糟老头子”的意思,然后吵嚷起来:“首李,吾不过二十有二,如何算得上糟老头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正啃着牛蹄筋的李解猛地被没嚼烂的蹄筋给呛到了,然后抬头露出了惊愕的眼神,“二、二十二?” “……” “是二十一之后的二十二?” 李解再度确认了一下。 “……” 公子巴的心有点痛,他趴在船舷上探头照了照江水,碧波沉浮,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声长叹,公子巴陡然道:“想来是吾少年老成……” “……” 不是李解故作震惊,实在是就公子巴的面貌,那真的是四十岁朝上。抬头纹且先不说,皮肤黝黑且粗糙,走路虽然挺直了腰板,可背脊有点驼,而且还有点长短腿,左腿可能比右腿长个一两公分。 再加上一撮山羊胡,一双吊丧眼,说他二十岁出头……这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当然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 公子巴那老油条的作风,李解太熟悉了,见得太多了,那些狡猾的工人小头目,往往是老乡之间的话事人,滑不溜秋,稍微不当心一点,就让他们捡了便宜。 这种人,一般没个五年以上外出务工经验,并且还是闯荡过几个城市的,根本磨砺不出来。 就这脸皮,这韧性,那能是二十岁出头该有的素质吗? “姬巴,你是天才啊。” 公子巴:??????? 没搞明白为什么李解这么说,但感觉是在夸他,公子巴淡然笑道:“吾周游二十六国……” 回家的路上,公子巴吹得很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历吹了出来,吹出了档次,而听众也很认真地在听他的见闻。 对此,公子巴很满意,也很骄傲,寻思着你个猛夫再能打,这不也是没见识没文化吗? 谁知道李解点头感慨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下柳之才,乃是实践之才,实践出真知啊。” “……” 公子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当李解脱口而出“蓬荜生辉”的时候,他以为这是巧合。 但是现在,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直接在精神上把他秒杀,让公子巴这个文化人当场就自惭形秽起来。 没办法,这种“名言”,而且是一定会名扬天下的“名言”,想要总结出来,是要看机遇的。 可与而不可求。 但“白沙猛夫”瞧着张口就来啊,脱口而出毫不费力。 “怎么了?” 李解看公子巴突然就心情抑郁起来,于是问道。 一脸郁闷的公子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道:“首李如何有此良言?” “我受命于天啊。” 双手一摊,李村长表示基本操作,很正常。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乌云,没有闪电,没有雷鸣。 很好。 要不是还要恰饭,公子巴现在就想跳江! 过了好久,见公子巴平复了心情,李乡长这才又问他:“这乡帅一职,可要前往姑苏面见大王?” “首李不过是‘百沙’之长,岂能面见大王?此乃大王怀柔‘沙野’之德政。” 所谓“怀柔德政”,大国多少都有类似的手法。吴国主要是针对“沙野”“山越”,因为这两个都是组织松散的势力。尤其是“沙野”,因为常年边缘化,连像样的狠角色都没有,所以连被“怀柔”的资格都没有。 反而“山越”因为吴越两国不断扩张的缘故,大多数都被赶到了山区,地理环境促使着“山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势力。可能一座山头一片山区,就是一个“山越”部落,所以不管吴国还是越国,为了稳定边疆,都会对“山越”部落进行“怀柔”。 具体操作,就是各自封某个部落的酋长为本国体制内的某个爵位,然后跟这个部落通婚,只要定期上贡一些基本物资,就算是和和睦睦。 讲白了,只要实力够了,各国君主,都会过来拉拢你,当然要说有多么高看,也谈不上。 这些被“怀柔”的自治势力,基本上都抗不住任何一个大国的一波流。 所以大多数接受“怀柔德政”的势力,最多三代人,就会被大国消化。要知道,要发展出一个能够自治的小势力,没有三五代人的艰苦努力,根本没戏。 整个过程中,修桥铺路盖房建屋都是最基本的,但重点就在于对土地的改造。可能原本那片地区还是山林水泽,可经过三五代人的努力,就变成了耕地良田。 什么都搞好了,被人“怀柔”一下……就成别人的了。 可惜归可惜,但不管哪个自治的小势力,都没办法阻挡这种结果。毕竟,自己内部的中下层,那也是多少有点追求的啊。 再加上一般大国的“怀柔”政策对小势力的上层还算优厚,并且大国的武装力量,也是很难抗衡的存在,所以就算再怎么纠结,结果都是注定的。 “不用见吴王?” 李乡长一听,有点失望,还想着看看吴王勾陈长啥样,然后再去蹭个图书馆借书卡呢。 “乡帅一职,只需太宰之佐助,便可通传定之。” “佐助?我还卡卡西呢,解!” 相当失望的李乡长顿时就变成了暴躁老哥,寻思着这吴国的图书馆,怎么地都要去办一张借书证! 第二十三章 刷新认知 作为新鲜出炉的阴乡乡帅,李乡帅的个人威望,在短期内达到了“沙野”中的最巅峰。 没办法,这么多年了,“百沙”之中,只有他“白沙”达成了这个“沙野”之人看来几乎不可能达成的成就。 从今天开始,“白沙村”的人,就可以自称“吴人”,跟别处的“沙野”交流,就能用“我大吴”为开头。 我大吴牛逼,我大吴给力,你们这帮臭土鳖! “下柳啊,没想到你还有管理上的才能。那为什么你还混到这种地步呢?堂堂一国之公子,流落在外……要么你们六国国君眼瞎,要么你长得丑。” “我长得丑。” 公子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宁肯自己丑,也不能辱没国家! “……” 见他这么光明磊落,李乡帅当时就给公子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老铁,够敞亮! 阴乡成立之后,接下要迎接的最大挑战,并不是什么江北的地盘。而是如何梳理大量的“移民”,每天都有上百的“沙野”之人前来报到。 很多小型“沙野”,就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举族前来投靠。 成为阴乡的一份子之后,固然是要付出很多东西,比如说自己的人身自由权。当李乡帅要开展工作的时候,肯定要征发劳役,挖沟开河盖厕所,这都是要用到人的。 再比如种地,现在开辟出来的新田,李乡帅说这是他的地,谁敢反对? 谁反对就被开除乡籍,让你在野外自生自灭。 说到底,吴国设置阴乡,是针对李解,而不是针对“沙野”之众。 一千个“沙野”土鳖,也比不上一个李解。 有了这个基本认知,不难看出,所谓的阴乡乡帅,更多意义上,就是阴乡的土霸王大酋长。 吴国方面,对阴乡发生什么不感兴趣,一应变化,只找当头的李解。 至于说酬劳呢,就是整个阴乡的治权甚至是所有权。 当然明面上来说,这地皮还是吴国的,是大王勾陈的。 不过大王又没开工资发薪水给李解,李乡帅为了稳定“沙野”,是费心费力流血流汗,多么忠心耿耿啊,总得有点好处不是? 这个好处,就是整个阴乡。 李解拿到了吴国大王派发的开发许可证,那他就是这一片大王唯一指定认证的开发商。 所以李乡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搞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合理合法的。 有人开荒了,种地出了粮食,以前没人管,自种自吃也挺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李乡帅来了,这你种了粮食,不得拿出来一点?李乡帅保护这片土地,收点保护费也是应该的嘛。 当然了,有的人有脾气,也是正常的,可能不愿意给。 不过不要紧,不愿意给就不给嘛,要允许别人有选择的权力。 不给可以不种嘛。 或许有的人想不通,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开的荒种的地,凭什么赶我走? 这时候,大王派发的开发许可证就可以掏出来了。 一般就是官帽子外加丝绢做的身份证明,可能还有一把刀或者某个兵器,总之,这些都足以证明,大王把这块土地的管理权,交给了李乡帅。 李乡帅赶你走,还需要解释吗? 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当场就写一个给你,还是简体大篆双文字的。 所以说,当看到李解成了阴乡乡帅之后,“沙野”之众稍微长了脑子的都明白,以前的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好日子坏日子都得过,再说了,“首李”看上去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这几日登记来阴乡的‘沙野’之徒,有多少?” “全部在此。” 哗啦啦啦啦…… 一卷卷的竹简、木牍,上面都是一个个“沙野”之徒的名字年龄性别来历…… 公子巴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不过李解很不满意,不是针对公子巴,而是针对竹简和木牍。 为了登记造册,发动了大量妇女加工制作竹简和木牍,不但要打磨,还要修型,实在是浪费了大量的劳力。 在李工头眼中,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劳动工时,毫无意义。 然后李工头又想起来,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他还得泡一回吴国的国家图书馆。且先不说有没有资格混进去,就假设自己能进去吧,进去之后看到绢布还好,这要是看到这些“书卷”,他会绝望。 一卷书,压根也没几百个字。 这年头的文化人“言简意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受限于物质条件啊。 “我要造纸!” 李乡帅下定决心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昨天吃螃蟹可能吃得太多,已经拉了好几回肚子。 家里准备着的大树叶子,已经基本用光。 生树叶容易破洞,枯树叶稍微用力就会碎裂,这是一个相当感人的时刻,因为李解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更衣”,什么叫做“沐浴”。 实在是现在上厕所很容易把自己搞脏…… 为了自己的菊花,李解坚决要把纸造出来。 他也不担心自己造不出来,因为他是纺织学院毕业的,相当专业。 “何为纸?” “有类绢布,以备书写之用。” “……” 公子巴一脸的不信,很敷衍地对李乡帅道,“首李必能成功。” “这是自然。” 傲然而立的李乡帅充满着自信,他对公子巴说道,“待我造纸成功,下柳可足商队,前往中国售卖。” “诺。” 在公子巴看来,老板可能就是心血来潮想要找点事情做。毕竟现在主要在忙的事情,都不需要李解跑前跑后。不管是阴乡还是雉邑,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 “对了下柳,为何大王没有年号?” 这让李解觉得很奇怪,明明人家周天子也有年号“代受”,周围一帮称王的“乱臣贼子”,居然还讲究起来了? “盖因所谓‘年号’,乃是周怼王所创。自周怼王登王位以来,便以‘天授’为年号。” “啊?年号是这个周怼王自创的?” “正是。” “……” 李乡帅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人家是周怼王嘛,怼什么不是怼。 至于说吴国的大王不用年号,很显然是因为不吉利啊。 你看上一任周天子,用了年号之后,死了就混了个“怼”。 吴王勾陈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个浑水。 “看来,这个周怼王,很值得研究啊。” 李乡帅摩挲着下巴,忽地又想起一事,开头问道,“下柳,你当真没听说过太公望?” “不曾。” “姜尚呢?” “闻所未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这是何典故?”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忙你的,我去上个厕所……” 突然又来了感觉,李解捂着肚子,攥了一把树叶,在新修的茅厕中蹲了下去,一边蹲一边思考着:这他娘的肯定不是春秋战国吧!这周怼王到底是个什么鬼? 第二十四章 千金 吴王勾陈赏赐的“千金”,跟黄金无关,而是一车青铜合金。 有一个好,都算是货币,只不过各国的都有。 有燕国的刀币,也有晋国的币,还有一些楚国越国的贝币,再加上姑苏周边地区使用的“镝”,就这么凑了一千斤。 听着多,一辆牛车就解决了问题。 除了外国货币已经发青发绿发黑,本国的货币还是金灿灿的,应该是铸好没多久。 李乡长瞧不上这点小钱,就这么一车东西,请人吃饭也点不了两条刀鱼的。一条像样一点的好烟,那不也得几十斤铜?那铜的质量可比这些个青铜强多了。 “首李,吴王所赐千金,可要归入‘钱库’?” 作为姬姓后裔,公子巴一般说“”而不是“钱”。 “钱”这个字,是李乡长自己造出来的。 简体字,有一处“大榭”的正门,就写了“钱库”两个字。“钱库”的隔壁是“布库”,隔着一条村道,对面就是“粮仓”。 三个仓库都是“大榭”,不但靠水,还设有双重围栏,并且加了两个角楼,每个角楼可以住四个人,分两班,差不多两队“白沙勇夫”轮替。 “归入个屁,下柳全部带走,自去六国找些人过来。” 很是随意地摆摆手,李乡长有些不耐烦,一千斤铜钱,听着是很多。可眼下根本用不上,因为阴乡堆积了大量的皮革。光鳄鱼皮就有两三百张,除了阴乡自己捕杀的,还有敲诈勒索的战利品。 粗加工的皮革,哪怕只是用石灰水稍微泡一下,就能当钱用。至少短期内,购买力比吴国姑苏地区使用的“镝”强悍得多。 硬要说这么一千斤铜钱的作用,融了重铸成农具兵器,可能作用更大。 但李乡长否定了这个念头,一千斤青铜合金,就算把“白沙勇夫”全部武装起来,跟“吴甲”一比,依然是弟弟。 没有意义。 至于说打造农具,石头农具也够用了,而且石头农具加工更容易,只要掌握好研磨技巧,不管是打孔还是开刃,都不需要什么高温高压等等乱七八糟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制作石头农具可以组织更多的人手,“天下初定”,作为“百沙”的霸主,得让大家伙儿一起有事儿干不是? 一起生活,一起参加劳动,一起挨打,自然而然地就会磨合。 矛盾可以调解,冲突可以缓和,对现在的阴乡来说,尤为重要。 毕竟,阴乡除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之外,江北还有一个雉邑。李乡长可不认为“淮上九夷”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要正面干上一场啊。 “淮夷”再怎么被列国围殴,那也是正经的“国家”,哪怕是松散联盟或者说部落联合,那也比“乌合之众”强多了。 如今有了吴国大王唯一指定认证的阴乡乡帅证书,李乡长的人在雉邑那里的嗓门更大,下巴抬得更高,把雉叔长尾唬住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大加强。 所以总得来说,短期内李解要用上大量青铜的地方不多,留个几十斤拿来打造个头盔或者甲叶,也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再多也是浪费。 不过李解可以这么想,但在公子巴看来,却是如遭雷击,震惊到无以复加。 在公子巴看来,李解怎么地都会拿来先买点武器装备,又或者直接自己打造武器装备。 可万万没想到,李解居然让他把钱全部带走,然后去招募人才。 这是之前早就说好的,还在阳口大埝上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说好了。只不过当时公子巴想的,也就是带着云亭“五更”买奴隶的钱,再加上一些麻布,然后回老家能骗几个是几个。 然而现在却有点打乱公子巴的计划。 “全部……带走?” 带着颤音,舌头打结的公子巴为了确认,再次问道。 “当然全部带走啊,留着干什么?能当饭吃?你赶紧给我多找些能识字的人回来!懂‘淮夷’方言的,那就更好了。若是合用之人,钱不是问题!” “……” 尽管没有全部听懂,但毕竟跟李乡长混了这么久,多少还是能听懂不少了。公子巴很是震惊,他感慨道:“首李轻财而重学,此乃德也。” “德个屁啊德,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你知道吗?” 李乡长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圆了,冲公子巴傲然道,“人才!” 没听懂什么叫做“二十一世纪”,但这不妨碍公子巴听明白了李解在说什么。 大概是“虎躯一震”吧,总之公子巴是被震到了,然后一言不发,冲李解长长地作了一揖。 “赶紧的,别磨蹭。带着我的钱赶紧滚!” “……” 刚才那深深的震撼和感动,一秒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子巴更是有些不痛快,冲李解道:“首李不怕这千金之资,为吾所藏?” “姬巴啊,你的承诺就值这千金?”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李解越过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道,“赶紧走人啊,趁现在码头上还有船。要带多少人,自己挑。” 哼着小曲儿,李乡长背着双手,俨然一副巡查地盘的老干部。看到一个正赤足在新修沟渠中摸田螺的少妇,李乡长顿时冲那难得可以入眼的少妇吹了个口哨。 那少妇听到声音,微微抬头,一看是首李,顿时大喜。 李乡长嘿嘿一笑,冲那羞涩微笑的少妇连连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悠哉悠哉地朝着自家的“豪宅”去了。 那少妇见李乡长居然没有驻足停留,顿时和公子巴一样,都是长长地吐了口气:“唉……” 刚回家,小舅子沙雕就急急忙忙地外面冲了过来:“昆兄,大事不好!那六国丑男带着大王所赐千金欲往西去!” “住嘴!出去!” 沙雕一愣,又急忙道:“昆兄,那千金可是……” “出去!” 还想说什么的沙雕,只好悻悻然地走了出去。站在竹制围墙外,沙雕自己一个人急的不行,踮起脚看到屋檐下,姐夫和姐姐却很悠然自得的样子。 “解,千金甚巨,不可无视。” 旦没有劝说什么,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提醒了一下丈夫。 肚子越来越大,孕妇常见的小腿酸胀也越来越严重,李解一有空,就会过来给沙旦揉捏按摩一下小腿肚,缓解她的酸胀。 屋檐之下,李解将旦的小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双手或轻或重地揉捏按摩着。 一边捏一边笑道:“千金虽巨,不及下柳一诺,何惜哉。” 听到这话,墙外抓耳挠腮的沙雕小舅子陡然击掌,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名声之利 列国卿大夫之下的阶层都缺钱,你就算是个士人,那也缺钱。可能衣食无忧,但想要进一步充实自己,就得来钱,且是稳定的长期的收入。 不管支付形式是什么样的,总之得能让列国“野人”都认账的东西,都可以算作是钱。 所以,这年头敢说“我这个人对钱没有兴趣”的,一定是大贵族,放在小国弱邦,说不定就只能国君敢这么放话。 要是一个在野之人这么说,那么必然是“妄言”。 不过“野人”也是有区别的,出名的“野人”,就不仅仅是“野人”,而是在野之贤人。 李乡长对于自己是不是贤人不知道,但这阵子是个闲人,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因为老婆让他跟越女小妾谈个恋爱,加深一下感情,交流一下灵与肉的契合度。 “良人前日之举,芙蓉亦知之矣。” 原本在芙蓉打工的美女“嫱”是不愿意来“沙野”给人做妾的,多丢人啊,原本她在越国的时候,家族是指望着把她送入王宫的。 结果阴差阳错,居然一路跑到了吴国不说,连姑苏也进不去,最终流落在市镇之间,还不得不操持织女之业,才能维持生计。 哪怕是这种时候,美女“嫱”的想法,也是最不济给某个“乡老”“五更”做小妾,日子肯定也是舒舒服服的,说不定还能对家人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沦落到要给一个“沙野”头领做小妾,而且介绍人,还是那个“沙野”头领的家妻,曾经是她的工友,一个“沙野”出身的浣纱女。 要不是招聘之礼实在是丰厚,她本来是打算严词拒绝的。 现在回过头再看,嫱觉得有点庆幸,不管是芙蓉“乡老”还是云亭“五更”,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要是给他们做妾,只怕好日子就能过两年。 两年之后,老头子的儿子们,肯定是要赶她走的,说不定还要把她卖给路过的商人。 哪里像现在,正妻不排挤,丈夫不嫌弃,平日里只要收拾的美美哒,就能过上好日子。 以往就算不做织女,也是要浣纱或者采桑的,一双少女的手,长久劳动之下,就会变得无比粗糙。而现在,才养了十天半个月,一双美手又开始恢复过来。 嫱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她真的很满意。 “前日之举?前日我有做了什么吗?” 李解并不懂雅言,也不会说越国方言,他熟悉的只是吴语,然后根据吴国方言的变化来调整。 而有些词汇,这时候的吴国方言,是完全没有的。 嫱就算要谈恋爱,首先要掌握一门“外语”。不但要掌握“外语”,还要听得懂用这种“外语”重新创造出来的词汇。 所以,嫱觉得什么都很好,就是谈恋爱有点累人。 不过好在她极为聪明,连蒙带猜加上肢体动作,多少也能和老公交流。 “前日良人在檐下曾对良妻言:千金虽巨,不及下柳一诺。” “噢……你说这个啊。怎么了?” 李解寻思着,我就是装个逼罢了,在自己老婆面前显得自己特光辉特高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很正常啊。 “如今芙蓉传遍,都道阴乡乡帅,乃是重信轻财之人。” “嘿……” 一听这个,李乡长当时就来了精神,寻思着自己就是随便装个逼,没想到还有这种效果?这听着就很爽啊。 “爸在芙蓉为‘乡老’持剑,往来客商极多,良人之信举,在芙蓉已是传遍。” 此时吴国除了贵族,哪怕是“城里人”,也多有称呼自己父亲为“爸”的。吴越乡情类似,中下层自然也有这样的叫法。 “噢?” 李解忽然想起来,怪不得最近从芙蓉来得客商不少,而且这些客商居然敢先给钱再拿货,甚至有些是隔了几天再拿货,连凭据都不需要。 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些客商太蠢,而是他们认为李乡长不会自砸招牌。 然后李乡长就换位思考了一下,寻思着作为一个工头,要是某个白手起家的土老板,随手就把几十万扔给新来的人事科经理,让他去招一批不谙世事的大学毕业生过来做苦力…… 他也会觉得这个土老板很有实力很牛逼啊! 因为这说明很多问题啊,首先这个土老板不差钱,几十万说扔就扔,显然几十万不放在眼里,九牛之一毛嘛,有实力的土老板,那是什么身份?那是爸爸! 其次这个土老板做事敞亮大气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双方合作就算有什么误会,不就是一杯酒的事情?随时可以说开嘛。而且蝇头小利的,显然会让一点出来嘛。 最后,土老板让人拿着一大笔钱又不是出去狂嫖滥赌,那是招聘人才去的,可见眼光长远很有科学发展观,这是要做大做强做长久,值得深交啊。 想通了关节之后,李村长悟了:“感情……老子成了人见人爱的土豪?” 不过人见人爱的土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从芙蓉过来的客商,大多就是顺道做一单生意。 只不过到了阴乡之后,才发现阴乡的竹、木、麻、皮等制品相当发达,尤其是竹制品,分类相当的广泛。仅仅是斗笠、竹篮、竹篓、竹凳、竹席这几样,跨江的客商预计自己能赚五倍利。 至于芙蓉本地的商人,则是打算在吴国境内的县邑走一遭,毕竟像竹凳这种东西,目前只有阴乡出品,算是独一份的买卖。 尽管这些东西复制起来很容易,但前期小赚一笔,还是没问题的。 “良人难道不知么?” “不知。” 李解摇摇头,他最近闲归闲,但也不是不干事。阴乡已经开辟了手工业区,其中打磨石器的工作间,时不时要过去指点和重新规划一下。除此之外,针对不断增加的苎麻,他琢磨着如何改造纺机,短期内哪怕只要做好纺线、并线,就足够做成长久买卖。 受限于生产效率的缘故,哪怕只是绳索,在这个时代的价格也不便宜。 看上去不起眼,但因为用量极大,各个大国都是常年采购,长期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所以,提高麻料的利用率,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生应该做的。 这种瞎琢磨的时候,怎么可能去了解外界对他的评价? “那芙蓉商贾,有意劝说良人开建市掾,也是不知?” 嫱狡黠一笑,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一脸惊讶的李解,显然,这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她在向李解邀功。 不过毫无疑问,她成功了。 捧着墙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李乡长哈哈大笑:“真是个好消息!老子这是要发啊!” 第二十六章 双赢 市掾就是市场,但吴国境内,设置市掾并非是靠商人的自发性,或者说底层的自由贸易。而是由政府来规划,姑苏作为都城,是由太宰佐官一手操办。至于边疆区的县,则是由县相亲自主抓。 列国大同小异,精英阶层相当的务实,并不存在死认钱就丢人的情况。而且列国顶级精英,在针对商品经济、贸易流通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公子巴跟李解说过,凡是大国的太宰、相,只要是出名的,都出过书。 其中又以齐国和晋国为最,齐国先后有五个相针对“平准”“财货”出书,并不是简简单单面向君主的策论,而是一套关于如何平稳国内物价的指导理论。晋国也不遑多让,前后有十几个大夫总结过“殖”,也就是货币价值。 由此发展而来的经济特色,那就是齐国以发达的贸易闻名于世,列国提到有钱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国巨贾。 而晋国则是实力强横,币值稳定。使用晋国“币”的国家有几十个,甚至连戎狄部落前来列国交易,除非是以物易物,否则只要是现金支付,肯定使用“币”。 不过不管什么方式,建设市场都是重中之重。 列国愿意前往吴越的商人,其实并不多,所以吴越两国但凡能有个像样的市场出来,对市场所在地,都是一种惊人的福利。 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合做市场。 首先人口一定要上来,其次交通一定要便利,最后就是社会环境稳定。 原本像“百沙”之地,只有最弱小的商人,甚至可能就是个行脚商、货郎,才会前往“百沙”之地冒险。 但是现在,情况大大的不同,“百沙”统一了,至少在形式上是已经完成了统一。他们的共主,就是原先的白沙村村长,现在的阴乡乡帅李解。 这就有了一个稳定的基础,整个“百沙”的总人口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哪怕不去销售什么东西,从“百沙”采购水产、盐、桑叶、木材等等日常物资,走量也是有得赚。 李解的“重信轻财”之名,则是更加坚定了商贾们的信心,因为一个地方的统治风格,这年头是跟着领导人走的。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李解重信,那么“百沙”将来就会重信,这是时代的规律。 那么,对路过的商人们而言,“百沙”就是一个人口数量丰富,地区环境稳定,统治者强悍卓越的“潜力”市场。 更何况,“百沙”并非没有独门物产。比如说鱼干,“百沙”就能对外出售鳝鱼干、鳅干、熏鱼、烤鱼干等等,和云亭、芙蓉甚至是延陵这种大城市比起来,都是产量数倍。 这个时代的食品保存不易,像“百沙”出产的各种水产鱼干,对于商队而言,都是相当不错的土特产,从吴国贩卖到中原诸国,都是有利可图的。 再比如竹制品,“百沙”能够稳定地对外供应相当数量的竹篮、竹篓、竹凳,这是姑苏城任何一个商家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的封君大贵族,才能通过祖传的人口技术积累,才能和“百沙”的产量相提并论。 其中缘由,“百沙”之外人的想要了解,但始终不得其解。 所以哪怕是想要搞明白其中的原理,云亭、芙蓉等地的商人或者地头蛇,都会愿意在阴乡建立市掾。 正式的市掾,是会派遣市令的,当然因为阴乡属于“怀柔”政策的产物,很有可能市令就是个偶像,主要还是交给阴乡自己来处理。但对阴乡之外的人来说,这就是可以长期稳定地在阴乡市掾进行考察。 对外界商人和李解来说,这是双赢的事情,合则两利,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不过好消息是萌萌哒的嫱告诉他的,自然是要给嫱来一点福利。 “咱爸还在给芙蓉‘乡老’做保安?” 给贵族做保安,没什么丢人的,更何况还是“德高望重”之辈。 不过让李解有点意外的是,嫱的父亲居然是“持剑”护卫。要知道,这年头能够“持剑”的剑客,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武士,职业当兵;另一种是贵族子弟,可以职业当兵,也可以不当兵。 说是两种情况,其实就是一种情况,都是士。 能够“持剑”保护一个地方的老年贵族,人品、德行、能力甚至是相貌,都要全部过关。 奇形怪状的剑客,是没可能站在贵族旁边侍奉左右的。 “芙蓉‘乡老’曾出使会稽,同爸有过一段情谊。” “嗯……嗯?!” 有过一段情谊?! 李解当时就一个激灵:“咱爸这有过一段情谊……是何情谊?” “有匹夫行刺‘乡老’于廊下,爸救之。” “嗯……好。” 原来是救命之恩,难怪跑来吴国,还能有口饭吃。而且自家女儿打工,貌似也没受到什么刁难,也没见色起意的吴国牲口跳出来闹事。 不过李解又想起一个事情:“咱爸既然给‘乡老’做事,总归不缺钱吧,怎么嫱还要去做工?” 嫱听到李解的疑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道:“爸旬日劳累,嫱只为尽一份力。” “好。” 点点头,李解没有多说什么,这种行为,在这年头属于加分项。如果有贵族子弟看中了嫱,因为嫱的这种“知恩”,会让她在给贵族做小老婆的过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 如果是进入王宫,原本可能只是宫中侍者,因为这种“知恩”的行为,变成妃嫔的概率就很大。 “如此……过几日,我前往芙蓉一趟,让‘乡老’举荐咱爸为阴乡市掾之令。” 原本情绪低落有点沉默的嫱,陡然眼睛一亮,抬头惊喜地看着李解:“良人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村道走到村口的时候,站在“白沙村”的寨墙之下,李解很是得意地对小老婆说道。 李乡长感觉自己现在装逼指数最少上涨十个百分点,尤其是看到小老婆那崇拜的小眼神,满足感爆棚啊! “好彩!好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正装逼呢,李乡长却听一声瞎咋呼,不远处,村口农贸市场的道路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俊雅之人,正笑呵呵地拍手称赞。 “奄人商无忌,见过首李。” 阉人?伤无鸡? 李乡长眨了眨眼:这人相貌堂堂,居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莫名来投 “原来是奄君之后啊……” 跟商无忌交谈之后,李解才知道,他居然是古奄国之后。 奄国分三个时期,周天子分封姬姓的时候,鲁国封地就在奄国,然后奄国全家老小一波流,死得死逃得逃。 逃出去的,一路南下,还过了长江,在长江口找了个地盘休养生息。 结果奄国人是跑得快,却没有西方的某些人跑得快。 周天子有几个兄弟,朝着东南一路狂奔,也在长江南落了脚。周天子的兄弟们一看江南人民身上的纹身挺酷的,也就跟着纹了身。 身上没纹身,怎么算社会人对不对? 然后“全员纹身”,吴国就成立了。 姬姓的“带哥”就说了,整个长江口,只有一个“带哥”! 社会人不争地盘那还寻思啥呢,开片就成为了那个时期的主流,奄国……又灭亡了。 不过这一次灭亡,奄国人也认清了事实,跑路是不行的,自己没实力,到哪儿都被姓姬的干。 于是乎,奄国人就跟长江口的“带哥”说了,小弟准备跟“带哥”混,能不能通融一下。 当时的吴国君臣就寻思着,咱们初来乍到,刚纹了身,搞了个发型,酷不酷自己说了不算,得别人说酷,才是真的酷。 然后吴国就让奄国人帮着做生意,并且给当时的奄国后人一块地盘,作为吴国的前进基地。 这就是奄国的第三次成家立业,是为吴国体制内的奄君。 后来长江南北都知道吴国纹身的光头特野蛮,纷纷避开,这样吴国的地盘就扩大了不少。 然后到第几代吴伯也不知道,反正就当是第好几代吴伯吧,寻思着奄君给咱们姓姬的忙前忙后好几代人,这已经算是自家兄弟了,得给福利啊。 往西,打了一块地盘下来,就在巢国和“诸舒”旁边,这块地盘,就是正式的第三次奄国重生。 奄国对吴国上贡,总之就是做小弟,然后吴国给奄国提供军事保护。 原本小日子就应该这么过下去了,谁曾想有一代奄君绝后,这一把手的位子,既然没儿子,肯定是找兄弟对不对? 问题就出在这里,七个兄弟,六个在跟“诸舒”作战的过程中死了。 唯一剩下的一个,成天在吴国内部划水摸鱼,就想着混吃等死一辈子。 然后这位就成了末代奄君,为什么是末代呢?因为这货跟吴国献土…… 要是以前,吴伯肯定不要这种边境地盘。 可这是经过几代奄君经营的地盘,“诸舒”都变成了舒国,这是好地方啊,有心不要,可灵魂不允许啊。 于是乎,“奄君献土”这个事情吧,就顺水推舟顺理成章了。 完事儿之后吧,末代奄君寻思着这样也确实有点那个啥,索性就改了姓氏,以早期先祖给吴伯打工的职业为姓氏,是为商姓运奄氏。 运奄氏之意,也是为了纪念奄国的几度变迁。 认真来说,运奄氏跟吴国是爱恨情仇满满。但仇恨太过遥远,那都要追溯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现在连吴国君主都称王了,还纠结个啥啊。 所以,总体来说,运奄氏在吴国内部,属于“名门”忠臣。宗祀之地在“东沙”东南,为官之地则是在延陵。 不过吴国的商姓之人,不管是生活还是做官,还真是对得起他们的祖先职业以及姓氏。 商姓主要工作,就是贩运货物做商人。 吴国境内任何有商机的地方,都会有他们的身影出没。 早先“白沙村”的竹制品突然品种多样、工艺繁复起来,就已经吸引到了商姓之人前来一探究竟。 只是不得要领,加上产量也不高,也就没有继续跟进。 但是伴随着“白沙村”直接把“黑蛟沙”给踏平,连英雄之后三黑都被“白沙村”村长一锤子敲死,这种时候,再想不关注,也很难了。 毕竟,商姓的生意,在“百沙”也是有的,“黑蛟沙”作为“百沙”之中的“霸主”,生意往来肯定要更多一些。 现在“霸主”出现了新老交替,生意自然会有方向上的变动。 然而还没等到商姓派出人手前往“白沙村”全面接触,“白沙村”村长居然来了个渡江捉宝,还真的捉到一条白蛟,献给了吴王勾陈。 以此为契机和跳板,“白沙村”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惊人的蜕变。 这种情况再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就是有愧商人这个职业了。 所以,商姓这次派出了延陵的本族精英商无忌,亲自前往已经不再是“白沙村”而是阴乡的“沙野”,跟阴乡乡帅,曾经的“白沙村”村长,商量一下买东卖西的事情。 来得时候,商无忌琢磨的,就是生意做大一点,钱多赚一点。 可是当听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结合之前的“蓬荜生辉”、“一诺千金”,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无忌却为奄君之后,彼时先祖为吴伯行商,今时今日,无忌甘愿效仿先祖,以祖业事首李!” “嗯?” 李解眨了眨眼睛,“甚意思?” 不是李乡长装逼,是他真没听懂。因为商无忌的口音有点重,延陵那边的方言,和姑苏这里已经有了点小区别。而商无忌似乎很激动,语速又太快,所以李解真没听懂商无忌在说什么。 然而落在商无忌眼中,这是阴乡乡帅在“藏拙”,更是双手向前深深一揖,朗声道:“若有国乱,愿随首李拨乱世……” “乱世?不是,为何会有乱世?” 李乡长一脸懵逼,这货叽里呱啦一通,突然就冒出来“乱世”两个字,怕不是个智障吧。 “不错,为何会有乱世?”商无忌目光灼灼,肃然正坐,看着李解,“今宗室相争,僵持不下,必生大乱!” 商无忌食指中指并拢,朝天点着说道:“运奄氏终非吴人更非姬姓,彼时祸起萧墙,商姓如之奈何……” 小弟的命,就是拿来给“带哥”垫背的。 可是,运奄氏跟吴国有着漫长的爱恨情仇,恨既然可以忘了,爱,自然也可以忘了。 在商无忌看来,这时候如果不赶紧找个安全地方做投资,根本就是坐以待毙。 公子相争,死的都是炮灰,运奄氏不想做炮灰,商无忌也不想做炮灰。可纵观姑苏周围,英雄非老即死,唯有新成立的阴乡,让商无忌看到了潜藏的无限可能! 第二十八章 演 一开始听到商无忌说得义正言辞的时候,李解还挺感动的,结果第二天仲裁从云亭过来,跟李解说了一个事情,说是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公子寅,在征讨“南巢氏”的战事上,居然不能速胜。 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不是不能速胜的问题,还略有小挫,连精锐“吴甲”都有三位数的折损。 闻所未闻的事情! 吴楚争夺巢、舒、桐地区霸权的时候,从对峙到长期冲突,“吴甲”折损都是控制在个位数。真正损失开始大大增加,那都是要到全面开打的时候。 现在居然被一个“南巢氏”坑了三位数的“吴甲”,领兵大将还是战无不胜的公子寅,这里面要是没猫腻……李乡长敢把公子巴摁在地上狂日。 “特么的演我!” 李乡长顿时气结,“做生意的就是心思多,老子还挺感动呢,寻思着人格魅力是不是增加了,感情王八蛋早就知道公子寅不能速胜?” 大公司病啊,公司一旦做大,内部就要开始狗咬狗。 争权夺利甚至是出卖公司利益,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至于说底层员工成了炮灰,什么裁员啊调岗啊,那都是小意思。 当工头那会儿,李解曾经跟一家大型民营钢铁厂打过交道,大老板的几个子女互相管着不同的部门和生产车间。大老板突然中风入院之后,争权夺利简直就是一夜之间爆发,最严重的的时候,人为造成生产事故,死了两个一线工人。 不过和现在吴国征讨“南巢氏”比起来,貌似还是有点小儿科,吴国内部那是能一口气坑三位数的精锐。 培养优秀员工有多么不容易,李乡长太知道了。就他承包业务的时候,手底下的老工人,那扎丝工也得比初来乍到的多一百块钱一天啊。 他这种土鳖尚且如此,何况大企业之中的论资排辈?一个优秀员工老员工的培养,绝非是坐等天数就行的。 “狗日的商无忌,欺骗老子感情!” 李乡长越想越气,这王八蛋摆明了就是看姑苏内部不稳,准备找个后路苟一下。阴乡现在好歹也是吴国疆域,怎么地也不算叛逃外国吧。 只不过李乡长并不知道的是,商无忌返回延陵之后,就遭到了家中族老的严厉呵斥。 “‘沙野’鄙陋,穷困之所,若是牟利图财,置市掾以通商,并无不妥。倘若举族迁附,岂非弃美玉而抱砖?!无忌,阴乡诸事,你不必再过问!” 家族没有一个支持商无忌的,一众族老更是觉得商无忌是不是在阴乡中了邪,然后疯了。居然从阴乡回来之后,就游说族老,把延陵家族的基业,尽数迁徙到阴乡去。 不过商无忌却也不慌,他并非是家族中的米虫,商姓各有分支,他是他这一支的家长,话语权并不低。 见族人坚决,商无忌并没有嘲讽或者抱怨,反而正座行礼之后,环视四周:“吾往来南北雄国十数年,入秦贩马、入齐贩盐、入晋贩粮……如此总总,道一声略有所得,可否?” “可。” “可。” “可。” 不仅仅是主持大局的族长族老,各支家长也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因为起了争执,就否认这一点。 “今时吾之断言,阴乡李解……必成大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手指朝天一点,身子挺得笔直,“故,吾愿迁徙本家往阴乡,还请成全!” “无忌!” “商无忌!” 商无忌放出这番狠话,着实震惊到了族长族老还有一众家长。运奄氏跟吴国的爱恨情仇,到他们这一代,早就淡了。 他们就是合法经商的吴国卿大夫,仅此而已。 眼下吴国内部,显然出现了权力斗争,从全族的角度来看,只需要两头下注即可,不管哪个公子胜出,他们商姓大族,不还是吴国肱骨之臣?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商无忌此举,简直就是有些疯狂。 不过,商无忌并没有打算跟他们解释什么,因为事情分歧的核心,是经不起讨论和推敲的。 那么,对商无忌而言,与其拖拖拉拉浪费唇舌,倒不如一步到位。 如此一来,还节省了人情上的消耗,到时候从家族拉一些援助,也更加容易一些。 否则真要是唇枪舌剑一番,不出意外就会和个别人撕破脸,到那时候,该有的便宜,可能也拿不到。 商无忌很坚决,但各支家长自然是有迁徙的权力,只要是吴国境内,上报一下姑苏即可。 到时候,姑苏方面只需要登记一下,然后吴国境内,不过是又多了一支阴乡商氏,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忌,当真要如此?” 大族长是个老者,跪坐在蒲团之上,身子宛若石碑,很是硬朗。他目光沉稳,已经不再因为商无忌的惊人之语而感到诧异,反而有些欣赏。 作为族长,锐意进取的英杰总是要更加受到瞩目一些。 商无忌自然是这样的人才。 甚至此时此刻,因为商无忌的坚决,大族长内心也不由得担忧起来,万一真到了两头下注也是无用的时候,说不定这阴乡商氏支脉,反而会是他们运奄氏存续的关键。 终究,也算是一条后路啊。 “还请诸长成全!” 商无忌双手高举,深深地行了一礼,是大礼。 “无忌何至于此!” 有族老连忙躲闪开来,不敢受商无忌大礼。 唯有大族长目光镇定坦然,双手虚按大腿,直起上身,又抬起一手道:“汝家迁往阴乡,吾以为尚可。” 言罢,大族长环视四周:“诸君以为如何?” 大厅之内,略微沉默片刻,终于又有老者的声音响起:“可。” “可。” “可。” 不多时,起起落落同意的声音响起,匍匐在地的商无忌,眼睛微微一闭,竟是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诸长!” 没有太过复杂的东西,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某个商姓家长带着家人搬家而已。 只是搬家的地方有点糟糕有点偏僻,是在犄角旮旯里的“沙野”之一。 正在白沙村扎小人的李乡长依旧非常地怨念:“演我!演我!演我!演我……” “昆兄!那个商无忌,居然举家迁来白沙!” “哎呀,商无忌真乃赤诚君子也!雕,还不叫人,随我前去迎接!” 说罢,李乡长把手中扎好没多久的小人,直接扔到了“大榭”的角落里。 第二十九章 安置 “无忌谦谦君子,为何愿来‘白沙’?” “有云,天下若沧海,人为泥沙。”商无忌笑了笑,伸手对李解道,“君为明珠,遗落东吴也。” 卧槽…… 李乡长的鼻孔都放大了,香,太香了!这马屁……真是太香了! 不过李解表示商无忌说的都是事实嘛,自己可不就是泥沙中的一颗明珠,得亏有商无忌这样的君子长了一双慧眼,才看出自己内藏的才华光辉。 知己啊! 又来“白沙村”收泥鳅的仲裁则是听得浑身发毛,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太肉麻了。 “咦?仲裁也在‘白沙’?” 仿佛是刚看到仲裁一样,商无忌目光越过李解,冲他微微抱拳。 “五更喜食白沙之鳅,故而前来。” 还礼之后,仲裁这才冷静下来,寻思着姓商的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这一回居然会举家迁徙到阴乡来,这很反常啊。 作为云亭五更的家老,他能知道很多姑苏发生的事情,官场上的便利性,比别人高得多。 商家能够知道公子寅在征讨“南巢氏”的前线受挫,仲氏同样能够知道。 而且仲裁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那就是,这一次“南巢氏”居然给公子寅打了一个埋伏,不但打了埋伏,用的装备还是相当不错的“越甲”。 正常来说,看到“越甲”,也就不用再猜测什么。干挺“南巢氏”之后,直接跟越国开战就是。平日里越国就是被全面压制,每年都要掏出不菲的“贡赋”,才能维持吴越之间的和平。 但是现在,却有点微妙。 因为大王勾陈老了,越来越求稳,哪怕越国比吴国弱,但也是地区大国,大国和大国之间的开战,从来不是那么轻易结束的。 万一在战争期间,大王嗝屁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王呢? 最近几年,大王越来越求稳,越来越追求安乐,只要看他征讨“南巢氏”一事上,居然动用常胜将军公子寅,足见其真实的心态。 大王想要速战速决,所以是哪怕是对付“南巢氏”这种弱鸡,也要全力以赴。 半点动荡,一丝不安稳,都不想看到。 可惜,事与愿违,速战速决没有实现,常胜将军也遭遇小挫,“南巢氏”出现“越甲”也不可能翻脸…… 仲裁心中哀叹一声,看了一眼李解和商无忌,即便是一个“沙野”首领,居然也能混成乡帅,这还是以前脱土百里,威震楚越的大王勾陈吗? 要知道,在越国、楚国以及扬粤等地,吴国大王的名字,早就被编成了一个吓唬小孩的大妖怪。 勾陈,在这些地方,就是吃人抓小孩的大妖之名。 楚地多大角水牛,越国多凶恶“海蛟”,两地编造故事吓唬小孩的时候,都说勾陈是龙和牛的儿子。 固然是恶意毁谤,但何尝不是因为畏惧? 回忆在脑海中瞬间闪过,仲裁收拾了心情,便想着把商无忌搬来白沙村的事情,回去要跟家主说一声。 只是仲裁也好奇,商家居然愿意让商无忌搬来这个穷困地方? “云亭五更早知天命,吾在此安顿之后,便去云亭拜访,以求教导。” “善,无忌素来好学,今知之矣。” 见两个人在那里商业互吹,李乡长顿时不爽了,不屑地说道:“学无止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商无忌和仲裁两人,听到李乡长这话,顿时双双脸皮抖了一下。互相看到对方无语的眼神,顿时笑了出来。 仲裁又是拱了拱手,商无忌还礼,两人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旁边有个高大威猛无比粗俗的家伙,时不时就能蹦出来一句惊人妙语,而且还特别有道理,振聋发聩那种,这特么谁受得了。 都是文化人,却不如一个“野人”懂道理,这半辈子不就是活在狗身上了? 等仲裁带着黄鳝、泥鳅返回云亭之后,李乡长赶紧找了一处“大榭”,让商无忌住了进去,并且在院子门口还竖了一块很大的木牌,上面写了一个超级大的“商”字。 当然了,简体字。 原本商无忌对白沙村的住宿条件,是有预期的,能有多恶劣,就想象得多恶劣。 只是万万没想到,环境条件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怎么说呢,商无忌突然觉得白沙村的环境其实比延陵老家还要好一些。 “大榭”是三室一厅,院子东西各有两排“厢房”,每排三间。靠近东厢有一口井,井上还装了“唧筒”,旁边还有两排竹制挂晒衣架,可以说相当的体贴。有后院,后院设置有厕所,还分了男女坑位,茅坑中提前加了水和稻草,用以发酵。 如此大的住房规模,“百沙”除了白沙村,没有一个能够短期内就建好。没有三五个月,想都别想。要是抠搜不讲究一点的,可能一年半载都搞不起来。 至于说专用厕所和井水,连“黑蛟沙”都没有这样的习惯。 但是在白沙村,挖井和挖茅坑,是硬性规定。 “前来阴乡之时,吾以为良人思虑不周。如今看来,‘白沙猛夫’,绝非寻常匹夫啊。” 原本李解打算让人帮忙安置,但商无忌表示家里人手足够,自己来就行,李解看到商无忌女眷不少,也就作罢。 等到李解带人走了之后,商无忌之妻就开始点评着白沙村和李解。 “你看墙外板木之书,便知阴乡乡帅,绝非无知莽夫。” 虽然字形怪异,但可以确定,这是文字。而且白沙村“识字率”极高,至少跟着白沙村的“鳄人”,也就是“白沙勇夫”,都能够歪七扭八地写出自己的名来。 这彻底震惊到了商无忌,只不过,这个发现,他没有告诉别人。 “那……良人可要跟阿妹细说?” “唔……” 听到妻子的提问,商无忌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外面,看到在院子凉棚中正在休息的几个女眷,喊道:“季妹,随吾一叙。” 凉棚中正在说话的女眷们都是安静了下来,她们中有的人对白沙村好奇,有的人则是垂头丧气,神情不一而足,不过此刻,都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一个小姑娘。 “是。” 小姑娘亭亭玉立,还很稚嫩的模样,到了“大榭”跟前,行了一礼之后,才道:“兄长唤吾何事?” “今日见‘白沙猛夫’,季妹以为如何?” “诚乃伟丈夫。” “季妹可愿以妾事‘白沙猛夫’?” 商无忌语气很平静,并不在意运奄氏的出身,还是说商家的尊贵。以贵事贱,这年头并不少见,实力够了,贱人出身照样可以混成君王。 作为一个走南闯北,在几个大国都呆过的人,商无忌知道很多大国之主,其母亲甚至是奴婢。 不过,这其中终究是有区别的,因为李解显然什么都不是。 对很多“名门”女子来说,根本不会去考虑嫁给李解,更加不要说以妾的身份去侍奉他。 这对“名门”家庭来说,是重大的耻辱。 但商无忌似乎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百无禁忌。 “妾?” 猛地抬头,商家小妹很是震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家长哥哥,但是,她从哥哥的眼睛中,看到的只有平静。 她知道,自己可以拒绝,但是,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家长哥哥无比聪明,他经常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地方。 她不信自己,但却信家长哥哥。 “不错,妾。” 商无忌再三肯定了这一点。 “吾任由兄长做主。” “善。” 商无忌满意地点点头,居然露出了一个让商小妹熟悉的微笑。 第三十章 规矩 旁人可能会以“贵贱不同流”来攻讦商无忌,运奄氏为贵,野人为贱,这本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商无忌这种做法,也伤害到了吴国内部贵族们的体面以及礼法。 这种情况之下,商无忌遭受任何一种攻击,都不奇怪。 不过即便知道这种情况,商无忌还是选择让自己的妹妹,以妾的身份,去侍奉阴乡乡帅。 当然,他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把这么个决定和情况,派人和延陵宗家说了清楚。 如此决定一出,连大族长都是震惊不已,只不过此时商无忌已经“分家”,等于说是独立门户的阴乡商氏,大族长也没有呵斥什么。 各家有各家事。 “呼……” 家仆从延陵回来之后,带来了大族长的消息,没有呵斥,没有责备,只有叮嘱商无忌不可松懈。 大族长的行为,让商无忌松了一口气,他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下了这个决心。 “阿翁关怀,无忌牢记在心啊。” 商无忌敢断言,换成云亭仲氏,只怕是要吵翻天,甚至家中开打都不为过。至于死伤多少人,就看愤怒的程度有多深。 贵女为妾,这对一个地方“名门”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良人如此看好阴乡首李?” 支持归支持,但心头的疑惑还是浓厚无比,商无忌之妻在打扫自家“大榭”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 此时商无忌正跪坐在自家的门前檐下,目光看着篱笆墙之外的村道。村道的另外一侧,是一条崭新的沟渠。沟渠里面有水,将很大的一块水田,包围在了其中。 只有商无忌的门前是有稻田的,听说是补种的一茬稻米,此时也已经长得很好,水田成块成块,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大荒地。 想要开辟这样一大块水田出来,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但是商无忌很清楚,现在白沙村主要收获的粮食,是豆。 豆能吃吗?能。能当主粮吗?不能。 然而白沙村却有一个特殊的院子,能够把黄豆变成好东西,然后卖到姑苏去。 “凉拌豆腐,食之何如?” 商无忌没有回答妻子的疑问,反而问了妻子一个问题。 “佐餐甚好。膳夫用之以烩鱼,甚是好食。” “善。” 商无忌微微点头,目光所及处,多是一些白沙村的妇人在田埂上安置着黄鳝笼,看她们通力合作,入水安放、覆土掩草的熟练模样,就知道不是一日之功。 除此之外,从外面采集竹子返回的队伍,正在给竹子做二次修理,手中的石斧用得很是灵活,同样是熟练工。 竹子都会存放在堆场,在竹子堆场隔壁,则是石料堆场。两个堆场都是靠着一条小溪,溪水很明显被拓宽,河岸插了很多柳枝,竹木混合的栈桥延伸出去,停靠着不少运送日用物资的小船,至于大船,则是平行河岸停靠着。 “井井兮……其有理也。” 井井有条,这是商无忌对白沙村的评价。 整个吴国境内,乡村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一个都没有! 商无忌就敢这样断言。 这是姑苏附近大王所属市镇,才应该有的素质。 往东看去,绵延的芦苇荡也是被早早地规划好,采摘苇叶和紫草的女子小孩并不在少数。在芦苇荡附近,又补种了大量水芹,用来作为规划的分界线。 李解告诉商无忌,东面的那片芦苇荡,秋收之后,就彻底排空积水,然后清淤。 清淤之后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增加耕地。 实际上,商无忌了解到,白沙村已经清塘过几次,有些田地,其实就是清塘之后填土的结果。 似乎是听到了丈夫刚才说的话,商无忌之妻也认真地打量着四周,她突然发现,貌似临河这一排的“大榭”数量,还真是不少。以“野人”的水平,居然能够在几个月之内盖出这么多“亭台楼阁”,的确是相当的了不起。 这种了不起,不是对“野人”的赞叹,而是对李解的称赞。 “野人”哪里都有,但没有哪一个地方的“野人”,有这样的本领。 “良人,阴乡乡帅,能成何等大器?” “焉知不能问鼎之轻重?” 商无忌面露微笑,转头看着妻子。 “这……” 妻子一脸震惊,商无忌哈哈大笑:“此戏言尔。” 话虽这么说,商无忌眼神却是火热,他看到了李解的不凡之处,更看到了阴乡的特殊能力。 “百沙”之“野人”,居然也能用之如使臂,这是不同凡响啊。 更何况,商无忌也从李解那里知道了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江北“淮上九夷”之一的“白甲氏”,居然有一个雉邑落在了他的手中。 此事,在姑苏那里,是被公子巴三言两语带过去的。 “淮夷”的事情,能从他们身上放血,姑苏是乐见其成的,管你怎么做。 只不过商无忌很清楚,公子巴这个家伙,看似老成厚道,却也暗藏狡诈,竟是把姑苏的君臣都骗了过去。 “‘白甲氏’……” 商无忌念叨了一声,近期他要做什么事情,已经摸到点痕迹了。 “也不知阿妹现在如何,她要亲自见一见首李,若是言语不利,只怕猛夫凶恶。” “无妨。” 听到妻子的担忧,商无忌面带微笑,抬手摆了摆,“首李是个奇人,非是鄙陋匹夫。” “哈” 说话间,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叫喊传来,很整齐,很有穿透力,因为都是女子的声音。 在一处沙土混合的矮丘背面,有一块地用插满的柳条圈了出来,土地很平整,里面站着不少女子。 只是和外间忙碌的妇女不同,这些女子都是手持竹竿,列队站立。 叫喊声,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 每叫喊一声,竹竿就会整整齐齐地朝前一刺。虽然还是时不时有人笑出声来,但更多的还是笑不出声。 因为会有健妇拿着鞭子抽笑出声来的,惨叫声持续了十天之后,就很少有人敢继续笑出声来。 哪怕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掩嘴窃笑,也会被“鳄人”从人堆里拽出来,然后当众抽五鞭子。 没人敢反抗,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会被勒令搬出村子,只能在停靠船舶的村边小溪露宿。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村民大多数还是无法认识这些字,但是他们倒背如流。 “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哪怕看不见矮丘操场那边的动静,商无忌也能念出操场外牌子上的内容。 阴乡治所白沙村,是有规矩的。 第三十一章 手段 “阴乡虽小,规矩却多。” 每每想到这个,商无忌就是无比赞叹。小小阴乡的无限可能,就在这里。运奄氏也好,吴国也罢,从中原学来的东西,叫做“法度”。 吴国称霸的基石,就来源于此,甚至还有过一次“变法”,才有楚越诸地“勾陈大妖”的传说。 “诸侯纷争,如逆水行走,不进则退。” 商无忌目光灼灼,显露出惊人的自信。李解除了眼前这块阴乡的根基之外,在江北雉邑,还有一个据点。 只论统治的“疆域”,李解就算是自成一国,也是够了。 就算是小邦国君,有几个夫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旁人以为他自甘堕落,却不知道,这只是他看得更远罢了。 “听闻女嫱甚美,又擅织布,阿妹与之相争,怕是不能……” “无妨。” 商无忌还是那般的自信,“芙蓉越女,非织女也,烈女也。” “哈” 又是一声齐齐叫喊,矮丘操场内,披着一身竹甲的嫱,手中握着一杆长矛,来回地在队列边缘走动着。 “立!” “一二!” 略显扭曲的队列,伴随着小碎步,重新整队成功。 有女子左右张望出错,立刻被长矛点了出来:“出列!” “是!” “持矛!” “是!” “刺二十!” “是!” 那女子满头大汗,已经有些劳累,但随着嫱的一声命令,立刻手持竹竿,朝着前方就是奋力一刺。 “哈!” “哈!” “哈!” …… 连续二十下,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一样,胳膊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重新站定的时候,手中的竹竿都在打颤。 “入列!” “是!” 队列终于四平八稳下来,整个操场相当的安静,以往在柳条围栏外面围观的村民,如今是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驻足观看,却也不再嘲笑,反而是露出惊异佩服的眼神。 隔着矮丘,在向阳的一侧,“鳄人”有半数带着劳力在干活做工,大量的圆木堆砌在这里,还有麻绳,一捆又一捆地堆放在架空的临时仓库中。 剩下的一半“鳄人”,则是一个个露出苦瓜脸,在那里艰难地盯着身前的沙盘。 每个“鳄人”手中都握着一节芦苇或者树枝,沙盘上,或多或少都写了一个字或者半个字。 写好的神情轻松,略显骄傲;没写好的,则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而李解,则是背着手,手中握着一根牛皮鞭子,走一步晃一下,眼神相当的冷酷。 “瓜,你又写错了。” “是……” 叫作“瓜”的“鳄人”,老老实实地伸出了左手。 啪! 牛皮鞭子抽在了他的手掌上,没有半点犹豫,哪怕瓜的眼神跟鹌鹑一样可怜。 “沙这个字,是三点水,你少了一点,补上。” “是。” 识字并不是强制的,但只要想成为“鳄人”,就必须识字,这是强制的。 李乡长在阴乡定的一个重要规矩,就是严禁私斗。那么,区分一个“沙野”之人是强是弱,肯定是需要标志的。 这个标志,就是“鳄人”。 不是所有的“白沙勇夫”都是“鳄人”,“鳄人”会从勇夫之中选拔出来,其中一个重要的技能,就是识字。 在这个过程中,李解给这帮文盲带来了几样东西。 一是等级,二是归属感,三是荣誉感。 相较普通阴乡乡民,显然“白沙勇夫”的等级更高,对阴乡、白沙还有老大首李的认同感也更高,随之而来的,就是归属感和荣誉感也更高。 而和“白沙勇夫”比起来,“鳄人”更近一步,因为他们是阴乡最强,首李爪牙。 和他们吃得苦头比起来,他们得到的福利也和苦头成正比。 战利品分配最优最多,无人敢放肆挑战,因为有李解给他们撑腰,李解定下了这个规矩。 可以不事生产,专业训练;也可以一半生产,一半训练。 但不管哪一种,家中开辟出来的新田,上缴的公粮都会折算成“工资”,每个月再派发下去。 等于说就是免缴,这是等级上的最大区别。 要知道,如果不种地,“沙野”之人大多靠采集和渔猎,而这些,因为“百沙”变为阴乡,很多临近白沙村的“沙野”,也是要把自己采集所得的一部分,缴纳上去的。 可以不缴,但只要不缴,阴乡就不予以武力保护。 和死全家比起来,上缴“保护费”显然更加划算一些。 看上去李乡长的套路很复杂,实际上却很简单。无非就是评职称、评先进、评三八红旗手…… 但这还是让商小妹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看到未来的老公居然教一帮野人识字的时候,她的三观遭受了重创。 为什么野人头领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在教野人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写的字我不认识? 难道我才是文盲? 怀疑人生的商小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何等的厉害,居然能看到一个野人头领深藏的不凡。 妾就妾吧。 商小妹内心如是说道。 每天的“文化课”是固定项目,李解并没有商小妹的到来,就歪曲一下教课内容。 文盲要脱盲,速成的办法就是笨办法。死记硬背加训练,三天出效果七天出成绩,一年之后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新鲜文化人! “休息。” 粗制滥造的日晷,指针影子大概走了一个钟头,李解下令“文化课”结束休息。 “礼!” 有“鳄人”中的大队长起身喊道。 哗!哐! “鳄人”全员站了起来,然后立正,接着向李解行礼之后,这才解散,各自三五成群休息。 和李解穿越试用期那会儿不同,现在的文盲野人们有着努力奋斗的目标,每天过得无比充实。虽然这种目标,都是李解强行塞给他们的。 比如说现在,他们这个月要完成的一个目标,就是在沙盘上,用文字写出完整的一句话。 交流就成了必要,有的文盲对“沙”这个字很熟练,烂熟于心;有的文盲则是把“女”这个字记得更老;还有的文盲想不起“人”字怎么写的时候,就会岔开两条腿,一撇一捺就是人。两条胳膊横平……就是“大”。 成年人,就是“大人”。 为了达成目标,文盲们绞尽脑汁,发挥了惊人的想象力。 当然,达成目标的奖励和没有达成目标的惩罚,也在刺激着他们。 “首李这是在教化阴乡之民?” “商姬以为如何?” 李乡长随手拿起果盘中的一颗大桃,摩挲了两下,递给了商小妹。 双手接过大桃,商小妹轻轻地咬了一口,汁水横飞,极为甜美,显然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正要揩去嘴角的汁水,却见李解伸出手指,把她嘴角脸颊处的桃汁擦去,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 见李解如此,商小妹杏眼圆瞪,面红耳赤地转身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哈哈哈哈……” 李乡长见她落荒而逃,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放肆嚣张。 第三十二章 有华盖者 “最近仲裁来得少了。” 一天,李解在白沙村村口的巨大香樟树下,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带着妇女正在翻晒麻布的旦随口道:“或是五更不爱食鳅了?” “或许吧。” 李解应了一声,然后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躺椅的扶手,这个东西,是个很紧俏的商品。商无忌把他卖遍了整个吴国城邑,连江北边疆的县城,只要有钱的,都有购买。 吴国在淮水之南设置有淮县,县相是个极为厉害的秦国人,商无忌把躺椅推销给了淮县县相,然后这个县相就订购了五百件躺椅……全部转手给了秦国商人,转手净赚两倍利。 出门在外,不坑老乡坑谁? 老乡熟悉啊,坑起来也就更容易一些。再说了,老乡熟悉啊,翻脸也就不容易一些。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意味深长啊。 白沙村西的小河,被称作西溪,此时,西溪从南方有一条船穿过芦苇荡,缓缓地抵进。 “嗯?商君回来了。” 李解在等一个消息,商无忌是出去打探消息的。 起身小跑到了栈桥等候,饶是一向理智的商无忌,此刻远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跑向栈桥,也是有些小感动。 “首李性情……至诚也。” 穿着大裤衩的李解在栈桥上挥着手,远远地还传来声音:“无忌,此去越国,可有寻觅美色?” “……” 原本因为感动而流露出来的微笑,渐渐地凝固了起来。 “我听说越国会稽有西山,西山亦有西溪,西溪亦有绝色,不知西溪绝色,较之旦和嫱孰美?”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寻思着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家伙,他肯定一脚踹过去。自己的妹妹,可是刚刚走了流程,成为了这个家伙的妾! “首李如此好色?” “我就这点爱好,其余不良嗜好,一概没有!” “好吧。” 商无忌也是无语,这家伙说话方式很奇怪,明明也是吴语,可是听得就是别扭,很多时候还听不懂。 一般来说,语言不通,肯定是要互相适应的。 正常人都是少的一方适应多的一方,一个人肯定要去适应一万人嘛。 但是李乡长不,他让一万人适应他。 阴乡之人说话越来越像李乡长,而不是李乡长更像阴乡之人。 更让商无忌头疼的是,他还得学习简体字。 妹妹跟他说了,李解居然在教“鳄人”识字,不是白沙村村民那种粗浅的识字,是真真正正可以写文章的那种识字。 这是“教化”,更是“传道”。 商无忌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虽然已经把李解的器量才能,拔高到了超越年轻时期吴王的地步。 但还是小瞧了。 “无忌,边走边说。” “首李请。” 二人在栈桥上往回走,路过巨大香樟树的时候,商无忌手指一指:“亭亭乎如华盖!” “华盖是什么?” “……” 每当这种时候,商无忌就很受伤,因为首李不是作假,他是真不知道华盖是什么。所以这种时候,可以确定首李真的是“野人”,可是这个“野人”又有很多超乎他想象的神异才能。 所以商无忌就在内心这样自我催眠:时有异人,其必神焉。 “没什么。” 商无忌露出了一个微笑,说话越来越像李某人。 路过巨大香樟树,商无忌见到了带领妇女干活的旦,站定之后,微微行礼。 旦此刻肚子已经很大,却更显雍容,更是从容地还礼。 这让商无忌更加郁闷,原本李解这种矛盾的神经病已经够让他抓狂了,偏偏之前以为是个粗鄙妇人的沙旦,竟有如此天生的“贵气”。 他后悔刚才说什么“亭亭乎如华盖”的蠢话,因为在“华盖”之下的女主人,并没有他的妹妹。 好气啊! “无忌,越国之行如何?” “回首李,此行颇有所得。” 舟船还是赚了不少钱的,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此行商无忌是去打探消息的,情报才是重点。 “噢?说说看。” 路过一棵李树,随手摘了两颗,一颗赤红圆熟的,李解扯了一块丝巾擦了擦,然后递给了商无忌。 商无忌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接过那颗李子。 而李解自己则是啊呜一口啃着手中的果实,一边吃一边吐皮,这时候的李子,涩味已经完全没有,相当的美味。 “姑苏却有人勾结越国,不仅仅是吴国的公子,可能还有卿相大夫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公子寅征讨‘南巢氏’,怕是还要拖下去?” “恐怕秋收之时也未必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商无忌叹了口气,“唉……大王垂垂老矣。” 越国现在依然流传着“勾陈大妖喜食血肉”的故事,但很显然,越国的君臣们,都在努力地扭转这种局面。 “如此说来,阴乡前往江北行事,姑苏也是只能默许喽。” 大公司内耗,那么在竞争业务上,原本不给同盟小弟的单子,可能睁一眼闭一眼就给了让了。 甚至还有一种玩法,从大公司那里挖人,提高业务开展效率。 可惜阴乡的吸引力还不够,不足以吸引大公司那些中层骨干。 这种情况,小公司也就只能对内挖掘潜力。 李解针对“鳄人”的强制教育,也有连带影响,那就是“勇夫”们会自发地想要学习文字知识,因为他们都想要成为“鳄人”。 只是现在“鳄人”的总编制不高,只有两百人定额,上去一个就要下来一个,更是刺激了这种竞争。 半农半兵的“勇夫”,在修整田埂的时候,学会了“田”“土”“耕”“种”等等相关文字;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则是学会了“刺”“杀”“战”“进”等等相关文字。 整个白沙村的词汇量,就是这样爆炸起来的,人们迫不得已要去适应,要去学习。 而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脚步,不敢说问答如流,却能够初步精准传达李解的意志,把李解的想法,传达到底层。 这些佼佼者,就是阴乡军事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同样的,他们还要充当村务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 数量很少,却很管用。 至少管“百沙”这万把人,绰绰有余。 因为他们管理的最大优势,来源于阴乡乡帅的武力。 首李勇猛,他们就勇猛,就这么简单。 “诚如首李之言,现在前往江北行事,姑苏无暇兼顾。” “好,那就二征淮夷!之前要去抢的其实是‘白羽氏’,结果走错了路,抢了‘白甲氏’,这一回可不能再错了,‘白羽氏’的祥瑞,一定要抢到手。这种东西,拿来送礼骗钱,实在是太好用了。” 一只白鳄鱼就骗了一个乡,这要是一只白鹿,还不得一个县? 想到这里,李乡长顿时就美滋滋起来,寻思着自己说不定就要做李县长啦! 第三十三章 恶意揣测 北上渡江这个事情,商无忌是打算师出有名的,准备帮李乡长从姑苏那里搞个合法合理的开片手续。 只不过李村长直接否决了这种行为,他才不想惊动姑苏呢。 吴王勾陈就算老了,可不是老糊涂啊。一时骗一时爽,还能一直骗一直爽啊。万一把公子寅作战不利的怨念撒在他们阴乡身上呢?这不就是抓瞎了? 一听李乡长这么说,商无忌就问老板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吧。 李解嘿嘿一笑,眼神有点小猥琐,跟大舅哥说道:“不如我们就说在雉邑走失了一个‘白沙勇夫’?” “嗯?” 大舅哥眼睛眨巴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这‘白沙勇夫’,是从雉邑走失的,但是我们的人看到了,他们都去了‘白羽氏’的鹿邑,是在鹿邑不见的!”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又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 无耻啊,太无耻了! 列国纷争,哪怕村镇之间互殴,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可自己的人走丢了,也算是师出有名吗? “随后?” 商无忌不相信人会这么无耻,于是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随后?随后当然是要去鹿邑搜擦一番了。不然怎么找得到我们的人?这可是‘白沙勇夫’,将来要做‘鳄人’的。” 双手一摊的李乡长,看上去还挺无辜,神情很坦荡。 深吸一口气,商无忌自认精于算计算是自己的能力之一,可他突然发现,算计个狗屁啊,那是没碰上臭不要脸的畜生。要是以往在列国打交道的卿士都是李解这副模样,他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不亏本就当暴富啊。 “如此行事,若是传扬出去,于阴乡不利啊。” 商无忌担忧地看着李解,然后劝说道,“首李自定规矩,若要服众,师出有名,方能使士卒敢于争先。” 战士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动脑子会思考。一旦对自己作战行动的“正义性”感到怀疑,就一定会出岔子。 掠夺虽然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但是,如果不给掠夺进行包装,士卒的作战意志,绝对不会特别坚决。 李乡长想了想,觉得大舅哥说的很对,于是道:“那用什么理由干‘白羽氏’?” “彼有白鹿,不思进献大王,是为无礼也。今阴乡闻之,故为大王征讨。” 一听商无忌这番话,李乡长当时就觉得,他做工头那会儿,要是有了大舅哥从旁协助,这生意绝对能做大啊。 狐假虎威、威胁恐吓、组团讨债……暴力素质三连,很有功力啊。 “此外,还可以‘邗国’余孽欲图复国为由,上呈姑苏。不过,吾以为此举还是过了些,恐引县兵前往围剿。” 两个理由都很充分,前者是“讨不臣”,后者就是“诛贼子”。不过一个是小惩一个是大诫,阴乡想要扩充地盘,没必要把淮夷往死里干。 对现在的“淮上九夷”来说,跟哪个老大过日子都是过,早就不复曾经的勇猛好战。失去了根基之后的“淮夷”,想要重新凝聚起来都无比困难,复国之说,就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不过这是“淮夷”自己的事情,对李乡长来说,他现在就是廿一天孵不出小鸡坏蛋一只! 坏蛋当然是要干坏事啦。 “我们去搞‘白羽氏’,应该不会有人搞事吧。那淮县县相,会不会跑来一鱼两吃?” “何为一鱼两吃?” 商无忌一愣,没听明白李解在说什么,不过大体上也猜到了,直接道,“淮县县相终究是秦国人,如今姑苏诸公子相争,他不能轻举妄动。再者,淮县不比阴乡,县相想要随意用兵,无大王令符,乃是大罪。” 更何况还有一个事情商无忌没说呢,淮县县相搞了五百件躺椅转卖秦国老乡,狠狠地赚了一笔,这事儿给谁做不是给?偏偏给你淮县县相,人家好歹是高级知识分子,会心里没有逼数? “那应该就不会有人搞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吧?” 李乡长倒不是说怕,而是黑吃黑这个事情吧,得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稍微拖一拖,更黑更大的就会冒出来咬一口。 从无例外。 黑吃黑的重点,实际上手就是快很准,前期就是打点好各路大哥。完事儿之后,就算有大哥出来要分赃,你也可以呲牙咧嘴了。 自己的地盘,天然有“守土之责”啊,干起来不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无忌一听老板这骚话一套一套的,赶紧掏出纸笔给记了下来。 没错,阴乡有了纸,虽然不多,虽然很矬,但足够给知识分子办公用了。尽管知识分子很少,只有个位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记录在纸上之后,商无忌面带微笑点头赞道,“这纸,当真是神妙之物,可惜产量甚少。” “此乃阴乡不传之秘,三五年内,不可外卖。” 李乡长立刻提醒着专业做生意的大舅哥。 “首李放心就是,无忌自是明白。” 言罢,商无忌又道,“除淮水之南相、尉之外,若论威胁,止一人。” “何人?” “乃是先王所封之羿阳君!” “羿阳君?没听说过啊。” “……” 看着一脸懵逼的李解,商无忌也是相当的无奈,天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冒出来的。往南不认识,往北不认识,那他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从水里漂过来的吧? 身为吴人,哪怕你是个“沙野”之人,总得听说几个必要的地名人名吧! “先王灭淮下诸部,公子玄彼时为将,连战连胜,因功封君于淮下,在羿水之畔,筑盐城,以淮下诸部制盐为业。‘东沙’之野人,便是盐城盐户之后。” “那这个羿阳君,是实封了一块封地?” “算是吧,不过羿阳君所筑盐城,田土甚是贫瘠,几不产粮。谋生之法,便在制盐之业上。” 听商无忌这么一说,李解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这要是他,那肯定得摸一把“淮夷”了,产粮贫瘠的土地,那得多捉急啊。 他不信羿阳君是个实诚人,别说羿阳君了,就李乡长最近见到的所有贵族,就没有省油的灯。 公子巴这个丑男都有惊人才能,何况还是有军功的先王公子?这要是没点野心,还混个屁啊。 “我看这个羿阳君,肯定是要搞事的。” “首李为何如此断定?” 商无忌很是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要是羿阳君,肯定趁着你们抢劫鹿邑的时候,也跑出去抢劫一把,有枣没枣打两杆嘛。万一占了几块地盘,到时候大王问起来,就说我看阴乡这么干,还以为是大王的意思呢,所以也就跟着帮忙……” 李解看着商无忌,“你说这大王要是知道了,是责怪羿阳君这个宗亲呢?还是把阴乡打一顿,让我们白干一场?” “……” 虽说李乡长是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可商无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居然讲得很有道理。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这种道理……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商无忌很受伤,但还是道:“若如此,那便使羿阳君不得不留在盐城。” “你有办法?” “此法容易。” “莫不是贿赂一下大王,让他把羿阳君摁在盐城别走?” “何须如此,便使人前往盐城,采买巨量海盐即可。” 李乡长一愣,旋即佩服道:“有道理啊,这羿阳君就算不听大王的话,还能不听钱的话?这有了大订单,肯定得盯着产量啊,还管什么淮夷不淮夷的。” 第三十四章 效率 李乡长得庆幸吴国对江北的治理比较粗放,除了淮泗一带设有县,其余地方,定期有“贡赋”,就算是相安无事。 如无必要,吴王也不会动用“健旅”或者“吴甲”前往讨伐。 后来封公子玄为羿阳君,筑城于淮下,江北大片地区,也算是被吴国官方势力彻底监管起来。 两代吴王打下江北大片地区的原因只有一个,北上称霸。 巅峰期就是现任大王勾陈,威压楚越,会盟齐鲁,有大小三十六国归附,七十二邦朝贡。 当然了,必要时候,“百沙”也可以化作小邦,假假的也有一百多个…… 粗放型管理既是无奈也有好处,好处嘛很简单,统治成本基本没有。 总之一句话,狗蛮夷听话就不会挨打,懂? “淮夷”当年大小建制国覆灭之后,造反能力已经削弱得几乎没有,剩下的那点“余孽”,也多是窝里横窝里斗,为了淮水两岸的那点残羹冷炙打出狗脑子来。 李乡长还是李村长那会儿,能够误打误撞抢一把就跑路,除了本身确实“人多势众”之外,“淮夷”的战备能力彻底衰退,也是缘由之一。 “无忌,事情办妥了?” “首李放心,羿阳君大喜,渡江经略之事,无忧矣。” “做事情就是这样,多算胜,少算不胜。事情不能做到完美,但力求尽善尽美,出错越少,成功越高。” “……” 商无忌又掏出了纸和笔,他感觉最近用纸量有点大。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个莽夫,偏偏骚话这么多?! “对了无忌,前往盐城购盐之人,可是另行择选?” “吾以支氏、巫氏之名,前往盐城采买。羿阳君不会猜到是阴乡之计。” 正如李乡长说的那样,多算胜,少算不胜,细节决定成败。 要做一单大买卖的时候,明知道这单买卖所在的地盘还有一头巨鳄在,要是把希望寄托在巨鳄打瞌睡身上,那实在是有些傻大胆了一些。 “支氏?巫氏?” “乃是吾之母族。” 商无忌见李解一脸茫然,便道,“乃是旧年‘淮夷’大族,禹王镇东夷,除三十六国,其淮上之主无支祁,便是支氏、巫氏之先祖。” “无支祁?在哪儿听说过啊。”李解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来,当年承包过一个大活儿,是给一只猴子修庙,那猴子就是当地的淮水之神,香火还特别旺。 而且当地人还说了,人《西游记》中的猴子原型,就是这位无支祁。 大禹王用来捅猴子的棍子,就是后来《西游记》猴子的兵器。 “无忌外祖家中,可有神兵利器?比如……如意金箍棒?听说过吗?” “这是何物?” “定海神针呢?” “……” 你特么在逗我?! 有时候商无忌特别无奈,因为老板是个逗逼。 “可惜了,等纸张数量够了,我亲自给无支祁写个故事,就叫《大闹天宫》,绝对爽文。” 说着,李乡长拍了拍一脸懵逼的大舅哥肩膀。 不过李解还是有点小意外,万万没想到,商无忌家里居然还有这渊源。 大禹王啊……那可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称呼。 突然间,李乡长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现在身处的时代,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算个啥,一个名人都没听说过。 还是得去各国的图书馆溜一圈! 李乡长下定了决心,民间那些私藏就是狗屁,唯有国家图书馆,才是资料详实且丰厚。 美中不足的是,像他这种土鳖,想要进去的难度太高。 各国太史只要听说他是“野人”,没让保安砍死他,就算是心情好。 搞定了羿阳君,整个阴乡就开始集中训练,对外宣称是秋收了,今年的豆子大丰收,得组织劳力抢收啊。 农兵训练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不过有一个好,文盲们挨打也不敢反抗,再笨也能调教过来,这是真的好。 为了筹备这场战事,李解整整一个月,都是在设计加工器械,主要是钻孔器械和织布机。 钻孔其实很简单,加个连杆,加个固定架,跟推磨一样推拉钻头,就能对石材进行钻孔作业。 效率相当高,基本上可以保证是原先加工效率的五到十倍。 传统作业主要靠手搓,跟钻木取火差不多,但现在一个简单的器械,就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每天制作完成的石锛、石斧、石锤等等农具兵器组件,都会分门别类,收入指定的“大榭”之中。然后组装作坊,再根据进度,按批次从指定“大榭”中调拨组件。 任何一个环节,都设有“仓管”,签字画押,是每个生产小队队长的必要流程。 也就是说,想要做生产小队队长拿高工资有点小权力,得先识字,至少得会写自己的名字。 除了武器农具的生产加工之外,织布机算是李解比较熟悉的,不过之所以改进织布机,并不是为了提高生活水平。 依旧是为了提高“白沙勇夫”的战斗力,将熬煮过后的竹甲缝制在布料的夹层中,自然就能提高防御力。 除此之外,麻料通过细分,重新并线成粗麻绳之后,就可以通过盘条的方法,制作成防御面积可观的盾牌。 每一面盾牌的中心处,就是一块打磨好的石质内衬小圆盾。 总重量变化有限,但防御面积大大增加。 防御一两次青铜剑的劈砍不成问题,至于说穿刺攻击,防弓矢要看情况,青铜箭头还是会射穿,但石质箭头就能防下来,至少不能对穿而过。 早先商无忌打算斥巨资购买大量武器装备,但是看到李乡长上马大量土法装备之后的成果……他还是很无语的。 当然了,更多的是震惊。 而且商无忌更加佩服的是,李乡长在征发“百沙”青壮“抢收”的时候,用一堆石质兵器农具作为补偿,各“百沙”头领原本是敢怒不敢言,结果收到这些个补偿之后,立刻就美滋滋笑开颜。 商无忌原本还劝说李乡长不要这样干,这是资敌啊。 结果李乡长说了,一堆垃圾而已,就能骗一群文盲给老子打白工,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五章 堂堂之师 对于“白沙勇夫”以及“鳄人”,商无忌很满意,在他看来,这“白沙勇夫”已经颇有点“堂堂之阵”的意思。 “令行禁止,运之如使臂,为将者所遇上卒,皆此等也。” 大舅哥寻思着就这军容,就这配置,打个“淮夷”那必须是胜得漂亮,赢得干脆啊。 甚至大舅哥已经脑补了堂堂之师横推百里的画面,那场面,恢弘,浩大,霸气! 美得很! “明朝就要渡江,良人为何这般喜悦?” 商无忌之妻有些奇怪,最近老公时常提起他的工作,大概就是要跑一趟江北,然后搞一点土特产回来。 虽然是个女人,商无忌之妻可不认为搞一点土特产还得动用“鳄人”和“白沙勇夫”,甚至连“百沙”也抽调了大量青壮。 这分明就是去打仗。 “首李有雄壮威武之师,渡江之后,必见其堂皇大势,如何不喜悦?” “未见首李用兵,那‘淮夷’虽弱,却也是久经厮杀,还需小心一些。” “你这家主婆,大军出行,怎地说这般话!” 商无忌顿时不爽,扭头转过身就不理她。 而此时,大马八叉躺着呼呼大睡的李乡长,正做着好梦。 白天的时候他可是听说了,那“白羽氏”除了白鹿,还有个绝色在鹿邑,据说是“白羽氏”的族长之女,假假的……也算是个公主殿下吧。 李乡长没啥爱好和追求,所以做梦的时候,寻思着这有了白鹿,说不定还有白虎呢?听说白虎可厉害了。 “嘿……还真是白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梦中笑得鸡贼贱格,饶是老夫老妻的沙旦,此刻听到这诡异的笑声之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侧躺着的旦,抬手就给李解胳膊一巴掌。 “嘿……小妞还挺烈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嘿嘿,白虎……” 沙旦没怎么听懂老公的梦话,只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她是大肚婆,睡眠质量本就不好。此时醒过来之后,基本就很难入睡。 起身之后,踩着绵软的皮革拖鞋到了外间,和别的“大榭”不同,因为旦怀孕,所以夜里会一直点着些许灯火。也不怎么废油脂,毕竟只有一个人用。 到了大厅,似乎是动静太大吵醒了西屋的人,就看到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到旦之后,有些诧异地问道:“阿姊为何起夜?” “胎动,这便醒了,也无甚睡意。是吵到嫱了么?” 嫱摇摇头:“明朝便是良人渡江,心中担忧,便是睡不着。” 说话间,嫱给旦倒了一杯清水,水壶中一直备有清水,都是烧开凉好的。为的就是方便旦使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既不见上天惩戒,许是有些道理。” 旦是有点迷信的,她无法理解的事情,都会交托给鬼神。不仅仅是她,几乎所有“百沙”的人,都是有这样的习性。乃至整个吴国,甚至列国,多多少少都会把神异归于上天或者鬼神。 “问天”是个很神圣的事情,同样,“问鬼神”也很重要。 在常人看来,“受命于天”是不能随便乱讲的。 但李解乱讲这么久了,也没见一道天雷劈死他。于是乎,在旦看来,说不定自己老公真有点神奇的力量。 毕竟,几个月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浣纱女,可现在,却是阴乡乡帅之妻。 地位天差地别,算是半只脚踩在贵族的行列中,而且商无忌的小妹跟她说过,将来自己很有可能会做夫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方向去的,旦于是更加坚定,可能自己的老公,真的是“受命于天”? “‘淮夷’蛮横,久经厮杀,‘鳄人’虽强未必能胜之。不过听阿姊这般说,吾竟是不再担忧,想来良人必能大胜!” 李乡长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小老婆在晚上还起来唠嗑,反正第二天带着小弟们呼啦啦过江的时候,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 脑袋里空荡荡的,享受着江风拂面的那种舒服。 “首李,已见大埝!” “靠岸吧。” “是!” 和上次一样,过江都很顺利,不过这一次江潮不凶,所以没有走歪跑下游去。 在岸边略作整顿,先头部队已经换了小船和竹排,直接朝着北方去了。 鹿邑并不远,但也不近,沿途还有大量的聚落、市场。规模都不是很大,吴人和“淮夷”杂居,市场也相对和平。 “前方,就是鹿邑。” 商无忌往来南北很多次,对这里的路线很熟,他对鹿邑的城市布局烂熟于心,在船上对李解道:“首李,鹿邑东南临水,倘若遣使不成,可从西北相攻。” “好!” 点点头,李解表示没问题,接受良好的建议,是个有理想工头的基本素质。 见老板这副模样,商无忌很满意,又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队伍,他更是满意无比,脸上的笑容也是无比的灿烂。 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能够在这样的军阵中指挥若定,也是一种享受啊。 就算开打,商无忌也相信,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鳄人”,也能够轻松地迎接“淮夷”的冲击。 心中无数的豪情正要宣泄,李解却还是一副双眼无神的模样,等看到了城寨、望楼、水门之后,李乡长这才来了精神:“嘿……这也叫城?” 他以为鹿邑是姑苏那种大城,城墙高不可攀的那种。 结果定眼一看,就是个土木混合大山寨,夯土墙矮得惊人,李乡长寻思着就这高度,他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去网吧近道的那堵围墙,可比这个雄壮威武多了。 “呃……首李,鹿邑乃是……” “小的们!” “噢!!!!!” “跟我冲” 咚! 船刚刚靠岸,就见李乡长身披两套战甲,拎着一把战斧,挂着一把青铜刀,身后几个“鳄人”扛着梯子,直接冲了上去。 “发财啦” 嘭! 梯子很轻松就挂在了寨墙上,而李乡长一马当先,三两下窜上去就是一斧子剁翻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倒霉蛋。 看到这幅画面,商无忌整个人大脑空白…… 第三十六章 无德 穿上这身甲,我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谁敢与我共决死” 鹿邑城头,张牙舞爪的某条恶汉,一手石斧一手石锤,咆哮起来是整个村最恶最疯的狗…… 面无表情地远看这糟糕的景象,船头上的商无忌眼睛微微一闭。 去特么的威武之师! 来得时候,商无忌想着的就是咱这是“王师”,得有排面,得有气度。 再说了,这装备,这训练,这精气神,怎么看都是英勇雄壮啊。 是正面人物! 正面! 但是现在…… 谁才是蛮夷啊?!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结果打起来就是一窝疯狗?! “白沙勇夫”来得时候也没想太多,寻思着这就是跟着首李来讨债。反正来得时候首李也说了,那“白羽氏”居然黑了大王的宝贝,咱们这回过来,是要帮大王出口恶气的。 理直气壮,合法抢劫啊。 爽! “白羽氏”也万万没想到突然就来了一窝疯狗,两军交战……姑且算是两军交战吧。一旦进入了战斗的兴奋状态,其实怎么打都是本能,本能来源于训练。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下意识的一切动作,都是日常训练的结果。 都是过度紧张或者过度兴奋,脑袋一片空白,这时候一较高下的,就是最基本的东西。 装备的加成作用,在开片双方都是菜鸡的时候,其实没啥意思。 “前进” 城头的李乡长亢奋无比,披甲打群架就是爽啊! “鳄人”和“白沙勇夫”比起来要更加沉着冷静一些,至少“鳄人”还知道保护一下老大。 一队“鳄人”攻上城楼,又迅速清空两翼角楼,接着鹿邑的东南城门尽数被打开。 等“白沙勇夫”迅速冲进去之后,各队队长都听到了一个最高指示。 “持兵交击者,斩!” 那声音极为响亮,哪怕是商无忌在船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鹿邑的布局相当明确,分成四个角,除了手工业区、民宅区、贵族区、市场之外,就没有别的。 因为突击来得太快,西北两道城门都没有反应过来,寨墙虽然低矮,但却可以允许双人通过。 “鳄人”四散,城楼和墙角并行,士气因为突击成功,显得极为高亢。 那些还在后面跟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百沙”青壮们,都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白羽氏”,而是因为“白沙村”。 阴乡的战斗力超出了“百沙”青壮们的想象,他们还停留在李村长锤死三黑的记忆中。 却万万没想到,阴乡的“鳄人”居然犀利到这种程度。 “行船进击” 商无忌懒得再去看鹿邑的状况,直接命令船队穿过东南河道,绕向鹿邑西北。 这时候不把鹿邑的后路截断,损失还是有点大的。 “羽尾无德,背弃大王!今奉王命讨不臣,罪不在羽民,在羽尾也” 李乡长的吼声震天响,城南的手工业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原本在工坊中躲躲藏藏的手工业者和奴隶,顿时松了口气。 鹿邑的老大,就叫羽尾。原本是嬴姓羽氏,但列国纷争之后,姓氏合流,跟原本的嬴姓先祖也就区分开来,以本族之名为姓氏。 商无忌带着船队包抄后路的时候,就听到了老板的吼叫声,寻思着这不要脸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无德……” 当初来的时候,他跟李解商量好的事情,就是先礼后兵。总之就是先狂喷一通鹿邑的一把手羽尾没有道德,居然黑了给大王的宝贝。这要是羽尾把白鹿交出来呢,那也不错,最多再敲一点皮革、粮食;这要是不交出来呢……那就动手。 总之横竖都不亏,损失都不大。 结果李乡长一看鹿邑就是个小破城,还不如纺织学院大,还那寻思啥啊! 先礼后兵……那也得是对方有实力才能用礼啊。 没实力讲个屁啊,反正鹿邑的确是有白鹿,“白羽氏”也的确是吴国的“臣子”,现在这当“臣子”的有了白鹿不知道上贡,这不是背弃吴王,什么是背弃? 有道理就可以开干,完事儿之后,是赔偿还是讲数,再说。 要啥合同啊条约啊,到时候补呗。 李乡长是想好了的,只要白鹿到手,回头就让商无忌前往姑苏卖个好价钱。 之前公子巴弄了个阴乡乡帅回来,这一次,怎么地也得让阴乡有扩大成城邑的资格啊。 有没有那个实力先别说,编制先占下来肯定没错。 就吴国现在各大公子互相扯后腿的样子,谁知道内耗起来有没有一个头? 好处先落袋,脸皮什么的,先不要了。 李解寻思着他以前做工头那会儿,大部分同行,也都是发达之后,才后补的脸皮。 所以,李乡长怒吼“羽尾无德”,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 城北贵族区,鹿邑的统治者们一直要到“鳄人”出现在视线中时,才反应过来要跑路。 只是这时候跑路,却发现出城之后,已经有二十几条船拦在水面。 岸上,一队“白沙勇夫”外加五个队的“百沙”青壮,已经久候多时。 商无忌也是披了一套甲,手持一柄青铜剑,遥遥一指,朗声喊道:“羽君欲往何处?” “商、商无忌” 鹿邑北城门出来的一队人,大多服装华丽体面,不输中原风貌。淮上九夷,只是中原对淮水南北的蔑称,实际上这其中姬姓、妫姓、嬴姓、姜姓之后都有,只有底层被统治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蛮夷”。 “羽君携白鹿而北逃,当真要做背弃大王的小人?!” “商无忌!你……你……” 为首华服之人气得脸皮通红,须髯都是抖动不已,因为太激动,头冠都有点歪斜。 “王师在后,尔等不要自误!此皆羽尾一人之罪,非鹿邑之罪!” 商无忌一声大喝,向前一步道,“还不速速跪降” 话音刚落,就听鹿邑中传来一声大吼:“挡我者死!哈哈哈哈哈……” 那狂浪吼叫声简直是魔音贯耳,吓得几个鹿邑护卫当机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吴国“健旅”和“吴甲”的生猛,他们都是经历过的。 此时这嚣张的吼叫声,不是“吴甲”中的骁勇精锐,还会是谁? 吴国甲兵之利,实在是不能抗衡啊。 有第一个投降,自然有第二个,接着就像是传染病一下,整个鹿邑的护卫,就剩下鹿邑老大羽尾左右十几个还没有投降。 只是这十几个护卫,明显瑟瑟发抖神色惶恐。 “绑了!” 商无忌当机立断,立刻让人把绳索都从船上拿了出来,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鹿邑护卫都捆扎得严严实实。 等到“鳄人”和“白沙勇夫”打穿鹿邑,也从北城门出来的时候,有些鹿邑护卫看到这些“王师”手中的兵器,居然是石头做的……顿时气得发跳,这能是王师?!这怎么可能是王师! “嚯……好家伙,这么多青铜兵器,发了发了,回去融了再改改,又能出几件盔甲出来。” 别的先不提,李乡长一看这小小的鹿邑,居然还有不少的青铜兵器,顿时大喜,血赚啊! 第三十七章 被阴 “商无忌” 作为鹿邑之主,羽尾的气度仪态,和雉邑的逗逼比起来,那是相当的高大上。 哪怕是呼吼李乡长的大舅哥,那架势还真有点一方诸侯的意思。 不过算起来,嬴姓羽氏祖上还真阔过,反正他们自己吹牛逼说大禹王时期就属于方国之一。 “羽君,何必行徒劳之事?” 大舅哥气定神闲,胜利者的姿态摆得很高。虽说最后那一下是“诈和”,可效果相当的不错。 羽尾最后的那点精锐,有十几个剑士,这些人真要是发狠,还真不好办。 现在回想起来,商无忌其实还有点后怕,因为他带人包抄后路,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是想着给老板打补丁。 可就是忘了一点,他带来的人,都是菜鸡。 浑身上下的胆气,都是李解提供的。 李解勇猛,他们就勇猛;李解要是不在……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商无忌,你大胆!王师?!这些蛮夷,也算王师?!” 啪! 李乡长上去就一耳光:“狗贼!老子正牌阴乡乡帅,怎么不算王师?!” 身材高大的李乡长这么一耳光很有气势,直接把羽尾的嚣张态度给打了下去。 只不过李乡长的话,羽尾一句都没听懂,整句话就听懂了“狗贼”两个字。 “狗……狗贼……” 羽尾一脸懵逼,整个人瞪圆了眼睛,“无礼之徒” “妈的智障,说,那个美女在哪儿?!” “首李……” “噢……对对对,说!那只白鹿在哪儿?!” 看到大舅哥幽怨的眼神,李乡长顿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呢。什么美女不美女的,兴趣爱好先放一放,工作要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尾看到李解那模样,顿时狂笑起来,“狂徒,你也配白鹿之鸣?!啐!” “卧槽……你这老东西这么不讲卫生,随地吐痰在白沙村要罚劳役半天!看老子不搞死你……” “首李!” 商无忌一声大喝,双目圆瞪:“哼哼,羽君如此镇定自若……莫不是祥瑞不在鹿邑?” “哼!商无忌,你休要得意!” 鹿邑城主根本不搭理商无忌,高傲地扬起下巴,看得李解很是不爽,准备一斧子劈死他,却听商无忌低声道:“如此说来,你私下将白鹿转赠他人?” 当下,商无忌眼睛一闭,旋即睁开之后道:“是哪个公子?!” 羽尾一愣,扭头意外地看了一眼商无忌,又别过头:“哼。” 李乡长也愣住了,没想到大舅哥居然猜对了。 “首李。” 冲李解点点头,商无忌移步一旁,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只怕事情有变。” “有变?” “若是祥瑞渡江,不可能瞒过阴乡、芙蓉、云亭。” “不错。” “那祥瑞必定还在江北。” “对。” “江北有公子三人。” 商无忌竖起三根手指,“二人为长,一人为少。” 整个江北地区,的确有三个公子,但两个比较低调,是大王勾陈的兄弟,一直帮忙吴国镇压边疆区的叛乱,属于国人皆知的功臣。还有一人年纪小,是大王的五子,公子巳。 三人里面,李解就听说过一个公子玄,另外两个,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哪怕是公子玄,还是渡江之前才知道的。 “‘南巢氏’战事不利,诸公子相争,吾本该猜测,白鹿为公子巳所得。” “无忌既然说本该……那说明公子巳不太可能?” 商无忌点点头:“盖因公子巳此时在齐鲁出访,要白鹿何用?” “那就是大王的两个兄弟?” 想了想,李解愣道,“公子玄我们塞了钱,买了一大笔盐,现在他正忙着数钱呢,应该不会是他,那就是另外一个公子?” “不,吾以为,鹿邑诸事,就是公子玄所为!阴乡此行……兴许是被算计了。” 听到商无忌这话,李乡长眉头一皱,寻思着这要是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结果白鹿没有,那他娘的不是白干了一场? 而且事情传扬出去,也只会说白鹿被他李乡长给黑了…… 哎哟我去,这他娘的有点损啊! “敢阴老子,难道不知道老子是阴乡乡长吗?!” 李解整个人都暴躁了,现在想想,这帮鹿邑的臭土鳖,居然青铜兵器装备比他还要多,这本来就不科学。 想他在阴乡,好歹也是在江南,好歹离姑苏也就是坐大巴车一个小时的路程。就他这行情,搞点青铜器,那也是拼了老命,得卖多少黄鳝才有腰间的一把青铜刀? 可现在他出道创业这么久,老婆都快要生了,还没江北一个小蛮夷家当丰厚……耻辱啊! “确定公子玄?!” “首李想想,公子玄所在盐城,土地贫瘠,粮食稀少。首李也说了,倘若首李是公子玄,也得打一片土地,以备口粮。” 李解眼睛一亮,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留一个很大的破绽出来?除非这个破绽,是有意露出来的。 “对这个公子玄,无忌知道多少?” “先王在位时,便不见其扬名,多在北地做事。” “唔……” 摩挲着下巴,只从商无忌之前和现在所说的信息,李解已经勾勒出了这个公子玄的基本轮廓。 一个上代老板时期,北方分区经理,而且还不显山不露水,没跟现任老板争过位子。现在呢,虽然已经不算是北方分区经理,可好歹还管着一个很大的片区,并且公司的拳头产品“盐”,产量高不高,就是他说了算。 “王八蛋……还真是被算计了。” 李解咬牙切齿,“扮猪吃虎啊这个公子玄!” “扮猪吃虎?” 商无忌一愣,赶紧从行囊里摸出纸和笔。 “别写了!把那老猢狲剥光!老子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恨恨然的李解目露凶光,走到羽尾跟前冷笑道,“老东西,你以为攀上公子玄就有用?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炮……炮……炮制” 听到这个词,羽尾竟是大叫起来,“我乃嬴姓之后!你不可这样对我!你不可这样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抄起一块破布,就塞到了羽尾的嘴里,李乡长还纳闷呢,我他娘的才说了一句话,这老家伙就吓尿了?我就准备用鞭子抽他啊,至于这么怕? “首李!万万不可炮制,万万不可啊,此乃暴君之举……” “蛤?” 李乡长一脸懵逼,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感情“炮制”真是一种惩罚?不是个动词或者名词? 第三十八章 嫮泽 “怪不得这老货吓尿……” 听大舅哥小声地解释了一下“炮烙之刑”,李乡长这才知道,感情羽尾这个老家伙以为自己要烤了他。 呸! 老骨头谁愿意烤了吃! 不过,除此之外,李乡长还听到了一个不是很有用但是很感兴趣的典故。 那就是这个“炮烙之刑”,居然是什么商朝末代大王“”搞出来的。商无忌说起这个“炮烙之刑”的时候,还提醒了一下李乡长,说你这个人好色,但千万不能搞出“酒池肉林”这种事情来啊。 李乡长当时就一个激灵:酒池肉林?那不是商纣王吗? 怎么会是什么“王”? 不过此时工作要紧,李乡长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暂时不去多想。等有空了,一定得去各国的图书馆好好泡一泡。 这王朝兴衰是在哪里闪了腰,他得搞明白,虽然搞明白了也没什么卵用,但这就是一个心结啊。 万一穿越来这里,就是因为谁的老腰给闪了呢? “那……无忌,你去诈他一诈?” 既然老东西已经吓尿了,李乡长寻思着这就算是扮了黑脸吧,现在让商无忌去扮红脸,效果绝对好到爆。 毕竟,之前李乡长的的确确是准备严刑拷打羽尾这个老家伙。真因为神情动作不似作伪,才让羽尾这个老家伙更加恐惧。 他哪里知道,李乡长对“炮制”这个词的概念,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首李所言甚是!” 商无忌也是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道,“首李就在此处,吾再去诈他一回。” 之前就带着一帮“废物”诈了一下羽尾,让这个糟老头子的护卫们都是“丢盔弃甲”,大舅哥心理优势满满啊。 “羽君!” 商无忌站到被捆扎严严实实的羽尾跟前,略微拱了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首李虽为阴乡乡帅,早年却是‘沙野’之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直接吓得羽尾浑身发抖不停挣扎。 之前还妄想这要是吴国的文明人呢,倒也没什么,还有抢救的机会。可一听居然是“野人”,羽尾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野”是什么鬼地方,别人不知道,他是“淮夷”还能不知道吗?那帮“野人”穷疯了就过江偷鸡摸狗拦路抢劫,属于淮水之南、江水之辈的祸害! 这种地方,能出好人?! 甚至羽尾还脑补出来一个情况,那个体魄雄壮的头领,怕不是到了姑苏才学会了“炮制”,“野人”嘛,看到新奇的东西,都想试一哈…… 大舅哥也没想到“老朋友”这么激动,把羽尾嘴里的麻布拽了出来,只见羽尾也顾不得形象了,连连叫道:“商无忌!商君!救我,救我!是公子玄,是公子玄带走了白鹿,是公子玄啊!真是公子玄啊” 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的羽尾被捆扎着还能跺脚,可见又多么的焦急。 实在是李乡长这卖相,这气度……由不得人不相信这是个恶霸凶人。 “真是公子玄?!” 商无忌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我在盐城,买盐无数……竟是被这小人戏耍!此仇不报,商无忌当投江自灭!” 立下誓言,羽尾也是愣了愣,旋即道:“商君,还请救我啊!” “羽君放心,适才吾已在首李那里,为君美言。” 话音刚落,就见李乡长转过头,目光在羽尾身上扫视着。 吓得羽尾连忙低着头,不敢看他:“多谢商君,多谢商君……” “不过……” 忽然,商无忌拖着长长的语调,看着羽尾。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吓得羽尾是真的尿了,一股热气升腾,鹿邑之主当真是丢人到了极点。 “不过何事?我知无不言啊商君!” “羽君还需交代详情!” “好……好!” 一咬牙,已经真的尿了的鹿邑之主也不想太多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公子玄这个靠山再大,现在能干死那个巨大“野人”吗? 更何况,羽尾也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解还真是阴乡乡帅,只是当的时间还不长。 当上的原因很简单,之前抢了“白甲氏”的鳄鱼。 这个事情他是听说过的,鹿邑后来还有人前往雉邑交易羽毛,雉叔长尾也没有隐瞒这个事情。 现在看来,是这个巨大“野人”抢劫上了瘾,白鳄鱼能换个大王封赏,那白鹿肯定也可以啊。 “唉……” 想到这里,羽尾一声长叹,他原本还想得挺美好的。 鹿邑被控制起来很容易,整个城市的武装力量很虚,也就一百来号人。不过披甲率是百分之一百,金属甲有二十件,是羽尾的近卫,剩下的,都是皮甲。 不过和“鳄人”不同,鹿邑的皮甲,居然是犀甲,其中一半还是吴国的传统犀甲,白犀黑犀都有。 “难怪这破烂地方居然有这么多兵甲,这老东西除了进献白鹿给公子玄之外,还打算把女儿送去盐城?” 李乡长当时就怒了,“他的绝色女儿呢?还在鹿邑吗?” “……” 原本大舅哥寻思着,这老板这么愤怒,应该是想着怎么干公子玄一炮。万万没想到都这个状况了,还想着美女! 于是商无忌劝说道:“天下何处无绝色?首李,此时当以大事为重!” “放屁!我就这点爱好,美色才是大事!” 李乡长此刻暴怒,“老家伙的女儿是叫白虎吧?这一听就很旺夫,做大事,时运不旺怎么行?!” 歪理邪说固然是歪理邪说,但商无忌听了,居然还点点头:“不错,有女名白虎,兴甲兵,当利于战!” “对嘛!无忌你也这样说喽,赶紧把她抓回来!” 李乡长寻思着,这女人就算能跑,一时半会儿能跑到盐城去?不可能的! 正打算追呢,却听鹿邑城南市场中有人过来说了个事情,说是鹿邑以西,有个地方叫“泽”,那里有羽君之女住着。 “泽?” 商无忌听到名字之后,这才愣道,“原来是不是虎?” 也是被老板带沟里去了,大舅哥还以为羽尾的女儿,真叫羽白虎呢。 黑着脸的商无忌不想搭理李解,带着人前往“泽”,结果那边居然有不小的武装力量,这让商无忌大为惊诧,连忙让人返回鹿邑搬救兵。 “哟呵……这真是稀奇了哈,小小鹿邑,还真是会给人惊喜。” 李乡长顿时思索起来,鹿邑无兵而“泽”有兵,这根本不合理。 那说明什么? 既然羽尾说了要把角色女儿献给公子玄,那这“泽”守着的卫士,说不定就是公子玄的人。 “有仇就报,先收点利息!” 冷笑一声,李乡长点起了“鳄人”,直接奔“泽”去,准备下死手。 第三十九章 隔墙叫骂 赶到“泽”的时候,商无忌正带着人在“泽”边上和人对峙。 “居然有个村邑?” 有点诧异,这地方看着不像是种地劳作的去处,更像是一个陶冶情操的度假村。 建筑虽然不多,但大多都很体面,砖木结构的大屋至少有三套,也算是一个“别墅群”了。 “别墅群”周围,则是建有夯土墙,规模不小,而且看得出来,夯土墙混合了大量的淡水贝壳以及稻草,牢靠程度不用怀疑。 夯土墙本身不算太高,李解估算了一下,应该也就是个半身墙,只是在夯土墙上面,插着大量竹棍木棍,整个围墙加上竹木栅栏的高度,比鹿邑还要高一些。 “首李!” 见到李解来了之后,商无忌上前立刻道,“白姬就在其中,‘泽’的卫士,是盐城的‘吴甲’!” “他娘的,果然是公子玄的人!王八蛋阴了我们不说,还想抢了老子的白虎?弄他!” 大舅哥一看老板这么冲动,有心说老李你冷静一下,但转念一想也是啊,这时候想那么多干什么,弄了公子玄的人再说! 行走江湖多年,商无忌第一次被人愚弄,有一种智商遭受侮辱的屈辱感,而且很强烈,非常强烈! “全体都有” 哗! “鳄人”尽数立正,等候着李解的训话。 “持矛!” 咔咔咔…… 长长的石矛都朝前一戳,横平竖直,看上去就很有气势。 “竖盾!” 哐!哐!哐…… 阴乡特有的麻绳石盾竖起来之后,因为遮挡面积极大,看上去很是霸气。 “泽”院墙中的“吴甲”原本根本没有正眼看商无忌的人,但是当“鳄人”列阵之后,他们终于慌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鳄人”就算是菜鸡,那也是脱产之后经历过高强度组织训练的菜鸡。 再加上李乡长这只明显体型硕大的恶棍做老大,场面上的肃杀之气,直接颠倒过来。 之前是“泽”卫士在那里装逼,散发出淡淡的王霸之气……这时候阴乡来的老铁一个个戴着鳄鱼皮绿帽子,陡然释放出来淡淡的王八之气,直接把“吴甲”给唬住了。 王八咬人呐! “里面的人听着!吾乃阴乡李解,若想活命,速速出来受降!如若不然,鸡犬不留” 原本商无忌是打算喊话来着,比如说我们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只要你们弃暗投明,大吴是会宽大处理的…… 万万没想到自家老板一开口,就是绝对的反派气息。 只不过李乡长这一套,对“鳄人”们很有效果,很对他们的胃口。老大这么牛逼,他们怕什么?! “鸡犬不留!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吼叫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小队长都是兴奋无比,手中的青铜剑也仿佛变得更轻便了一些。 “放肆!江边野人,看见大吴公子的旗号,未曾行礼,已是有罪!口出狂言,更是罪不容恕!” 院墙内,有个中年人手按佩剑,一身“吴甲”锃亮耀眼,简直就像是黄金圣衣一样金灿灿的闪瞎狗眼。 那一身“甲叶”,并非是小块小块串联起来,而是一根根长条叠加,远远看去,就像是蛇的腹部,很是怪异。 “你是何猪狗!报上名来!” 李解大怒,手中的石斧早就扔了,换了一把铜锤,这玩意儿是礼器,很有点份量。锤头看着不大,可脑袋瓜子上砸一下,不死也是当场痴呆。 这东西是刚捡的,还不趁手,不过和石斧比起来,感觉还是要靠谱一些。 “哼!盐城尉……姬。” “盐城尉?” 李乡长看了一眼商无忌。 大舅哥一看自己老板的茫然样,连忙道:“此人曾为太仓县大夫,后为延陵县师,不曾想,居然去了公子玄的盐城做事。” “你不知道?” “不知……只怕此事,是大王私命。” 吴国的制度建设相当落后,大夫卿士的官爵一体进度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倒退一下。 比如说盐城,明面上说吴国没有封君之国,但这羿阳君公子玄,毫无疑问是盐城的土霸王。 只是说现在盐城粮食产出稀少,根本没有威胁,当这样的土霸王,对吴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人是大王给公子玄掺的沙子?” “掺沙子?” 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纸和笔,但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纸张的存在不太好,所以商无忌只是记住了“掺沙子”这个言外之意。 商无忌摇摇头,道:“姬是羿阳君的假子。” “假子?” 眨了眨眼,商无忌稍微解释了一下,李乡长才知道,假子原来就是干儿子。 “也就是说,他娘的公子玄是这个家伙的干爹?” “干爹?” 大舅哥又压制住了掏出纸和笔的冲动,低声道,“姬少时极美,深得羿阳君喜爱,后累迁为太仓县大夫,亦是羿阳君所举……” “卧槽……他肯定是举了,不举还会搞他?这他娘的哪里是羿阳君,分明是龙阳君……” “龙阳君?” 大舅哥总觉得最近老板的“骚话”有点听不懂,不过一看李解那快要吐了的表情,他也大概猜到点李解的想法。 顿时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首李虽说好色,也只好女色。 妹夫好不好,那是比出来的。一个好色的妹夫,那肯定是有点让大舅哥不爽。但一个只好女色的妹夫,总归是要比什么色都好的妹夫强得多。 换个角度一看,商无忌觉得李解这个妹夫,还是挺顺眼的。 “原来是个被干的货,哼,怪不得叫鸡小。” 李乡长恶毒地编排了一句,然后挥舞着铜锤喝道,“休要放屁!王师在前,岂容你放肆?!还不速速就擒?!” “王师?”姬流露出嘲讽的眼神,旋即扬起下巴,“哈哈哈哈……” “他娘的!不跟他废话了!” 李乡长顿时暴怒,吼道,“小的们!这畜生竟然嘲弄于我,随我报仇” 哐! 阵列微微散开,队形没有破坏,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整个队伍的前进几乎都是匀速,缓慢推进到墙边的时候,壕沟立刻被一块块竹板架上盾手靠墙之后,矛手立刻把长矛透过栅栏戳向“吴甲”。 但这些都是假动作,等到盾手将麻绳绕在栅栏上之后,后方队伍立刻拽住了麻绳。 “一!二!” “拉” “一!二!” “拉” 号子很整齐,三两下,夯土墙上的栅栏整个被扯烂,连带着些许夯土滑落。 整个操作流程,商无忌压根就没看到李解发号施令,但“鳄人”的配合作业,完成度不但高,而且相当流畅。 大舅哥当时就懵逼了:这他娘的是练过的? 第四十章 无畏 复杂地形或者环境,可能很看重单打独斗的能力。 但只要有一定的空间或者开阔面,只要组织度差距不是天上地下,围殴就是常态。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流窜过几个沿海工地,当地的民兵拎根烧火棍,人数劣势的时候是殴打,人数优势的时候是吊打…… 总之,有文化的流氓配一把张小泉菜刀也没啥用。 “吴甲”虽强,可现在有组织的流氓是一群“鳄人”。 栅栏被“鳄人”相当鸡贼地破坏之后,那半身墙就是个摆设。 院墙内,前一分钟还很嚣张的姬,此刻脸色也相当难看。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架了起来,身后的弓手、剑士、持戈、矛手,也是神情相当紧张。 正因为是久经沙场的士卒,才明白现在的凶险状况。 “哈……还装逼不?” 李乡长一脚踹在半身墙上,本该纹丝不动的夯土墙,居然被他踹飞了一块土疙瘩。夹杂其中的稻草和贝壳散落一地,李解那雄壮体魄,在这一刻又被大大地加强。 一只脚踩在断了的半身墙上,李解神情狰狞,胳膊架在大腿上,戏谑地看着姬,只是内心却是暗骂:卧槽,这破墙怎么这么硬,老子的脚不会是断了吧,卧槽好痛! 你说你一个乡下地方的夯土墙,搞这么严实干什么?防狼还是防贼啊! “大胆” 姬气势不减,手中青铜剑金光闪闪,指着李解,“你可知现在犯了大罪!割鼻刺面之刑” 劓刑在吴国是大罪刑罚,“五虐”酷刑之下排第一。 以李解现在的身份,冒犯吴国公子,具体冒犯在哪里其实也不重要,只要吴国的公子稍微追究一下,把鼻子割掉根本不算个事儿。 “老子犯大罪?老子要是犯大罪,你他娘的就是犯太岁!啐!” 李乡长不屑地别过头啐了一口,然后挥舞着铜锤指了指姬,“砍死他” 嘭! 弓弦声响起,姬居然回头看了看自己人,因为看得见的弓手,貌似只有他的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弓手居然纹丝不动,也是一脸的奇怪。 笃笃笃…… 一排箭矢射在了姬跟前,吓得姬连忙后退,甲叶在阳光下,因为抖动更加闪耀光辉。 “废物!这他娘的都射不中!” 李乡长咬牙切齿,他这回过来,可是带了不少弩手的。 弩机设计起来很简单,只是准头实在是矬……这才多远点距离,居然连那么大的活人都射不中。这他娘还不如竹弓瞄着乱怼呢。 嘭! 声音再次响起,终于有了效果。 “啊” 姬带来的“吴甲”,显然还是没有察觉到放冷箭的人在哪里。只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再去寻找这些放冷箭的“野人”,因为他们都死了。 “小的们!” “有!” “为我报仇” “鸡犬不留!杀!” 轰! 一个个“鳄人”翻过半身墙,多年勇于私斗带来的血性,在经过训练之后,形成了“勇于公战”的勇敢。 “鳄人”并不能明白归属感之类的意义,但归属感、荣誉感、耻辱感,却是客观存在于他们思想中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首李的激活,才迸发出来了力量。 哐! 小队长情不自禁地吹动骨哨,“鳄人”队员也情不自禁地列队。 接着矛手持矛朝前,盾手矮身护卫,节奏有条不紊,却又更加雄浑肃杀! 那种山中猛虎,缓缓地迫向豺狼羔羊的威猛稳重,给受压迫的一方,带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难以抗衡感。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商无忌,此刻也是口干舌燥,他见过秦国“锐士”,也见过齐国“技击”,但都不如大王勾陈这一代的“吴甲”。 但是,现在居然有“吴甲”面对一群“野人”,步步退后,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是个人勇武的高低,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商无忌确定,自己老板绝对是天纵奇才! “壮哉……” 一声感慨,却见李解高大的身躯挤开了自己小弟的阵势,拎着铜锤狞笑盯着姬,然后开口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跪降,或者死。” “吾乃盐城……” 噗! 铜锤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正中姬的面门。哪怕他浑身披甲,脸却被人打了个稀巴烂,那也是非死即伤。 “嗬嗬、嗬嗬、嗬嗬……” 直接倒地的姬根本来不及惨叫,他已经发不出人的声音,就像是被捅了脖子放血的猪羊,一边放血,一边发出漏气的“嗬嗬”声。 “上尉” 一群“吴甲”惊叫起来,原本退让的惶恐,居然瞬间被压倒。 只不过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鳄人”同样冲了上去,人墙在李解包在了后头,长矛齐齐向前刺出。 不绝于耳的刺杀声,就像是毫无趣味的猎杀动物,机械的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带走了几条性命。 还在“壮哉”的商无忌,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就有一种要吐的冲动。 “首李!” 有个队长过来喊了一声。 “杀光。” “是!” 李解下达命令之后,突然扭头看着商无忌,“把这些人头送到盐城,应该没事吧?” “首李要激怒公子玄?!” 惊呼一声的商无忌顾不得恶心想吐的感觉,进入院墙后,正打算劝说,突然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又道:“留一个活口,可命其将人头带去盐城!” “留一个活人” 李解扭头又咆哮一声下达了命令。 “是!” 见李解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商无忌又道:“公子玄底蕴深厚,于盐城筑城数年,兵多将广,若是前来报复,不知首李如何抗衡?” 得罪吴国的一个土霸王,在商无忌看来,实在是相当的不理智。 只不过,商无忌却明白,此时不争,以后再去争,未必就会有多少机会。一旦大王勾陈驾崩,诸公子相争,情况只会更恶劣。 “盐城带甲两千,以镇淮下,公子玄本就是淮水名将,行事虽不张扬,却无人敢小觑。‘淮夷’诸国,多同公子玄交好,若是盐城来战,只怕人多势众,犹如江淮之水,无穷无尽啊。” “无穷无尽?” 李乡长冷笑一声,“老子炸死他们,看他们还无穷无尽!” “诈?” 商无忌没搞明白,难道老板是打算用计? 第四十一章 白嫮 “泽”并不是古老的地名,而是因人得名,这个人,就是鹿邑之主的女儿。 羽尾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对女儿的期望,显然也很高。 也没有辜负她的名字,长大之后,果然是“姿容修”。 ,就是美丽、美貌的意思。 ,还是炫耀、夸耀的意思。 女儿很美丽,父亲自然要炫耀。 不然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说起来,为何羽尾给女儿换了个姓?” 李乡长让“鳄人”们去休整,“白沙勇夫”则是带着“乌合之众”在那里维持着鹿邑的秩序,顺便抢劫。 “白是因‘白羽氏’而得姓,再者,淮上尚白,羿阳君亦喜好美白……” “这是投其所好啊。” “投其所好?” 大舅哥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赶紧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投其所好”四个字。最近商无忌在练习简体字,他觉得这个文字,很有搞头啊。 至少文盲们的接受效率很高。 “白……白虎,还真是没叫错。” 和虎发音类似,李乡长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听差了。之前就是听人说“白虎白虎”,他就当了真。 “羽尾这个老东西,为了巴结公子玄,还真是想尽了办法,真是舍得投入。” 一提起公子玄,李解就是很不爽,此刻更是得意道,“还不是便宜了我?!早晚去盐城剁了那老匹夫的狗头!” “首李,还是且慢说这些话,盐城兵多将广,只‘吴甲’就有千余,听闻大王还曾许诺公子玄可置‘健旅’于淮下之北,加上淮夷部众,如何抵挡?” “怕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难不成我打不过还要留在江北跟他死磕?我跑江南去行不行?他有种过江来打!看吴王要不要弄死他。”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商无忌,顿时一愣:“首李,江北诸城邑,来之不易啊,难道就这么放弃?” “嘁,我要城池做什么?我手上有人,城池丢了就丢了,今天丢了,明天再打回来不就行了?” 说罢,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无忌,圣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懂?” “诚乃圣人之论!” 商无忌听得脸色大喜,旋即又是表情凝滞,“这是哪个圣人说的?吾为何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还少吗?赶紧把这话给记下来,你说你,平日里就记一些骚话,正经话却不记,你是不是傻?” “噢噢噢,对对对……” 大舅哥赶紧掏出小本本,把这句话给写了下来。 一边写一边赞叹:“此等良言,可为上策。若是大国君子,可以此为进阶之本。” “大国国君要这等良言作甚?人是大国的,地也是大国的!” “……” 大舅哥顿时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样子,内心很是不爽。 瑟了一会儿,李乡长也没去看被关押起来的鹿邑守卫。这些人,都会被带到江南去作为奴工进行劳动改造。等适应了之后,才会重新用起来。 为什么李乡长敢这么保证这些人还能用?因为李乡长跟这些“残兵败将”们说了,他们家的“大小姐”,将会给他暖被窝。 没错,他李乡长,将会是“白”的老公,是他们的姑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李解” 经过一处大堂,羽尾看到招摇路过的李解,顿时大吼,一双眼睛血红,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盯着李乡长:“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竟敢……你竟敢杀了盐城尉!你竟敢如此行事!你……你……” “我受命于天!” 李乡长扭头盯着羽尾,“公子玄该死!姬不识抬举……也该死!你要是识相的,最好老老实实地呆着,再敢放肆……哼!” “啊?!” 一看到李解那副表情,羽尾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然后瑟瑟发抖,一个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在阴乡之人面前,早就没有了任何形象。 一切丑态都展现过了,根本没有哪个阴乡之人会高看他。 什么鹿邑之君,狗屁,无胆老儿罢了。 只不过,羽尾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野人”,就是这么一个“野人”!居然,居然不惧怕公子玄,不惧怕羿阳君! 不但冒犯了羿阳君,还杀了羿阳君的左膀右臂,还杀了羿阳君的精锐“吴甲”,甚至……还抢走了羿阳君即将到手的宠妾“白”。 是的,羽尾献给公子玄的东西,除了那只白鹿之外,还有自己的女儿“白”。 只是这一切,都毁了。 白鹿和女儿交换来的兵器、财富,全都被那个“野人”洗劫一空。 怎么应对公子玄即将到来的怒火,羽尾根本不知道。 淮水两岸,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公子玄,更没有人敢杀戮羿阳君的卫士! 但是那个“野人”,简直把事情做到绝的不能再绝。 “无胆匪类,也敢称君?笑话!” 李乡长顿时摇摇头,就这个档次,别说什么小公司老板了,连一个五转包工头都远远不如。 不再理会羽尾之后,李解径自去了一处阴乡临时征用的大屋,那里紧靠北门,随时可以通过水道坐船南下。 “首李!” 大屋外面,轮值的“鳄人”见到李解之后,立刻行礼。 礼,会产生荣誉感、归属感。只不过,阴乡的礼,和列国的礼,有点不同罢了。 “嗯,下去吧。” “是!” 大屋就是个三进的木头房子,中厅之中,一个女子正跪坐在那里缝补着鞣制好的鹿皮。 李乡长身材高大,只是站在门口,就把光线挡住了一大半。 厅中的女子感觉到眼前一暗,顿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抬头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当真是绝色,难怪你父亲能把你卖个好价钱。不错不错,羽姬,待返回江南之后,定要让你穿上姑苏的丝绸,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美丽。” 年轻的女子根本没有听懂李解说的话,很多词汇,她根本不能理解。但是看到李解的眼神,还有零星的几个词,她自然是明白李解在说什么。 “,多谢猛夫不杀之恩。” 微微欠身,白居然不紧不慢地给李解行了一礼。 “嗯?” 李乡长顿时有点意外,这小妞,有点意思啊。 第四十二章 筹码 原本过来看一看白,李解想着就是先干她一炮。 但是坐了一会儿之后,李解做了一个决定,等返回白沙村之后,再干她一炮。 至于说原因,大概是因为白给他演奏了一曲。 白懂很多种乐器,仅仅是埙,她就收藏有四种十八款。陶制的、骨制的、树脂的、石头雕刻的……品类丰富不说,音色各有特点。 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中,难怪音乐会成为一种享受。 等李解离开之后,神色镇定的白这才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了大厅中。左右婢女连忙过来搀扶,略微年长的少女扶着白,担忧地问道:“白姬,难道鹿邑,真的要被南蛮……” “嘘。” 白伸出食指,贴在唇边轻声道,“不可再提‘南蛮’。” “是……” 都是吴人,甚至都是“野人”,但很显然“沙野”是最野的狗! “自闻‘白沙猛夫’以来,本以为同予无关,如今想来,还是太过愚昧。” 虽说是个少女,但毕竟是鹿邑城主之女,见过的场面听说的人物,都要多上不少。像“白沙猛夫”这种迅速崛起的强者,本就是相当罕见的。鹿邑虽在江之北,可实际上距离姑苏,并没有到天南海北的程度。 吴国大王能讨伐的地方,吴国“野人”自然也能偷渡而至。 “白姬,那……可要向羿阳君求救?” “无用。” 摇摇头,白叹了口气,“猛夫果决狠辣,实属罕见。盐城尉于其眼中,等同豚犬。此非无知者无畏,虽不知其自信何在……” “真要去江南么?真要去‘沙野’么?” 年纪小一些的婢女,眼泪婆娑地问道。 “能让运奄无忌为之效命,‘白沙猛夫’之所,未必不如鹿邑。” 白尽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年纪小的婢女耸肩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心情:“嗯。” 未来会发生什么,白不知道。 但是刚才李解进来的时候想干什么,她还是能察觉到的。本以为这是个无比野蛮的暴徒,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个“白沙猛夫”,居然听了一首曲子之后,就选择了离开。 此时,“鳄人”们在营寨中休息,李解突然回来之后,正在清点斩获的商无忌把纸笔放下,很是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李解:“这么快?” “……” “……” 二人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李乡长忍住了一拳把大舅哥揍成熊猫眼的冲动,闷声闷气道:“干你的活去!” 商无忌自讨没趣,寻思着这么好色的家伙,居然是个快男,不由得眉头微皱,妹妹的幸福堪忧啊。 大舅哥甚至还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妹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被扔过去训练女兵,这是人干得事情? 找了个地方坐下,李解一边喝水一边琢磨着一个问题,公子玄这个老畜生真要是发动战争,规模就不是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了。 千余“吴甲”,那真不是吹牛逼的,要不是大王勾陈还活着,一个公子玄,就能统一整个江北地区。 甚至现在半残的徐国,也不是公子玄的对手。 “老王八蛋占据盐城,有钱有人,真要跟他开干,不搞点歪门邪道是不行了。” 村镇之间互殴,李乡长还能有点优势。可到了“国战”的级别,阴乡根本不够看。 就算数人头,把阴乡男女老少都加起来,凑个万把人都很吃力。 雉邑、鹿邑又是靠不住的,自己就是个收保护费的坏蛋,不是本地的山大王,这两家要是看到他倒霉不落井下石翻本,他裸奔姑苏一周都不带停的。 “得抓紧时间多搞点火药,不然扛不住。” 相对于黑火药,李乡长更熟悉黄药。毕竟纺织学院跟印染行业打交道还算频繁,有的专业直接就是实验各种染料,而很多合成染料……几桶就能把一个小型纺织厂炸上天。 李乡长接触黑火药还是因为有一次工地是在山区,当地的工头开山,从来都不对外采购,都是自己配。这位同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这么干的,小矿、小山、小沟……一路炸过去,省钱不说还省力。 自己买忒费钱。 姑苏相对较缺的是硫磺,“硝”对李解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姑苏这里缺硫磺,但公子巴的老家,却产硫磺。 纯度不是特别高,但二次干馏或者蒸馏,都可以有办法提纯,损失可能会高一点,但和结果比起来,那就谈不上什么损失。 “算算时间,姬巴也该回来了。” 李乡长喃喃自语,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这老小子不会真是卷了钱跑路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姑苏城现在都在传六国公子“一诺千金”,就冲这名声,公子巴也不会跑路。 名声败了,像他这样的公子,根本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李乡长又不是什么智障,怎么可能把信心建立在看人的眼光上。既然这年头看重名声,那就把名气做大,“虚名所累”,那就莫得办法喽。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除非公子巴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虚头巴脑”的逗逼,那他李某人确实没辙。 不过这么点小钱,李乡长还是亏得起的。 鹿邑并没有被“鳄人”和“白沙勇夫”洗劫一空,粮食和种子,还是留了下来。 但是城邑各大库房中的布匹、皮革、牛角、鹿角、币、玉石……都被搬了个干净。除此之外,鹿邑的大型牲口,猪狗牛羊马驴全都被带走。 和别处有点不同,鹿邑还有一百多只豢养的麋鹿,就冲这一百多只麋鹿,阴乡就是一夜暴富。 商无忌此时明知道得罪了公子玄,还能这么淡定,就是因为战利品实在是丰厚无比。 别说麋鹿了,就是驴,都有二十多只。 这彻底解决了阴乡在白沙村的运输压力,整个白沙村,板车、大车多,牲口却相当的少。 现在却是大大地不同,有了大型牲口,耕地面积可以翻十倍都不止。 所以甭管得罪公子玄到什么程度,按照时间来计算,就算公子玄要报复,军事上的事情,怎么地也要到明年春天之后,甚至可能要到明年秋天。 商无忌就不信了,第二年还攒不出跟羿阳君一战的家底? “准备返程!” “是!” 没有把鹿邑付之一炬,也没有打算把鹿邑城主羽尾带走,回望鹿邑,李解在船头冲岸边痛哭流涕的羽尾笑着挥手:“羽君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留步啊!明年我还会回来的” 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给记了下来。 而岸边,羽尾两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第四十三章 寻常之外 “无忌,牛马这么多你不管,为何对这驴这么上心?” “驴?何谓驴?” 大舅哥一脸奇怪地看着李解,“驴是何物?” “蛤?” 脸皮一抖,李乡长指着二十几头毛驴儿,“这不就是驴?!” “……” 商无忌看了看李解,又看了看圈栏中的驴子,再看了看李解,“首李称其为驴?” “难道它还叫别的?你别告诉我这是鹿!” “它是‘鹿蜀’啊。”商无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天下鹿邑,多养‘鹿蜀’。旧年‘白羽氏’为徐君养鹿,‘鹿蜀’之种,皆出自‘蚕丛氏’。十年得‘鹿蜀’五百之数,乃同天子相争‘州来’。” “……” 李乡长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知道的,自己终究不是个文化人。 “反正我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你说它是‘鹿蜀’……那就是喽。” 打量了一会儿圈栏中的驴子,他总觉得怪怪的,明明就是驴……怎么就取了个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名字? “首李既然称之为‘驴’,那便除‘鹿蜀’之名就是。” “就是嘛,这就是驴!无忌我跟你说,这骂人的时候,还能骂别人‘蠢驴’……你这样看我干嘛?” “‘鹿蜀’……驴不蠢啊。‘蚕丛氏’进贡帝喾时,帝言西方之兽,聪慧有神异,能数日不饮水。” “养你的驴去吧!” 恼羞成怒的李乡长顿时扭头就走。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一头个头儿最少一米四的大驴子,冲着李乡长的背影大叫起来。 “把它给我拖出来” “老子今天要吃驴肉火烧!” 暴躁老哥不要面子吗?! 一肚子火的李乡长被一头驴给嘲讽了,原本啪啪啪的强烈心情,又一次荡然无存。 去找白的时候,商小妹刚跟着嫱训练完女兵回来,作为一个文艺少女,商小妹的简体字进度相当快。 因为李解留了字帖,字帖就是“白沙村”村规外加《阴乡日常行为规范》,简体字是李解写的,大篆是商无忌写的。 商小妹对照着就能练习,而且学习进度极为惊人。 不过对此李乡长也见怪不怪,因为商小妹懂好几种“外语”,楚地二十几个国家的“小鸟字”,商小妹也会。 李乡长头一回看到商无忌带来的楚地“商业合同”时候,总觉得这楚国文字,就是在画一只只鸟…… “羽姬,‘鹿邑’多‘鹿蜀’么?” 不务正业的李乡长找美女不干正事,聊起了“国家大事”。 这让大肚婆沙旦很意外,她以为老公会在江北就把白给干了,结果回到阴乡白沙村之后,白还是冰清玉洁。然后沙旦一度怀疑,是不是老公在作战的时候,伤害到了某个要害部位。 “鹿蜀?” 白毕竟是个忐忑不安的美少女,到了白沙村之后,心想着这一回要被干了,结果万万没想到,“白沙猛夫”休息过后第二天也没干她,反而跑来打听“鹿蜀”。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只“鹿蜀”来得有吸引力? “君欲得鹿蜀?” “难道鹿邑还有很多?” “徐君同天子相争时,淮上多有‘鹿蜀’之群。” “还有野生的?” 李乡长眼睛一亮,怪不得商无忌这么宝贝,看来是要扩大养殖种群啊。 “嗯。” 白见“白沙猛夫”居然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点荒诞,果然自己的美貌,还是敌不过“国家大事”么。 “嘿呀!” 一拍大腿,李解很是高兴,笑呵呵地说道,“这淮河居然还有野驴群?那太好了,等我弄死公子玄,这就是宝地啊。驴可耐操了!比那些矮脚马强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鹿邑养的驴个头儿这么大,或许就是这个品种也说不定。不过李乡长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他连自己怎么穿越过来的都不关心,还关心驴是什么品种? “诶?” 忽然,李解想起一个事情,“这让马干了驴子,貌似能生骡子?” “骡?” 白微微点头,道:“可是公鹿蜀母马所生,谓之‘’?” 就是骡,李解听着奇怪:“原来是公驴干了母马?” 在一旁一头雾水的沙旦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跪坐在沙旦一侧的商小妹顿时掏出纸和笔:“良人,可是这个‘’?” “这是啥?” 李乡长一脸懵逼,“这是嬴?” “‘’啊!” 不等商小妹说话,白俏脸气得通红,陡然提高了音量喊道。 “嗯?” 扭头看着白,顿时让白羞恼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这个字,念骡?” 李乡长顿时大怒,“以后骡这么写!” 说着,抄起商小妹的纸和笔,李乡长在纸上写下一个超大的“骡”字。 “纸贵!” 商小妹想要阻拦,却是阻拦不及,一看老公在那里乱涂乱画,她是一脸的痛心。 “它会便宜的!” 抖了抖手中的纸,“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太乱了,就应该统一起来。” 然后他想了想,又写下了一个“驴”字:“以后鹿蜀就叫驴。” 将手中的纸和笔一扔,李乡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扭头就走。 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可高兴了。 “‘’之名,确实繁琐了一些。” 商小妹倒是挺高兴的,“驴?为何从户呢?” 见商小妹有些疑惑,大肚婆沙旦柔声道:“或是良人欲使家家户户可得一匹?” “唔……此诚乃有德之举。” 之前因为“”被李乡长吐槽成“嬴”而不爽的白,此时听了沙旦的话,也是相当的诧异,来了阴乡白沙村之后,她见到的东西不多,但是,即便是很司空见惯的俗物,在这里,也焕发了全新的别样的生机。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白反应过来:“此物谓之‘纸’?” “正是。” 商小妹很是高兴地拿出一只小本本,“用来书写,极为便利。” “此物……”白眼睛放着光,她虽是“淮夷”出身,却也不是真的蛮夷,显然也看出来纸张的神异作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想来这是天授之才。” “嗯?”白一愣,旋即一双大眼睛瞪圆了,“这是……这是他所制?!” 第四十四章 撸啊撸 李乡长这种一看就很野蛮的家伙,结果却是个地道的“技术流”,还是个“高端技术流”,这多少有点毁三观,甚至还有一点点精神和灵魂上的挫伤。 未来如果已经注定,那么总得稍微装扮得好看一点。 所以白打算认真地了解一下未来的老公,还有老公的家当。 没几天,白就初步判定,老公很威猛,家当很丰富。 是个阔佬没跑了。 “白姬,这阴乡和淮上太过不同……” 跟着过来的两个婢女,之前还要死要活感觉天塌了,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白沙村的生活条件,那是比鹿邑强多了! 至少卫生条件就很惊人啊。 没人拉野屎,也没有男子随便找根电线杆就解开裤腰带。当然了,电线杆是什么,她们也不懂,反正首李说了,严禁在电线杆下面随意大小便! “阴乡谓之‘规矩’,诚乃上国之‘法度’。” 白一双明眸闪烁着光彩,能够对自己的地盘进行长远规划,这绝对不是蛮子。 蛮子都是短视的,根本没有条件在有限的时间空间中选择远见。 “除‘白沙勇夫’之外,居然还有‘白沙女兵’。农忙做工,闲时训练。女嫱教之阵列,商姬教之文字……当真不凡。” 两个小小女婢,此时眼睛中都是羡慕还有崇拜。她们崇拜嫱的英姿飒爽,也崇拜商小妹的博学多才。这些,都是自家白姬所不具备的。 白姬真正的特色,也只有姿容美貌、能歌善舞。 除此之外,跟女嫱和商小妹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即便是能歌善舞,嫱也要比白姬更加厉害一些,只是她从不特意显露出来。 “听说阴乡市掾令,就是女嫱之父。” “要是羽君搬来阴乡,是不是也能……” “莫要想这些。” 打断了两个小小女婢的幻想,白姬很是高兴地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解赠我纸百张,可作乐谱。你们两个,还是从旁协助吧,休要再去乱想。” “是……白姬。” 婢女们顿时笑嘻嘻地簇拥在白左右,能够把乐谱做出来,也是相当不错的事情。因为首李说了,这音乐创作只要好,有奖励,五百个镝那是最少的。 五百个镝,跑延陵能买俩新鲜奴隶。 当然五百个镝,买不了多少黄鳝就是了。 这年头,黄鳝可比奴隶值钱。 李乡长给小老婆派发任务的时候,白鼓起勇气问老公:“君好何方之乐?” 电音!开车能抖断腿的那种! 然后白就再也没有问过李乡长喜欢什么音乐。 工地上听巴赫那不是闹么?听春江花月夜?那估计扎丝工能把钢筋扎成龙舟。土嗨电音才是王道,焊工干活的时候,以为自己焊得是“暴风赤红”,特燃烧的那种! 滋滋滋滋滋……老子的事业无比伟大,老子的激情无比澎湃! 可惜李乡长现在已经不是李工头,电音无用武之地啊。 “唉……我记得在农场看见过有人给牛放音乐来着?说是促进发育,有利母牛受孕生产。这驴应该也差不多吧?” 在临时搭建的驴舍里,李乡长很惆怅,挑了一条大叫驴,找了几匹小母马,可这头大叫驴就是不硬! 母马没吸引力咩?! 给你开后宫的机会,你都不掌握,你说你是不是没用?是不是废物?! 李乡长伸出手指,冲着大叫驴点了点:“你啊你,你说你是不是欠抽?你要是再不上这些母马,老子就剁了你!驴肉火烧!知道吗?!”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呲牙咧嘴的大叫驴个头儿是真不小,声音更不小。它一叫,整个村都能听到。驴舍中的小母马倒是很淡定,在那里吃着草还有麸皮搅合的混合饲料,偶尔会添一点豆子。 从生活条件上来说,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相当舒适! 可就是个头儿最大的大叫驴,它对母马们没性趣啊。甚至有的母马,都开始发情,冲大叫驴耳鬓厮磨了,这畜生居然岿然不动,简直是“圣驴”风范啊。 “我他娘的也没给玩过驴,哪里知道怎么给驴配种?还是找人问问去。” 李乡长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不是他无能,实在是纺织学院没有教,这是学校不给力造成的,跟他无关。 华夏民族自来耕战一体,你说你一个纺织学院不好好教育学生这么根本的技术技能,是不是失职? “首李为何一定要让驴马配种?鹿邑带来的群驴,总能繁衍数代……” 商无忌很是不解,老板这是跟驴干上了?一定要让驴爽一把? “江淮的马,还不如驴舍的那头大驴高呢。这是异种,天赋禀异的神驴。它要是有后代,那必须是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现在我们阴乡的情况,就是劣马强驴,若是配种,所得骡子,必是上等牲畜!” 他语速有点快,商无忌又没听懂太多,不过还是明白了李解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大舅哥对妹夫语重心长道:“首李,秦周之‘’,多为其卿士所有,乃是奇珍异兽之属。想来得之不易啊。” 当世大国之中,并非没有骡子,但因为数量稀少而且罕见,所以属于“珍兽”,个别模样奇特或者毛色非常的,还会被定为“祥瑞”。 在商无忌看来,李乡长想要大规模培育骡子,有点不靠谱啊。 “我得想想,我记得有一次给人修马场仓库,貌似见过配种来着?除了让畜生自己来,好像人也可以帮忙?” 可李乡长一时想不起来那是啥操作了,只隐隐约约有点片段。毕竟这种知识要来何用?他又不喜欢小马。 他唯一花了钱的小马,还是个男的,叫pony! 在pony那里,不花钱是不可能的,因为不花钱……你不会变强。 “唉……总不能让牲口自己撸吧?” 李解有些抓狂,现在有点难办啊。 “嗯?!” 突然,李乡长来了精神,“撸?诶……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撸啊撸!” 都没跟大舅哥打招呼,李乡长急匆匆地离开,找到了小舅子:“雕啊,我有事找你。” 看着小舅子一脸激动的神情,李解有点不忍心,于是道:“你去把瓜叫来。我有任务安排给他。” “哦……” 沙雕很失望,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去找正在练字的沙瓜。 第四十五章 无惧 瓜是个很认真的少年,所以有点早熟。 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得好不好两说,认真去做是肯定的。 所以,这瓜啊……保熟。 “卧槽……这货的宝贝可真大!” 李乡长蹲栅栏口,就看到大叫驴的胯下,垂下一条巨大的东西,稍微放松一点,就垂落在地了。 “首李,可要为之取名?” 有些疲惫的沙瓜,问李解。 跟一头畜生交流得久了,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李乡长想了想,便道:“以后它就叫铁根吧!李铁根,随我姓!” “哦。” 沙瓜很高兴,忙碌了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给“李铁根”蒙上了眼睛,然后陪它玩撸啊撸。 这个游戏还是挺好玩的。 总之,“李铁根”很快乐的样子,并且给几匹小母马都来了一炮。 除此之外,沙瓜还琢磨着,是不是直接给“李铁根”撸出来,然后用棍子沾着点液体,试试看人工授精…… 首李懂得好多,教给了沙瓜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知识。 沙瓜他……骄傲。 全程围观的商无忌一脸无语,辣眼睛的画面萦绕不散,他感觉最少一个月没办法好好地吃一碗饭。 “李铁根”是他见过最神异的畜生,而给“李铁根”服务的沙瓜,是他见过最神异的“野人”。 “阴乡……神异之所也。” 商无忌感慨一声,打算把这辣眼睛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他不打算跟人分享看到的一切。 “瓜,你以后,就不做‘勇夫’了?” 沙雕弟弟原本很羡慕沙瓜的际遇,认为沙瓜是要被重用了。结果偏偏沙瓜以后都不用再去做“勇夫”,“鳄人”的机会,自然也是没有了。这让沙雕顿时不羡慕起来,甚至还有一点点同情沙瓜。 听到沙雕关心的语气,沙瓜摇摇头,然后道:“首李说,今后我是特种‘勇夫’。” “特种‘勇夫’?何为特种?” “不知……” 瓜挠挠头,身上散发出很奇怪的腥味,雕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总觉得着腥味哪里遇见过。 “特种‘勇夫’……” 听到瓜的回答,沙雕弟弟又开始羡慕起来。 这是不一样的名称,显然,白沙村只要有全新的命名,都是特别的。 沙瓜居然成为了特别的一员! “首李,当真能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成或不成,总是有成的可能。不试,那是百分之一百不成。” “首李言之有理啊。” 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若能得骡数百,今后前往淮上,定能更加便利。” 往来舟船虽然方便,但那也是因为滩涂、河流、荒地还是相对较多的原因。“淮夷”因为遭受数国打击,为了生存,他们对淮水之南、江水之北的开发,也是一直稳步有序的。 连“白甲氏”都能组织出人力来修大埝,何况是其它大族? 随着新的耕地越来越多,舟船便利性,也只能抵达河流的港口码头,或者沿河的市镇。 再想深入某些村邑,终究还是需要马骡牲口。 吴楚多劣马,别人不知道骡子的优势,商无忌还是知道的。虽说骡子在大国之中,也仅仅是珍兽。 但珍兽“珍”在哪里,商无忌有所了解,除了骡子获得的方式比较特殊之外,骡子能够长期不喝水,长达五天左右的连续驮乘能力,也是骡子的“珍”。 所以,甭管李乡长是不是瞎胡闹,这万一要是成了,阴乡的实力绝对不仅仅是翻倍那么简单。 虽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应对羿阳君这个更大的畜生。但“李铁根”这个眼前的畜生,却承载着阴乡将来的发展。 什么时候阴乡之人,能够自豪地喊出“我大阴”如何如何,说不定就有“李铁根”的功劳在呢? 不过这个梦被李乡长否决了,因为李乡长说了,“大阴”不好听。 大舅哥寻思着“大阴”怎么不好听了? 然而李解心中暗戳戳地琢磨着,老子真要是统一了市场,这怎么地也该是个帝国了吧。 大阴?帝国?这喊出口感觉敌人当场能笑出猪叫声! “首李,听闻已经有盐城之人,前往姑苏。” 高兴有高兴的事情,但同样有蛋疼的麻烦。 盐城那边到底有什么动作,李乡长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怎么应对,开打也是明年的事情。 不过羿阳君毕竟是老牌大佬,先来姑苏恶心一下李解,还是分分钟的事情。 商无忌琢磨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把盐城来的使者,都弄死在长江里喂鱼。 然而李解没打算这么干,他就不信羿阳君敢去光明正大地告状。 跟大王勾陈怎么说?说有一只白鹿在盐城?结果有个“野人”居然想要抢白鹿? 信不信妖怪大王直接吃了公子玄?! 告状,那也必须是告刁状。 这个事情,李乡长是不怕的,大王勾陈怎么地也会给个面子。一上来肯定是不会对李乡长喊打喊杀,毕竟李乡长是忠臣啊,不然怎么会把“白蛟大王”贡献上来? 公司内部竞争,李解这个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跟公司老员工老干部羿阳君起了冲突,老板肯定也得先了解情况,然后调解双方。要么各打五十大板,要么各赏五十个甜枣。 总不能说老干部要干死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老板就答应吧,这样以后还能有人才来投? 大王勾陈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再说了,李解敢赌羿阳君只能生闷气,毕竟白鹿在谁手上,随便派个使者过去调查一下,就一清二楚。 杀了盐城尉是大事,可李乡长带着人去砍人,是在什么地方砍的?是在鹿邑啊。 在“淮夷”的地盘上砍人,被砍死是你命不好。不然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个盐城尉,就跑到“白羽氏”的鹿邑了呢? 只要是打嘴仗,李乡长来者不拒! “去姑苏?那就去喽。怕个屁!” 李乡长冷笑一声,“这个公子玄,还真是浪得虚名,换做是我,就算是入冬,也要渡江把敌人给弄死。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都不懂,难怪只能去盐城给大王打工,天生没有称王的命啊!” “浪得虚名?” 大舅哥眼睛一亮,掏出小本本,赶紧把骚话给记下来,以后出去跟人谈判,这都是可以用来装逼的利器啊。 第四十六章 训话 “礼!” 随着传令官一声大喝,“哐”的一声,“鳄人”全部立正,站得笔直坚挺,目不斜视,注视着李解的到来。 换上犀甲的李解捧着头盔,站在了高台上,高台身后是一根旗杆,上面正飘荡着一面大王勾陈赏赐的七星旗。 其实还有一面九星旗,都是“利于战”的好东西,只不过阴乡级别不够,只能混个七星的。 “坐下!” 李解的嗓门,比传令官还要大得多。 高台下方埋着八只大缸,开口对着广场,然后用竹管连接,李解在上面说话,音量得到扩大释放之后,整个广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实际上,这也是吴国的传统手段,姑苏有伶人为大王献歌,戏台下方,就埋有“多声道”的大缸。 古代版“环绕立体声”,贼带感! 哐! “鳄人”全员落座,小马扎纹丝不动,场面静谧肃杀,在台下站着的商无忌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压迫感……有如实质啊! 他还算好,而有的人,则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要转身就跑。要不是反应过来这些“鳄人”并不打算吃人,大概已经是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这些新来的人,是公子巴从六国、诸舒国、英国等几个国家拐来的。 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且都受过传统的贵族教育,只是有的人比较倒霉,在斗争中成为了奴隶。 像诸舒国,实际上分七个国家,又或者说,是七国联盟。对外和对内的斗争自然就相对频繁,哪怕明明是弱鸡,不但要朝贡楚国,还要朝贡吴国。 公子巴用十张羊皮,就买到了一个曾经是舒龙国卿士的家伙。 类似这样的人才,公子巴西行搞来不少,相似的特征,大多都是家门衰败,沦落为“贱人”。 没有靠山,没有后台,用起来根本毫无压力。 不过正常说起来,正因为他们已经掉落人生的泥坑之中,否则根本没可能前来“沙野”做事。 更何况,公子巴当初或买或骗他们的时候,嘴上说的是去吴国这个跨国集团上班。 一路上也挺和谐美满,毕竟是真去吴国啊。 结果到了地头,这些倒霉蛋才知道,哪里是去什么跨国集团做金领,分明就是去阴乡农村合作社打杂…… 于是,有的人反悔了。 公子巴寻思着老子当年来的时候都不敢反悔,就你们也敢? 怀着满满的恶意,公子巴就这个事情,跟老板说了。 李乡长当时就大怒,准备把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都绑起来,然后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 但公子巴说了,这些人超级贱,你用鞭子抽他们,他们只会觉得爽,老板你得另想办法。 于是乎,李乡长寻思着既然肉体上已经造成不了什么伤害,那就进行灵魂上的拷打! 全员鳄人! 那些个倒霉蛋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可当“全员鳄人”亮相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轻视,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反思,想着阴乡乡帅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地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啊。 阴乡天地,大有可为! 不过,李乡长开始训话的时候,有不少人当场就两腿一软,一脸的灰白,满满的绝望。 “小的们!” 李乡长一声大吼,“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之前咱们过江,去了鹿邑。跟淮夷狠狠地干了一场,赢得漂亮!但是,咱们也得罪了人!这个人,你们也知道是谁!” “咱们得罪的,是羿阳君,公子玄!” “怕吗?” 李解叉着腰,站在那里环视四周,“怕!你们怕,我也怕!可是,怕有用吗?怕能解决公子玄吗?!” “不能!” 因为词汇上的变化,加上语速的问题,公子巴带回来的人,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是“鳄人”却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讲话,看着老大如此平静地说着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原本内心有些惶恐的“鳄人”,居然莫名地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望一年之前,他们算个啥? 现在呢? 这都是首李的神异,这都是首李的功劳啊。 “既然怕不能解决公子玄,那就只有一条路!” 说着,李解竖起一根手指,朝天一指,声音拔高了数倍,“打!” “打得羿阳君喊痛!打得公子玄喊怕!” “今天阴乡的一切,来之不易。你们有的人有了房子,还是‘大榭’;有的人有了田地,还是私田,还是水田;有的人有了妻妾,不是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 “一句话!” 李解又一次伸出手指,朝天点了点,“羿阳君胜,我等一败涂地;我们要是胜了……” 李解手指朝着前方指了一圈:“有车有房!有妻有田!” 还处于脱盲阶段的“鳄人”们大部分话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言简意赅非常明了。 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圆瞪鼻孔翕张,只是平日里受训不能随便吼叫,但可以鼓掌。 于是。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经久不息,手拍红了还要拍,“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跟着公子巴过来的几个“文化人”,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李乡长说了啥,他们没听懂。 但知道李乡长这是要跟吴国公子羿阳君开打? 打也就罢了,这些“鳄人”居然如此好战?竟然是“闻战则喜”?! 原本还想用“勇于私斗”来形容这些“百沙”野人,可一看这纪律性,没有命令,连大声呼吼发泄心情都不可以,只能通过规定的鼓掌来宣泄情绪,就足够说明,这不是什么“勇于私斗”的乌合之众。 这是精锐啊,这是不输“吴甲”不输秦国“锐士”的精锐啊! “这当真是‘野人’?” 有个舒龙国来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不可思议地小声念叨着,“这要是‘野人’,那楚国是如何同吴国相争的?” “巴啊,这‘白沙’之地,有此基业,当真只用一年?” 公子巴此刻也是一脸的纠结,寻思着他回老家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画风都变了?! 面对老乡们的疑问,公子巴一脸惆怅:“何来一年,吾回六国时,尚无如此劲卒……” “……” “……” 姬巴的老乡们顿时丧失了继续说话的勇气,一个个陷入了自闭,开始怀疑人生。 第四十七章 炸鱼 决定要跟公子玄干上一炮,换成当世“诸侯”,大概率就是自己组织内部的高层讨论一下。 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吃屎。 但李乡长白手起家,靠就是一帮“野人”。当然“野人”蠢是蠢了点,还普遍是文盲,一年前还“勇于私斗”,打群架就是一群菜鸡。可这不妨碍“野人”才是李乡长的基本盘,他不指望“野人”捏成一团有蹦两下,难不成还指望公子巴或者商无忌之流? 这年头,跟贵族跪地求饶是没有卵用的。 两个贵族开战,输家还能寻思着出卖治下之民来保全“有用之身”,这种“苟延残喘”的“体面”方式,仅限贵族才有这个资格。 “野人”?做梦就有资格。 吴王勾陈哪天失心疯,封他一个“xx君”,那他也就有了资格,可以靠出卖底层来过个小日子。 可这不是勾陈大王不傻么,没辙,那就只能对内挖掘。 先不说羿阳君到底要怎么干,“我大阴”上下,必须统一思想。 对付公子玄,就一个字:干死他! “鳄人”是整个阴乡的统治核心,是最强的暴力输出单位。李解把自己的意志、决心还有胜败因果都传达了下去,“鳄人”就能影响“白沙勇夫”,进一步再影响各自身后的家庭。 家,是阴乡的最小社会单位。 “鳄人”决心跟着李乡长开打,那么“鳄人”之家,就会决心跟着李乡长干到底。 所谓“力同心”,本就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地方。 前因后果讲出来,利害关系说出来,再蠢的家伙,在这个时侯即便不能创造辉煌,至少不会成为散布恐慌、破坏团结的猪队友。 李乡长只要把阴乡的核心力量控制住,实在是打不过羿阳君,跑路就是。这帮人不敢说百分之一百跟着李乡长跑,有个两三成,就是大胜利! 换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换个姿势再来一遍就是。 “丘北女兵,亦是令行禁止。阴乡……诚乃神异之地啊。” 站在公子巴身旁的老乡,看到白沙村丘北女兵居然也认真训练,而且令行禁止像模像样,不由得感慨万千,和他老家舒龙国相比,貌似阴乡的战斗力,还要在舒龙国之上。 舒国有七邦,舒龙国只是“诸舒”之一,本就是小国。以往的生存之道,不过是楚国来了舔楚国,吴国来了舔吴国,总之就是能苟则苟,实在是不能苟了,国君就带着贵族们跑路。 早年就是往六国或者徐国跑。 毕竟“诸舒”大多跟徐国有关,算是嬴姓偃氏,也有徐氏的,还有舒氏的。 赢、偃同音,实际上诸舒“偃氏”,本质就是“嬴氏”。嬴姓偃氏的存在,只是一种战乱跑路的偏差,实际就是姓氏归一的“嬴姓”。 “剑,少时锐气,如今尽失?” 公子巴看着前方的丘北女营,营寨周围插着的柳条,活了一大半,如今居然形成了一道不算高的“篱笆墙”。 因为是柳条成营,所以阴乡这里,几个月以来,也称呼丘北营寨为“柳营”。 “巴啊,如果你被二十张羊皮买走过,你就会知道想要保持锐气,是何等的艰难啊。” 公子巴想了想,抬手指了指白沙村村口的一棵树,“吾初见首李时,便是绑缚于大树之下。彼时仓皇布衣,今时为首李之佐助!” “是,敬受教。” 剑抬手行礼,很是诚恳地低下头。锐气失了,再捡起来就是。 “剑愿为阴乡效命?” “愿。” 公子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那就先学阴乡之文字吧,丘南营寨,每日都要教授文字,剑可前往旁听。” “是。” “诸舒”的文字有点奇葩,用一点吴国的,也用一点楚国的,总之很明显就是吴楚两国的缓冲区过渡区。 不过不管怎么变化,大体上字形还是相通。 剑要学习简体字,难度并不会太高,记性好的话,靠死记硬背,很快就能进行快速交流。 而作为曾经的舒龙国卿士,记性好本来就是标配。 这个时代中的统治精英,大多都有很强的记忆力。因为记性不好的,往往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就被大量竞争对手给淘汰了。 “首李呢?” “听闻正在制作锐器。” “唔……” 公子巴从老家回来,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硫磺。提纯并不难,只要土法炼焦出焦炭,就能提供足够的热度,至于提纯选择,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对李解来说,就是“无限资源”,浪费还是不浪费,这种利用率上的事情,根本不用考虑。 硝石来源也简单,一是粪硝,二也是粪硝。 不过方法略有不同,一种靠日常累积;另外一种,则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有个同行老前辈青少年时期的做法,一种类似熊孩子用尿搅合泥巴的方法。 两种方法,其实产量都还算可观。 因为阴乡本地的粪坑可能还不够浓郁,但是在姑苏、延陵、太仓等等大城市,“屎太浓”的地方并不少见。 材料准备好之后,李乡长就可以开始配药。李乡长还是工头的时候,以为黑火药威力不够,只能呲个火花,实际上却是想当然。 做工头那会儿,同行老前辈中的高手,开山采石的利润就是要比别人高一大截。 黑火药配好之后,弄湿了搅合搅合,然后摊煎饼一样摊在磨盘上,再用碾子碾过去。 可以预先在磨盘上开槽,也可以自己手搓刀切……总之,造粒成功就算完事儿。 剩下的,就是干燥。 搅合的时候可以用白酒,白酒李乡长当然是没有了,所以可以选择蛋清。 要是实在是蛋清也舍不得……那就加水。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反正晒干之后,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找个竹筒,往里面灌火药颗粒,硝化棉没有也不怕,找个更细的竹管撸进去,里面也塞着火药,这威力……炸鱼已经是够了。 当然了,李乡长已经做了纸出来,可以在纸上糊满药粉,然后双股或者多股捻起来,等着晒干,这就是乞丐版药捻子,凑合着用……也差不了太多。 十个能炸五个就算成功,那五个不炸的,捡回来照样还能用。 当然李乡长这么费事费力搞颗粒火药也不是为了炸鱼听个响,他手头有数量可观的铜、铁。 找一颗坚硬如铁的大松树,把它给砍了,然后树干对半分,两边刨个槽,再用铜铁圈加以箍紧,这就是像模像样的松树炮。 打个铁弹可能亏,打石弹可是血赚啊。 至于为什么李乡长会知道松树炮?因为当初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校史里面有专门介绍。 “纵使有神兵利器,阴乡较之盐城,犹如月下萤火……” 轰! 一声巨响传来,河边的动静把忧心忡忡的文化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这威力不错啊,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捡鱼啊!” 片刻,李乡长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有搞头 能跟着李解观摩炸鱼的人并不多,除了“鳄人”之外,“白沙勇夫”只有旦的亲族才有资格。 原先看守“布库”的两个叔叔,是为数不多有资格的人之一。 不过看到了李乡长带人炸鱼的场面,两个叔叔当时就跪地求饶,光天化日之下,连连大叫“龙神恕罪”。 李乡长一开始也没闹明白,这他娘的怎么就跟“龙神”有关了?后来才知道,这天上的闪电,就是龙。 至于鳄鱼,它是“龙”不假,但那是后来叫开了,本质还是“蛟”。 “闪电是龙?” 一脸懵逼的李乡长寻思着,“这龙还是个自然现象的二次创作啊!” “首李之威,堪比龙神!” “龙尼玛个头!” 两个叔叔拍马屁的水平很次,但效果却很硬,因为李解突然发现,炸鱼的时候,别说这群文盲了,连那些姬巴从老家坑蒙拐骗过来的老乡文化人,也是一脸的神神叨叨,各种惊惧莫名。 “下柳,为何‘诸舒’卿士,也会如此失措?” “吴楚之地,皆敬鸟、龙。” 鸟是燕子,龙是闪电。总之,都跟天上的东西有关。再朝上,就是“太一”神,算是楚地的至高神,不是至高也是之一。吴国跟楚国差不多,不过因为是姬姓缘故,吴国的至高是“帝”、“天”、“上”,总之,跟中原老哥们儿不脱节。 不过毕竟吴国是带着蛮子们唱歌跳舞,行情还是有别中原,跟楚国搞在一起这么多年,太阳神崇拜也是有的。 吴楚两地的鬼神,虽然不一定全都跟老天搭界,但主要还是指着老天赏脸。 所以,作为闪电的具体想象,“龙”是很神圣且有给力的物事。 比如楚国就有叶氏,其往来扬粤之地的舟船,都挂有龙旗。龙神崇拜属于相当广泛的信仰,而且影响力不低。 “唔……” 李乡长根据大舅哥的话,琢磨着一个想法,正面刚公子玄,其实是个高难度问题。 火药搞出来不难的,难的是让火药简简单单地发挥作用。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炸鱼的时候,公子玄带人主动跳水里让“鳄人”们炸。 指望松树炮……很难。 这是李乡长将来要琢磨的问题,眼下解决不了松树炮。 纯粹木石加工和冶金技术卡着,短期内达不到要求。硬上的话,不出意外紧箍松木的铜铁件,只要放一炮,就会成为破片,把自己人射成残废。 有心训练掷弹兵,可控制距离不够,加上公子玄这个老畜生手中有数量可观的战车。不但有战车,还有骑兵。 吴国是个相当奇葩的地区强权,因为以前特别土鳖,所以大国有什么好用的,都会拿来学一学。 加上盐业发达,跟齐国一样,哪怕什么都不干,光贩盐,也是靠着硬通货旱涝保丰收。 有钱就能挥霍,骑兵虽然马小力弱,可机动性还真不是盖的。 李乡长可不觉得跟人跨区开片的时候,别人有三蹦子乱窜,自己兄弟们只有永久牌脚踏车还能全无敌。 最重要的一点,“鳄人”数量太少,撑不起大场面。 掂了掂手中的“手雷”,李乡长心中暗忖:这他娘的不如直接给公子玄来个狠的,才能一鼓作气赢得漂亮啊。 而且带着火器训练,本身就要先解决自己人的敬畏问题。 别说“白沙勇夫”了,连“鳄人”都惶恐不安瑟瑟发抖,以为这是晴空霹雳,真要是顺顺当当地执行作业,李乡长自己都觉得有如神助。 “无忌,公子玄此次遣使前往姑苏之外,可另有动作?” 商无忌想了想,对李解道,“雉邑。” 直接跨境赶到鹿邑,李解也觉得公子玄不太可能,除非直接出动战车和骑兵。不过这年头打仗很吃配制,步兵劲卒没有到位,光有战车和骑兵也不行。列国纷争,早就度过了“堂堂正正”开片的阶段。 兵法计谋层出不穷,各国累积的案例,实在是多得惊人。 听到商无忌的话,李乡长点了点头,雉邑是离盐城最近的地方。如果公子玄要先报复,肯定先把雉邑给打下来,出口恶气。 除了出气,占领雉邑之后,顺着雉水就能南下到阳口大埝,随时可以组织渡江。 明知道公子玄会干雉邑一炮,虽说也不心疼雉叔长尾这个老家伙,可一想着自己的地盘还没捂多久呢,就要被人给占了,还真是不爽啊。 “等以后老子发了,训练好水军,直接抄海路干他一炮!” 可惜没那实力,要不然李乡长带着舟船直接沿海北上,还真能偷了公子玄的家。 只不过,这对情报的考验非常高。 阴乡斥候的个人素质是相当不错的,毕竟“百沙”之人,常年在水陆之间游荡,摸爬滚打也算是经验老到。 在扬子江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因为熟悉地理环境,算是天生的斥候。 不过长距离打探,实在是让李乡长捉急…… 文盲连话都说不利索,可别指望把情报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这些文盲,连跑一趟云亭,把那边泥鳅价钱摸清楚都做不到,何况跑盐城,跑雉邑? 搞不好还暴露了阴乡都是一群臭土鳖的事实,那多尴尬? 不过具体到战术执行上,倒是很有用,因为这些文盲只需要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敌人来了没有。 至于说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有多少人,领兵之人是谁……手指头脚趾头凑一块不够用,绳子拿来打结也不够用。 李乡长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方,多少还是吃了文化的亏啊。 难怪吴国大王招兵,也是招城里人,城里人至少识字率高啊,读书的多啊。 “首李是想以‘龙神之力’,一举击败羿阳君?” 商无忌从妹夫的神情,猜到了他的想法。 “怎么?不可以?” “不!” 商无忌神色有些亢奋,竟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举……正合吾意!” 言罢,商无忌伸手又指向公子巴,“来时,下柳同吾相商御敌之事,我二人皆以为然。” “一战定乾坤?” 见大舅哥又准备掏小本本,李乡长赶紧先阻拦了他,然后道,“可是就算有这个想法,想要执行,却是很难啊。” “首李,其实不难!” 公子巴目光兴奋:“‘百沙’之人吃苦耐劳,何不远途夜袭!” “夜袭?你们说的轻松,做起来哪儿那么……”李解突然一愣,“诶?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搞头啊。” 第四十九章 估计不足 穿越试用期的时候,李乡长每天除了殴打那些追求旦的废物,就是跟旦啪啪啪。 业余活动主要就是逮鱼摸虾,偶尔晚上举着个火把抓黄鳝和鳗鱼。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觉得“沙野”之人有什么问题。 直到偷了雉邑、打了鹿邑,抓回来的奴隶,让李解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管是“白甲氏”还是“白羽氏”,底层都有夜盲症,入夜之后的活动范围,都只是局限在自己的屋舍中。 但“百沙”之人,即便是最底层的文盲,貌似也没有夜盲…… 和“淮夷”大部还是不同,“沙野”虽然是典型的边缘“野人”,但营养摄入却是相当的多样化。 鱼虾丰富不说,像蛤蜊之类的东西,没菜就可以下河摸一把。一年四季,只要不是挑肥拣瘦,都能搞上一些。 除此之外,“沙野”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芭蕉、野生茭白、蒿类等等可食用植物,相当的丰富。 因为此时整体气温偏暖,芭蕉的根茎相当发达,即便是入冬,在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也能保证续上一命。 整个姑苏以北的沿江地区,“百沙”能够存量最少一万的人口,足以说明野外采集带来的食物,是相当充沛的。 相较姑苏城三十五万人口比起来,“百沙”弱是弱了些,可和姑苏城的底层相比,“百沙”之人却罕见夜盲症。 至于“淮夷”,除了上层的统治者,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夜盲症,只是其中之一。 在商无忌和公子巴看来属于常识的东西,在李解这里,却是灯下黑了。 列国纷争到现在,很多大胜,都来源于夜袭。 “羽姬,附庸羿阳君的部族,可是多同‘白羽氏’一般,都有夜盲之症?” “君所言‘夜盲’,症状如何?” “入夜之后,等同盲人。” 白微微颔首,双手交叠在膝上,跪坐在李解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症状,‘白羽氏’谓之‘鸡盲’,淮上谓之‘雀盲’,盐城谓之‘雀蒙’。” “你说盐城谓之‘雀蒙’?也就是说,盐城那里,也的确有夜盲症?” “是。” 虽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打听这个消息,但白并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李解。 公子巴和商无忌都同意以弱胜强的“夜袭”,固然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同样也是因为李乡长现在掌握了“龙神之力”,“夜袭”是放大“龙神之力”的最好方法。 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大量的训练。 “公子玄驻守盐城,他的兵力,当真只有一千‘吴甲’,两千‘健旅’?” “盐城军力如何,吾不知。”白摇摇头,但看着李解又道,“只是,曾经‘淮上’六部作乱,盐城军便分兵六路,六路皆胜。” “……” 我就说么! 李乡长就纳闷呢,这世上哪有老老实实的王子公孙。公子玄说他就一千高级打手,两千中级打手……骗鬼呢。 那可是盐城,低配版的齐国,也就是土地产出实在是糟糕,不然就那配置,怎么地也要跟大王勾陈掰掰手腕。 可就算土地产出再矬,以公子玄的实力,买它三年存粮,再拉拢淮上一票小弟专门供应粮食,养一支横扫淮水的大军,那算个事儿?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这要是让他承包核电站这样的大工地,他就是同行里最骚的仔! 出兵六路,六路皆胜。 这其中固然有“淮夷”大多都是菜鸡的缘故,可能够分兵六路,这说明什么?说明羿阳君这个老乌龟兵力充沛啊。 吴王在姑苏,也就摆了“六师”,虽说含金量不一样,可数量上就没多少优势。 “六部作乱之后,这六部下场如何?” 李乡长又追问了一句。 “皆为吴国之臣。” 这话骗鬼呢! 吴国之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王勾陈怎么可能去淮上看投降的蛮夷?还不是一挥手,就让大兄弟公子玄自行处理? 李乡长脑袋里又飞快地做起了四则运算,这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三,三加三等于五六百……四舍五入一下,公子玄手中的仆从军,怎么地也得有万把人吧。 一个“黑蛟沙”就能养活两千多号人,极限抽丁能有八百多。“淮夷”人口可比“沙野”多多了,不在一个量级上。 只要看李乡长跑去访(抢)问(劫)鹿邑,收获就足够白沙村的村民们乐呵乐呵,这人口数量上的差距,不明自知啊。 “这他娘的夜袭能成吗?我看还不如寝取羿阳君呢,睡服他的胜算更大啊。” 抓耳挠腮的李乡长有点慌,寻思着这对手明面上透露出来的实力,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这被公子玄隐藏掩埋起来的底蕴,貌似更加深厚啊。 “不行,光夜袭是不行的。狗日的羿阳君,不能让他这么痛快!我得去姑苏!” 原本想着公子玄就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可跟小老婆这么一聊,才知道公子玄不仅仅是隔壁街社团的大佬,貌似这个社团下面还有很多分支附庸社团,单独拿一个出来,也有不俗实力啊。 夜盲症,盲尼玛呢! 李乡长这时候觉得自己才是夜盲症,对公子玄的估计严重不够。 倒是自己的两个狗头军师,正兴致勃勃地琢磨着“龙神之力”大杀四方,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美滋滋啊。 大舅哥商无忌甚至想好了,到时候打下盐城,他就是吴国最靓的盐商! 是夜,原本打算睡了白的李乡长,连夜离开了白的房,敲开了商无忌的门。 “首李!深夜不眠,所为何事?” “前往姑苏的羿阳君使者,是盐城县师?” “公子玄之亲信!” “天一亮,你亲自带人前往姑苏,散布谣言。” “嗯?” 大舅哥原本迷迷糊糊的睡眼,顿时就猛地睁开,“首李,散布何等谣言?” “勾陈没,玄武王!” “……” 要不是手快扶住了房门,大舅哥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商无忌一直都觉得老板特别莽,可现在突然发现,莽归莽,阴也挺阴啊。这是要把公子玄,往死里逼啊。 谁不知道大王勾陈似乎有点不行了?当然了,公子玄比大王勾陈年纪还要大,可公子玄身板硬朗,动不动还能去淮上索要美女,这一点,是大王羡慕不来的。 这时候的大王,尤为敏感,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对自己的兄弟们。 “此事,你必须办好,下柳那里,也要瞒着。” “是!” 商无忌见李解严肃,顿时拱手道,“首李放心,此事吾必亲为!” 第五十章 行事风格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李乡长还是工头那会儿,哪怕要给人送礼,也不是亲自上阵。 这一块儿,那是有专业人士的。 掮客、白相人、二道贩子、帮闲……随便叫什么好了,反正这种人的存在减少了李工头的不必要麻烦。 散布谣言,得让商无忌去做。但借着谣言凑近目标大佬旁边中伤对手,那就得幸进小人这样的渣滓…… “为何是我?” 双手一摊的公子巴一脸无辜,“如此行径,有损我……首李放心,千金一诺公子巴,世人皆知啊!” 说完,姬巴伸手就把一块美玉给收了。除了美玉,还有两根金条。 金条纯度不怎么高,看形制应该是燕国大王用来赏赐的“礼器”,只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摩挲,看上去有点黑。 很多东西,经历得多了,摩挲得多了,都会变黑。 很正常。 “此去姑苏,下柳要见机行事,若是盐城县师给面子,你就跟大王吹一吹阴乡的风土人情,不就好了?到时候送几只麋鹿、鹿蜀过去,大王还能不高兴?可要是盐城县师不给面子,你看好时机,若是合适,就不着痕迹地黑一把公子玄。” 姬巴眨了眨眼睛:“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唔……好,首李放心,吾不辱使命!” 嘴上答应得快,姬巴内心却是美滋滋,寻思着就现在这行情,能有什么时机?公子玄可是吴国公子,是大王勾陈的亲兄弟,难道还有什么流言蜚语,让公子玄难以招架?不存在的嘛。 这是一趟美差啊,白捡一块美玉外加两根金条。 因为鹿邑一战斩获颇丰,李乡长给姬巴配了马车。形制跟吴国的马车不太一样,主要结构是竹制的,坐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很有节奏感。 但有一个好,比普通牛车松快多了,屁股不会痛。 跟着公子巴同去姑苏的,还有他的老乡们。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再怎么曾经出身高贵,也没见过大城市,现在有个机会去大城市见见世面,自然是一个个踊跃同往。 这也算是阴乡的一个小小福利。 美滋滋的公子巴,就带着老乡们上了路,前往姑苏拜见大王,顺便卖一些阴乡的土特产。 路上,曾经的舒龙国卿士嬴剑问姬巴:“巴,首李之命,只有如此?” “只如此。” 公子巴面带微笑,这次去姑苏,就是旅旅游,哪有什么破事儿。 “唔……” 嬴剑沉默了一会儿,他是做过奴隶的人,即便是现在,他也算是李解的私人财产。只不过李解大方,不但给了他自由,还给找了点事情做。 原本颓唐的人生,此刻多少是有点光彩的。 作为一个曾经在官场中厮混过的人,嬴剑觉得李解很不简单,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沙野”之人。 只是嬴剑并不知道,李解并非是土生土长的“野人”,来阴乡这么久,李解的根脚,他都没搞清楚。 问“百沙”之人,也只说李解曾经是“白沙猛夫”。 仿佛从一开始,李解就是“白沙”之人。 马车朝着姑苏而去,河道中,同行的船队将会比他们晚一点到。陷入思考的嬴剑心中有个疑惑:首李非常人也,此行绝非易事! 官场上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看了一眼乐呵呵的公子巴,嬴剑在马车上猜测着,这一次在姑苏城,只怕要跟盐城使者好好地交流交流。 “此行姑苏,多谢公子相助。” “羿阳君为吾叔,同为姬姓血脉,岂分彼此?” “阴乡‘野人’骄横难驯,竟夺羿阳君之美妾,实乃暴虐无礼之徒!此行面见大王,只望大王能严惩凶顽。” 下首跪坐的中年人神情似乎有些颓丧,语气之中,也全部是无奈,似乎是对阴乡“野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君不必忧虑。‘百沙’野性难驯,自来如此。君面见大王之后,只需陈述由来,大王还能弃宗亲而近‘野人’?” “公子所言甚是……” 中年人微微行礼,然后拿起陶爵,冲中央正座之人道,“吾敬公子一爵。” “请。” 二人对饮之后,双方都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此时,在后院方便厨房进出的小门口,有个“烹者”正笑呵呵地接过一直青色袋子,抖了抖之后,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叮当声。 打开一看,一枚枚“镝”还锃亮如新,这“烹者”更是眼睛一亮:“诚乃好镝。” 言罢,将袋子收紧,塞到了怀中,然后对仿佛是卖薪的车夫道:“今日却有盐城人来此,听闻是大夫贵人。” “可曾留下与公子同食?” “大夫贵人,自是会留下的。” 说话间,“烹者”还很自得,“吾用‘白沙之鳝’做了‘鳝鱼羹’,因此得了公子奖赏。” “唔……多谢。” 卖薪车夫离开之后,将大车拖到了姑苏市场的一处角落。进去之后,商无忌正分拣着一些牌子,不同的牌子上面,有着不同的名字。 “主上,盐城县师拜访了公子丑,公子丑留了盐城县师用膳。” “看来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并非是用公务的名义。” 其中区别还是有的,公事公办,那盐城县师就是盐城县师,是大王的人。可通过公子丑的介绍,用私人渠道和身份来见面,那就是公子玄的使者、说客。 商无忌心中顿时盘算了一下,公子玄这样干,还真是有点意思。因为一直以来,公子玄就是“老老实实”在淮上,帮吴王着实镇压了不少不老实的“淮夷”,论血脉感情,吴王兄弟之中,公子玄是为数不多还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 私人身份见面,不出意外就是要打感情牌,最好让吴王感动一下,然后直接姑苏出兵,把阴乡给推平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但那是以前,现在却是大不一样。 阴乡成立时间很短,阴乡乡帅是吴王“钦定”的,吴王老是老了,但还没有到自打脸的地步。 更何况,阴乡给吴王的印象很不错,“白蛟大王”这种祥瑞,对老迈的吴王来说,是上天在表扬他对吴国的优秀治理啊。 “公子玄,还真是如首李所言,浪得虚名啊。” 想通了羿阳君的那点小心思之后,商无忌顿时有些不屑起来,如果公事公办,反而对阴乡不利,还更显羿阳君的“秉公”。 但是现在靠着私人关系,那就是小家子气,就算掀个天翻地覆,也不过是两个地方势力的一点龃龉,吴王根本不会把两家的事情看得多么重要。 不出意外,就算盐城县师面见大王,吴王也只会做个中人调解,至多对阴乡呵斥一番。 想到这里,商无忌更是信心十足,羿阳君如此猥琐行事,若是面对“勾陈没,玄武王”的谣言四起,必定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五十一章 人不如畜 这年头是恣意造谣最爽的时期之一,因为文盲太多,所以但凡有谣言冒出来,那必须是文化人干得事情啊! 阴乡乡帅李解,这能是文化人?! “蛤?!盐城县师居然已经面见大王?!” 公子巴身躯一颤,刚到姑苏,连一碗莼菜羹都还没有喝呢,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这羿阳君也太不讲究了吧,报仇哪有从早到晚的! “巴,还是先打探盐城县师面见大王说了何事。” 嬴剑很冷静,这时候急是没有用的。 “随吾去拜访公子丑。” “不可。” 拦下了姬巴,嬴剑正色道,“盐城县师之前便见过公子丑,吾等再去,公子丑必不相见。” 礼物说不定会收,但是事情,未必会办。 因为有先来后到,盐城县师先来的,自然是先给盐城人办事喽。 “那……直接求见大王?” “亦不可,盐城县师先至,吾等后到。如今尚不知盐城县师所言何事,若是问答有误,恐为大王所怨。” 见姬巴愁眉苦脸,嬴剑又问道,“姑苏诸大夫,何人最喜财帛?” “自是太宰子起。” “那就备厚礼以访太宰起。” 嬴剑毕竟是做过卿士的人,虽然是菜鸡小国的卿士,但好歹这点贪污受贿的经验还是有的。 熟门熟路嘛,属于专业业务范畴。 二人没有直接前往太宰宅邸,而是在姑苏城外的“市渎”等着阴乡船队抵达。 找了一家逆旅休息,嬴剑和姬巴聊起了太宰子起的过往,从太宰的姓,就能看出来他的根脚。只不过聊了之后,嬴剑才愣神道:“太宰起,竟是从楚国迁徙来吴?” “其王父,正是已故楚国太宰伯禽。” “子姓伯氏?” “正是。” “唔……如此说来,吾倒是能跟太宰起攀些交情。” 舒龙国的根脚,也要从周天子夺了天下说起,作为嬴姓血脉,跟宋人攀交情,半点压力都没有。 再者,舒龙国早年主要还是朝贡楚国,伯禽为楚国太宰时,没少跟“诸舒”打交道。后来舒龙国吴楚两边上贡,是因为吴国属于“后起之秀”。 这两代吴王当真是各有侧重,上代吴王是攻城略地开疆拓土,这一代吴王勾陈,则是把吃下去的地盘消化干净,巩固既有势力的同时,对外开始输出影响力。 整个江淮地区,吴国的国际影响力,已经初步压倒楚国。 甚至在吴楚争霸的这几十年中,大王勾陈最近执政的这十年,两代楚王称吴王为“兄”“伯父”,这种国际地位,算是吴国建制以来的巅峰。 正因为吴楚互相影响,交流自然就频繁,吴国太宰子起的祖父,就是原先的楚国太宰伯禽。而伯禽早年又时常处理“诸舒”变乱问题,跟“诸舒”中的嬴姓,自然打得交道极多。 此时嬴剑跑去吴国太宰子起家门口喊一声“故人之后求见”,哪怕礼物再少,子起也是会见一面嬴剑的。 只要能见面,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太宰子起愿不愿意答应。 “噢?若如此,当送何礼?” “美玉、黄金、鹿蜀、麋鹿、上苎、沙鳝,此六种,可谓‘六宝’,太宰起必定欣喜。” “这‘六宝’从何而来?” 公子巴一脸疑惑,“若去阴乡寻首李索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此‘六宝’……”嬴剑盯着姬巴看了好一会儿,“巴,你不是都有么。” “吾何来……嗯?!” 一脸懵逼的姬巴顿时不爽,“这美玉、黄金,在吾手中连一日都不曾有,你……你怎可这般行事!” “咳嗯,千金一诺公子巴。” “……” 无语的公子巴一脸悲愤,寻思着还是自己去求见吴王算了。可一想,嬴剑这王八蛋说的……有道理啊。 为什么我的双眼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些黄金爱得深沉! “给给给!拿去拿去拿去!把美玉黄金都拿走!拿走” “巴,何必痛惜这一块美玉两块黄金呢?此事若成,以首李秉性,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唔……此言倒是深得吾心,首李轻财,世所罕见啊。” 嬴剑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世人不爱财者,必爱其余! 二人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准备了美玉一块,黄金两根,驴子三匹,麋鹿四只,上苎五石、沙野黄鳝六筐,凑了一个吉利数字,直接驱车前往太宰府邸。 姑苏见过驴子的人不多,只看到公子巴和嬴剑两人的礼品,就觉得这是无比珍贵。 他们人还没有到,太宰府中的人,就开始琢磨着,这外面的礼物,是送到哪里去的?最好是送来太宰之家的啊,那可是鹿蜀,罕见的珍兽。 “听说外面有珍兽招摇而过?” “主上,听闻是鹿蜀兽。” 太宰府中,一个身穿华服须髯飘逸的中年人面带好奇,问着家人。 “鹿蜀兽?” 听到鹿蜀之名,中年人眼睛一亮,他本就相貌堂堂,是个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双眼放光的样子,更显神采。 “老夫少年时在上郢东郊,曾见过楚王之珍兽,其中就有鹿蜀。” 似乎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光,片刻,他闭目微笑道,“此等珍兽,不为老夫所有,着实可惜啊。去,问那行人买上一只。” “是,主上。” 家人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下仆过来禀报:“主上,有人自称‘故人之后’,特来求见。” “可备礼物?” “有美玉黄金。” “此类俗物,库房皆是。” “有鹿蜀麋鹿。” “啊呀,既是‘故人之后’,自当见面叙旧!” 说罢,太宰子起正了正衣冠,步子略微有点快,连须髯和衣带都飘动了起来。 中门大开,迎接贵客。 作为大国的重臣,这是相当的给面子了。一般来说,能够让吴国太宰中门大开,来者必定是大夫、公子之流。 像商贾豪富,连侧门都没资格走,只能走旁门。 公子巴虽然也是公子,但在吴国这里,基本也就是比商贾豪富稍微强一丢丢,有资格走个侧门。 嬴剑是舒龙国卿士,可在吴国这里,连个屁都不算。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中门大开。 一时间,嬴剑面露苦笑,感慨道:“此诚乃人不如畜也。” 第五十二章 出乎意料 恶心归恶心,但事情只要顺利,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知道太宰子起开门迎接的是三头驴四只鹿,公子巴和嬴剑,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外等候,看着子起满心欢喜地假笑,然后低眉顺眼地陪着假笑…… “噢?原来是舒龙国嬴氏,却为老夫渊源深厚。” 太宰子起祖上受封于“伯”,是为“伯君”,故而子起祖上这一脉,也从子氏转移到了伯氏,是为子姓伯氏。 后来避乱南迁,在楚地不断经营,最终又重新崛起,在子起祖父这一代,成为楚国的太宰。 只不过子起的父亲和其它兄弟们闹掰了,再度迁徙离开,于是暂时又恢复了祖姓“子”。 不过吴楚之间,也只有吴国内部才称呼子起,出国之后,基本还是称呼吴国太宰为伯起,颇有点嘲讽吴国太宰忘本的意思。 “怼王十七年秋,剑曾在巢国赴宴,还曾敬过太宰一爵巢国美酒。” “怼王十七年……” 子起微微拂须,似乎是在思索着当年的事情。很快,他就想了起来,抚掌笑道:“可是当年大王西征之时,称霸于‘巢’?” “正是!” 听到嬴剑的回答,子起更是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爽朗快活。因为这也算是子起相当得意的一件事情,吴国称霸有三个方向,称霸于“巢”,就是因为一场西征。直接打垮十四国联军,其中还有楚国的精锐。 而负责战后外交的,吴国方面就是子起,楚国则是子起的堂弟。 因为父辈的矛盾,子起是憋了一口气的,而这一次,子起绝对算得上“为父报仇”,南迁的子姓集团中,话语权从楚国伯氏,直接转移到了吴国的子姓手中。 若非子起一直没有接受吴王的封赏,此刻早就改头换面。 吴国太宰贪财归贪财,能力也的确是强,外交上十分灵活,吴国历经数代战争,周边国际环境却是在大王勾陈上位之后才稳定下来的。其中的大功臣,就是累迁至太宰一职的子起。 十几年来,跟子起在大王勾陈面前争宠的能臣不在少数,但只有子起犹如常青树那样屹立不倒。 原因很简单,因为子起让大王勾陈也清楚地知道,他十分贪财! 公子巴和嬴剑根据太宰子起的特点进行过讨论,所以明知道子起看不起人只看得起财帛珍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这货是真能在大王勾陈面前说话,份量比什么公子玄重得多。 而且太宰子起有一个好,拿钱办事效率相当高。当然了,拿钱不办事的时候也有,但主要是送礼的人太蠢…… “以二位之尊,求见大王,并无难处。为何还要让老夫多此一举?” “剑在‘诸舒’之野,亦闻姑苏子起,不得一见,实乃憾事!” 说罢,嬴剑更是躬身抱拳,“今日得偿所愿,不过是假公事而济私心,还望太宰恕罪……” “岂敢!” 子起哈哈一笑,虚抬了一下嬴剑,很是高兴道,“求见大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罢,老夫不可拒君子之请。老夫少待便入宫求见大王,尔等随老夫同往。” “是!” “多谢太宰!” 太宰子起很满意地点头拂须,他贪财是不假,但他不蠢。他知道之前盐城县师已经见过了大王,而且是通过公子丑的门路。 而且他也早就知道,这一次盐城县师前来姑苏面见大王,是以私人身份,并未是以公务的名义。 甚至他连盐城县师是为了阴乡乡帅抢了羿阳君公子玄的美妾,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甚至,连盐城尉已经死在了鹿邑,他也有渠道获得这个消息。 公子玄要怎么折腾一个“野人”,太宰子起不关心,也无所谓。 但是,公子玄让盐城县师前来姑苏,居然只给公子丑送礼,这就让他不爽了。 连“野人”的“门客”都知道来了姑苏找他太宰子起,你公子玄是不是在盐城吃多了盐,忘了规矩? 盐城县师来了这么久,居然连太宰之家的大门都没路过一回,是不是看不起我子起啊?! 和公子巴还有嬴剑比起来,公子玄在太宰子起的心中,已经是罪不容诛…… 子起甚至想着,你公子玄送礼想到的是侄儿,可以理解,但送完之后,是不是也该被一份薄礼跟老夫打声招呼啊? 什么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而公子巴和嬴剑这两个小地方来的人呢?实在是很有心啊。鹿蜀珍贵,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公子巴和嬴剑,还是拿了三头鹿蜀出来,很有诚意啊。 太宰子起在姑苏的名声,谁不知道?收钱办事,公道公平! 带着公子巴和嬴剑前往王宫拜见大王的时候,公子巴和嬴剑两人,还一脸懵逼,他们想到过太宰子起比较容易突破,可万万没想到子起的下限那是根本没有啊。 一国之太宰,这道德节操……不,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义。 “呼……” 看到了姑苏王宫,公子巴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地位提高了很多。 他身上还挂了阴乡的职位,并且还是一个大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带着,感觉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上一次送“白蛟大王”过来朝贡,也只是走小门,别说什么仪仗,连卫兵都没正眼看过他。 可这一次,大大方方地跟嬴剑两人,就这么跪坐于车,然后从王宫城门洞穿过,左右卫士莫不敢直视。 太爽了! “二位稍候,老夫先去面见大王。” 言罢,子起迈着步子,很是自信地在王宫之中穿梭,简直就像是在自家庭院中一般。 看到这一幕,嬴剑心中赶紧记下了子起的这个举动,把子起在吴王心中的地位,再提高了不少。 两人目不斜视,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候着消息。 很快,就有“吴甲”卫士持戈前来,对两人道:“大王召见!二位,解剑脱履。” “是!” 两人连忙解下佩剑,跟着卫士到了一处宫阁,再脱去脚上的鞋子,这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其中。 第五十三章 殷其雷 在公子巴和嬴剑面见吴王的时候,商无忌一看这俩入了宫,立刻当他们是死人,姑苏街市之间,顿时有小儿传唱“勾陈没,玄武王”。 城里人还奇怪啥叫玄武呢,姑苏的外国人却很惊诧,因为勾陈是吴国大王之名啊。 要死要死要死…… 一时间,但凡是有点眼力的大国使者、商人,赶紧跑路。 这时候不撇清,到时候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简直是冤枉。 宫中的姬巴和嬴剑,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琢磨着拍一下大王的马屁,把这些个驴子、麋鹿好好地吹两下。 祥瑞嘛,吴王高兴就好。 反正街头巷尾在闹腾“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大王勾陈还笑呵呵地让姬巴、嬴剑二人,可以向前十步说话。 可以说,相谈甚欢,直到外面有人把突如其来的“谣言”传到了宫中。 太宰子起也很奇怪,这时候能有啥大动静?是公子寅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是越国打过来还是楚国打过来? 反正太宰子起从大王脸上,啥也没看出来。 吴王勾陈是相当厉害的君王,喜怒不显于外,天生的威严,几次会盟,气场都是碾压各国君主。 能成为各国民间大妖怪的霸主,想要看到他喜形于色,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此时,李乡长在白沙村正在演练新的作战方法。 其中最考究的,是土工作业。“鳄人”在脱颖而出之前,也是长期参加集体劳动,白沙村的水田怎么来的?就是“鳄人”们还是敢怒不敢言村民时期的成果。 嘭啪! 竹筒制作的“二踢脚”升空之后,立刻炸开,声音很响,几个作业分区的立刻就看到几个小队寻找掩体。 轰!轰!轰轰轰…… 动静不小,声音很大,但威力其实有限。 装药量是控制了的,毕竟目的不是为了炸开夯土墙。夯土墙一般也炸不开,最多炸垮,而且垮的程度相当有限。 李解做工头那会儿,老前辈自己配药开山,也是要计算的。就算是经验,这个经验,也是跟着某个大牛看到单药计算表之后,总结摩挲出来的经验。 工头老前辈懂个屁的爆破工程学,但他跟牛人混过啊,依葫芦画瓢,差不离就行了,开山又不是爆破大楼,不死人就是成功。 至于加减药量的标准,就一个,炸太多就减,炸不开就加,再炸不开再加,再炸不开多打俩眼儿之后再加…… 你跟老前辈扯炮眼分布、科学计算,人只当你放屁,正眼都不带看的。 反正李乡长当年开了眼的时候,人同行老前辈的茅厕里头,糊墙用的貌似就是《水平坑道掘进炮眼的合理分布》,蹲坑的时候,虎躯一震,颇有炮火连天之感。 所以这光景李乡长带着“鳄人”们开干,寻思着就羿阳君这老王八蛋的水平,他只要精锐部队出来安营扎寨,他就敢夜袭炸他一个臭气熏天。 炸鱼炸屎,全看需要嘛。 为了演练土工作业的套路,李乡长专门挑了阴天,阴天打雷下雨很正常嘛。不明真相的群众,自然也会以为是雷公作妖。 至于白沙村有些大概察觉到一点动静的村民,只要一想到李乡长,他们立刻就敢怒不敢言。 轰轰轰轰轰…… 演练的时候,顺便开了一条河,方便排水清淤,把一些小池塘小湖泊平整成耕地。 时不时来这么个大动静,“大榭”之中,旦听得也是有些害怕。 好在嫱和白很会照顾人,有她们在,旦也不会觉得孤独,没有安全感。 几个女人也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主要是没必要,阴乡依然很小,白沙村依然很破,老公的家业虽大,但和姑苏城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嫱和白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这点家当,还激发不了她们的争抢之心。 “最近天雷滚滚,真是烦扰。” 嫱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握着旦的手,她是真怕这动不动就突然炸响的惊雷,把旦和肚子中的胎儿吓到。 见嫱一脸的关切,旦温柔地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个酒窝,而且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皮肤越来越水嫩,每每面露微笑,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反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嫱的手,旦柔声道:“生产之前,不若帮忙取名?” 听到旦的话,白眼睛一亮,似乎有点意动。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哼唱了一段《殷其雷》,见旦和嫱都是美眸闪亮地看着她,白顿时脸颊绯红,有些羞涩地低头道,“乍然想起,阿姊勿怪。” 雷,代表上天的某种警示,是没有人敢违抗违背的。但是《殷其雷》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解读。 已经嫁人的女子,重点吟唱的,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就是盼着老公赶紧滚回家吃饭啪啪啪,老娘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至于君子自己,一般出去递交简历求职的时候,重点唱的是“何斯违斯,莫敢或遑”,可以解读为,老天爷你真牛逼啊,老子怕了,我现在他娘的瑟瑟发抖惶恐不安,以后一定多给你上贡。 我回家了哈,老天爷可别劈我啦! 总之就是拿自己的状况跟老板说,老板你看这老天爷要是怒起来,可是要用雷来劈人的,咱们以后做事情,得悠着点,千万不能做遭雷劈的事情啊。 遇上容易忽悠的“明主”呢,这长期饭票就到手了。 这遇上不容易忽悠的呢,也能“振振君子,归哉归哉”不是?找不到工作,可不就是回家搂老婆啪啪啪,发泄发泄职场上的抑郁和烦闷。 白此刻吟唱了这一段,自然不是因为她们盼着老公快回来,毕竟就算李解再能干,还能一挑三?分分钟让他缴械投降。 所以,其中的深意,就算是旦,也是听得出来,白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君子。 不过嫱却是眼睛放光,她听歪了,她没想到君子,她以为白是希望旦的孩子成为老天爷的“雷”…… 君子哪有雷来得厉害? 雷想劈谁就劈谁,君子也照劈不误。 想到这里,嫱顿时拍手笑道:“旦若得子,其名为雷。” 旦和白听了,都是相当的高兴,连忙让人把这个想法,去告诉李解。 李乡长正忙着呢,一听家里来人说孩子的名初步有了一个考虑,让首李斟酌斟酌。 然后李乡长一看这名,顿时表情扭曲,咂嘴道:“我得去一趟晋国啊,不然找不到韩梅梅,李雷岂不是打一辈子光棍?” 第五十四章 人才发掘 为了韩梅梅,李乡长很努力。 不管姑苏那边出什么样的结果,反正他都是要弄死公子玄的。 一枚“火箭”飞了出去,可惜距离不是很远,不过当箭头扎入泥土中之后,这枚“火箭”啪的一声炸了。 “好矬。” 李乡长顿时放弃搞这种没卵用的东西,黑药能玩出花儿来的人,终究不是他啊。不过就算知道黄药威力是黑药七倍以上,李乡长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出来。 就算搞出来,那也是用来印染布料,谁他娘的拿去炸鱼啊。他读纺织学院那会儿,教授们都说了,染料当然是用在纺织业上的啦。 不过这种实验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鳄人”们对李乡长的敬畏,更加的深刻,更加的纯粹。 这可是掌握“龙神之力”的伟丈夫,要不然能把“白蛟大王”送了不要? “这帮文盲总算也认识几个字了,可以教他们看地图。”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再配合白天的太阳,晚上的北斗七星和北极星,没有六分仪,伸出自己的爪子,大方向也能确定经纬线。 当然误差极大,不过在吴国这一亩三分地上,已经够用了。 因为根据地图大致方向前进的时候,每过一段路程,都会有新的“地标”。然后配合这个“地表”,就可以通过“星垂于野”或者“星升于中”等等废话,来判断自己的大概方位。 再说了,还有指南针不是? 吴国别的没有,磨几根指南针的材料……还真是不缺。 “鳄人”中比较聪明的队长,已经能够独自带队前往阳口大埝,然后通过地图,不经过雉邑,直接抵达阳口大埝东北方向五十里的小型集市。 这个集市,是附近十几个聚落的交易场所,“鳄人”第一次把阴乡的影响力传播到了这里。 而不是围绕着雉邑来折腾。 其实阴乡对交易并不感兴趣,李乡长不过是在训练“鳄人”们的独立野外生存能力。 原本“沙野”之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就不弱,没有一定的采集、捕鱼经验,是无法在恶劣环境下坚强生存的。 并非所有“沙野”之人,都能够和旦一样运气很好,能够通过给“城里人”打工来维持生计。 普遍情况还是“沙野”之人遭受歧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姑苏之南,“五湖”之北的“南沙”,即便“百沙”整合成了阴乡,“南沙”之“野人”,依然处于最卑贱的生存环境中。 甚至“南沙野人”想要从他们的栖息地进入姑苏之南,都要脱去鞋子赤足前行。 剧烈的反差,使得“南沙野人”,不止一次想要并入阴乡,只是,他们想要离开“五湖”,也需要得到姑苏的同意。否则,大摇大摆离开“南沙”,不管是水路陆路,姑苏附近的王师,随时可以攻击他们。 野外生存能力,都是逼出来的。 而现在,李解只不过要让这些原本就有不错能力的家伙们,变得更加合理、科学。 “东,画一张白沙地图给我看看。” “是!” 作为“鳄人”几个队长之一,沙东战斗能力并不拔尖,但是脑子很灵活。之前带队独自前往雉邑、阳口大埝巡逻,就是以他为主。 不但没有迷失方向,还能够开辟五十里的活动范围,接触到了陌生地区的聚落、市镇,主观能动性很强。 最重要的一点,沙东在开辟新的活动范围之后,还能够通过书信来报告情况,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五百个以上的简体字。 字写得很丑,但这不重要,他能够精准传达李解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一点,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可惜投错了胎,是个“野人”,如果生在姑苏,天生是个“城里人”,即便是当兵,也能通过军功来累积爵位。 得到了李解的命令,沙东摸出一枚炭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首先他标注出了自己的位置,然后用一根麻线,大概地估计着白沙村的范围,麻线上一个线结,就代表一百步。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小技巧,因为白沙村以前出去跟人开片,发动冲锋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步左右。 后来长程兵器多了,这个距离就逐渐拉长,并且因为人数增加,分了好多阵营,正面战斗有了宽度,自然也要脑子里有画面。 很快,沙东不但把布库、大榭、市场、埠头、船坞等等全部标注出来,还特意在某些地方画了黑线,黑线代表沟渠。 有水井的地方,则是打了一个圆圈。 “首李!” 沙东将画好的地图递给了李解。 “不错。” 看了看沙东的“作品”,李乡长很满意,然后道,“明朝你继续带队,前往阳口大埝,自‘东芦市’向北探索。” “是,首李!” 除了沙东,还有从旁协助的其它队长,但主要做决定的,还是沙东自己。 李乡长是打算大力培养沙东的,这种可造之材,只要锻炼几年,就是一个业务能手。 想当初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培养了好几个业务能手出来,后来都跳槽或者单干了。 有法律管着,李乡长不好砍死他们,但现在不一样啊,法律管不了他,沙东敢跳槽,他就敢打断他的腿;敢单干,绝对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砍死他。 “干粮、肉干、竹排、船只、弓矢、甲具……需要什么,自己去叔甲和叔乙那里去领。” “是!” 叔甲和叔乙,就是旦的两个叔叔,主要工作就是看守“布库”,在有开片业务的时候,还兼职一下“军需官”。 虽然叔甲和叔乙是文盲,而且还利用是旦的叔叔身份薅白沙村羊毛,但这不重要,因为李乡长信得过他们。 任人唯亲才是道理! 不然不放心啊。 “秋收前后,‘东芦市’的地形要摸清楚。” “是,首李。” 沙东表情很严肃,内心却很激动,他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只要抓住了,办好了,首李对他一定会更加重用! 而且有一个事情,沙东很确定首李没有和别人说,甚至包括商君和下柳君。 那就是,首李打算摸清地形之后,准备提前袭击盐城,骚扰公子玄! 第五十五章 努力少年 职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了,李乡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这话成立不成立,反正他是信了的。 沙东是人才,沙瓜自然也是人才。 沙东能夜观星象,沙瓜能夜撸大驴。 作为“鳄人”小分队的队长,沙东在“百沙”的人气是很旺的,有些比较奔放的小姑娘,看到沙东路过,在芦苇荡里就笑着招手,大喊“吉士何往,有女在此”。 什么时候“野人”也能成为“吉士”的?这话要是在姑苏城里喊出来,大概率要被贵族们用鞭子狠狠地抽。 不过野外嘛,野战要的就是“舒而脱脱兮”…… 慢慢来呀慢慢来,不要慌呀不要慌。 接着么,就是“无感我兮”。小姑娘假模假样地喊着“哎呀杰哥不要酱紫嘛”,然后她的“”,也就是围裙,就晃啊晃,荡啊荡。 “野人”可会玩了! 李乡长刚被美旦捡回去的时候,差点就把持不住。要不是旦的美貌、气质、性格都彻底碾压一帮粗制滥造的“野娘们儿”,李乡长的这点爱好,大概率就要在一群村妇身上现形。 自从发现李乡长身边的美姬档次都特别高之后,奔放的小姑娘们这才放弃勾引。 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勾引商无忌啊姬巴啊这种,可商无忌和姬巴,是正经的“吉士”,怎么可能跟野女人啪啪啪,他们要面子的好不好?! 于是乎,再退一步,小姑娘们就盯着“白沙勇夫”,至少能打不是?后来“白沙勇夫”之中有人成为了“鳄人”,那更是不得了,“鳄人”极其紧俏。 别说“百沙”了,就是远一点的正宗蛮夷,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派出女子,前来阴乡求取真精。 阴乡的种好嘛,不然怎么会这么能打? 李乡长对此也是无语,寻思着这逻辑也算是能成立吧。 不过这么多“勇夫”和“鳄人”,有一个比较惨,那就是“特种勇夫”沙瓜。 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谣言,总之,阴乡很多人都知道,沙瓜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他喜欢驴子…… 李乡长都帮忙给沙瓜辟谣了,可还是于事无补。 无奈之下,大舅哥商无忌笑嘻嘻地建议老板给沙瓜一个专有名称。 “特种勇夫”不够力啊,既然沙东是“吉士”,那沙瓜怎么地也得是个“士”吧。 然后么……白沙撸士就这么新鲜出炉。 这是大舅哥商无忌想出来的名儿,绝对损到爆。 总之,沙瓜的幸福生活,依然没有到来。 不过,这小子给李铁根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性福生活。 明明是夏秋时节,早就不是小母马们的发情期,可李铁根的确能干,沙瓜也的确很努力,总之,有十二匹小母马怀孕了。 在淡季,收获十二匹怀孕的小母马,李乡长当场就给沙瓜升了官。 从撸士变成了大撸士! 沙瓜很高兴,因为大撸士工资高,还专门有了一个小院子。虽说没有“大榭”,可也是有独立三间房,外加一个灶屋和一个茅厕。 撸士没有小姑娘勾引,但成了大撸士,显然就不一样了,沙瓜哪怕在家里琢磨“李铁根十八撸法”,家门口也有笑嘻嘻的少女哼唱“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好几次李乡长看到之后,都不忍心呵斥。 毕竟那画面太感人,真要是呵斥的话,只怕以后沙瓜要单身。 想想看,少女们跑到沙瓜的家门口,一边暗送秋波,一边假装路过说道“在撸啊,真巧,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呢”。 你就说感动不感动! 反正李乡长是感动得想哭。 就冲这个,李乡长不但给沙瓜加了工资,还加了奖金。将来娶老婆,很花钱的。 沙瓜通过不懈努力,也终于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李铁根撸法大全”,能把李铁根撸爽了的手法,别的公驴根本不在话下。 初步估计,到明年小母马们到了发情期,只要李铁根同志精力跟不上,随时有别的公驴顶住一线小母马们的澎湃火力! 保证未来两年之内,在现有条件下,骡子存栏量达到五十匹! 李乡长一看沙瓜撸出了自信撸出了技术,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今年要是能搞残公子玄呢,就给沙瓜配二十个学徒和手下,然后再给傻瓜加量不加价,弄它几百匹小母马。 这年头,大牲口就是生产力啊。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文化人,李乡长寻思着,这大牲口要是生产力,那显然撸管就是第一生产力! 撸出一片天,未来不是梦。 “瓜啊,你的任务很重啊。你看沙东他们出任务,现在主要还是靠两条腿,多么不容易?这要是有了骡子,这要是人手有一头骡子,还用走路吗?还用这么幸苦吗?东走的时候,只能靠人来背干粮、柴火,可要是有了骡子,东还需要自己来吗?” “首李,我一定好好干!”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种拼搏精神!精神可嘉!勇气可嘉!” 李乡长拍着沙瓜的肩膀,“今年的东,一天只能走三十里;明年的东,或许就能多走十里路;后年的东,一定可以走得更远!你沙瓜撸……养出来的骡子,一定可以日行百里!” 一番话说得沙瓜热血沸腾,人不是咸鱼,人是有梦想的。沙瓜不懂什么叫做立志,但是此刻,沙瓜却很清楚,自己很重要,自己的工作很重要。 沙瓜更加清楚,自己虽然单身,但却是一个有事业的人。白沙、阴乡还有首李,都需要他的事业,他的努力。 “瓜,愿为首李效死!” 情绪上来之后,沙瓜当即向李乡长行了大礼。 李解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赞叹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日沙瓜,努力少年也!” 而此时,刚从姑苏回来的大舅哥商无忌,在骡子培育中心的寨墙外,默默地掏出了小本本,将妹夫刚刚蹦出来的那句骚话,牢牢地记在了小本本上,还有自己的心里。 第五十六章 少年努力 阴乡有窑厂,烧的东西特别多,除了烧炭制陶等等作用之外,其它涉及到任何金属加工的地方,都分布在窑厂周围。 “要你命三千”等各种脑洞武器,都会从这里诞生。 为数不多的顶级神兵,就是两把大量使用青铜件的滑轮弩,不但用到了偏心轮,还用到了钢。 受限于材料来源的缘故,李解生产的钢很少,只有两斤不到,但制作两把特制的滑轮弩,已经绰绰有余。 弓弦使用了混合材料,丝麻胶皮鬃,强度韧性也是足够的。射程令人满意,但精度不可控。 说到底,制作滑轮弩的思考角度,李解还是从纺织机械上衍生出来的。读纺织学院那会儿,实习课中,就有一种老式的缝纫机,用到了滑轮弩类似的结构。 这两把弩,一把被李解封存,一把交给了雕,属于沙雕的专用装备。平日里的保养由沙雕负责,不用的时候则是存放在“兵库”,需要的时候,再从“兵库”取用。 通常情况下,沙雕也不会执行作战任务,但白沙村组织狩猎的时候,他就会用到这把滑轮弩。目前的战果相当辉煌,死于此弩之下的黑犀就有五头。在“东沙”附近,有一支十二头犀牛组成的家族,时常骚扰“东沙”为数不多的田地。 受“东沙”邀请,阴乡出动了狩猎队,五头成年黑犀,全都死在沙雕的弩箭之下。 剩下的亚成年和幼年黑犀,则是被阴乡活捉了回去,亚成年的交易给了云亭“五更”和芙蓉“乡老”。 几只幼年黑犀,被圈养了起来。 犀牛很蠢,无法进行驯化,不过养它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等它们长大了好取皮为甲。 沙雕一时间名声大噪,连姑苏也有人听说“有神射兮名曰雕,出白沙兮鸟兽逃”。 作为李解之妻,旦的压力很大,两个叔叔没才能,就是个看门的,沙雕弟弟除了给老公打小报告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沙雕弟弟有了“神射手”的名声,这让旦很高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沙雕弟弟都这么厉害了,老公还是不让他上战场。 “雕啊,你既有善射之能,为何不从‘鳄人’,以奔前方?” 挺着大肚子的旦,越来越有母性的气息,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温柔的语调、和善的眼神,都能让任何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安静下来。 “阿姊……” 听到姐姐的疑问,沙雕很羞愧,他哪里有什么善射的能力呢?这一切,都是姐夫偷偷给他刷的资历。 他也知道,现在姑苏城,都知道白沙村出了个神射手。 可这个神射手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 旦见沙雕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顿时猜测到了一些可能,柔声道,“是解帮了你?” “嗯。” 点点头,沙雕很惭愧地低下了头,“昆兄赐我神兵,这才有善射之名。” 听到弟弟的话,旦不但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很欣慰地摸了摸雕的脑袋:“既是如此,那便好好做吧。” “阿姊不恼?” “为何而恼?” 旦柔和的眼神看着弟弟,“这是阿解对我们的看重啊。” 说罢,旦的手又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雕啊,你要好好向瓜学习,阿解说他是努力少年,你也要努力啊。” “嗯!” 其实沙雕也很着急,尤其是看到姐夫身旁新增的美姬,一个个都来头不小,更是内心中有着很强烈的自卑。 哪怕是曾经和姐姐一样做浣纱女的嫱,她的父亲,也有已经成为了阴乡的市掾令。这仅仅是因为关系吗?更因为嫱的父亲,本身就具有这样的才能啊。 而把李解捡回来的旦,她的亲族,除了逮鱼摸虾采桑缂苎,根本没有其余的才能。 所以,沙雕很急,他同样很努力地在学习,李解教的文字,李解教的知识,各种工具的使用,他都在很努力地学习。 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姐姐更加安心地住在“大榭”中,也要做一个努力少年! 离开姐姐这里的时候,沙雕想着要做努力少年,于是就去了养殖中心找沙瓜。 他打算问问看沙瓜,是怎么让姐夫看重,并且委以重任的。 “瓜啊,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让首李重用呢?” “嗯?” 沙瓜正在剥野生茭白,野生的茭白并没有肥大的根茎,只有很细小很细小像小手指一样的内芯,很脆很甜,用来煮鱼汤,是相当美味的食物。 这些野生茭白,是那些偶遇的少女们送的。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属于相当奢侈的吃法,因为野生茭白主要是吃它们的种子,而不是根茎。 “就是……你是如何做到,让首李特别看重的呢?” 沙雕红着脸,声音很微弱地问道。 “首李让我做何事,我就做何事啊。” 挠挠头,沙瓜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我很受首李重用?” “……” 有些恼怒的沙雕,一把抓起沙瓜刚刚剥好的野生茭白,拔腿就走,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仿佛这样才能解气! 好气啊! 好羡慕啊! 好嫉妒啊! 见沙雕突然拔腿就跑,一脸懵逼的沙瓜有些可惜地叹道:“唉,剥到现在,才有这许多……” 话音刚落,就听寨墙外有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瓜啊瓜,是愁茭白无人剥,是愁无人相对食,是愁浊衣无人洗……” 沙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几个少女就各自提着竹篮,到了寨墙之中,也不顾养殖中心的气味大,将竹篮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然后一个个找到了小马扎,围了沙瓜一圈,笑嘻嘻地一起剥着新采摘的菱角和茭白,还有一把最后鲜翠欲滴的莼菜。 吃了沙瓜的手剥茭白,沙雕有些内疚,寻思着自己这也算是羡慕嫉妒恨的无能表现,于是回家找了一盆收集了很久的茭白种子,准备好好地给沙瓜道歉。 只是返回沙瓜这里之后,看到那画面,沙雕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雕啊,你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我要去喂李铁根” 沙雕端着茭白种子,冲沙瓜咆哮道。 第五十七章 假钺 “东,不是说往‘南沙’去么?” 凌晨就出发离开白沙村的“鳄人”中,有小队长觉得很奇怪,之前接到李解的命令,是要前往“南沙”,跟那里的人谈判,买一些女子和少年归来。 整个白沙村内外,都听说过这么个事情。 只是,当沙东带队离开的时候,却是行船急转向东,进入了东北方向的泽陂中,然后再寻着一条隐秘的水道,穿过层层叠叠的芦苇荡,北上长江。 很显然,这并非是去“南沙”的路。 “这是秘密行动!” 沙东没有解释,亮出了李解给他的石斧。这把石斧很出名,因为李解就是用这把斧子,砍出了阴乡的一片天。 见石斧如见首李! “首李假我石钺,尔等不必多言!” 一向老实人形象的沙东,竟然极其的冷酷严肃。 几个小队长立刻老实了下来,低头连道不敢。因为在日常的训练中,李解早就有过惩戒的记录,谁拿着这把石斧,谁就可以和李解一样,对那些不好好训练的“鳄人”依照规矩来惩罚。 这把石斧,对所有的小队长来说,都有着深刻的敬畏感。 行船到了江边,潮汛很好,风浪也不大,舟船立刻张帆,“鳄人”并排在船边,飞快地滑动船桨。 “嘿……嚯!” “嘿……嚯!” 整齐的号子逐渐想起,领航大船速度很快,陆续跟进的小船装载的物资不多,跟上大船很容易。 天微微亮,看了看星空,北斗倒悬,能见度极高,江对岸的灯塔在三个月前建好。并且根据李解的规定,都会在晚上点燃火种在高台之上。 灯塔很粗陋,纯粹就是竹木混合结构的脚手架,遇到大风天未必能够承受住大自然的伟力。 但毫无疑问,李解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对抗大自然。 “光。” 行船一半,终于看到了江对岸的微弱火光,在东天泛起鱼肚白的情况下,这点微弱火光并不算明显,但对“沙野”之人来说,依然很特殊鲜明。 “是阳口灯塔!” 塔这个字,也是李解创造的。 即便“鳄人”跟人说“灯塔”这个词,别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已到大埝!” 沙东呼喝一声,吹了一声哨笛,后方跟着的小船立刻有了回应,江上喊话,声音就像是完全不能传播出去一样,只有尖锐的哨笛声,才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所有的小队长们都清楚,他们这一次,应该承担着不小的任务。 “鳄人”们并不紧张,在成为“鳄人”之前,他们就是勇于私斗的“百沙”之人。经过这一年不到的复杂锤炼,勇于私斗的标签,早就被剔除。 “鳄人”之勇,不是匹夫之勇。 打开皮革制作的背囊,沙东飞快地记录下了行程、时间,船舱中一只特殊的竹筒中,传来了细密的沙沙声。这是一只特制的沙漏,每漏完一次,竹筒中的沙子细密声消失,沙东就会在骨牌上刻一刀。 所以,一次沙漏工作时间,就被称作“一刻”。 “登岸休整一刻,随后前往‘东芦市’。” “是!” 东芦市,就是那个东北方向的市集,附近的聚落、村邑,都会在这里进行交易。 虽然嘴上说是前往东芦市,但沙东却很清楚,这一次要有一点点偏差,会更加往北一些。 前往东芦市的水道,不是很好,此刻船舱中,除了一些物资工具外,还有可以组装起来的独轮车。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鳄人”和“白沙勇夫”,基本都能掌握操作独轮车的本领。并且每只独轮车,都能装上至少一石的物资。 当行船大大不利的时候,就是他们要依靠独轮车,不断探索前路的时候。 这一次北上,一只大牲口都没有。现在阴乡的牛羊马驴都很珍贵,秋收之后,还有一茬翻耕,没有牛马大驴,光靠人力,开荒的面积实在是有限。 实际上,在李解成为阴乡乡帅之后,就已经从楚国和越国,购买了大量种子。期间虽然主要种豆子,但还种了一点小麦。麦种是楚国跟人打仗,然后从北方抢来的,现在楚国的东境,只要不是很好的耕地,种的都是小麦,不但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 粟虽然也种,但大多都在楚国的北境,至于楚国在针对扬粤的地区,则是种“贡米”,也就是水稻的一种。 此时沙东的队伍中,主要就是豆麦,都是炒熟的。豆不能多吃,主要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在东芦市补充牲口,又或者抓捕麋鹿,豆子就是很好的物资。 “鳄人”的口粮,主要是混合了肉糜的粗麦粉,加了盐和肉丁,还有大量的油脂,通过荷叶、竹筒,非常容易保存。 长距离运动,非常消耗体力,没有油水,是扛不住大体力消耗的。 哒。 沙漏被重新翻了过来,细密的沙子泄漏声在江边的大埝上很清晰,“鳄人”们都是低头不语,老老实实地补充着淡水和食物。 虽然会有些犹豫这一次的秘密任务,但一想到以前的生活状态,以及现在付出汗水血水之后,李解带给他们的生活状态,这种犹豫,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此行返回白沙之后,首李会有重赏。” 从竹筒中掏出了食物,准备吃之前,沙东盘膝坐在大埝上,直着上半身如是说道。 吃东西的声音为之一滞,片刻,咀嚼食物的声音,更加的明快干脆了。 首李虽然打起人来极尽狠毒,但他有一点,“鳄人”都是认账的,那就是公平。 正如白沙市场中的公平秤一样,首李惩戒不含糊,奖赏也不拖拉。 说抽二十鞭子,那就是二十鞭子,不会是十九鞭也不会是二十一鞭。说奖赏粮食二十石,就是二十石,不会少你一斗,也不会多你一斛。 但奖赏总归是有轻重高低,比如重赏,就有一个标杆。 养殖中心的沙瓜,就是得到了重赏,有自己的房子院子,还拿双薪,还可以不用上工参加集体劳动。 “鳄人”都是脱产单位,也不用上工,但还是“白沙勇夫”的时候,他们也是要参加集体劳动的。 免役,本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奖励。 但免役不算重赏,沙瓜才是“鳄人”们心目中的重赏。 要分房了。 一声不响吃着东西的“鳄人”们,内心美滋滋地想着。 第五十八章 佞臣 姑苏王宫,太宰子起拦住了两个匆忙行走的“内竖”,表情淡然问两个小少年:“为何来去匆匆?所为何事?” “太、太……太宰!” 两个“内竖”连忙行礼,双手交叠在前,低头躬身弯腰,一系列动作极为熟练。所谓“内竖”,就是宫中跑腿帮忙的少年,年龄大多在十五六岁。 面对太宰子起,两个少年显然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又畏惧大王的威严,不敢把消息随便透露。 不过子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挥挥手道:“老夫辅佐大王多年,也不能乱了法度。这样,你们只要告诉老夫,可是宫外,出了事情?”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嗯”了一声,齐齐点头。 子起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两个少年这才又行了一礼,赶紧跑得飞快离开。 “原来是宫外有变?不,应该不是。或是有要紧流言……” 想了想,子起直接又返转回去,也没有在意大王还在接见公子巴和嬴剑。作为吴王勾陈的重要大臣,太宰子起在王宫中的随性而为,更显示出他在吴王心中的地位。 “大王!” 子起只是略微行礼,这就踩着布履到了前方,看着吴王勾陈问道:“大王,适才可是有消息传入宫中?” “瞒不过伯起啊。” 勾陈须发斑白,但还是能看到一点黑色,他形象威严,双目有神,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是在喉咙中转了一圈才迸发出来。旁人听了,只以为有人在一只大缸中说话,耳边嗡嗡作响。 “起既为大王爪牙,自当为大王分忧!” 子起一脸正色,态度极为端正,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巨贪。 “伯起,适才有人禀报,姑苏有小儿唱‘勾陈没,玄武王’。” “嗯?!大胆” 子起顿时暴怒,双目圆睁,“大王为何还如此处之坦然?!此等小人行径,当酷刑严惩!” “伯起莫急。”勾陈伸手示意子起稍安勿躁,正色道,“此等流言,必有所图,何必为奸佞利用?” 风轻云淡的吴王,一举一动,就很有魔力一般,让一个暴躁的太宰,直接安静了下来。 不过,跪坐在前的公子巴和嬴剑,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嬴剑不知道“玄武王”有什么深意,但“勾陈没”,他可是听得懂的。这种流言,分明就是在咒吴王早死啊。 而公子巴则是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因为吴国当年有“四公子”“六公子”之说,说的是四个或者六个各有才能的公子在强大吴国。而不管哪种说法,公子玄都是其中之一。 公子玄当时治水,人称“玄武”。当然实际上,姬玄之所以名玄,也的确跟“玄武”有关。先王还在世,逢公子玄出生时,途径白渎遇一只巨型黑乌龟从水中冒出来。 没有吓先王一跳,反而让先王认为,这是一种瑞兆,所以就给公子玄取名为“玄”,其寓意,就是因为黑乌龟路过的祥瑞之兆。 后来公子玄长大后,时常辅佐先王治水,这“玄武”的名头,也就更加坐实。 “玄武王”,在别处或许有别的解释,但是在姑苏,只会认为说是公子玄要成为吴王。 嬴剑毕竟对吴国了解不多,不像公子巴,他因为常年在吴国讨饭,所以对各大贵族的根脚,都是知道的不少。 现在一听“玄武王”的说话,差点当场吓尿。 要知道,盐城县师刚过来黑他们阴乡乡帅一把,转头他们就过来面见大王,接着外边儿传出“勾陈没,玄武王”的流言…… 这他娘的就是要他们去死啊! 吴王难道不会怀疑,这就是他们两个故意黑公子玄?而且黑就黑吧,居然还把大王给诅咒上了。 这是什么?!这是罪该万死啊! 想到这里,公子巴情不自禁地就冷汗冒了出来。 太宰子起看了看公子巴,又看了看嬴剑,忽然,心头有了想法,面色如常地看着吴王勾陈:“大王,虽是流言,亦当严惩。臣有一言,欲告知于大王。” 说罢,太宰子起微微躬身,显然是要跟吴王办公的样子。 吴王勾陈一愣,于是便道:“若如此……” 沉吟了一会儿,吴王眼神饱含深意看着公子巴和嬴剑:“两位君子,寡人公事在身,再有谋国之论,择日两位再入宫中,同寡人畅谈。” 公子巴和嬴剑都是心中大喜,连忙行礼道:“大王操劳国事,岂敢叨扰,告退、告退……” 等“内竖”带着他们离开大殿之后,公子巴和嬴剑都是脚步飞快,生怕后头有人叫他们。 “伯起有何告之于寡人?” “臣以为,此流言,绝非姬巴、嬴剑二人所为。” “寡人知晓。” 勾陈点点头,这两人刚才在大殿中的神情表现,根本不像是能做主谋的。只能说,运气有点糟糕,居然碰上这种事情。 “还有一事,臣许久之前听门客所言,但未曾求证,故不曾告知于大王。” 神情似乎有点犹豫,子起低着头像是在酝酿什么,过了一会儿,这才用斟酌的语气道,“听闻淮上‘白羽氏’有鹿邑,鹿邑有瑞兽白鹿。” “噢?!” 勾陈听了,顿时大喜,“如此祥瑞,自当……嗯?!” 突然,吴王脸色一变,他虽然已经老迈,可威严相当犀利,眉目微变,就让左右内侍惶惶然不敢动弹。 “白鹿为招聘之礼,已往盐城。鹿邑城主羽尾,有一女名‘’,乃是‘泽’美色。臣听门客言,羽尾早有献女于盐城之心……” “当真?!” “白此刻,当在阴乡。” “所谓美妾为‘野人’掳掠一事,原来如此!” 啪!啪!啪…… 吴王慢条斯理地拍着身前的案几,然后道:“如此说来,姬玄便无悖逆之心,亦是相差仿佛。白鹿为礼,入贡于盐城,这淮上之主,难道换了人?” 见吴王进入了状态,表情淡定的太宰子起直起身来:“公子玄镇于淮,乃大吴镇国之庭柱,淮上恣意之事,未必就是悖逆。公子玄只需纳贡白鹿于姑苏,若是谣言,不攻自破;若非谣言……” 听上去很是秉公办事的一番话,却让吴王勾陈的眼神带着愠怒。 “伯起。” “臣在。” “遣使前往鹿邑,询问羽尾。” “谨遵王命。” 太宰子起低身行礼,低着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第五十九章 好消息 得罪了太宰还想跑? 子起对公子玄没有成见,但公子玄派人来姑苏办私事,却没有给他这个太宰送礼,那就大大地不妥! 今天你公子玄办事可以靠侄子公子丑,明天别人就能找中大夫或者公子卯、公子巳,他太宰子起还要不要生活,还要不要江湖地位? 不自量力…… 出宫的时候,宫外公子巴和嬴剑没有走远,而是在道旁等候太宰子起。 这种态度,让子起很满意,相当的满意。 就算阴乡有点小心思小想法,有了麋鹿有了鹿蜀,重要吗?是大吴要亡了还是太宰不当了? “太宰。” 道旁彬彬有礼的两人一起行礼,要多给面子就有多给面子。要知道,公子巴到底还是一国之公子,虽然是个菜鸡小国;嬴剑也曾经是一国之卿士,虽然也是个菜鸡小国。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一国公子、一国卿士,站在道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给他太宰子起行礼。 这是什么? 尊重。 “两位君子还在?” “同来王宫,岂敢先走?太宰先请。” 嬴剑率先开口,两人说话的时候,子起还在马车上坐着,自是略微扶了一下扶手,身子向外稍微探了一点点,以示亲近。 “老夫听说羿阳君得一白鹿,故告知于大王,两位君子可知此事?” “白鹿?” 一脸奇怪的嬴剑抬头看着太宰子起。 “哈哈哈哈……” 忽地,子起仰头大笑,“若是不知,两位君子可回阴乡,问问李乡帅。” “是。” “多谢太宰告知。” 马车缓缓离开,公子巴和嬴剑面面相觑,顿时震惊不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用形势急转来形容不为过。 这是什么状况? 他们听到“勾陈没,玄武王”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可能要被入罪了呢。结果现在,画风都变了。 到底什么情况?! “巴啊,这到底是……” “且慢说话,至逆旅之后再说。” 两人匆匆前往姑苏城外的逆旅,成立也是不敢呆了。这要是大王怒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剁了他们的狗头。 到了逆旅,公子巴才道:“羿阳君姬玄,少时得名‘玄武子’,姑苏老人,多有称其为‘玄武少君’。故‘勾陈没,玄武王’之言,着实凶险非常。” “啊?!” 听到姬巴的解释,嬴剑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浑身一哆嗦。之前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们简直就是在黄泉之畔走了一遭啊。 就这样,大王勾陈居然没把他们关起来?! “吴王胸襟,莫可及也。” 都说吴王老迈,但今天嬴剑不得不佩服,吴王能够威压楚越,确实是有这样的实力和气魄。 在嬴剑的印象中,最近三代楚王,都心胸狭窄,听不得直言。稍微有点冒犯,就会被驱逐。 吴国太宰子起的父亲,当年就是被楚王驱逐出楚国。 “怎会如此之巧?你我二人刚一入宫,就有流言四起?” 嬴剑相当的后怕,这吴王稍微哪怕有一点点不冷静,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就要被关押起来。 “或为子起之谋划。” 公子巴目光闪烁,他其实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老板李解。和子起比起来,自己的老板简直就是个人渣。 但是公子巴转念又想,老板哪里有那个能耐在姑苏城中散布谣言?要知道,一介野人,在姑苏城中说什么都是放屁,这是硬伤。 也就是说,想要散布谣言,首先也得有这样的实力和资质。 从理性出发,公子巴认为,这应该是太宰子起利用了他们两个,正好要整一下羿阳君公子玄。 可是,姬巴表示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靠理性了? 这他娘的就是李解干的!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但就是李解干的! 黑着脸的公子巴寻思着自己差点小命交代在姑苏,顿时咬牙切齿,恨恨然道:“待返转阴乡,定要前往邀功!” “巴啊,你这是为何而怒?” “金风为何而起,秋叶为何而落……”姬巴感慨一声,看着老乡,“你我为阴乡而效死,难道不该多拿点吗?” “……” 嬴剑觉得现在的姬巴怪怪的,一股病情得不到控制的模样。 而此时,李乡长在阴乡忙着带人秋收。南方天气很吃不准的,必须抢收,抢收之后还要翻晒。 期间还要烧荒,同时进行翻耕、增补底肥。 清塘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河泥混合沙土之后,肥力能抵两季收成。哪怕种水稻,也能有不错的产出。 姑苏附近的稻田,都是千几百年不断开发后的产物。 阴乡原本也有游耕,但农业技术相当底下,不仅仅是缺少农具的问题,“沙野”之人没有姑苏的指导,根本看不懂农时天候。 再加上种子获得不易,又不懂粮食保存,往往就造成收而不可得,或者收而得之少。 “百沙”愿意团结在以李乡长为核心的第一代领导人周围,就是因为李乡长除了能打之外,还能种地。 当然主要还是能打,种地是次要的,之前都是“白沙村优先”,喊出“让百沙伟大起来”……反正李乡长喊不出口。 “稻种换来了吗?” “云亭和芙蓉,各换来了一批种子。” “翻晒存库吧。” “是。” 问过叔甲和叔乙的粮食入库事宜之后,李解看着白沙村不断新增的田地和房舍,成就感相当的浓烈。 新农村改造项目,他做工头那会儿,那是没机会伸手啊。 现在有机会了,结果他自己就是甲方。 “妈的……不爽。” 咂咂嘴,李乡长总觉得这样不圆满,自己是个工头啊,得承包工程。就算不承包工程,怎么地也要跟人开片啊,不然太没有存在感了。 正感慨呢,忽然远方传来石鼓作响,这个信号,表明有紧急消息传回来。 只有“鳄人”内部才知道这个信号,“白沙勇夫”也只是以为普通的提示。 “首李,沙皮求见。” “去大营。” “是。” 大营是一个大型建筑,原先是训练“白沙勇夫”的驻地,后来逐渐改建成了阴乡的行政办公中心。 不管是公子巴还是商无忌,都在这里有自己的专门办公室。 阴乡乡帅的办公大厅中,李解进去之后,就看到了一个“鳄人”正站在那里等候。 “首李!” “皮,可有好消息带给我?” “首李,这是队长的报告。” “嗯。” 李解接过了一只竹筒,竹筒的连接处,有一块黄蜡摁了指印。 拧开之后,抖出了其中的一张纸,李解打开一看,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这是一张地图,沙东顺利带队从东芦市以西向北探索,已经设置好了一些醒目的标志,探索出了一条全新的北上道路。 第六十章 计划 河流是黑黑的粗线,湖泊则是细密的斜线,聚落、村邑等等有人活动的地方,都标注出来。并且在备注中,一一说明地标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步行一刻,就见怪柳,那么这棵怪柳怎么怪法,也会描述一下。 对于有的“鳄人”来说,还无法达到和沙东那样表述清晰的程度,也无法理解太过模糊的描述。 所以沙东的这种小技巧,对现阶段的“鳄人”来说,相当的有用。 并且备注中还有一项,是相当的精彩,那就是沙东对负重步行之后,每十里的淡水、食物消耗,有了一个初步的记录。 虽然只记录到了总量,没有精确到个人,但均摊一下,其实误差不大。 “沙东果然是可造之材啊,投错胎了。” 即便以前做工头的时候,见多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求学的小工、抹灰工等等徒弟、工人。但沙东这种天赋资质,还是相当的抢眼。 以沙东的天赋,要是换个家庭,也不要说什么王子公孙,就是普通的卿士之家,哪怕是庶出,也能崭露头角。 “皮。” “在。” “休整一日,后日往复。” “是。” “你的奖赏,待‘鳄人’尽数返回白沙之后,再行配发。” “谢首李!” 沙皮一听,顿时大喜,连忙叩首行了大礼。 “鳄人”都是经过一系列“关卡”筛选出来的,当沙东带着他们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鳄人”成员都清楚,这次任务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所以当沙皮返回白沙的时候,只说是自己从“南沙”回来,要向首李禀报。 “下去吧。” “告退。” 等沙皮离开之后,李解根据沙东传回来的地图,准备重新绘制一张从阳口大埝北上的路线。 想要偷鸡盐城,走海路其实最爽,但现在李乡长没有本钱冒险。更何况,海上湿度太高,一个不小心,就是白走一趟。 “算算时间,盐城也快要要到秋收了吧。” 羿阳君在淮下开荒,也没有瞒着谁。毕竟,名义上要养活一千“吴甲”两千“健旅”,光靠姑苏方面的补给,还是比较吃力的。现在的淮夷,不比祖上,可以说是相当的贫困。 游耕、游牧都是常态,淮水并没有那么温柔,汛期一到,两边田地就是彻底完蛋。 公子玄除了镇压淮夷叛乱之外,每年主要工作,就是征发淮夷男丁,修建淮河大堤。 两代吴王,每次北上军事演习,在鲁国附近耀武扬威的时候,淮河都必须要稳。 维持淮河稳定的人,就是公子玄。 水利工程的好处,除了防御灾害之外,就是灌溉。 经过几代吴王的努力,淮河两岸只要是吴国直属城邑,都有不错的耕地。 又因为耕地的富集,使得淮夷进一步被削弱,乃至到如今,淮夷已经初步进入了吴国的统治系统。比如羿阳君要做工程,征发民夫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淮夷,而不是盐城的城里人。 在吴国的淮夷这里,“王命”是作数的,比淮夷曾经的老大徐国“王命”还要管用得多。 甚至发展到现在,公子巳出访齐鲁,身旁伺候的“童子”,就有淮上“邦国”的血脉。 所以说,如果不是受限于身份,以公子玄的实力,想要开辟大量耕地为己用,根本没什么难度。 但毕竟吴国境内的淮夷,他们都有共主吴王,而不是羿阳君公子玄。 羿阳君镇守盐城,想要开荒屯粮,也只能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部分很少。 李解这一次要干死公子玄,除了因为已经“不死不休”的仇恨度之外,那就是相较于从云亭、芙蓉这里交易粮食,还是抢劫的成本更低一些。 更何况,和鹿邑的人口、粮食、财富一样,公子玄在盐城隐藏的粮食,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 这一波要是下手快很准,最少可以抢一波过冬加春耕的量。 有了足够的粮食,“百沙”之中那些原本还要聒噪的废物,李解想要干死谁就干死谁,保证他们族群内部半点意见都没有。 白沙村已经发展了起来,扩充规模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趁着吴国内斗还没有公开化、剧烈化,李乡长只想干三件事情,抢钱、抢粮、抢女人。 “首李!” 商无忌从外面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进来对李解说道,“流言已成,姬巴和嬴剑安然无恙!” “噢?盐城县师怎么说?” “已被大王勒令禁足!” “禁足?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顿时大喜,果然么,不管是不是真的,涉及到老板的核心利益,管你真的假的,都得搂一把。 再说了,这本来就不是假的。 王八蛋公子玄,那的的确确就是在偷偷做大。 狗胆包天敢把白鹿私藏,就算你说这是打算跟白鹿聊聊感情,想让白鹿来姑苏的时候更加温顺,说给吴王去听啊。 吴王肯定信的。 而且之前战无不胜的公子寅,居然在“南巢氏”那里连续受挫,这本来就刺激到了吴王。 要是没内鬼联络外敌,公子寅能在“南巢氏”这帮废物身上损兵折将?几百个“吴甲”,那要攒多少年砸多少钱才能供应出来的? 这都是吴王的钱! 可现在谁在偷自己的钱都不知道,吴王内心要是没火气,他早该死了。 “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敢跟我抢女人,自寻死路!” “……” 大舅哥表情憋屈,相当的难受。 “这样。”李乡长突然想起了一事,转头看着大舅哥,“无忌,盯着姑苏,只要大王派出使者前往盐城……不,只要前往鹿邑,立刻向我汇报!” “是!” 商无忌微微行礼,他并不清楚李解安排的细节是什么,但知道李解是打算给公子玄来一个狠的。 离开大营,听说沙皮从“南沙”回来,商无忌想到了什么,便去见了一面沙皮,然后问沙皮:“皮,在‘南沙’可还顺利?” “回商君,队长已得子女若干,有水牛十头,蒲草两百石。” “噢?倒是不错,看来‘南沙’之行,颇有所得啊。” 跟沙皮聊了几句,商无忌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心中也是觉得奇怪:皮是“鳄人”,怎会做起商贾之业?首李此举,莫非有何深意? 看到商无忌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咕,沙皮心情相当的紧张,深怕把首李交代给他们的重任给秃噜出去。 好在看上去一切都很稳,沙皮这才松了口气。 第六十一章 紫悦 盐城强,阴乡弱,这是客观事实。 李乡长带着小弟们跟公子玄火并,只能尽量少犯错。 多算胜,少算不胜,在哪儿都是这么个道理。 把能做的都先做好,剩下的,就是临场发挥。 连续进行了几次阴乡内部的思想统一讲话,基本上阴乡一万来号男女老少,都有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不跟着他李某人干公子玄,那就没饭吃,跟着干,冬天包吃包住。 “野人”们本来就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一看还有福利,那还寻思啥啊,肯定干呐! 商无忌彻底将自己的核心成员转移到了白沙村,人丁谈不上多么兴旺,但都是精干人员。 而且商氏女子相当紧俏,比如公子巴、嬴剑这些人才,对于野娘们儿兴趣不大,但是商氏女子,却是恨不得天天弄个獐子、大雁过去求婚。 不过正因为商氏女子紧俏,商无忌顺势就抬抬价,这想要娶商氏女子,没点本钱是万万不行的。 最少最少,也是“市掾令”这个级别。 所以,第一个成功娶到商氏女子的,并不是李解,而是嫱的老爸。 为此,李解专门给嫱的老爸修了一栋小别墅,跟“大榭”有些不同,但比沙瓜的房子要强得多,加了西厢和一个柴房。 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匹怀孕的母马。 母马并非是怀了李铁根的种,被抢来阴乡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李解带人训练的时候,养殖中心那里说母马快生了,让李解回去看看。 李乡长回去的时候,母马已经在马厩里开始生产,产房外,嫱的老爸连市掾的工作都顾不得,急得来回踱步,紧张得仿佛是自己老婆在生孩子。 “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马厩内,传来了沙瓜的声音。 李乡长一愣:“瓜在接生?” “嗯。” 不多时,干草中就站起来一只小马,母马跪在地上,慢慢地舔舐着小马。 “首李,帮忙取个名吧!” 嫱的老爸一看就是粗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江湖气”,此刻,他激动地看着李解,还是抑制不住紧张。 “唔……我想想。” 李乡长看了看马厩中已经颤颤巍巍站着的小马,忽地看到马厩的墙基上,居然有一颗骨螺露在外面,抠了两下抠出来,李解一愣:“这种螺……眼熟啊。” “首李?” “应该是……骨紫螺?” 毕竟混合了泥土,磨掉了很多外壳,李乡长出神了一会儿,然后道,“此驹有贵气,就叫‘紫悦’吧。” “多谢首李!” “嗯。” 李解点点头,心思全然不在little-pony上,手中的骨螺很小,但大概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一种外形类似刺螺的螺。 “我记得这玩意儿是生活在福建往南的啊,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纺织学院的校史中,专门讲过这玩意儿,因为这玩意儿制作出来的东西,卖价要高得多,手工丝织品出口中,有了这个,卖地中海国家可以涨三倍价钱。 “骨紫螺”只是李乡长对它的称呼,它的作用,就是从螺里面提取紫色,而且上色之后,不容易褪色。相较紫草,显然要经久耐用,而且紫色相当明亮。 “应该还是气候的关系。” 李解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因为这时候姑苏西南方向,居然还有老虎出没,吴越交界处,还有小型的象群,气候环境显然和李解的惯性常识有点偏差。 吴国的总人口数量不低,几百万人的规模还是有,但是,因为列国纷争的缘故,大国为了保证人口存有量,有意地降低了剧烈的大规模人口迁徙。 几乎所有大国,其重要城市,人口都在十万以上。城邑为中心,乡野为辅,城乡区分极为鲜明。 核心人口都在城市中,而乡野,大多都是野蛮生长。 比如“沙野”,离姑苏这么近,也能发展出万把人。像李解这种带着“野人”对外开拓生存空间的,万中无一,列国之中,几乎不存在这样的人。 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造就了迥异非常的风貌。 “好东西啊。” 攥着这颗“骨紫螺”,李乡长感慨着,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获得最高级的紫色染料。白沙村本身就有能力生产丝绸,而紫色,在这个时代中,又是最顶级最名贵的颜色。可以想象,掌握了这个,就等于掌握了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 “好东西啊。” 李解眼热地又感慨了一声。 “良人为何盯着这颗螺?”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是商小妹,于是他突然灵光一现,问商小妹,“商姬,这种螺,你可知‘百沙’附近,何处有?” “非是湖泊所有,当是海螺。” 接过李解手中的“骨紫螺”,商小妹看了看,“或许,可往‘东沙’看看。” “东沙”说是说“百沙”之一,但实际上距离“百沙”还挺远的。从白沙村出发,前往“东沙”花的时间,比去姑苏还多。 “东沙?” “嗯?” 商小妹道,“运奄氏曾与‘东沙’市易,以贝为币。‘东沙’多盐,亦多海贝。” 也不是所有贝壳都能充当货币,只有一种颜色偏白偏淡紫色的蛤蜊,才能拿来当货币用。 这种蛤蜊颜色很特殊,一眼就能认出来,想要造假蒙混过关,还真是有点不容易。 “看来,等把公子玄这个老乌龟打趴下之后,可以去‘东沙’看看。” 言罢,李乡长对商小妹道,“商姬,谢了。” 转身离开,商小妹攥着手中的“骨紫螺”,张嘴问道:“良人,这螺如何处置?” “送你了。” 转头冲商小妹挑了挑眉毛,李乡长心情松快多了,哼着小曲儿,寻思着这将来搞了紫色的丝绸,怎么地也得卖它个几十万! 他也没想到,跑来给小马取名,居然还有这么个意外发现。 “噢~卖力偷破泥” 心情相当不错的李乡长,一路走一路颠,恰好沙瓜处理好了马厩中的事情,见到他之后,问道:“首李,还有几匹待产母马,到时候小马也要取名么?” 自从李乡长给大叫驴取名李铁根之后,给牲口取名,成了一种“风俗”。 “还有几匹啊?” “五匹。” “这么巧啊。我想想,云宝、碧琪、柔柔、珍奇、苹果嘉儿……貌似现在还不叫苹果,柰子嘉儿吧。” “……” “瓜,你怎么了?” “首李,我记不住。” 沙瓜一脸无辜,这些小马驹的名字,很不好记的样子。 “瓜啊,你要加油啊,以后你可是小马里亚的大总管,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小马名字都记不住呢?” 拍了拍一脸懵逼的沙瓜肩膀,李乡长心情越发地不错,背着手,飘飘然地离开。 第六十二章 商姬嫁资 “沙皮又离开了?” 路过“鳄人”集体宿舍的时候,商无忌听说沙皮又出发前往“南沙”,顿时觉得有点蹊跷。 他隐隐觉得,自己妹夫肯定也瞒着不少事情。 一如瞒着公子巴和嬴剑那样。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运气肯定要比公子巴和嬴剑要强得多,那两个笨蛋在姑苏,几乎就是小命被摆在了案板上。 好在太宰子起是一朵瑰丽的奇葩,一通骚操作,让商无忌觉得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吴国的内奸,专门要在吴国内部搞事的。 要打听宫中发生了什么,花点钱还是能做到的。“内竖”都是少年,配合“百司”的交流,最多十个镝,就能把当天的消息摸清楚。 商无忌汇总了情报,知道太宰子起居然当着吴王的面就黑了一把公子玄,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在,离开延陵之后,他已经算是自立门户,不需要在周旋在延陵去跟姑苏近臣打交道。 “天未亮就离开了白沙。” 宿舍里正在做勤务的“鳄人”都认识商无忌,对他还是相当尊敬的。 “天未亮就走了?” 听到这个细节,商无忌断定,沙皮必定是给妹夫执行机密之事去了。 但是商无忌没打算去探听其中的内情,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李解什么时候把妹妹收入房中。 李解好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自己妹妹也是个美女,偏偏因为丘北女营正值用人之际,商小妹就做了嫱的副手。这么一忙,啪啪啪的事情也就缓了下来。 忙碌的工作是避孕的最佳手段。 而且李乡长现在每天带人锻炼身体,俨然就是不近女色修炼神功的模样,这让商无忌很着急。 “秋收之时,有鸿雁南归,择日吾去寻首李猎雁,阿妹还需早做准备。” “阿母所留之物,可要带来白沙?” “支氏通晓兽语,若无支氏相助,阿母留给你的嫁资……只怕也只能留在运奄老城。” “我为妾,支氏必不相助。” 言罢,商小妹目光镇定,看着哥哥,“吾既有嫁资,当告知于良人。支氏助或不助,非吾所决,良人定也。” “可。” 商无忌点点头,同意了商小妹的决定。 赌未来这种事情,作为商人,总归是要冒冒险的。商无忌料定李解之妾不会只是一个妾,以阴乡现在的实力,只要新王登位,谁知道会不会给个大夫? 说不定自己的妹妹,也会成为“夫人”呢? 李解的脾气……不能用世俗的常理来判断。 “那……此事是吾去说与首李听,还是阿妹自行处置?” “吾自去便是。” 也是干脆利落,商小妹将丘北女营的事情嘱咐了一下,这便离开了“柳营”,前往白沙村的手工业区。 此时一处工坊外,正在搭建水车,依托这个水车,这里会是个制作箭杆的作坊。 废料并不会直接扔掉,而是积累起来,转移到造纸作坊。 造纸作坊并不在白沙村,而是在白沙村五里外的一处“孤岛”。这处“孤岛”天然四面环水,泽陂将它包裹其中,进出相当不便。 不过此刻,在这个“小岛上”,已经开辟了几个石灰池,大量的嫩竹被捆扎好之后,通过竹排拖拽到岸边。 对外的说话,只是说制作竹凳竹床之类。外人就算想要打听,远远看去,也看不到什么。而且“孤岛”内外大量的竹子,也很有欺骗性。 “慢一点,再慢一点……好。” 滑轮组将一块条石拉了起来,缓缓地压在了门梁上。整个过程操作起来,根本毫无难度。 四面都是岩石墙面,整个箭杆工坊很大,显然以后也不会只生产箭杆。 中央有两条石砖槽,竹木结构的龙门,也能够顺利地在其中水平位移。 这种新奇的结构以及操作方式,让人大开眼界。来工坊上班的村民们,至今没搞明白为什么能够一两人就能吧一块巨大的条石“拎”起来。 匹夫岂有千斤之力? 但白沙村,匹夫仿佛人人可以有千斤之力。 “良人。” “嗯?” 听到声音,李解扭头一看,见是商小妹过来,“商姬寻我何事?” 离开了箭杆作坊工地,李解带着商小妹一边走一边说话。 “良人,阿母留有嫁资于我。” “嫁资?怎么,嫁给我还要自带嫁妆的?没看旦和嫱,都没带吗?” 李解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脸蛋红扑扑的商小妹,“不必了。” “不一样!” 没有躲开李解不老实的手,商小妹很是认真地看着他,“阿母留给我的嫁资,是象。” “什么?!” 李乡长当时就一愣,啥玩意儿? “象,有四头。” 商小妹竖起一只手掌,然后把张开的五指,掰回去一根,“四头!” “就是‘昂’这样叫的象?” “嗯。” 商小妹用力地点点头。 “是嘴边长了两根大牙的象?” 李乡长伸出两根手指,凑嘴边比划了两根象牙。 “嗯嗯嗯!” 商小妹更是用力地点点头。 “你们家还养大象的啊” 震惊啊!能不震惊吗?!老子都跟你们这么熟了,就差天天腻歪着啪啪啪了,结果你跟老子说你们家其实是养大象的? “非是商氏驯养,乃支氏秘法。” 李解一听,顿时想起来,好像大舅哥的确说过,他老娘家貌似就是什么支氏、巫氏?有个大妖怪,叫无支祁来着,住淮河的。 可李解又纠结了,这气候这么随便的吗?淮河有大象?不是,淮河有家族会驯养大象? “既然商姬这么说,显然关键在秘法上。” “正是!” 商小妹眼睛放着光,“运奄氏老城,驯象之人,正是支氏通晓兽语者。若得支氏相助,阴乡可得四象!” “兽语者……我特么还风语者呢。他是叫雷克萨吗?” “……” 开了个玩笑,李乡长摩挲着下巴,“既然商姬你这么说,看来这个支氏,是不打算支持你,想要黑了你的嫁妆,是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没有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懂了,商小妹点点头:“支氏以有辱声名为由……” “好了不用说了,运奄氏老城我知道在哪儿,支氏在那里有多少人?” “不多,止十五人。” “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富余……这样吧,明日我就去一趟运奄氏老城,会一会这个雷克萨。” “……” 商小妹还是没听懂,不过见李解这么果断,顿时暗爽,心中想着,到时候老公狠狠地给她出口恶气! 第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 自己老婆的嫁妆,居然有人想一声不响地黑掉? 那肯定是要讲讲道理的。 李乡长表示自己这么讲道理的人,居然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太看不起人了啊。 “首李,这……这羿阳君才是正事,奄城放一放又何妨?” 对于李乡长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说是要去大一点的城市旅旅游,公子巴是很紧张的。 跟老板打交道这么久了,公子巴很清楚的,这货就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能干出跨江抢劫,然后还把四大公子之一的美妾给抢走这种事情吗? “盐城是城,奄城也是城,叫法都差不多,哪里不算正事了?” 李乡长横着眼,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姬巴,顿时道,“下柳啊,有了大象,我们伐木也要容易得多啊。再说了,一头大象,那得抵多少头牛?犁地翻地,缺牲口啊。” 别说大象了,就是小象,那也不错啊。 再说了,大象有特殊意义。 基本上巨兽在哪儿都有特殊性,吴王自己都养了大象,这个事情,李乡长也是知道的。 “首李,哪有用象犁地的?” “不犁地,运木头运粮也挺好。” 反正李解一副铁了心要去讲道理的模样。 一头大象一天差不多吃三百斤的东西,四头就是一千两百斤,完全养得起。反正都是放养…… 而且李乡长也想过,哪天要是跟邻居们闹了矛盾,他就把大象放出去,一晚上就能把人家农田给毁了。 七天就能吃光邻居们的土地产出……美滋滋啊。 巨兽的破坏性很强,用得好的话,李乡长就算自己掏腰包,每天供应大象三百斤的粮草,那也不是问题啊。 三百斤纯粮食,那也不过一百号人左右。 公子巴也是无语,寻思着老板这肯定是又有什么小想法。 之前误打误撞干了“白甲氏”的时候,姬巴就瞧出来了,自己老板那是贼不走空的典范。 “那……那好吧。” 无奈之下,公子巴只好点点头,同意了李解的决定。 运奄氏老城有两个,一个在延陵之西,和广陵隔江相对;另外一个在太仓以东,有一半已经泡在了水里,时不时海水倒灌一下,就跟甲鱼似的,属于水陆两栖。 商无忌这一支,正常来说应该是在延陵之西,毕竟支氏、巫氏南下,离这里近一些。 但因为商无忌兄妹的母亲缘故,最终是在太仓以东度过了孩提时代。 再一个,支氏的御象之术,很看重大象的口粮。江南的象群,喜欢阔叶的嫩叶、嫩竹、茅草、海菜、瓜果、根茎、水植……加上一定量的豆类,每天两三百斤的进食,如果择地错误,会大量侵占人类的食物。 所以,延陵以西被放弃,也是有经济上的考虑。 此时的太仓以东,又一片广大的滩涂地区,沿海生长着一种藤蔓类的海草,有点像马齿笕,但产量分布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象能够轻松地在沿海滩涂或者芦苇荡补充盐分和食物,而且食物相当丰富,根本不用担心饥肠辘辘。 同时在这片地区,还有一种茅草,夏秋就可以收集起来晒干,脱水之后,可以直接入库存放三四个月,撑一个冬天,也不成问题。 这种茅草长度有限,但分布极广,而且初春开始就能生长,并且具备一定的糖分。 对大象而言,算是一种极为优质的食物来源。 李解知道“五湖”以东有野生象群,规模不大,但驯养大象,除了吴王那里,还是头一回听说有。 有巨兽在手,对那些不明真相的敌人,也是一种震慑。 当然李乡长的本质目的,还是为了利用大象搞事。偷偷地破坏别人的田地,让别人绝收,到时候就说是野象干的,简直是完美。 而且大象的确具备夜间活动的能力,如果这四头大象驯养的情况不差的话,干一些小势力,一头大象顶得着上十队“鳄人”效果。木质寨墙拆起来,还真没有大象效率高。 小老婆商姬说这是她老妈留给她的嫁妆,那就先认定这些大象是调教过的,很聪明,智商很高很听话。 就算万一这些大象其实资质平平,也可以杀了吃肉。 不过公子巴回到住所,将李解的决定告诉嬴剑之后,嬴剑却认为,这其中必有深意。 “有何深意?如今羿阳君犹如猛虎在侧,阴乡同心协力,也只是堪堪抵挡。若非姑苏……”顿了顿,姬巴压低了声音对嬴剑道,“若非姑苏有变,盐城县师为大王禁足,只怕这时候,已有‘健旅’从姑苏前来。” “若是首李认定自己面对公子玄,能战而胜之呢?” 嬴剑看着公子巴,“巴啊,首李,异人也。” 听到老乡的话,公子巴自己猛地一愣。 对啊,老板不是正常人啊,他变态啊,他没有痕迹可以寻啊。 “这……莫不是其中有甚兵法之道?” 在兵法上面,公子巴认为老板很强。要不然怎么解释一帮“野人”成了如此健儿? 公子巴也判定过阴乡的军事实力,至少干挺他的祖国六国,那是完全没问题。 野战的话,六国的士卒,根本不是阴乡“鳄人”的对手。 进退有度的“野人”,反正他是没见过。要不是一直就跟着李解混,他差点以为是姑苏吴国的王师在玩cosplay。 现在李乡长又掌握了“龙神之力”,鬼知道姑苏的王师能不能抗住第一波恐吓。那动静,公子巴不是吹,他第一次差点吓尿。 “此时首李前往奄城,试问,大王如何想?” 嬴剑手指点了点,正色道,“不拘大王,姑苏宫城内外,谁不会认为,‘野人’好斗,阴乡乡帅李解,野性未脱……” “嘶……” 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公子巴也是点点头,“若如此,彼时若有独门蹊径,能制盐城于死地,一战而成功!” “时人皆以为阴乡欲斗奄城,谁又能想到,瞬息之间,与公子玄之争,便有了结果呢?” “有道理,有道理!” 公子巴拍了拍手,“大象事小,盐城事大!首李所图,还是公子玄!” 第六十四章 合情合理 “出蒸箱之后定型,手法依然要慢,注意固定卡榫的间隙,保证整体受力……” “是,首李。” 有些木料进行弯曲加工的时候,要上蒸箱,比如木头轮毂、藤条盾牌、竹木盔甲等等。 只是这些技术手段,对白沙村的文盲来说,难度有点大。所以跟从李解学习先进木工技术的学徒工,大多都是商无忌的族人。 李乡长露出这一手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因为李解的木工技术如何牛逼,而是商氏族人彻底成了老板的舔狗。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解拿出来的技术,在这个时代的列国之中,都属于“家传”或者“不传”。 像李乡长这样随随便便就把“秘密技术”教给别人的,听都没听说过。 “榫头不用太复杂,暂时咱们阴乡用得上的不多。什么时候家具卖到中原去,我再教你们新的。” “是,首李!” 商氏学徒们很兴奋,每天来上班,都能学到新的姿势……好高兴哦。 “嗯,你们继续。” 视察了一圈木工作坊,目前主要赶的进度是藤甲、藤牌。藤条上油更好,只不过桐油产量不高,从外面收购的话也不划算。李解暂时的做法,就是给藤条进行两步处理之后,再给它烧出炭黑来增强表面硬度。 防箭矢效果不错,防长矛穿刺效果很差。 不过“鳄人”装备有点不同,内衬还有皮甲,加上精锐队长还有金属片作为防护,一般的矛手只要不是一击毙命“鳄人”,百分之一百会死在“鳄人”手中。 “鳄人”的训练项目很多,除了常规的列阵持矛之外,还有小规模作战的多种武器配合,比如刀盾手、藤牌手等等。 正常情况下,像这样的精锐,只要老大不坑,那就怎么都坑不了。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总觉得现在的老大有点坑,幺蛾子太多太多。 “首李,这奄城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先行派遣使者过去?” “派什么使者?商姬的嫁妆,我帮她拿回来,有错?还要使者?!” 李乡长皱着眉头,寻思着大舅哥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这……这支氏终究和运奄氏乃是姻亲之家,我……” “无忌,你姓氏都是‘商’啊。怎么,阴乡商氏不作数了?” “……” 你他娘的都这么说了,我他娘的没办法反驳! 商无忌一脸的憋屈,他现在还真不好说是运奄氏商姓,他就是商氏,阴乡商氏。 开宗立派第一人,往后要是老板的社团……不是,公司做大了,那他肯定是眼光卓越见识不凡。 这要是老板坑出血来,那显然运奄氏也不介意婊他几十年。 几十年之后,商无忌一死,烟消云散,就是一个过眼云烟的笑谈。 心中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商无忌拱了拱手,也是下定了决心:“谨遵首李之命!” 咬咬牙,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干完呐。 可他娘的谁能想到李氏大炮这么猛,商无忌感觉自己就是被干烂的那一方,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对喽……”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然后伸出五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捏得嘎啦嘎啦作响,“奄城的大象,我要;盐城的白鹿,我还是要!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统统都是臭狗屁,真的猛士,敢于直面爽翻天的人生!” 虎躯一震的不是李乡长,而是大舅哥。 商无忌被李解的话语感染,心潮澎湃的情绪又上头了,顿时掏出了小本本,连忙道:“鱼和甚么不可兼得?” “熊掌。” “可有典故?” “这我哪里记得……我想想,好像是谁说的来着?记不起来了,大概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好像是这么说的,我读书那会儿,学校博物馆的走廊里,有挂着这个书法。” “诚乃至理。” 商无忌点点头,“不知是何贤人所言?” “可能是我们校长吧?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对没得选的人来说,是对的。可我现在是没得选吗?就奄城那点东西,我已经让人摸清楚了。王八蛋,还想黑我四头大象!” 叉着腰的李乡长顿时暴怒,“当初有人黑了我四台搅拌机,我能绕得了他?当场让他双倍吐出来。” 对于李解的话,商无忌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老板的情绪很亢奋。 “没实力,那当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实力,他娘的当场就报了!” 说着,李解洋洋得意,伸出大拇指冲自己的家底指了指,“‘鳄人’是白训的?‘勇夫’是白养的?吃了我的,得给我干活啊!你说是不是,无忌?” “嗯、嗯、嗯……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自何典?” “我都说了你记这个没用!” “有用有用,几次前往姑苏,都很有用。” 商无忌将小本本收好,他才不会不记。跑姑苏跟人吹牛逼的时候,一开口骚话一套一套的,震的那些王都名人都是一惊一乍,只觉得阴乡商氏的族长,当真是学识深厚,本领高强。 再说了,就“蓬荜生辉”那个故事,云亭五更的大管家,以前是个啥?现在也让人知道了一点“虚名”。当然这个“虚名”是真的虚,可吹的次数多了,有云亭五更背后支持,自然也是成了“名人”。 离“名士”还有一万里之遥,但“名士”的前提,就是“名人”和“士”,云亭仲裁之名,在姑苏,多多少少也是比那些一无是处的菜鸡强得多。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 李乡长顿时无奈,劝了大舅哥不知道多少回,就是不改,索性不再劝说。 “那现在无忌是支持我去奄城,帮商姬讨要嫁妆的吧?” “阿妹嫁资,本就是首李和阿妹共有之私,首李前去讨要,合情合理。” “嗯,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明天就去讨要,顺便把仲裁也叫上,就说……就说让他做个中人,给评评理,这很合理吧。” “此事于仲君而言,并无难处,定会应允。” “那就好,过一会儿你去帮忙跟仲裁说一声,然后早上我叫他一起去奄城,这一路说不定来回得要个一天。” 看着李解有点诡异的眼神,突然大舅哥一个激灵,他总觉得,仲裁这个老朋友,可能要踩屎…… 第六十五章 打起精神来 能够称霸东南,吴国也不纯粹是全靠历代君主的爆种,特殊的地理条件,也给吴国称霸创造了丰厚的物质基础。 从吴国扩张的路线图就能看出来其中的端倪,比如两个奄城,其中运奄氏的老城,在姑苏被称作“东奄”,也有称“东邑”。这个城市,除了很热闹的商业生产活动之外,不算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个军事堡垒。 利用天然河道、湖泊,组成了一个个“回”字形的防御工事。 整个东奄城,有四条“护城河”或者说护城濠。 想要进出东奄城,陆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西北,一个西南。 剩下的,全是水路,整个东奄城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门。水上城寨林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浮动的水上堡垒。 只是现在已经衰败,但从规模上来看,能够想象当年吴国在这里做了多少的努力。 这个城市的最早作用,就是干掉前朝余孽,还有长江入海口地区的蛮夷。 奄国二次灭亡之后,这个城市的军事作用,就是为了镇压姑苏东北地区的潜藏反叛势力。 直到以运奄氏为首的上层贵族逐渐迁出,前往延陵之后,整个地区才彻底稳定下来。 “卧槽,不来看一眼,还不知道这运奄氏老城,他娘的就是个超级巴黎啊。”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带工人们一起出国旅游,不是因为他豪爽,而是因为甲方他娘的拿机票抵了一大笔工钱。 要不是那个甲方实在是干不过,李乡长能这么爽快? 于是乎,坐上了原本是甲方自己旅游团的飞机,李乡长就带着工人们去了一趟巴黎。 败兴而去,扫兴而归。 不过倒是提高了一点历史姿势……李乡长头一次知道,巴黎原来是个军事城市发展而来的。 古典巴黎复原图上,就一丢丢大的破地方。 状况么,跟眼前的东奄城类似,只是这里流淌的不是塞纳河,远方一望无际的,也不是亚特兰蒂斯大洋。 “东奄是真要被淹啦。” 欣然同往的仲裁,笑呵呵地拢着手,坐马车上看着已经泡水里好多年的东奄城,感慨地说道。 前几年其实还好,海水还没有侵占太多,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东奄城往东的几个村邑,已经彻底被泡在了海水里。 虽说时不时还会露出来,可已经彻底废了。 现在轮到东奄城,去年已经泡过一半,海水倒灌之后,整个城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沿海沿江,会增加沙洲,也会淹没一些陆地。 即便是现在的东奄城,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泡在水里了,然后露出了头,然后前朝余孽过来,就占地经营。 现在嘛,反正破败了,再陆沉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淹不到姑苏。 因为淹不到姑苏,所以东奄就随便啦。原本驻防的部队,全部变成了“民兵”,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务农和狩猎,偶尔下海赚外快……下海来钱快嘛。 中华绒螯蟹是吃的人少,可青蟹在东奄城,却算是一种常规食物。 李乡长做工头刚出道那年,有一次接过一个养殖场的小活儿,就是养的青蟹。那时候知道了一个小知识,青蟹活动的最北界,就是长江口往南。 过了长江,就基本没有青蟹活动了。 实际上真要有小规模的野生种群,已经不是长江口,而是钱塘江口往南。 然而这时候,东奄城却吃青蟹吃得挺爽。 “这东奄城,还真是破败。” 远远看去,大量的工事显然已经废弃,职能也从军事作用转为民用。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随着咸淡水交汇包围,整个城市就会彻底报废。 “李君,支氏虽说人少,但在东奄城,还是颇有些许名望。少待见面,吾可为李君先行询问。” “好说,我这次过来,就是讨要嫁妆。这毕竟是商姬之母的遗产,是要充作嫁资的,怎么可以随便侵占呢?” 李乡长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砍刀,“我是讲道理的,仲裁你知道的啊。” “对对对,对对对……” 一听李乡长讲道理,仲裁冷不丁突然后悔了。 他想起了“黑蛟沙”,更想起了“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那是个身材长大的家伙,结果被李乡长上去就一锤子敲死。 什么时候讲道理是这样讲的? 队伍数量不多,不过李解带来的,都是“鳄人”,跟着李解左右的,还有队长级的狠人,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带头冲锋。 和沙东那种“帅才”“将才”,还是有点不同的。 “沙哼。” “在!” 左边有个队长身材敦厚,像个胖子,但其实只是壮硕,皮肤黝黑嘴巴宽敞,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却是个闷声葫芦,典型的敢打敢杀。 在李乡长冒出来之前,属于被欺负的倒霉蛋。 但跟了李乡长混饭之后,整个人就开了窍,立刻混得风生水起。 沙哼别的都不管,只要首李说动手,他就动手;说冲锋,他就冲锋。 半点都不含糊。 他原本叫“哼哼”,只是本没有“哼”这个字,李解冒出来之后,就有了“哼”。 在沙哼看来,首李就是带给他新生的人。 做了“鳄人”小队长之后,沙哼更是只执行两条铁律。 一是首李说什么都是对的;二是参考第一条。 “打起精神来!” 李解拍了拍沙哼的肩膀,眼神很微妙。 “是!” 懂了老大的意思,沙哼立刻整个人更加的精神起来。 仲裁不懂什么叫做“打起精神来”,这话理解不了,但隐隐觉得,肯定是有事儿啊。 罢了,来都来了,还能回去么? 仲裁心里这么想着,横竖他都已经让人“蓬荜生辉”了,怎么地也是个“名人”,接下来就是“名士”,四处刷刷存在感,是必要的。 东奄虽破,好歹也是吴国的地盘呐。 知道阴乡乡帅和云亭仲裁联袂而至,东奄城立刻进行了欢迎,排场不大,但大小官吏都是尽数到场。 在姑苏做官的,可以瞧不起李解,但东奄城的哪敢这么放肆?就算姓姬也不行,因为从东奄到姑苏,可是有好长一段路呢,万一碰上“野人”发狂?这上哪儿说理去? 奄城县师也的确是姬姓,跟大王勾陈三代之前的关系很亲,现在嘛,也就算个远亲。 在东奄城外迎接李解和仲裁,并没有有失身份,主要是奄城县师的级别,和奄城县师不是一回事。 姑苏序列中,奄城县师也就是云亭“五更”的档次。 吴国制度之混乱,也可以从中看出。 “李君、仲君,远道而来,甚是欣喜啊。” “敢问县师,御兽人支氏,可在此处?” 其实李解早就看到了支氏的人,他们打扮不像吴人,身上用来装饰的东西,多是皮草、兽牙。 看到李解真人之后,支氏的人也已经慌了。 他们知道“白沙莽夫”高大威武,可不知道“白沙莽夫”常年撸铁的胳膊有这么粗啊! “支氏便在此处,李君寻彼等何事?” “彼为姻亲,有些家事。” 聊了一会儿,奄城县师就把支氏的人叫到了跟前。 李乡长数了数人头,一共十三个,看样子还有两个是在看守大象。 “商姬嫁资,缘何迟迟不至白沙?” “嫁资?商姬未嫁,何来嫁资?!” 噗! 李解拔刀就是一捅,当场把答话的人捅死。 不等奄城人反应过来,沙哼一声大吼:“擒支氏,灭家贼!” “杀!” 刚才还“呆若木鸡”的“鳄人”,瞬间就“如狼似虎”,奄城县师整个人都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十三个支氏成员,死了一个为首的,剩下十二个,全部被摁在了地上,然后五花大绑塞抹布伺候! 第六十六章 决定 “商姬投奔于我,乃我家人。今支氏截留商姬之嫁资,故刺于东邑,此谓‘家事’,县师以为如何?” 拎着一把带血的尖刀,李乡长冷眼看着奄城县师。 姬姓子弟从来不怂,面对歹徒,偶尔战略性撤退。 “李乡帅言之有理啊,再者,有云亭仲氏之家老为证……” 不提还好,一提仲裁就浑身发抖,感觉已经不能够呼吸。 “……” 仲裁哆嗦着手,嘴唇也跟着哆嗦,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就蹦出来一个字:“啊。” 点点头,啊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二个支氏活口被拖走,在奄城,显然支氏也是成家立业的,保不齐还有沾亲带故的。 只是面对李乡长带来的一帮“鳄人”,奄城的本地“民兵”纷纷吹着口哨望天,消遣嘛,业余活动也就这样了。 平日里逮鱼摸虾下海干活吹吹牛逼还行,真要是跟这一年来打打杀杀好不热闹的“野人”头子对干,那还是算了吧。 “御象人在何处,还望县师引荐。” “好说,好说。商姬亦是东奄之人,吾既为本地县师,自当为民分忧。李乡帅随吾来便是。” 李乡长嗯了一声,把带血的尖刀收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跟着奄城县师就进了城。 他才不怕这些“民兵”突然暴起,别看他现在穿着布衣,实际里面套了一层甲。都是金属片子叠加起来的“肌肉”,防“民兵”一通刺杀,都不用躲躲闪闪的,随便刺,刺得死算他倒霉。 “沙哼,跟我走!” “是!” 带了一队“鳄人”进城,剩下的则是在城外驻扎,没有离开的意思。 “鳄人”原地待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二个支氏被捆扎的严严实实,像一只只待宰的猪狗,好几个已经吓尿,空气中弥漫骚臭味。 “真精锐也。” 缓过来的仲裁,这时候感慨了一声,心中暗道:“白沙猛夫”果有练兵神术,数月不见,这“白沙勇夫”竟是更加勇猛精进,当真厉害! 他佩服之余,又是有点忐忑,以李解这种实力的增加速度,毫无疑问就是地方一霸。 这大王在世时还好,可这要是大王去了,谁知道阴乡会怎样? 仲裁更是有点焦急,如今姑苏还是用老眼光看李解,甚至觉得,“野人”嘛,种种地摸摸鱼,偶尔出去打打猎,还能怎样? 有时候,仲裁也不得不佩服公子丑,想当初公子巴前去拜会他的时候,公子丑就点名了,阴乡别馋和下一代的公子之争。 公子寅是可以在野外招兵的,“野人”最快速变成城里人的方法,就是进入吴军序列,然后立功。 阴乡的实力不用质疑,公子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为上者,只需要看结果看变化看趋势。所以公子丑的判断,那就是“百沙”霸主变了一个更强的,“黑蛟沙”不值一哂,但“白沙”显然是“百沙”之中的特殊。 优胜劣汰之下,“百沙”淘汰之后的精华,自然也是“精英”。这种“精英”进入公子寅的部队中接受训练、调教,产生的威力显而易见。 所以公子巴求到公子丑那里,公子丑的要求并不多,这算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公子丑的判断,果然是符合事物发展变化的。 只是,仲裁佩服之余,又不得不担忧,公子丑只看到了变化,却没看到本质。阴乡这些“土兵”的能力,只缺少最后的一点蜕变。 作为世代给姬姓看坟的家族,仲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秋收秋战啊。” 感慨一声,仲裁拂须皱眉,他突然觉得,传言未必为假。之前说李解要和公子玄斗上一场,云亭五更觉得是无稽之谈。因为羿阳君是淮下霸主,手中“吴甲”“健旅”三千,阴乡男女老少加起来,才万把人,这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但是仲裁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尤其是看到脚边那个倒霉支氏的尸体之后,这种直觉更加强烈。 他觉得,羿阳君搞不好这一次要身败名裂! 很荒唐的想法,可直觉就是直觉。仲裁甚至想着,这一次完事儿之后,回去就把自己的判断,告诉给家主。 一旦结果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到时候再去跟阴乡加强关系,可能就晚了。 现在虽然也很和谐,但只是出于互惠互利的状态上。 仲裁想着的,就是更加紧密。 只是这需要承担风险,李解彻底败于羿阳君手下的风险。 “唔……” 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纹丝不动的“鳄人”,仲裁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决定回去之后,就说服家主。 云亭仲氏虽然是姬姓的守墓人,但这一回,也要胳膊肘往外拐,放弃羿阳君这个姬姓,而是抱住李解这个“野人”头子的大腿。 “这城中屋舍,略微斑驳啊。” “不瞒李乡帅,数月前海水倒灌,城中也是被淹了的。” “这奄城不会被海水彻底淹了吧?!” 李解故作惊讶,看着奄城县师。 “天地伟力,不敢揣测。” 也就只能这么说了,安慰安慰嘛,不然怎么说?老夫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肯定泡水里做王八? 路上,奄城县师也恢复了平静,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可能因为死了个人就如何如何。 闲聊之余,奄城县师也是震惊,他突然发现,商无忌之亲妹,居然不是嫁给了李解,而是奔于李解为妾! 正因为太过震惊,奄城县师根本没有控制住情绪,在他看来,商无忌之亲妹,就算嫁给李解为妻,那也是李解命好。 这……这居然是为妾?! 这是怎么想的?! 震惊之余,奄城县师也只能想着,可能阴乡乡帅这个“野人”头子技术特别好?这才让商姬欲罢不能?选择做妾也情愿? 胡思乱想之际,李乡长到了东南城郭之外的水门处,这里有一片栅栏,里头有几个大草棚。 栅栏内,一老一少正在用木叉干活,看到一队奇形怪状的人来了之后,这一对老少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到了门口张望。 “可是老支当面?我是李解,商姬之夫!” 说着,李解摸出一只牙雕哨笛,朝着老者扔了过去。 那老者手忙脚乱,双手接住了牙雕哨笛之后,连忙看了看,然后拉着少年,到了李解跟前就是行礼:“见过良人。” “支氏在东邑的主事已经被我杀了,随我走吧。” 一老一少双眼圆瞪,似乎是不敢相信,等到确信没有在胡扯之后,老少二人顿时大喜,连忙起身道:“良人少待,这就遣象归附。” “没事,你们慢慢收拾,我随便转转,看看奄城有没有什么土特产,也好带一点回去。” 话说的有点快,老少没听懂,不过奄城县师倒是眼明心亮,连忙道:“不知首李喜好何物?奄城还是颇有些物产……” “我?” 李乡长看着奄城县师,“我好色,奄城有美色否?” “……” “没有?打扰了。” 第六十七章 惊人之举 四头大象冒出来的时候,奄城的本地人居然还有一惊一乍的,李乡长一看,就知道这帮逗逼怕不是天天在家里上网,家门口有大象居然不知道? 奄城县师恢复了状态之后,对李乡长内心还是有点小不满的,寻思着你他娘的一个阴乡野人,跑来我这里砍人,是不是有点那个? 你说的这个野人……他厉害吗? 稍微回忆了一下不久之前的城门口一刀,奄城县师当即哆嗦了一下,画面感很强烈,这时候那个支氏倒霉蛋,应该是彻底凉了吧? “县师为人宽宏,我很钦佩啊。” 李乡长看奄城县师黑着脸,寻思着也不能太过分,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看奄城的样子,估计明年就要被海侵给泡了,到时候这老老少少的,能跑哪里去?姑苏肯定不收嘛。 阴乡可以收。 “嗯?” 姬县师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李解,李乡长呵呵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立刻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鳄人”挑着东西过来,竹制扁担和箩筐,箩筐里装着大瓦罐,瓦罐用丝绸加荷叶做密封,上面缠着麻绳,又扣了个碗。 “一点阴乡特产,略表歉意。” “这……” 姬县师其实不是很想要阴乡的土特产,实在是那鬼地方,也没听说有啥好货色啊。除了鳝鱼,大概也就是芦苇多一点,今年也就是抢劫了一些大牲口,可大牲口总不能杀了做腌肉吧。 “县师莫不是不喜甜食?” “甜食?” “蜂蜜啊。” 李乡长指了指大瓦罐,“二十斤蜜,县师若是不要,那我就……” “不!” 姬县师一个激灵,胡须都抖动了起来,双眼圆瞪,“老夫甚喜甜食!” 言罢,大概是不信的样子,“当真是蜂蜜?” “当真!” “老夫一看李君,就觉得亲切,想来这就是李君的秉性使然啊。” “客气、客气……” 李乡长呵呵一笑,然后让“鳄人”把箩筐中的一只瓦罐拎了出来。 蜂蜜,这是阴乡的重要秘密之一。李乡长给的保密等级,是和火药一个层次的。虽然吴王也有专门采蜜养蜂之人,但是,像阴乡这样可以稳定高产的,列国都没有。 商无忌在姑苏城中,开了一个杂货铺,其中就有“百司”专门采买的东西,最高价值的,就是蜂蜜。 一罐蜂蜜,两斤左右的,可以换二十到五十个奴隶不等,看选择什么样的奴隶。 而实际上阴乡的库存,相当的惊人,只是慢慢地用蜂蜜来薅吴王勾陈的羊毛,也能薅到他死。 装着二十斤蜜的大瓦罐送给奄城县师,他是稳赚不赔,回到自己的“封地”,立刻就能招募大量人手。 蜂蜜是硬通货,比丝绸黄金还要硬。 李解跟沙东通信用的蜡封,上面的黄蜡,其实就是蜂蜡。 收到这份重礼,李解别说是在砍人,就是把奄城洗劫一空,姬县师也没意见。最多上报姑苏,就说遭遇群盗,一句话的事情。 奄城土鳖死活,关他鸟事? 奄城这个很快就要被海水泡了的地方,又不是他的,而且早晚都得废。可蜂蜜不一样啊,给他了,当然就是私有财产。 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喜不自禁的姬县师寻思着,就冲这二十斤蜂蜜,李解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支氏老少带着四头大象出来之后,“鳄人”们看到巨兽,都是纷纷护卫在左右,相当的紧张。 不过李解却是无所谓,摆摆手道:“大象极为聪慧,不必如此。” “是!” “鳄人”们立刻收了架势,但还是簇拥在李解周围。 这一动一静的干净利落,把奄城县师吓了一跳。之前他就判断,阴乡乡帅带来的人都好厉害。 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 “良人!” “来得匆忙,给这四位,倒也是带了点薄礼。” 说罢,李解单手抓起一只瓦罐,抬手拍走了密封用的丝绸、荷叶,手直接伸到瓦罐中摸了一把,然后走到四头巨兽跟前,把手伸了出去。 最大的那头大象挥舞了一下鼻子,在李解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鼻子塞回了自己嘴里。 随后立刻耳朵忽闪起来,不断地用鼻子蹭着,大概是不过瘾,直接抬起了鼻子,卷成了一个喷嘴状。然后张嘴就开始舔着李解的手,上面的蜂蜜,让大象很是喜欢。 “这是当爸的。” 支氏老少都是一愣,连连点头:“良人所言不差,‘采花’正是公兽。” “采花?这是大公象之名?” “正是。” “为何叫采花?” “支夫人少时养花,有象群误入,驱散之后,唯‘采花’留之不去,偷食支夫人所养百花。” “嚯!” 李乡长眼睛一亮,这大象性格好。吃货是鲜有暴躁老哥的,有口吃的,那还暴躁个屁啊。 伸手摸了摸“采花”的鼻子,这是大象用来交流感情的工具,上面布满了一万多块肌肉,人的手掌抚摸它之后,只要是善意,就能传达过去。 为什么李乡长知道这些没有卵用的知识呢? 因为有一次承包的工地在版纳,甲方表示能不能拿大象来抵钱…… 后来吧,李工头就被拘留了十五天。在此期间,认真地学习了大象的各种知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别胡乱买卖动物! 好在念在李工头年少无知,又是遭奸人蒙蔽坑害,所以李乡长接受了教育之后,就去野味馆子搓了一顿压压惊,然后回家。 大公象舔得正爽,大概是轮到个头小一点的老婆来舔,于是让开了一个身位。巨兽腾挪的时候,那动静也是不小,奄城县师有点害怕,往后缩了一些。 看着李解大大咧咧在那里喂大象蜂蜜,姬县师虽然嘴馋、心疼、纠结、嫉妒,可还是不敢上前。 野人不愧是野人,够野! “鳄人”们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知道首李很猛,可猛到这种程度,还是再度震惊了他们。 四头巨兽就这么站在跟前,正常人都要吓的退缩,偏偏首李还乐在其中。 “母象无牙啊,挺好。长了象牙反而容易被杀,还是不长得好。” 李解一边说话一边拍着母象的鼻子,让它放心大胆地舔着李解手上的蜂蜜。 大概是特别欢快,舔了蜂蜜的大象都发出了“呼呼”声,时不时地还有鼻子伸过来,想要直接塞到瓦罐中去。 “采花”的鼻子刚伸过去,就被李解一巴掌拍过去,拍走了鼻子之后,李解伸出手指指着大公象:“挨个来,排队!” “……” “……” “……” 看到李解一巴掌拍在大公象鼻子上的时候,姬县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恐惧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头皮发麻的不仅仅是姬县师,几乎所有奄城本地跟着过来围观的人,都是吓得转身就跑。 要不是受过训练,“鳄人”们也是很想跑,可长期的训练,让他们很专业地没有露怯。 结果李解拍了“采花”的鼻子之后,大公象居然没有恼怒,反而扬了扬鼻子,露出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微笑。 是人都能看出来,“采花”的心情相当不错。 “再拿一罐来!” “是!” 一个“鳄人”上前,把瓦罐打开,李解单手拎起,冲大公象道:“你的!” 鼻子一卷,然后走到了一旁,“采花”的鼻子极为灵活,反复从瓦罐中沾了蜂蜜塞到嘴中猛嘬。 那口水横飞的模样,让奄城县师都有点嘴馋了。 暴殄天物啊! 一共四罐蜂蜜,八十斤的量,二十斤给了奄城县师,六十斤居然是给大象吃的? 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蜂蜜,又看了看大象的蜂蜜,奄城县师寻思着自己还不如畜生? “家象性情温顺,又极为聪慧,当他们是孩子即可。” 李解这番话,不是说给支氏老少听的,而是说给“鳄人”们听的。 往后跟大象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自然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他李乡长都不怕大象,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怕个屁? “二位,随我返回阴乡吧。” “是,良人!” 支氏老少这时候已经五体投地,虽然李解不懂驯养大象,但显然对大象并非是一无所知。 给大象喂东西这个举动,仅仅是勇气、魄力,就已经很震撼人心。 “姬县师,那我等就此别过?” “这就要走?!” 姬县师很不舍啊,尤其是,李解才开了两罐蜂蜜,这不是还有一罐吗? 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神情不自禁地盯着剩下的一只大瓦罐。 李解见状,笑呵呵道:“县师往后可以常来阴乡啊,阴乡也已开设市掾。” 白沙市场的事情,奄城就算消息再慢,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肯定也是知道的。 李解这么一说,显然就是不打算把最后剩的一贯蜂蜜给他,而是让奄城人自觉点,自己跑去白沙市场交易。 “阴乡还有蜂蜜?” “存货还是有不少的。” 见奄城县师这个样子,李乡长面带微笑,寻思着将来让姓姬的出卖奄城治下之民,成功率应该是不低了。 第六十八章 金牌猛夫 “嫁资当真讨要归来?” 提前回来报讯的“鳄人”把情况这么一说,大舅哥商无忌表情相当的丰富。那可是东邑啊,虽然已经破败了,却也是姬姓把持的城邑,支氏依仗的,就是姬姓可以做主,让商无忌不敢放肆。 可……可怎么就要回来了呢? 难道姬姓其实挺好说话的? 可真要是这么好说话?姬姓祖先为什么砍死他们祖先?! “首李说,姬县师甚好说话,往后东邑和阴乡,便是亲善‘邻里’。” “……” 亲尼玛个头!善尼玛个鬼! 亲善?亲鳝还差不多!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东邑姓姬的中了邪。 难道真是因为长相? 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去讨要嫁资,就被支氏推三阻四,还拉出姬姓来恐吓要挟? “兄长何必忧虑,待君子归来,一切便是知晓。” “也对。” 商无忌点点头,拿了一些红枣给报讯的“鳄人”,“有劳。” “多谢商君。” 钱是不敢收的,但是红枣、莲子、芡实、菰米等等,却是可以收的。那“鳄人”收了商无忌给的红枣,包好了之后,给商无忌行了个“军礼”,很是规矩地离开了商无忌的“大榭”。 出门的时候,这“鳄人”还冲商氏的门子颔首示好。 “‘鳄人’虽恶,然有礼也。知礼,则为君子也。” 凶的时候超级凶,悍不畏死地砍人。可不作战的时候,又不仗着勇力桀骜不驯,反而进退得体待人平和,这就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训练一支“虎狼之师”,大国都有这样的人才。 可想要把“虎狼之师”变成“威武之师”,却是相当的艰难。 “君子常言‘受命于天’,想来阴乡昌盛,亦是顺应天理。” “听他胡说!” 商无忌呵斥着商小妹,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连“野人”都能训练成这种模样,这样的才能,商无忌听都没听说过。 “鳄人”的成员,商无忌也观察过,可以说绝大多数,原本在“百沙”各乡野之中,都不是好勇斗狠的拔尖人物。 甚至还有点“老实巴交”的意思,老老实实干活,老老实实盖房子,老老实实寻找另一半。 反而是那些类似“黑蛟沙”中好勇斗狠的家伙,没有一个成为“鳄人”,最多就是成为“勇夫”。 这种微妙的区别,让商无忌大开眼界。 常人看来,“老实巴交”的老实人,怎么可能是好勇斗狠之辈的对手呢? 偏偏在“公战”的时候,这些老实人更加能够明白李解问他们的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为何而战。 第二,我们如何作战。 第三,我们敢不敢战。 这三个问题,好勇斗狠之辈不管在私斗中如何凶狠,面对“公战”,他们都是茫然的。 但对“老实巴交”的野人来说,他们却有着深刻的体会。 李解的存在,不过是把一个个“老实巴交”野人的体会,团结在了一起。 作为运奄氏之后,商无忌自然也是有些兵书家传的,只是和阴乡公开让人围观的作训方式一比,商无忌随手就把兵书家传存了起来。 子孙愿意看就看,不看就盖个图书馆。 “兄长,吾现在相信,君子必能大胜羿阳君!” “此亦吾之所见。” 听到商小妹坚定的语气,商无忌拂须微笑。见一叶可知秋,“鳄人”的素质,扔到任何一个大国中,都可以做低级军官。 可现在,几百个“鳄人”,却只是李解的爪牙。 李解返程的路上,“采花”和它的妻儿们都很安静地站在了船舱中,因为体型实在是太大,偶尔遇到吃水浅的地方,还要让它们自己下水泅渡。 大象过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 沿途的浣纱女几乎都是看见巨兽就落荒而逃,哪怕是地方上的“民兵”,也不比浣纱女好多少。 有些重要的城邑,还是留有“吴甲”的,当地的邑令或者县师,带着“吴甲”出来警戒,发现是阴乡乡帅之后,都是震惊无比。 更夸张的是,途径太仓,李乡长直接骑到了“采花”的身上,张牙舞爪无比威风。 而“采花”也不愧是聪慧巨兽,李乡长从老支那里得来的几个命令,不但执行的很好,还能额外地跟李解建立了新的指令。 这让老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驯象人,原本只是觉得本职工作遭到了侮辱。可李乡长跟“采花”亲密无间之后,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老婆被首李睡了…… 感觉怪怪的。 “李乡帅逐象过涧?!” “凡山尉以为野人作乱,率甲士前往凡山涧,便见阴乡乡帅驱逐四象如儿戏。” 姑苏王宫之中,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正在向大王勾陈报告。 吴王勾陈表情也是诧异,花白的胡须微动,他双手撑在岸上,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道:“这‘白沙猛夫’,果然是勇猛非常啊。” “王上。” 忽地,跪地而坐的太宰子起出列,躬身道:“如此‘野人’,明知得罪羿阳君,却还是行事如常,莽撞无礼,这是无知之徒啊。” “既是无知之徒,又何必苛责?‘野人’无知,亦可谓‘天性使然’,乃‘赤诚’之本。” 吴王勾陈不介意一个无知之徒在那里瞎折腾,要是知道得罪了羿阳君,就开始厉兵秣马勾结朝臣贿赂军将,这才是他介意的。 反倒是羿阳君,居然连一个无知之徒都容不下,理由仅仅是一个美妾。 为了一个美妾,公子玄可以容不下一个李解。那么,为了一座城邑,他又会容不下谁呢? 想到这里,吴王勾陈的表情突然就深沉起来。 “子起。” “臣在。” “李解逐象过涧,却为勇猛。寡人命你铸‘猛夫’金牌,特赐阴乡乡帅。” 公开场合下,勾陈并不称呼太宰子起为“伯起”,这种小细节,让太宰子起很是自得。 很多微妙的东西,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此刻,太宰子起更是心中暗喜,他知道大王勾陈不是为了奖赏李解的勇猛,而是真的开始厌恶公子玄。 前几天,太宰子起发现盐城人居然开始走几个老实宗室的门路,想要让他们说动大王,把盐城县师放回去…… 呵呵。 太宰子起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呢? 至于现在,太宰子起只想早点去铸“猛夫”金牌,这一斤的金牌,掺个七八两的铜,应该没问题吧? 要不金牌改成铜牌算了。 太宰子起如是想着。 第六十九章 你怎么骂人 “逐象过涧”这个事情闹得很大,当然本身动静也确实大,四头巨兽过境,那场面着实震撼。 不过事情传着传着就邪性了,说什么都有。 不外是李乡长生撕虎豹逐象斩蛟,总之一个字:超级猛! 然后因为太猛了,大王还专门赐了一块金牌,来称赞他的勇猛。 “哦?还给金牌的?” 商无忌又跑了一趟姑苏,给太宰子起送了一点土特产,比如说蜂蜜。两罐蜂蜜是太宰子起的,两罐蜂蜜是大王家养的熊大和熊二的。 然后太宰子起说了,这给熊大和熊二的蜂蜜,就由他代为转交。 大舅哥商无忌表示莫有问题! 太宰很高兴,这阴乡人就是爽快,上道啊。 于是乎,太宰又跟大舅哥说了,说这金牌怎么弄,要不你回去问问你们老板李乡长? “说是特赐金牌,有‘猛夫’二字。” “这啥意思?让我去给吴王打工?还是说做保安什么的?” 没听懂李解说什么,大舅哥认真道:“听人说,太宰起在大殿之上,略有言语。提到了首李,还有羿阳君。随后大王就下令,命太宰起铸‘猛夫’金牌,特赐给首李。” “蛤?” 李乡长摩挲着下巴,因为没有刮胡刀,这胡子也蹿出来不少,摸着手感极为糟糕。 想了想,李解寻思着,这他娘的怕不是子起阴了一把公子玄吧?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结果挺好。 “子起那老东西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这金牌之上,想要多点折损。” “火耗?” 李乡长顿时一张便秘脸,吴王特赐的金牌,可不是铜的,是黄金。这时候黄金的购买力,强得离谱。 这一回吴王愿意掏一块黄金出来赏赐,八成是因为子起这个老阴逼拱火成功,暗戳戳地黑了一把公子玄。 虽说不知道具体操作和话术是怎么回事,但李乡长琢磨着,太宰子起这种人,实在是太适合打交道了。 像吴国这样的大公司,你想要挖他墙角,可不是就得内外勾结么? 太宰子起身居高位,从来不害怕收黑钱时候咬手,胆大包天无所畏惧。这种人是极品啊,跑吴国搞点小买卖,李乡长以前也就是跟云亭啊芙蓉啊这种乡下小领导打交道。 现在不一样喽! “这样,吴王给多少黄金,让子起全部拿走。我不要。” “啊?!首李,不可,这可是王命特赐之金牌……”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那乡帅位子让你给好不好?” “……” 行行行,是是是,你老大你老板,你说了算。 大舅哥顿时抑郁了,碰上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老板,难伺候啊,太难伺候了。 “那……如何回复?” 商无忌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了,黄金啊,一大块的黄金,居然直接不要了? “让那老东西换个木头的,随便雕两下,上面戳几块铜条不就行了?这种事情,只要我不说出来,谁知道?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我李某人相当靠谱!” “民不举,官不究?” 掏出小本本,骚话赶紧添上。 完事儿之后,商无忌还是觉得不甘心:“这岂不是让太宰起独占好处?” “谁说的?” 李乡长横了一眼大舅哥,“你还商人呢?我让给他一大块黄金,他不得表示表示?这样,你就跟他说,听说‘百司’时常采购苎麻之物。咱们阴乡虽然穷是穷了点,可苎麻很多嘛,而且这麻绳,质量很好嘛,比姑苏最好的麻绳都要好,对不对?” “就卖麻绳?” “还有麦粉,咱们在坡地上不是也有麦田吗?混了杂粮,粗磨之后用来煮粥,加一点咸菜,很好吃嘛。这都秋收了,吃东西肯定要多一点,养膘才能过冬嘛。麦粉混了阴乡的咸肉丁,这冬天就好过了不是?” “姑苏怕是不爱吃麦粉啊,粗粝之食,国人多是不屑……” “不屑个屁啊。你动动脑子呢?这黄金是让子起白拿的?你就煮一碗粥带过去,让他假装喝一口,哪怕喝嘴里再吐出来也可以啊。然后他在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哟西’,这不就是最好的广告?吴国太宰都吃的东西,能是粗粝之食?城里的土鳖就不是土鳖了?谁说麦粉是垃圾食品,你就这么怼他!” “……” 语速太快,词汇量太丰富,大舅哥完全没听懂,解释了好一通,商无忌这才眼睛一亮:“这诚乃经商之道也。” “这叫名人效应,经商你个头!” 瞪了一眼商无忌,李乡长更是想起一事,“姑苏城里的市场,咱们就不管,能够出卖一些麦粉即可。是做成汤饼还是直接烤饼,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城外的市场,‘市侩’这个差事,你得让子起帮忙,弄一个下来。” “不错!若得‘市侩’,这阴乡之物前去姑苏发卖,也要轻松的多。” “别的‘市侩’背后,可能是哪家公子。咱们这背后,可是太宰子起!” 李乡长嘿嘿一笑,很是得意,“还有,之前咱们发卖皮子很是困难,有了‘市侩’,怎么地也得少不少勒索。再者,姑苏也多有制革成品,以前买起来难,有了‘市侩’,什么好货色上市,不就立刻知道了?” “对对对,却为如此!” 阴乡因为长期要外出砍人,甲具的需求量极高。李乡长手底下不是没有乌合之众,不过乌合之众没甲具,就是负责喊“666”的。嫡系马仔们,不给装备的好点,怎么出去抢地盘? 只可惜,以前“野人”想要在姑苏买制革成品,几乎没可能。 一是穷,没钱买什么买? 二是不给买,反正外国人有资格,野人也是没资格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回答王八的屁股龟腚! “一块金牌,换这些好处,不过分吧?” 李乡长很是高兴地问大舅哥。 商无忌也是连连点头,笑道:“区区金牌,终有其价。” “好,那就这样。”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你去见了子起,就这么提要求,他应该是无所谓的,都是举手之劳,对他没有损失,也没有伤害吴国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 定下章程之后,商无忌便道:“那……首李,此去太宰起那里,所求便是麻麦皮之事!” “你怎么骂人呢你?!” 一头雾水的商无忌看着骂骂咧咧转身就走的李解,表情很是无辜:????? 第七十章 凶猛 把李解的态度带到,商无忌成了太宰子起的座上宾。 此时此刻,大舅哥才深刻地感受到公子巴和嬴剑的感受。这太宰子起的座上宾,不是他商无忌,而是那一斤黄金啊。 “此诚乃正直佞臣!” 离开太宰府邸的时候,大舅哥在马车内如此感慨着。 子起还真是坏的光明正大,贪的理所当然,不矫揉造作,不虚情假意。 我叫子起,大吴太宰,我是一个奸臣,我给自己代言…… 收钱就办事的子起还真是不含糊,秋收时节是相当忙的。以太宰职责,每天的公务可以让子起忙得脚不沾地。 可即便是公务繁忙,子起还是抽空把答应下来的好处,给商无忌摆平了。 姑苏城外的市场,多了阴乡籍的“市侩”。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子起说了,看在李乡帅这么爽快的份上,买一送二! “哇,这个子起真是人才,吴国能如此强盛,果然不纯粹是吴王的魄力。这是能臣啊。” 原本对太宰子起还有点瞧不上的李乡长,这时候不得不承认,子起还真是让人佩服。 不是所有贪官都是能吏,但子起这种很讲“江湖道义”的,绝对算得上能吏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子起想要拉一票投资,说是要弄个姑苏手工业开发区,赶着给吴国送钱的商人,大概可以绕姑苏城三圈以上。 “故起为太宰,吾为商贾。” 大舅哥那是相当的感慨,把贪污受贿拿钱办事做得这么有“职业性”“道德节操”,这真是……简直了! “也亏难吴王敢用,吴王还真是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不过李乡长也不看好太宰子起的下场,有一年他出去接了一个纺织厂兄弟单位的活儿。那单位有个管后勤的老哥,办事麻利但是手脚不干净,面面俱到但贪图小利。老掌舵的下台之前,把他的证据收集起来,交给了接班人。 然后嘛……新掌舵的上台就把他给干了,吃了个肚儿圆不说,单位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是交口称赞“亚克西”。 手都拍红了! 在李乡长看来,这太宰子起,要是活到下一任吴王上台,那下场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转念一想,李乡长又发现一个问题,子起这个老王八蛋,貌似在吴国一直不肯受封。现在略微一琢磨,李乡长寻思着,这老王八蛋怕不是时刻准备着跑路。 勾陈、子起这一对君臣,这要是感情特别深厚呢,估摸着勾陈也会默认子起跑路。这要是有个偏差呢,子起也是个钱庄国库。 旱涝保丰收啊。 “用人之能,不用人之德……” 商无忌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很有深意,正要感慨,却听李解不耐烦道:“这不就是‘唯才是举’嘛,曹孟德你听说过没?” 大舅哥摇摇头:“不知哪国人?” “魏国的。” “有魏国这个国家吗?” 大舅哥一脸懵逼,“倒是晋国有魏氏,其……” “好了好了,这不重要。让你采购的东西采购了吗?” “已经入库,首李可要查验?” “当然要查验,万一你学子起贪污呢?” “……” 李乡长这次采购的是松脂和桐油,以阴乡的采集和交易的能力,实在是不足以吸引大商人过来。 再一个,即便是著名的大商人,也不一定有办法收集到足够的松脂、桐油。 只有国家级的能力,才能大量累积。 吴国是东南大国,自然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只要吴王愿意,可以发动周围几十个国家提供自己所需之物。 “首李,这要如此之多松脂和桐油,所为何事?”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喜欢吃烧烤行不行?我要给猪皮退毛所以要松脂行不行?” 瞪了一眼大舅哥,李乡长又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守在家里,别乱跑了。姑苏有什么事情,让姬巴去处理。” “是。” “对了,那个‘猛夫’金牌到底什么时候送过来?” “太宰起说是请了最好的木工,正在雕刻。” “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啊,真用木头的?” 李乡长震惊了,他就是那么一说,可子起是真这么干啊。 对于老板说过两天要出去一趟,商无忌是有点担心的。鬼知道他要出去干什么,万一又是出去杀人放火呢?这到时候又是一屁股的屎。 到现在,渡江北上抢劫淮夷的后遗症,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老板抢回来的“羽姬”,到底还是鹿邑城主之女,这种女子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诸国虽然吐槽淮上之人是“淮夷”,实际上“淮夷”并非是真的蛮夷,乃是前朝余孽,也是建制成邦的文明之人。 淮夷诸部的祖上,也是封君封伯甚至还有称王的。 所以野人头子抢个“诸侯之女”为侍妾,属于相当敏感的事情,不太方便大肆宣扬。 可李乡长这个老板让商无忌很蛋疼,他就差跟所有来白沙市场的人吹牛逼,说把鹿邑城主之女干了个爽。 具体到细节虽然没有描述,但让不少过路商人都很羡慕,故事略微加工一下,就是“白沙猛夫有美姬”。 故事从来都是要新鲜的,商人到了一个地方,把故事编排一下,新鲜感会吸引很多客人。 缺少娱乐活动的情况下,又唱又跳打篮球也能红。 商无忌有心劝说老板,但李解理直气壮:老子就是抢了羿阳君的美妾怎么了?老子不但抢他美妾,还要去盐城抢他老婆! 大舅哥当时就佩服无比,寻思着老板果然口味独特,快六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诚乃伟丈夫,荤素不忌。 “让姬巴去姑苏催一催,这‘猛夫’金牌早点到手,我过两天有用。” “好。” 公子巴最近对去姑苏有阴影,而且对去见太宰子起更是有点忐忑。 但是这一回,商无忌跟他说了,就是帮忙把“猛夫”金牌拿回来,其它没什么。 公子巴顿时奇怪,王命特赐的金牌,难道不是姑苏派出使者送来吗? 商无忌用看弱智的目光看着公子巴:“阴乡非云亭、五更,首李非大王之臣。” 姑苏还专门派使者过来给你一个乡下土老财搞嘉奖仪式?想太多了吧。 本身这个举动,也是和阴乡和李解无关,纯粹是吴王对羿阳君的怀疑、猜忌在推动着事情。 “那好吧。” 公子巴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次到了姑苏。 太宰子起很高兴,说是金牌已经做好,而且相当完美。 公子巴检查了一下,料子却是好木料,上面嵌着金灿灿的青铜片,确实是好大的一块“金牌” 领了金牌,公子巴就赶紧回阴乡邀功。 李乡长也是很高兴,有了这面金牌,有些原本偷偷摸摸干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干了。 金牌做工精炼,外貌灿烂华丽,可以说一看就很上档次。 挂胸口相当的有震慑力。 不过李乡长的脸色相当难看。 “首李,可是因为金牌之材……” “下柳啊。” 李乡长一只手搭在公子巴的肩膀上,“你读过书,是识字的,而且周游二十六国,对不对?” “首李过奖,这不过是在下的一点……” “你他娘的闭嘴!你还得意?!你看看清楚!这上面是什么字!” “猛……猛男?!” 金灿灿的金牌上,竖着写的“猛男”二字,相当夺目抢眼…… 第七十一章 外出工作 猛男有什么不好?猛男当然好了。 你看这胸大肌,你看这肱二头肌,你看这人鱼线……喝醉酒的白领老阿姨点赞的手指头根本停不下来。 可李乡长寻思着,这吴国也没有高档娱乐会所啊?! “首李,不曾想太宰起竟是诚笃君子啊!” “?!” 啥意思?! 李解一脸懵逼,老子现在都成“猛男”了,这他娘的还是子起那个老流氓厚道? “阴乡外服大王,授之以男、卫,以教化蛮夷。首李,阴乡现在却为吴国之土矣。” “以前难道就不算?” “二者不可等同。” 以前当然算,但以前是放养,你“百沙”只要不闹事安分守己的,我姑苏也不会过来打你,最多看中了啥好东西就抢走,不给钱的那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姑苏不但不打你,也不会看中好东西就抢。就算要东西,也会掏钱。 当然了,有条件的,贡赋要正式比照“男”和“卫”两级官爵。 知道老板是个认知白痴,公子巴连忙给解释了一通。李乡长这时候才明白,这“猛男”和他想的猛男,有点区别啊。 太宰子起的确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 所谓“猛男”,就是李乡长以“勇猛”服事大王勾陈,然后大王勾陈就让他以“勇猛”出任办事。 男,就是任事的意思。 讲白了就是发你工资让你好好上班。 “也就是说,吴王还给老子开工钱?这一年得多少钱?” “几百石总是有的。” “嘿……我他娘的给人开工资那么多年,终于有人给我开工资了嘿!” 正乐着呢,忽然李乡长虎躯一震,“不对啊!姬巴,照你的意思,阴乡上贡的数量,岂不是要比照吴国的同行?” “不不不,阴乡只是外服,岂能等同内服?” “什么外服内服的,还口服呢!你就说,给姑苏上贡怎么说?” “阴乡自行处置啊,只要大王不曾指定贡赋之数,首李想入贡多少就是多少。若是真要指定贡赋之数,姑苏不会不派使者过来的。” “卧槽……这么爽?!” “往后,首李也算是大王的人。以‘勇猛’事大王,各地‘沙野’想要收服,也就更加容易。” 一听这个,李乡长就很爽,整个人都轻飘飘了。 笑呵呵地拍着公子巴的肩膀:“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王的男人了。听着就是有点怪怪的……” 千言万语一句话,太宰子起厚道啊! 这拿钱办事的态度,难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真是有水平。 就冲这个,李乡长明知道他是奸臣,可也恨不起来啊。 谁叫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唉……惆怅,个人的道德情操,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愧疚的。 不过“猛男”这个头衔,还是有点出戏啊。 李乡长寻思着带着小弟们出去开片,总感觉自己会笑场,而别人却一脸的严肃。 大吴猛男李解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好有画面感哦。 一咬牙,李乡长下定决心,嘁哩喀喳砍人的时候,坚决不吼这一嗓子。 ... 忽地,李乡长笑得很猥琐,让公子巴虎躯一震,后退三步,他总觉得,最近的老板神神叨叨的,瞒着不少事情,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商无忌,都是如此。 可要说厌恶吧,又谈不上,公子巴感觉在阴乡这里,当真是施展出了自己的才能。 而且随着阴乡越来越“发达”,他居然有一种“翩翩起舞”的微妙感,嘴皮子功力越来越强了。 以前作为六国公子,他算个啥? 现在不但能跟吴国重臣见个面,偶尔还能在吴王面前亮个相,比六国的国君还要嚣张。 他从阴乡回家招募老乡的时候,那架势,那场面……赞! 作为“王的男人”,李乡长原先寻思着,就是借个吴王的头衔瞎咋呼一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个人也算是有编制的! 甭管什么内服啊外服的,都是服嘛。 反正李解是服的! 除了王命金牌之外,配套“猛男”的还有一系列仪仗,比如马车啊服装啊佩剑啊啥的,不过这些太宰起没给,意思么……就是让李乡长自己看着办。 勿以财小而不贪,太宰子起是个有原则性的人。 要不是最近的计划有点偏差,李解个人意愿上,是很想骑着大象出去溜一圈的。 那多嚣张跋扈啊。 过了几天,加上之前的几次情报,陆续的地形概略图出来之后。李乡长直接带着全部“鳄人”和一半“勇夫”走人,说是要去“东沙”视察工作。 毕竟,“东沙”虽远,也是“沙野”嘛。 作为“百沙”共主,跑远一点视察工作怎么了?这不显得忠于王命,忠心任事吗? 哗啦! 船舱内,李解打开了地图,不是很精确,但是用来指向导航,已经绰绰有余。 沿途的“地标”都标注了出来,船队前进的效率极高。 这一次组团北上,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以精锐为主,“鳄人”带队“勇夫”,每条船都分配了最好的操舟橹手。干粮和咸肉的量相当足,每个“鳄人”负责的“勇夫”小队中,还配有一点点蜂糖,不大的一块,但足够一队人舔上好几圈的。 很恶心,但是很管用。 甜味能让枯燥乏味变得平和起来,甚至还能产生一点点兴奋度。 “首李,东北二十里,应该就是‘东芦市’。” “这几天还是东南风,我们应该会提前抵达约定地点。” “往北行三十里,有个聚落,到时候,可以弃船换车。” 几个“鳄人”队长簇拥在李解周围,各自发表了看法。 李解若有所思,他没想到秋收的时候,过江了还能有一波南风天,因为阴乡的船帆是重新设计过的,借了风力的效率极高。 所以原本李解和沙东约定的时间,可能会有点提前。 “盐城城郭之田,如何分布的?” “北少南多。”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道,“烧北田抢南田,一应工具都准备好了?” “此行‘勇夫’都是收割能手,大镰用得极好。” 大镰是一种比较特殊镰刀,长柄长刃,并且在手柄上加了笊篱,干活的时候,人只要站着飞快挥舞镰刀,就能把稻禾收割成一捆,非常方便捆扎。 “好!” 最后确认了一遍,李乡长便道:“继续往北行船,至‘茅沟’休整,随后趁夜焚毁盐城北地农田!” “是!” 第七十二章 烧荒 盐城并不大,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它的夯土墙很低矮,但凡算得上优质的土壤,都会优先用在种植上。 城邑之外的耕地划分很简单,虽然不是“井田”,但看得出来,靠北接近淮水的农地,应该是羿阳君所有。 即便不是,也是盐城官方掌控。 而南部土地可能是通过引淮水来“洗地”生造的新田,庄稼势头远不如北部。 “首李!” 再次见到李解的时候,沙东很激动,他其实心态已经有点不稳了,接近崩溃的边缘。带着这么多人探索前往盐城的通道,极为消耗心神。风餐露宿是常态,但生理上的疲惫,远没有心理上的恐惧来得压力大。 以前跟着李解打打杀杀,吞并这个沙打服那个沙,看似很简单,只因为“鳄人”和“勇夫”,只需要听李解的话,怎么打怎么杀怎么分配,都不用自己去考虑。 可这一次,沙东压力很大,真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都要考虑到,甚至连“鳄人”的情绪都要考虑到。 “鳄人”都是精英,他们自然知道盐城有谁,也知道羿阳君是什么来头。所以“鳄人”也会心态崩溃,可作为头领,谁都可以崩溃,唯独他不行。 强撑到现在,其实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甚至沙东内心想过,再这样下去,就找个借口回家。 “沙野”之人四处为家,可现在,阴乡就是家。 第一次,沙东如此地想家。甚至他也知道,“鳄人”们也无比想家,甚至原本枯燥乏味甚至有些痛苦的训练,也变得甜蜜起来。 只可惜,他想家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模仿着李解,挥舞着斧子,让“鳄人”们想起来老大的威严。 “很好!” 拍了拍沙东的肩膀,他很满意,沙东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这样的人才,居然落在他的手里,以后压榨起别的“鳄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首李,斧钺完好。” 心情放松下来的沙东,将那把斧子双手捧着,递交给李解。 “带着儿郎们休息,入夜之后,前往盐城西北,焚毁羿阳君之田。” “是!” 沙东很激动,还是这种无脑听话的感觉最爽。 听首李的,首李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架架独轮车安置好,贴着独轮车,沙东带着“鳄人”们补觉。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警戒,可以直接安安心心的入睡。 李解给几个队长安排着任务,偷鸡需要人手,同样的,抢收也要人手,最后,跑路的时候,不能慌不择路。 这一波,先把羿阳君搞残。 “风向变了。西南风。” 沙漏走了24刻的时候,沙哼过来提醒李解:“首李,东已经入睡二十四刻。” “叫他们起来吃东西,再休息一刻,然后出发。” “是。” 陆续把人叫醒,李解看了看天色,云层有点厚,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也有点亏,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公子玄血本无归,对他来说就是血赚。 沙漏再走了一刻,沙东整个人都精神饱满起来。甲具全部堆放在了独轮车上,“鳄人”和“勇夫”都有人推着独轮车前进,道路不是很好走,不过独轮车只要前后有人推拉,羊肠小道也能通过。 顺风的时候,独轮车还能加装风帆,对车把式来说,也轻松得多。 现在是西南风,属于顺风,所以直接加装了风帆,一路轻松无比。 “沙野”之人有夜盲症的不多,但是盐城这里,城里人大多都有夜盲症,贵族倒是没有,但贵族也不可能夜里出来溜达。 “南!” “到!” “带着‘疾走’,去放火!” “是!” 沙南立刻招呼着自己小队的人,这一队“鳄人”和“勇夫”,特点就是能跑。身材并不健壮,但是灵活机动,跑起来相当敏捷。 独轮车上都是油脂,每个人都带着火种,因为将来作战会使用到火药,李解让他们提前养成好习惯。 丝麻混编之后经过处理,然后收在竹筒中,就能长达几个小时都有火星。 有了火种,带一把干燥的麻丝,吹几口气,就能轻松引燃。 盐城西南有坡,东南有滩涂。坡地明显被开挖过,大概是羿阳君想要挖土成田,只是进度不咋样。 李解看了看规模,就大概了解,羿阳君在盐城的动员能力,相当可怜。 “首李,火!” 黑暗中,一点亮光就能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几十个光点,像星星一样,忽闪忽闪,接着,噌的一下,麦田哔哩哔哩的声音居然就传了过来。 尽管是在上风口,可仿佛也闻到了焦香味。 纵火需要多点同时,跑得快是重点,不然可能自己就被包进去。 “疾走”这支小队效率很高,当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放火,只是这一回是先放火。 当火势起来之后,盐城的夯土墙上,显然有了动静,吵嚷的声音很大,方言有很多种。沙东听了一下,告诉李解,其中除了吴人之外,似乎还有“淮夷”的几种口音。 “看来羿阳君确实收服了‘淮夷’中的几个部族,就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不过看样子,‘淮夷’应该是归顺了,甚至很有可能,想要依靠羿阳君来反抗吴国。” 弱者的小心思,很正常,只是通常情况下,“淮夷”只会被消化在吴国的内部斗争中。 想要指望两强相争,然后从夹缝中走出一条路来,可能性很小很小。 自古以来,老大老二相争,死的都是老三。 至于那些连老三都不是的,都是被象腿震死的蚂蚁,连个炮灰都谈不上。 “城门开了!” 或许是出来救火,或许是出来围观,总之,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北部的“上田”那里,而且似乎有“吴甲”也在火光照耀中来回走动。 “抢收!快!” “是!” 贫瘠的土地产出并没有多少货,但抢一点是一点,盯着比较茂密的先抢,剩下的抢不了,同样直接烧了。 烧荒嘛,明年说不定就长势很好了呢? “我这也是给盐城人民送温暖嘛。” 李乡长叉着腰,很是自豪地点着头。 第七十三章 溜 跟阴乡比抢收是比不过的,至少在同等的人数下,阴乡抢收能力肯定是天下第一。 除了“大镰”之外,还有脚踏式脱粒机,配合阴乡特产的编制麻袋。从开始抢收到脱粒到装袋到扔上独轮车到跑得飞起……练过的好不好? 脚踏式脱粒机并不复杂,缝纫机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只是加了脱粒滚筒和一个小小的连杆。 金属件只有连杆,其它的,全是木制结构。 盐城西北“上田”焚烧的面积并不大,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盐城能够组织人手灭火。 那边在灭火,这边在抢收。 隔着几里地,又是西南风,想要察觉到很是困难。 因为用了不少易燃物,大火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扑灭的。 东南“下田”的抢收也就时间上略微富余,沙漏走了二十刻左右,凡是像样一点的麦田,都被一扫而空。 “鳄人”和“勇夫”没有碰的麦田,大多都是稀稀拉拉贫瘠不堪。 而且盐城这里的粮食,“下田”是麦,“上田”是粟,很容易分辨出来。这年头的贵族,真让他吃一碗麦饭,还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走!不要抢了!” “还有干禾,可要带走?!” “带个屁,麦秆全烧了!给这片地好好地补补肥,明年咱们还来!” “先撤,两刻之后再烧。” “是,首李!” 独轮车大队立刻跑路,天其实已经开始微微亮,对“鳄人”和“勇夫”来说,赶路也就更加轻便一些。 前拉后推,两人一组,一辆独轮车可以装三袋麦子。不是不想多装,独轮车装四五百斤的东西完全不成问题,但道路条件恶劣,只能择优方案。 因为营养摄入高,“鳄人”和“勇夫”的体力都相当不错,全装备在身可以一天步行五六十里。三十里急行军之后,能够轻松地组成阵势进攻;五十里急行军之后,组织反击也游刃有余;七十里急行军之后,仍旧能够依靠车马来组织防御。 只从体力上来说,姑苏的“吴甲”和“健旅”,都远不如“鳄人”,甚至可能连“勇夫”都不如。 接近一年的筛选和训练之后,“鳄人”的专业素质相当不错,以李乡长的眼光来看,就这帮员工的专业能力,他接个大活儿完全没问题,五千万打底,上不封顶。 文能搞测绘,武能开挖机。看见老板就跪舔,遇见流氓就群殴,能屈能伸,都是好男人,都是伟丈夫! “首李,两刻已到。” 沙哼提醒了一下李解,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只是天公作美,今天是多云,能见度刚刚好。 “哈哈哈哈……果然老子是‘受命于天’啊!” 盐城方面九成九不知道从哪里追击,甚至很有可能,现在才刚发现“下田”之粮已经被抢。 这个冬天,除非羿阳君饿死那帮底层,否则,这时候就必须要对外买粮食。 秋收之后大肆购入粮食……这吴王勾陈要是知道了,李乡长才不信“大妖怪”会当没事儿人一样。 盐城分公司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不然怎么解释? 公子玄派出使者,说我的粮田被人烧了,那他就要解释解释,这粮田是怎么来的。 进退两难,那就不进退,直接把多余吃饭的人宰了就行。 “首李,标记。” “嗯,看来就要抵达水道尽头。加把劲,到了船上就能松口气。” “是,首李!” 和推车相比,还是操船更加轻松一些。 竹排也好,小船也罢,一根长竹竿的事情。 “是谁守着舟船?” “是季北和仲哈。” “沙北沉稳,沙哈果敢,下一次再给别人送温暖,就带上他们。省得这次留在原地看家,有点无聊寂寞。” 等到李解他们开始卸货,并且拆解独轮车的时候,天彻底亮开来,盐城西北一片狼藉,黑黢黢的一大块,又并不是全然连成一片。这里一坨那里一块,搞得像斑秃一样,很是丑陋。 而有些被熏过的粟,也是不能吃的,稍微存放两三天,就立刻发霉。要是遇水,一晚上就会被泡大,然后迅速腐败变质。喂猪,猪……猪是要吃的。 “秋风天火?” 盐城的夯土城墙上,按着城墙,有个华服老者不怒自威,他身材修长,并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反而剑眉昂扬,目光锐利,一开口说话,就带着“嗡嗡”声,穿透力极强。 左右甲士一脸愁容,有个正冠华服的中年人出列,拱了拱手:“君上,非是天火,而是人为。” 说罢,此人招了招手,顿时有一堆灰烬被卫士抬了上来。 “这是何物?” “一只兔。” 中年人叹了口气,“一只浑身涂满松脂,最后被烧死的野兔。” “松脂?” 羿阳君一惊,猛地双目圆瞪,抬手狠狠地在城墙上拍了一下,“可知何人所为?” “不知。”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会让羿阳君满意。 “既是有迹可循,那就去查” 压低了声音在咆哮,羿阳君怒不可遏,但为了仪态,还是控制着这份怒火。 眼前一片焦土,简直让他滴血。 盐城近海,土地相当的贫瘠,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攒了这么多田地。甚至有不少“上田”,都是靠引入淮水来“洗地”,如此反复数年,最后才有了成果。 可现在还没有享受到果实,就被人摘了桃子? 不,这不是摘桃子,这是一头野猪冲进了菜园,横冲直撞,连吃带拿,甚至是挖地三尺,连一根蚯蚓也不放过! 咬牙切齿的羿阳君恨意滔天,他此时此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恶意恨意,想要把一个人碎尸万段。 但是,很快他的恶意翻了倍。 “君上!大……大……大事不好!” “说!” 暴怒的羿阳君扭头怒目,须发都仿佛要张开,宛若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 “麦、麦田被人收割一空,现在野火沸腾,‘野人’‘夷人’都在抢麦,已经有人争斗而亡” “……”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羿阳君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缓缓地闭上,随后突然大叫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在夯土墙上乱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暴怒的吼叫声,在盐城城头回荡着。 而此时,李乡长躺船舱里翘着二郎腿,正美滋滋地啃着烤鱼,一边吃一边对沙哼道:“传令,至‘东芦市’,将一半粮食交换出去。” “是。” “然后告诉‘东芦市’那些来交易的部族,就说盐城现在高价收粮。” “是。” “去拿点盐过来,你们这烤鱼的水平有点退步啊,我要严肃地批评你们!” “是!” 第七十四章 一身正气 “东芦市”不是穷,那是相当的穷。 所以当李乡长把粮食拿出来卖的时候,土鳖们都震惊了。一度想要认李乡长为爸爸,要不是土鳖们年纪太大,李乡长当时就收了。 好在爸爸虽然没做,“干爹”还是做了的,收了十多个小女孩。 看牙口,年龄应该在十一二岁,养个几年,也是不错的资产。 再者,现在“大榭”的规模有点小,李乡长寻思着把自己的狗窝也饬饬,扩建是必然的。 到了那时候,没点人手,还真是打理不过来。 也不可能让漂漂亮亮的美旦继续干活啊,貌美如花全是养出来的。 十几个小女孩,养个几年,等长大了,还能拿来“和亲”,看哪个邻居实力比较强的,就塞个小姑娘过去,让她做长房大老婆。然后搞死邻居,这邻居的遗产,不就成了小姑娘和她儿子的? 到时候,阴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邻居给吞了,一本万利啊。 当然可能邻居也有不愿意让小姑娘做正宫大老婆的,那说明什么?说明对我“大阴”有敌意啊,是心怀叵测心存不满啊。 那还寻思啥,必须像噶韭菜一样把邻居给噶了。 不收割收割,那还是人吗? “首李,有两个部族想要随我们南下。” “拒绝。” “是。” “阿猫阿狗也想跟着走,当我‘大阴’是收破烂的?必须自己有价值,才能值这个价。” 李乡长叉着腰,然后眼皮也没有抬,“跟他们说了吗?说羿阳君那里粮食更便宜,只有我们一半?” “说了,‘东芦市’人少,正和友朋一起前往盐城。” “好!” 听到这个消息,李乡长很满意。 他甚至不无恶意地想着,就羿阳君这个小家子气的老鳖孙,要是知道“东芦市”有粮食,而且很有可能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他会怎么干呢? 无能狂怒的老废物除了把刀砍向更弱者,还会有什么别的作为呢? 甚至当“东芦市”的人到了盐城城外,就会有“吴甲”“健旅”招呼他们。当然一时半会儿还是会查问一番的,但只要“东芦市”这一带的土鳖说是来采购粮食的,必定激怒已经抓狂的公子玄还有他的狗儿们。 这种心机婊一样的套路,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见得多了。 有一次李乡长包的工地在一个电子产业园,然后甲方没钱,拿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抵钱。 李乡长一身正气品性纯良,怎么可能要?不过一起合作承包的同行要了。这同行曾经在吃烧烤的时候瞅过李解,于是同行去高档娱乐会所消费的时候,他当时就报了个警。 同行下场跟他买大象的后果差不多,只是要更惨一点,毕竟捞人得掏钱不是? 李乡长当年从来不问“你瞅啥”,因为纺织学院的某个系主任说了,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老子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这一回,轮到“东芦市”的土鳖们前往盐城高档娱乐会所找公子玄点个钟了,至于是看场子的还是警察教育“东芦市”的土鳖们,李乡长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现在他还是有点惭愧的,但一想到“东芦市”诸部被盐城方面打击之后,就会经济崩溃物价暴跌流离失所,他就开心的不行。 人只有落水之后,才知道救命稻草是何等的珍贵。 当然了,李乡长暂时手头只有麦秆,还是从公子玄那里偷来的。 “首李,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沙哼现在说话越来越溜,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适应李乡长的说话方式。 “沙东!” “属下在!” “除你本队‘鳄人’,另带两队‘鳄人’,还有一半‘勇夫’返乡。” 顿了顿,李解又道,“‘勇夫’择选临近白沙村的。” “是,首李!” 留下的“勇夫”都是原先“偏远地区”的野人,随着白沙村的扩张,其中亲近白沙又有上进心的,就迁徙到了白沙村附近,并且进入了“勇夫”序列。 “黑蛟沙”也是其中之一,对于李解的印象,他们比谁都深刻。 因为“黑蛟沙”的英雄之后三黑,被李乡长一锤子就敲死了。 残暴场面依然历历在目,而且杀死三黑之后,李解还在大树之下刻字留名。 如今那个地方,换成了一块石碑,是沙旦的弟弟沙雕带人立在那里的。 “沙哼。” “在!” “这次命你随护左右。” “谢首李!” 听到老大的命令,沙哼大喜过望。随护左右,就是紧跟着老大砍人。这说明是又要动手了,虽然不知道对谁,可能是对羿阳君,可能是对“东芦市”,但肯定是要动手。 沙东虽然眼神流露出了羡慕,但也很清醒,这一次他带队的“鳄人”需要休息。再者,几百号“鳄人”吃吃喝喝不是小数目,一来一回的干粮,不一定能够支撑到一次大规模的冲突。 所以要尽可能把粮食、箭矢、金属甲留下来给作战人员,这样虽然人员减半甚至更多,但对战斗意志是没有影响的。 大部分是先一起往南二十里左右才分开,等沙东带人朝着长江而去的时候,李乡长带着人就地驻扎,捕鱼的捕鱼,猎兽的猎兽,剩下的则是收集茅草和芦花。 有了茅草和芦花,冬天就好过的多。 阴乡还有一个特产,就是芦鞋,只要不是彻底浸湿,还是相当保暖的。 比不上棉鞋也比不上毛皮靴子,但是对于底层老弱病残来说,有了芦鞋甚至是芦花夹衣,这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冻死。 就地驻扎三天,通过各种诱捕工具,抓获了大概是最后一批南下的大雁,还有一些躲藏地穴的貘兽。至于水豚,直接杀光取皮,这是很好的保暖皮毛,价格在姑苏仅次于虎皮鹿皮狐皮这种。 “鳄人”和“勇夫”都很奇怪为什么就地驻扎,直到第四天,“东芦市”传来了消息,有些北面的部族,似乎被盐城的“吴甲”扫荡了。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李解顿时大喜,连忙道:“仲哈!” “在!” 正在给一直水豚剥皮的沙哼一愣,连忙将手中的刀子擦了擦收起来,到了李解跟前,“首李!” “命你和季北,前往‘东芦市’以北打探盐城军消息。” “是!” 沙哈听了大喜,连忙喊道,“北!北!随吾同行!” 第七十五章 偷袭 李解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吴甲”,这些士卒几乎是人人披甲,白甲是白犀牛皮,黑甲是黑犀牛皮,还有一种红甲,则是金属甲叶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红甲可能是军官,除了金属甲叶哗啦啦作响之外,手中的剑也更长,同时头上戴有头盔,头盔上方还插着一根羽毛。 军官和军官的等级,似乎就是看甲叶的多少,还有羽毛的种类。 大概五十个左右的“吴甲”,还有一百个左右的“健旅”,从芦苇荡中看过去,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芦苇荡中的小船纹丝不动,身上覆盖着枯黄的芦苇和茅草,远远看去,跟周围的芦苇荡泽陂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吴甲”要是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这里原本随处可见的鹭鸶、田鹬之类,早就不见踪影。 或许以为是南下过冬,略带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类似沼泽地的泥沼臭味,让“吴甲”们有些烦躁。 连抢劫眼前这个聚落都不怎么专业,“健旅”充当着挑夫,还有一些盐城附近的“淮夷”充当力夫。被抢劫的一方本身就弱小,此时更不要说人数上还有劣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甲”把所有可以吃的粮食都带走。 妇孺的哭泣声时不时地传到芦苇荡,这些弱者的悲惨,并不能打动“鳄人”和“勇夫”,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甚至一年前,有些“沙野”比这些妇孺还要惨一些。 尤其是那些遭受“黑蛟沙”各种勒索的“沙野”,很多直接人口减半,甚至捉两条鱼都要有一条上贡给“黑蛟沙”。 直到李解前来,才让他们改变了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脱离了悲惨的生活。 因为是李解让他们脱离了悲惨的生活,所以这个过程,被称作“解脱”。 当然了,有“沙野”之人想说“解放”来着,李解不让,说是和“受命于天”有冲突,二者只能选其一,李乡长要“受命于天”,所以“解放”这事儿吧,就算是揭过。 聚落大多靠近水源,芦苇荡东一块西一块地包裹着聚落,队伍进入这样的地形,很难保证完好的阵型。 更何况,正烦躁地进行抢劫的“吴甲”,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反抗他们。 随着“吴甲”和“健旅”更加分散,李解跟左右打了个手势,“鳄人”中的队长们都是收到了信号。 轻轻地拍了拍沙哈,体脂有点高的沙哈顿时眼睛一亮,扭头指了指沙北腰间的号角。 大海螺号角的声音很响。 “进攻!” 哐! 哗啦啦作响的芦苇从身上抖下来,李解一马当先,一手长刀一手铜锤,身上的甲叶因为剧烈的动作,更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呜呜呜呜呜呜 沙北用尽气力吹响了号角,几个号手也跟着一起吹动号角,片刻,三个方向的“鳄人”全部冒了出来。 “杀啊” 左右,沙哼和沙哈同样披了金属甲,其中还有皮甲内衬,最里面还有一层苎麻布甲,三层甲具,配合手中的厚背刀,形象极为凶猛。 “敌……” 嘭! 盐城来的“吴甲”还没来得及反应,离李解最近的一个直接被一锤砸死。 “不留活口” 一声令下,李解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聚落。 那些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越发地惊恐,原本就畏惧“吴甲”的凶恶,可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加凶残的家伙冒出来。 嗤! 长刀轻松地就劈开一个“健旅”的脖颈,颈动脉喷出来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就像是喷泉一样,嗤嗤嗤嗤地冒个不停。 “哈哈哈哈……去死!”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沙哼,每每厮杀的时候,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他和沙哈不同,喜欢一手小盾一手斧锤。 而沙哈更喜欢双手长柄武器,可以是大刀,可以是大锤,也可以大斧。 沙哈的体力更好,臂力更强,而且因为体脂相对较高,腰部力量也足够。他能够连续不停冲锋十分钟以上,只是十分钟过后,就彻底像一条死狗。 偷袭来得很快,同样又都是精锐,根本不给“吴甲”和“健旅”机会,以李解、沙哼、沙哈为中心,两边芦苇荡包抄过来的“鳄人”和“勇夫”,正好把一百五十人的盐城军分割开来。 以多打少,又都是披甲单位,有心算无心,这些“吴甲”纵使是王师出身,这时候也乱了方寸。 有“健旅”发现不对想要逃跑,可惜根本无路可逃。从聚落旁边的泽陂中跳入,水面上,已经有竹排漂浮出来,竹排上,“鳄人”中的善射手,早就准备好了弓弩。 嘭! 弓弦一响,下水的“健旅”根本无路可逃。 水面晕染开来的暗红色,像是红墨水,很快就吸引到了胆大的和斗鱼,咸腥味对它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 叮! 一个吴甲军官尽力一刺,剑锋根本没有扎穿李解身上的甲叶,“滋啦”,剑锋和甲叶发出刺耳的高频金属摩擦声。 这个身披红甲,头戴插羽铜胄的军官,慌神之余,看到了李解那残忍的眼神。 嘭! 手中的铜锤直接将他的头盔砸得变形,只一刹那,这个军官的脑袋就不停地摇晃,眼球外突的同时,已经尽是眼白。 嘴巴无力地张开,血水咕噜咕噜地溢出,手中的武器已经跌落在地。 “杀光” 一把抓起这个军官的脑袋,李解手起刀落,将他人头剁了下来。 又一次听到了李解的咆哮声,本就凶猛的“鳄人”,此刻更是带着“勇夫”毫无保留地倾泻着体力。 从发动偷袭到切割战场,整个过程很短,沙漏连一刻都没有走完,战斗就已经彻底结束。 “呼、呼、呼……” 剧烈的运动过后,所有战斗人员都在剧烈地喘息,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同时紧绷的神经又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警示着四周。 “啊” 突然,躺在地上的一个“吴甲”猛然暴起,手中的青铜剑刺向一个“鳄人”。 只是剑锋离那个“鳄人”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五六个“鳄人”同时也刺向了他,就差这一寸的距离,却是再也无法前进。 “嗬、嗬、嗬……” 口中的血水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古怪的声音从这个“吴甲”的喉咙中冒出来,他的眼神很不甘心,但目光中的“鳄人”,却是目露凶光,直接斩去了他的人头! “休息一刻,清扫战场!” 李解再次下达命令。 “是!” “鳄人”和“勇夫”们都是没有废话,以各自小队为核心,直接席地而坐,调整着作战后的体力和心理。 第七十六章 尊王讨奸 “首李!” 喘着粗气的沙哼忙完了自己的工作,要把尸体焚烧一空,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好在周围的芦苇荡丰富,最不愁的就是芦苇。还有大量枯草,也被收集起来,为了把尸体烧个干净。 “清点的如何?” “都是姑苏制甲!” 一向不爱说话的沙哼,这一回也有点激动。不是一般的激动,那是一夜暴富的难以自控。 羿阳君显然是心怀不轨的,正常情况下,地方“诸侯”都会吃空饷。镇守一地的部队,只会缩编不会满额。 但是现在一支出来扫荡的队伍,居然也是甲胄齐全,甚至因为短兵相接太快,弓弩都没有来得及动用,所有的弓弩,也都有姑苏官方的标记。 每一把武器上,都有工匠的名字。 “一百五十人的队伍,这应该是盐城派出来搜刮粮食的极限。或许附近还有仆从军,刚才的烟火,应该会有仆从军看到,然后往我们这里赶。” “首李,可是要冲杀一阵?” “不。” 李解摇摇头,“命令,‘鳄人’换上‘吴甲’,让儿郎们呼喊口号。” “只是盐城鹰犬,杀之轻易,首李,何不打杀了他们?” “杀他们这些杂牌有什么意思?不要急于一时,抢地盘也是个精细活。有时候对方实力强,你可以勾引一个实力更强的来干他们。” 说罢,李解又道:“口号……口号就喊,‘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是!” 沙哼没有废话,他的主观能动性也就到此为止。 和李解预料的差不多,盐城军的“吴甲”和“健旅”,是作为健旅来扫荡的。那些闲散的聚落会害怕“吴甲”,但不代表害怕淮夷。 这些仆从军,很大概率就是盐城军已经扫荡过后,在后面打扫战利品的。 此刻烟尘滚滚,仆从军很有可能以为先头部队又干了一票大的,自然会忙不迭地往这里赶。 只是,李乡长这一回大慈大悲,没想弄死这帮菜鸡。 “擂鼓!” “是!” 沙哼听到命令,立刻扭头喝道,“擂鼓!” 咚!咚!咚!咚!咚! 鼓声沉稳有力,实际上却是临时制作的皮鼓。 换上“吴甲”的装备之后,又找了一些雉尾插在头盔顶上,“鳄人”和“勇夫”纷纷开始cosplay“吴甲”和“健旅”。 同时少量的独轮车又披上了皮子,前方架着兽头,很是有点吴国称霸时期的排场。 “鳄人”和“勇夫”的队列训练十分严苛,所以此时排开阵势之后,在狭窄的芦苇荡之间,更显气势。 远远地,那些羿阳君的仆从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鼓声很有节奏,前方的“吴甲”竟然缓缓前进,而且他们竖起了长矛,似乎是冲着自己。 步履是如此的稳健,身形是如此的魁伟,斗志是如此的昂扬。 如此劲旅,不是称霸东南的大吴王师,还能是谁?!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王于兴师!讨逆盐城!” …… 吼声阵阵,那些从北方而来的淮夷仆从军竖耳倾听,顿时胆寒,没错了,是姑苏一带的方言,这一定是王师,这必然是王师! “不好!大王发兵,讨伐君上!” “快走!快快返回盐邑,禀明君上” 慌不择路的淮夷立刻逃窜,为了跑得更加快一些,他们甚至把手中的武器也扔了。有人见左右伙伴居然扔了兵器,索性连身上的扎甲、皮甲也扔了。 连锁反应似的,浩浩荡荡而来的千几百号人,来得时候争先恐后,去得时候狼奔猪突。 甚至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居然第一时间抓住伙伴的腿脚,而伙伴立刻凶神恶煞起来,疯狂地踹着倒地不起的伙伴脑袋。 踩踏、吼叫、哭号,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阵列缓缓推进的时候,哪怕只是肉眼所见,地上已经一片狼藉,甚至还死了十几个被自己踩踏致死的淮夷。 “打扫战场!” “是!” 不战而胜,这种威势,让躲藏在芦苇荡或者地穴草垛中的土著都是瑟瑟发抖。他们更加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是最淘气的孩子,此刻也是一动不动,连痛哭的本能,都似乎戛然而止。 “首李!” 沙哼此刻,对自己的老大是无条件佩服。 “看来收获不少啊。” “好多皮子,应该是北面的部族被劫掠一空。皮子都是新鲜的,还没有干净。” “找几个会说‘东芦市’各部之语的人出来,去问这些倒霉蛋,愿意跟我们走的话,可以雇佣他们做事。明年种地需要人手。” “是!” 沙哼点点头,正要去传达命令,却听李解又道,“在‘东芦市’散布消息,就说大王要讨伐盐城,让北地诸部准备迎接王师。” “是!” 此时的盐城之中,公子玄又气又怒,之前偷鸡摸狗的家伙,不但把粟田烧了,还抢了麦田。现在盐城内外人心惶惶,野人也是要生存的,已经有野人中的头领,进城询问怎么过冬。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南方的几个部族,居然来这里交易粮食,而且他们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没有完全脱粒的麦子,说是要交换一些粟米。 农官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些麦子是新鲜的,立刻将这些南方来的土著抓了个干净。严刑拷打之后,才知道有人把大量麦子交易给了他们。 盐城上下对于谁偷走麦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只知道,现在那些土著蛮夷手中,掌握了一批粮食。 于是羿阳君用惩戒“盗粮之徒”的名义,派出“吴甲”和“健旅”,还有盐城野人以及淮上诸夷,南下合法抢劫粮食。 这一切,本该是顺利的。 一百五十人编制的“吴甲”和“健旅”,一路扫平打到阳口大埝都没问题。 但是现在,公子玄差点眼前一黑闭气过去,因为逃回来的野人和淮夷说了,他们看到了姑苏王师,已经严阵以待! 也就是说,一百五十人的“吴甲”和“健旅”,已经被消灭了。 谁有这样的实力? 除了姑苏,公子玄不作他想。 而且现在盐城县师已经被吴王囚禁,听说姑苏使者,也正在前往鹿邑,为了调查白鹿一事。 “勾陈” 又惊又怒的公子玄嘴唇发抖,指关节被捏得发白,死死地攥着佩剑的剑柄。 “君上!早作决断!” “君上!此时已无退路,不若联络淮上诸国,尊王讨奸!” “讨何人?!” 羿阳君双目圆瞪。 “太宰子起,佞臣小人也。若非此人蛊惑大王,岂有今日局势?” 借口总要一个的,谋士属下们只能想着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更何况,盐城军中的“吴甲”和“健旅”,很多还是心向大王勾陈的。如果以造反的名义,只怕有人不愿意跟着走。 但是现在说要清理大王身边的奸佞小人,那就问题不大。 猛地拔出佩剑,羿阳君咬牙切齿,但还是威风凛凛地喝道:“姬玄立誓,尊王讨奸,复振大吴!” “尊王讨奸,复振大吴!” 一时间,谋士下属纷纷应和口号,气氛为之一变! 第七十七章 李铁柱 得得得得 姑苏城北,急促的马蹄声从北方传来。报信使者专门乘坐的双驾马车到了城门口,就见车上使者一脸焦急地摸出一枚令符:“急报!淮上急报!羿阳君公子玄犯上作乱!” 如此消息一出,城门内外原本离得远远的寻常百姓,此刻也是神情惊悚,显然是听到了一个极为了不得的消息。 “玄武子为何作乱?” “叛逆大王,王师必讨!” “然则公子寅不能速胜,王师在外征伐‘南巢氏’……” 市井之间的流言在传播着,还有人说公子寅之所以连“南巢氏”都没有彻底打死,就是因为公子玄勾结越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姑苏王宫,大殿之上,手按佩剑大笑的吴王勾陈环视四周,看着群臣百官,“尊王讨奸,诸君,尊的是哪家大王;讨的是何处奸佞啊?” “大王息怒!” “大王息怒!” “大王息怒!” 群臣拜服,瑟瑟发抖,勾陈一旦发飙,动不动就是几万正规军横扫。群臣百官之中,有不少都是邻国过来上班的,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老板要干自己老家。 关键问题是,老板真有这个实力! “息怒?” “哼!” 勾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将案几上的一卷竹简拿起来,往前一扔,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尔等还不如一介野人。” 听老大这么说话,太宰子起出列,将地上的竹简捡了起来,略微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王上封其为‘猛男’,李乡帅知恩图报,可谓忠臣。” “野人好战,却止于私斗,这等大军阵势,还是作罢。” 勾陈看着太宰子起,笑着道,“倒是子起,更要保重自身啊。姬玄此贼,言必称诛杀奸臣,这个奸臣,说的就是子起你啊。” “臣是忠是奸,羿阳君说了不算,百官说了不算,国野之人说了也不算。唯大王说了算,大王要臣是忠臣,臣就是忠臣;大王要臣做奸臣,臣就是奸臣。” “好!” 嘭的一下,勾陈拍了一下案几,“如此子起,可谓纯臣!” “不敢……” 太宰子起微微欠身,然后又询问道,“那阴乡乡帅请命一事,如何回复?” “赏十金,绢百匹。” 只做嘉奖,打仗的事情,勾陈根本没考虑过阴乡野人。吴国各个大城市的兵源相当充沛,只要他愿意,拉出十几万部队横扫根本不算个事儿。 但成本太高,也没必要。 亮明态度是最重要的。 “择日誓师!” 下达了军事命令,勾陈没有再理会群臣百官,直接转身离开了大殿。 等到群臣外出穿鞋子的时候,还有官吏一脸奇怪:“羿阳君乃是大吴公子,这……这如何会起兵作乱呢?”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听说大王派出使者,前往鹿邑查探祥瑞白鹿一事。” “白鹿?鹿邑有白鹿,自会进献姑苏……嗯?” “不错,白鹿并未进献。” 言罢,一人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中大夫说,鹿邑城主羽尾,竟是将白鹿进献给盐城,以换甲兵。还有,鹿邑有美色白姬,亦是羽尾进献给羿阳君为妾。” “美色白姬?莫不是阴乡猛男掳掠的那个?” “正是!” “难怪他要为王前驱,只怕是新仇旧恨……” 大殿廊下,一众官吏在那里八卦着。 而太宰子起身旁,围绕着一群高级官僚。 其中姑苏令神情肃穆,冲子起抱拳行礼之后,正色道:“太宰,此次讨逆,吾愿出征!” “嗯……” 子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他不会答应的,老板都说了要誓师,什么时候誓师还没有正式敲定呢。等敲定了,然后再商量拜谁为将。 眼下这个行情,打盐城绝对有赚头啊。 姑苏令这种刚直不阿的家伙,太子子起是不怎么推荐为将的。 王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家伙,最难打交道了。 仔细想想,还是阴乡猛男好啊,技术强不说花样又多,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而李猛男此刻已经在“大榭”中爽了好几天,天天不上班也不出去打工,整个人很废的样子。 翘着二郎腿,躺廊下晒太阳的时候,外边儿正在搞扩建。 农忙一旦结束,就是要进行最后的田地作业,接下来要迎接的,就是寒冷的冬天。 为了过冬,要准备的东西挺多。 尤其是像蜜蜂、大象之类的特殊生物,需要专门配备“暖房”,尤其是蜜蜂,还得留一点糖或者蜜给它们过冬。 沿江地区有一种禾本茅蔗,它是一种细杆野生甘蔗的近亲,是吴国讨伐越国和楚国之后,有士卒从当地带回来的。 入春生长,入冬收割。 此时,就是收割茅蔗的时候。 李猛男此时手中正攥着一根茅蔗,一边撕扯外皮一边啃。 “哎哟卧槽,还挺甜的哈。明年得多种点,这玩意儿榨糖还行。” 榨糖是为了更低成本地养蜂,扩大蜂群。 如今阴乡已经有了很大规模的蜂房,职业养蜂人也已经出现,其中一个养蜂人,就是从“布库”保安转职的沙旦叔叔。 “阿解。” 挺着大肚子的沙旦很艰难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最近她总是有点心慌,产前的心理状态,让她时不时有点神经质,甚至还会发一点小脾气。 “嗯?” “我害怕……” “有我在,怕什么?” 李解坐了起来,手掌在身上擦了擦,握着她的手,“你会顺产,生儿子叫李雷,生女儿还没想好,要不叫李铁柱,你看如何?” 听到老公的话,沙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美兮美兮,有旦美兮!” “若是女儿,叫什么好呢?” 沙旦突然就陷入了苦恼,总之,不能叫李铁柱。 第七十八章 都在酒里 入冬,阴乡主要的工作就是进一步清淤围垦,现在每开荒一亩地,都是合法的。姑苏来了使者,是太宰子起的人,那打交道就容易的多。 把吴王勾陈赏赐的十金分成三份,六金是太宰子起的,多劳多得嘛,毕竟吴国是按劳分配;三金是李猛男自己的,多劳多得嘛,毕竟阴乡也是按劳分配;还有一金是使者的,主要是让使者去宣传一下,阴乡是多劳多得…… 使者是个少年,大概是太宰府邸某个门客的儿子,托了关系,才在王宫里当差,满了十九岁就会出宫。 平日里虽然也见过各种捞钱的套路,可毕竟也没有上手过,而且收钱也都是小钱。 这突然搞个沉甸甸的一金在手里,压力还挺大。 为了释放一下压力,少年就得找个知心老大哥唠唠嗑聊聊天。 猛男一看就很靠谱,于是宫里出来的少年,就被李大哥拉到河边吃烧烤。 一边撸串一边喝点小酒,酒不是粮食酿造的,而是用茅蔗所产的糖渣发酵,然后做成了“朗姆酒”。 “朗姆酒”的酿制方法很简单,纺织学院有一门选修课叫《酒与酒文化》,李乡长大一的时候就报了,学分顺利拿满,并且成功勾兑出了一瓶老白干。 现在没有老白干,那“朗姆酒”也就将就一下。 不过肯定不能叫“朗姆酒”不是,据一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象表示,茅蔗糖渣酿造的酒味道不错,喝了不上头,嗨起来能帮忙犁地三四十亩。 “不知猛男可否告知在下,此佳酿何处所有?” 少年喝了两口就来了精神,兰花指翘起来有点骚气,大概是宫里呆的太久,总觉得少了点威猛的气概。 要不是妆容还算正常,这眉目这身段儿这兰花指,很有杰克斯派洛船长的风范。 “杰克……不是,小杰啊,不是为兄不愿意告知,实在是我也不知这是从何而来。那日我去江北交易渔获,听江北的商人说,这是淮下所产,兴许盐城那里会有吧。” “噢?” 小杰眼睛一亮,作为一个在宫里混的人,他也是有进步思想的。当然把自己阉了做内侍这种进步,他没有考虑过。 但是,之前李老哥一条“白蛟大王”就换了个乡帅当当,野人尚且如此,他是宫里人,肯定不需要“白蛟大王”这样的祥瑞啊。 有了佳酿,进献给大王,还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小杰就来了精神:“羿阳君还真是会享乐,如此佳酿,竟未曾进献给大王!” “羿阳君镇守淮下,岂会在意这等小事。” 李乡长一言既出,就听小杰立刻道:“猛男有所不知!”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低着头:“大王已在姑苏誓师,很快就要渡江。” “这是为何?” “猛男难道不知,羿阳君已经起兵作乱吗?” “啊?!之前在姑苏,不是说盐城县师来了?怎么就突然起兵作乱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大王同羿阳君毕竟是兄弟,切勿中了阴险狡诈之徒的奸计啊!” “猛男如此忠心,杰,甚为钦佩!” 说着,小杰就敬了一杯李大哥,很感动的样子,要不是迫不及待再多喝两口的样子很糟糕,李乡长差点就信了。 “还有一事,乃是绝密,旁人必不能知。猛男赤诚待我,我亦赤诚待猛男!” “……” 话是好话,可听着就是菊花一紧。 什么叫赤诚待猛男?你要多赤诚?脱光了跟猛男肉搏的那种程度?还是被猛男脱光了的那种程度? 一时间,有点心情小复杂,李乡长情不自禁把屁股挪了挪,离远点。 这个“小杰”很有前途啊,将来一定会成为杰哥! “大王命人查探消息,现在断定,盐城和姑苏,另有人同羿阳君勾结。我在宫中……” 咬咬牙,“小杰”瞬间进化成了“杰哥”,他感觉自己从盐城搞来佳酿的机会很低,但是从李大哥这里搞来,还是有希望的。 为了这一份希望,“杰哥”赌上了一切,把宫里不能说的小道消息,也告诉了李大哥。 “我在宫中,也曾听说一些流言。” “这……宫中的事情,我一介野人,不太合适听吧?” “君以勇猛事大王,阴乡猛男之品德,宫内人人皆知。” 说罢,“杰哥”大概是说服了自己的良心,直接道,“时下并无证据,不过,公子丑极有可能勾结公子玄和越国。” “没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李乡长一副惊恐的模样,但实际上内心却在吐槽:这他娘的明摆着的么,能坑公子寅这个保安队长的,除了公司内部的高管和股东,还能有谁? 有机会有条件有能力有主观意愿的高层,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外出的公子没办法在姑苏发挥作用,那么最近往来姑苏的公子,也就寥寥数人。 现在大王勾陈已经须发全白,彻底老了,太子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决,以前勾陈身体好,大臣们还无所谓。 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上了六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吴王勾陈突然嗝屁,群雄无首,楚越两个大国,要是不趁机翻本,这绝对是脑袋被李铁根踢了。 年纪最大的公子丑,理论上来说,就应该是世子太子,偏偏一直没有被册立,他这时候要是不急,那就不用急了。 老板跑九幽黄泉终生旅游的时候,他就会被老弟公子寅全面干爆。 谁叫公子寅能打呢?还是宿将,在“吴甲”“健旅”之中的威望极高,并且楚越两国都很怕公子寅为将来袭。 所以,想要弄死公子寅的人,在内必定是公子丑,不管他如何包装如何假模假样,在李乡长看来,就算你不是真正的主谋,也是乐见其成的王八蛋。 至于在外,楚越两国巴不得公子寅最好死在征讨“南巢氏”的路上,这时候不给公子寅上眼药,怎么可能? 所以,李乡长虽然一副“我简直不敢相信”的表情,但实际上内心相当的不屑。 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大型家族企业的戏码比这个还酷炫。 “猛男放心,此言出自我口,入之汝耳,天知地知……” “小杰如此赤诚,那我也不惺惺作态了。来,敬你一杯,都在酒里!” 李乡长指了指酒杯,然后抓起一把肉串,塞到小杰手中,“只管吃!往后来阴乡,酒肉管够,少待小杰回去的时候,把这酒水也带上,我这里也不多,一共就三坛,小杰可千万不能嫌少啊。” “岂敢!岂敢!” 一听这个,小杰顿时就激动了,有三坛酒,怎么地也够请几个老前辈喝两杯拉拢拉拢感情的了。 第七十九章 不着急 送走“小杰”之后,大舅哥商无忌就被李乡长叫了过来继续喝酒撸串。 边吃边喝的时候,李乡长跟大舅哥说了:“那小子说了一个事情,公子丑可能要搞事。” “?????” 大舅哥一脸懵逼,没听懂妹夫在说什么。 然后李乡长就解释了一下,说是吴王勾陈已经开始调查公子寅征讨“南巢氏”不利一事,不但怀疑有内鬼,而且已经圈定了几个目标,其中就有兄弟公子玄,还有儿子公子丑。 撸串的时候,大舅哥还以为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呢。 结果老板来这么一出,吓得他差点把竹签子插喉咙里。深深的喉咙里,有香香的烤面筋。 可惜不辣。 “这……这姑苏,岂非将要大乱?!” 商无忌神色紧张,公子丑啊,那可是吴王勾陈所有活着的儿子里面最年长的一个。这么多年,围绕着太子这个头衔,不知道多少人抱了公子丑的大腿。 若非后来又冒出一个武功盖世的公子寅,本来是没那么多破事儿的。 公子寅在战场上的表现,太像年轻时候的吴王勾陈,这让吴王勾陈很喜欢这个儿子。 最重要的一点,即便是公子丑,也不是长子。 因为真正的长子,早就死了。 “是要大乱,但你得看怎么乱。这个公司是老板搞事还是少爷搞事,那是有区别的好不好?” “……” 依然没听懂老板在说什么,商无忌很是无语,他对李解什么都满意。就三点不满意:一是总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二是骚话太多,来不及记下来;三是正妻不是商小妹。 不过主要不满意的,还是听不懂人话。 “吴王毕竟老了,这接班人的问题,他能不考虑?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假装自己还是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狗屁,就这医疗条件,他没过劳死就是老天保佑。指不定就有前列腺肥大、便秘、老寒腿、白内障呢。” 李乡长说罢,又道,“可现在让哪个儿子接班,都是有问题的。之前我也没整明白,后来……这鱼可以了,来,开吃。” “后来呢?” “什么后来?” 把烤鱼递过去之后,大舅哥一脸没有食欲的模样:“后来如何……整、整明白的?” 学着老板说话的时候,商无忌不但没有食欲,仿佛还有点便秘。 “来,再整点小酒,你说这大象还喝酒嘿!” “首李!说正事!” “这酒我原来想着让你卖到姑苏去,后来我想想还是算了……” “别啊!这酒我来整!” “……” 攥着酒杯,一听这大舅哥亲切的话语,李乡长就很感动,太有感觉了。 可惜啊可惜,不能说“普通发”! 算鸟算鸟,还是方言聊骚算鸟…… 逗了会儿闷子,李解手撕着烤鱼,然后看着商无忌:“这‘南巢氏’一事,想来本是吴王给公子寅的最后一份大礼。只要公子寅大胜‘南巢氏’,想想看,骑虎驭龙南巢氏,公子寅不费吹灰之力,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镇压!” 说话间,李乡长手掌作势一压,然后带着笑说道:“功业、威望,这就全部到了公子寅手中了吧。你记个屁呢记!” “你不懂!” 嘴里叼着一块鱼肉,商无忌正忙不迭地记下两行字,“不费吹灰之力”和“雷霆万钧之势”。 看了看这两句话,商无忌眼睛放着光,连连点头,嚼着焦香的鱼肉,他觉得这两句话很骚很有水平。 “我他娘的被你整的没说话欲望了。” “首李继续,不要停。” “……” 嘬了一口酒,李乡长感觉还不如跟“采花”一起喝呢,实在不行,把小杰叫回来让他变身成“杰哥”也挺好的。 见老板不想说话,大舅哥于是自己说道:“公子寅征讨‘南巢氏’失利,破了他的不败神话,如此一来,不但威望大跌,‘南巢氏’征讨大事还要继续下去。” “不错。” “唔……” 商无忌顿时也把所有情报串联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他也同意了李解的观点,“公子丑为长,又非庶出,宗法之理,本该是公子丑为太子。只是吴王有私心,且公子寅也却有威望,立公子寅,也并非不能成功。至少,百官之首太宰子起,必定支持吴王!” 作为往来诸国都做过大买卖的人,商无忌见过太多非嫡非长的公子为君为上。 宗法,约束的是“天下人”,而不是约束“天下王”。 “天下王”有时候顺应宗法,不过是做个“表率”,给“天下人”看的。 吴王勾陈自己都不是嫡长,他立个太子,不找嫡亲儿子又怎么了? 商无忌的结论,李解同意大半,但最后一句,却是完全不同意。 就子起这个老流氓的做派,李乡长敢断定,这王八蛋当然是支持吴王的。不过支持吴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吴王是吴王。 也就是说,谁做吴王支持谁,这就是子起的本质态度。 哪怕李乡长连太宰子起都没见过一次呢,但隔着百里之遥,他都能闻到从姑苏城飘出来的人渣味儿。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太宰子起的味道。 “公子寅受挫,大王想要立其为太子……恐难服众啊,只能再等时机。” 商无忌脑海里不断地推演着,他甚至猜测,会不会吴王会把公子寅调回来,跑去跟羿阳君开打。 只要弄死公子玄,也是大功一件! 但一个变数会引发无数个变数,谁知道公子寅离开“南巢氏”战场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楚越出兵?会不会“南巢氏”反扑?会不会公子寅北上之后再度受挫? 还有公子丑,他会不会行险?又或者会不会请出为将? 任何一个状况发生偏差,都很有可能直接改变未来吴国的内部权力分配。 商无忌很苦恼,然而他看了一眼老板,李乡长正拿着刷子给肉串刷油,一边刷还一边吆喝着:“来一来看一看了啊,新鲜的羊肉串啊。吃了我的羊肉串,你是吃一串想两串,吃两串想十串” “……” 面瘫脸的大舅哥寻思着自己苦恼个啥,撸串得了,老板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 第八十章 基本操作 朝中有人好办事呐。 在姑苏王师如火如荼誓师的过程中,阴乡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说是一笔,其实是很多笔买卖组成的打包合同。 王师北上平叛的“健旅”军需,其中布衣、鞋履、箭囊等等,外包给了阴乡。下来谈采购的“百司”内官,其中有个小助手叫小杰。 除了“健旅”,“吴甲”的一些肉食,也是由阴乡提供的,其中就有鱼干。 因为“野人”生活区,只有阴乡才能提供大量的咸鱼干。鱼干不稀奇,但咸鱼干就稀奇了。 阴乡咸鱼干用的盐,不苦,这是多好的品质。 不管是人还是咸鱼,吴王勾陈听说之后,就觉得这给个“猛男”头衔,完全莫有问题嘛。 “明年上苎要多种一些,还有茅草,要学会选育。” “是。” 没有农官指导农事,李乡长不得不亲自指导。没办法,谁叫他读纺织学院以前,常年在家务农呢。 后来要不是要继承家里的纺织厂,他才不愿意去读纺织学院,天天遛遛狗种种菜,不要太爽。纯粹的村霸恶棍,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谁敢放肆?出点小钱,不照样能让人吹成“乡贤”? 当然了,再后来,因为纺织厂倒闭了,没办法,只能去念书。 谁叫念书是翻身的最低成本呢。 只是没曾想,曾经在学校里毫无卵用的姿势,在阴乡在白沙村,还挺漂亮。 愿意学姿势的人很多。 “‘白沙麻布’既然已经有了名气,就可以扩大产量嘛。” “首李,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不是问题,难道不能买一些物次价廉的麻布,然后以‘白沙麻布’的名义卖出去吗?” “啊?” “啊?!我还蛤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没想过?” “可是、可是……这、这会不会……” “会不会坏了‘白沙麻布’的名声?” “嗯。” 淳朴的村民们爱好学习,可吃了两天饱饭,居然就长良心了。这让李解很心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个社会怎么了? 居然让野人开始拥抱文明,过分! “难道你们就不能找‘黑蛟沙’的人去卖?‘黑蛟沙’的人卖次品,没人退货,那自然是相安无事;无人争执,那更是老天保佑。可要是有人退货……‘黑蛟沙’的人干的,你找我们白沙村作甚?” “……” “……” 学习姿势的淳朴村民们大脑可能有点宕机,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眨着眼,好一会儿,才瞪圆了眼珠子:还能这样干? 唯有一旁“书记官”商无忌表情淡然,这种套路,小意思了。他们商家一直这么干,了不起亏点小钱,败名声哪儿那么容易。 而且商家的名声,只要愿意掏钱,都能洗回来。 “咱们白沙村,还能在客户面前指天发誓,咒骂‘黑蛟沙’都是黑心商贩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 “……” 正点头的大舅哥商无忌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寻思着老板果然霸气,这“天”也可以糊弄的吗? 然后又想到,老板经常说自己是“受命于天”,貌似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你说这个“天”,它厉害吗? 要是厉害,早该天降神雷收了妖孽吧。 恢复了心神,商无忌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过抬头一看,却见李乡长双手一摊:“我们也是受害者,对不对?我们的高档产品‘白沙麻布’被人山寨被人泼脏水,我们有什么把办法?我们也很为难啊!” “……” “……” 看着李解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商无忌感觉有点窒息,他觉得这个妹夫,一定不是什么“李官”之后,因为他不讲理。 甚至大舅哥寻思着,会不会李解是运奄氏流落在外的精英血脉。 “好了,以后就这么干。高端市场我们要争取,低端市场,我们也要抢夺嘛。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是,首李。” “大声点!” “是!首李。” “坚决点!” “是!首李” “很好。” 冬季农业调整和农副产品加工的视察工作到此结束,白沙村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简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善哉善哉。 “无忌,子起的回扣给了吗?” “太宰起的人昨日就来过了,有几个捧剑门客,不知在太宰起那里地位如何,不过言语之间,似是想要一些好处。” “让人告知子起,就说他的门客有人手脚不干净,他会懂的。” “这……不至于此吧。” “捧剑门客,亡命游侠而已,杀之如鸡犬,何须在意?” 商无忌点点头,只好作罢。 那几个捧剑门客,其实等于就是跟车的。太宰府邸的大货车从阴乡拉了货,车上可能还放了“巨款”,那怎么可能只放一个老司机一个会计呢? 肯定得有膀大腰圆的江湖好汉帮忙押车跟车啊,姑苏虽近,野性难驯的“野人”可是不少啊。 只是,你说一个老司机来跟李乡长讨根烟抽也就算了,你一个四六不靠的,还想狐假虎威勒索……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可没见过这么没逼数的。 果不其然,跟商无忌猜测的差不多,第二天那几个捧剑门客就死了。死因倒不是说法律的公平,而是在食肆跟人发生争执,有个暴躁老哥正吃着呢,突然问那几个捧剑门客:你们瞅啥?! 不等门客还嘴,暴躁老哥抄起短剑,噗噗噗噗几下,就把他们给杀了。 然后这个暴躁老哥就夺门而逃,根本没人拦的样子。 太宰子起让人慰问了一下门客的家属,给了点钱和生活用品,这个事情,就算揭了过去。 当然了,生活用品都是阴乡出品,钱也有点新,瞧着像是阴乡还没捂热的。 子起对阴乡猛男这么上道,简直是喜出望外,跟这种人打交道,太爽了。 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一回,却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人在两地,神交已久啊。 入冬的第一场雪,很少冬季作战的部队,罕见地从姑苏出发,直接奔赴长江,准备渡江作战。 而在白沙村的“大榭”外,李解跪坐廊下,看着稀稀落落的雪花,心情非常地烦躁。 因为,旦要生了。 第八十一章 新生 簌簌簌簌…… 沙漏中的沙子流光的时候,总感觉速度会更快一些。 李解正襟危坐,看着“大榭”庭院的院门,两眼没有焦点,就这么眼睛一眨也不眨,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她常年劳作,身体素质很好。” “能吃苦,性格坚韧不拔。” “怀孕之后一直有锻炼。” “十五六岁就胸大屁股翘,天生能生养。” 嘴里念叨着,好一会儿,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样当然会顺产了!” “对!就是这样!” 笃笃笃笃…… 木质地板被人踩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解没有去看,来者紧靠着他也跪坐着,双手将裙摆拢在膝下,然后开口问道:“君子不必担忧,阿姊安好。” “你看我像担忧的样子?我这是在欣赏雪景。” 李解扭头看着商小妹,“你这是什么眼神?” 见商小妹掩嘴窃笑,李乡长有点羞臊的样子,好在他皮肤粗糙又变得有点黑,倒也看不出来。 “君子甚爱美旦。” “那当然,她多美啊,身材又好,性格又好……” 说着说着,李乡长突然想起来,他做工头那会儿,也遇到过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恋爱谈得很顺利,也没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争吵,谈婚论嫁似乎都是按部就班,要不是后来那姑娘喜欢赌博,李乡长当年是很想跟她结婚的。 最后婚也没结成,还帮她还了几十万的赌债。 唉…… 真贵啊。 回想当年,李乡长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像旦这样的女人,以前哪有这个机会? “君子何时让妾侍寝?” “你就这么想被干?” 李乡长歪着头,伸出手指指着商小妹,“你这种思想……很好!我很满意。还有……” “嗯?” “扶我起来,我腿麻了。我以后要是再跪坐我就是狗!” 噗嗤! 商小妹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赶紧起身,扶住了丈夫的胳膊,让他好发力站起来。 “我去……腿是真麻了,感觉一万只行军蚁在啃我的两条腿……不,三条腿。” “为何是三条腿?” 商小妹歪着脑袋,一脸的奇怪。 “你天天想着侍寝,结果问出这种问题?” 像一只被恶狗上了的老鹅,李解缓缓地挪动着两条腿,最后放弃了扶商小妹,而是选择扶墙。 因为他感觉要是再扶商小妹,保不齐就把她给压死。 一头雾水的商小妹还在想着,丈夫哪里来的三条腿? 懵懵懂懂,步子细碎地跟在后头,似乎是还打算随时搀扶。 终于走到了大厅中央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去之后,就听“哇”的一声,吓得李解整个人一哆嗦,两腿一蹬,整个人往后翻了个跟斗。 “卧槽!这他娘的就生了?!太突然了!太刺激了!”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满头大汗的嫱冲了出来,看到李解之后,一脸欣喜地喊道:“生了,母子平安!”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廊下风铃微动,这是烧制的风铃,风铃下放悬挂着一张条幅,上面蚯蚓也似的文字,正是“母子平安”四个字。 “嗯,很好。” 李解表情淡然,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对身旁的商小妹道,“商姬,跟嫱一起进去看看吧。” “是。” “君子不一起吗?” “椅子倒了我不要扶起来的吗?” “是……” 一脸奇怪的商小妹跟着女嫱又返回了里面,等她们两个进去之后,李解顿时握紧双拳,飞快地打了几下:“yes!” “君子?” 商小妹探出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牙舞爪的丈夫。 “来了!” 轻咳一声,李乡长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房间走去。 一边走李解一边想着,幸亏当初修了大房子,然后把周围一群瘪三打服。否则生孩子的条件,得多恶劣? 隔着两个房门一个屏风,屋中透气但不钻风,冷倒也不冷,烧了炭火,只要不是作死,倒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阿解……” 旦一脸虚脱的样子,好在喝了一些糖水,整个人精神却还是不错的。 比旦好不了多少的是白,她在鹿邑帮人接生过,在鹿邑也小有名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的手很小巧但又修长,很适合演奏乐器,很适合缝缝补补,也很适合给人或者牲口接生…… “君子。” 因为有了白,所以姑苏来的“接生婆”还在候着,当白不行的时候,才会让她们上。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李解说要“接生婆”,太宰子起就从“百司”点了人。 就冲这个,李乡长觉得贿赂太宰子起就不亏。 关键时候,这家伙确实顶事儿啊。 “羽姬幸苦了。” “份内之事。” 白微微欠身,因为太紧张,也是满头大汗,此刻脸蛋还是红扑扑的。 轻轻地拍了拍白的胳膊,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李解这才跪坐在床边,握着旦的手问道:“可还好?” “阿解不看看孩子?” “不急。” 听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旦顿时气色更好,眼神水润地看着丈夫:“还是看看吧。” 语气虽然还是很虚弱,却带着欢快的骄傲。 女嫱眼睛闪亮,充满着光彩;白娇羞之余,更是有些期待;商小妹依然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然后开口道:“君子不是说不再跪坐么?” “汪!” 扭头冲商小妹呲牙咧嘴,吓得商小妹一跳,抱住了白的胳膊,缩在了一旁。 暖和的房间内,顿时洋溢着快活的笑声。 紧靠在旦的一侧,已经哭过,此刻已经入睡的婴儿皱皱巴巴紫里带红,李解从没看过这么丑的小动物。 “公的?不是,男孩?” 神经质地蹦了一句,饶是白都白了他一眼。 “之前不是说过,母子平安么?” 女嫱也是用嗔怪的语气说道。 “女子也是子啊。” “……” “……” 见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几个小姑娘都懒得说话。 怕婴儿感染,但李解还是把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起来,刚刚生产的旦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托着,仿佛孩子随时会从李解手中掉落一般。 “真丑啊……像我。” “……” “……” “……” 第八十二章 判断 怕婴儿受感染,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把孩子放回旦的身旁。 明明还是个少女,却已经有了成熟女性该有的母性气息。 看着旦小心翼翼呵护婴儿的模样,虽然生疏稚嫩,但还是让李解觉得这样的场面,还真是相当的不错。 “呼……” 总算是松了口气,在这个时代,想要达成“母子平安”的成就,颇有一点掷骰子随缘的意思。 医疗卫生条件,他只能尽可能地以铁腕统治的方式来改善。 十年以后,这些细枝末节演变成潜移默化,并且跟周围势力产生鲜明对比,自然会将这种方式改变成习惯。 听说首李“夫人”已经顺利生下一个男丁,白沙村的村民首先带着礼物前来恭贺,禽蛋鱼肉,丝麻绢布……将“大榭”外的东厢堆得满满当当。 商小妹将写有“雷”字的木牌,挂在了“大榭”门口。 “听说是应惊雷而生……” 已经认得不少字的村民们在那里议论着,自家老大自称是“受命于天”,而老大的第一个儿子,又有神奇的传说。 这让刚刚脱盲的村民们,很是热衷于加强阴乡的神秘性。 公子巴最直接,送了一枚龙形玉钩,既然是应天雷而生,雷电不分家,送个龙形玉钩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不过大舅哥小声地告诉公子巴,说是那天炸雷的时候,貌似是地雷…… 短暂的热闹过后,阴乡又恢复了往常。 王师北上,并没有从阴乡路过,江对岸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公子玄这个老王八蛋还真是有点底子。 吴国控制的淮水两岸,尽数落在他的手中。 “尊王讨奸”本来应该往南打,大概公子玄也知道地球是圆的,所以往北打,早晚有一天也能打到江南去。 本就依附在羿阳君之下的淮水诸部,趁着这股势头,也想跟吴王算算账,所以声势搞得很大,浩浩荡荡的,居然搞出了一个“联军”。 以羿阳君为首,出兵人数超过五百的势力,一共十八支,总兵力直接膨胀到三万,而且随时还能继续膨胀。 只是公子玄应该还长了脑子,知道打仗不是数人头的游戏。除了驻扎各城邑的卫戍部队之外,十八路“反王”都集中在了盐城军的指挥之下。 整个淮水除了淮县没有失守,基本上公子玄的部队在淮水两岸来去无阻。 为了腾挪出时间,公子玄命令加强部队训练,同时放任本该扩充进队伍的淮夷诸部南下劫掠。 公子玄私底下承诺,江北之地,先到先得! 这自然就形成了一场抢劫狂欢,大量淮夷南下,要不是鹿邑、雉邑之前有过威慑力,也要遭受劫掠。 鹿邑、雉邑的阴乡力量,一早就已经撤出,阴乡方面的态度是去留自由。有人愿意留下,阴乡也不阻拦。 此时淮夷突然爆发,自然就打乱了留下之人的想法。 一时间,逃命前往阳口大埝,准备渡江南下的两城土鳖,总人数超过两千。 如此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对于中小国家来说,基本可以打出gg。 但吴国是大国,其国家体制的根本是以姑苏为首的大城市。比如淮水一线的大城淮县,淮县县师根本没有因为羿阳君搞出来的动静如雷似火,就两腿一软降了。 反而有滋有味地在淮县吃着小酒烤着小肉,任由羿阳君派人在外面辱骂。 你骂好了,只管骂,有本事把淮县城墙骂垮了,那淮县县师没话说。 你说我一个秦国人跑来吴国做官,要是没点本事,能吃吴王勾陈这碗饭?能让我一个外国人“守卫边疆”。 淮县就是个钉子,公子玄并非不想把它个拔了。但是盐城军想要攻克淮县,难度不小。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这种难度成倍地增加,反而淮县城内轻松得很。 夏天防守的时候,得把水烧开了才能往下浇。 透心凉还能有战斗力,那这种人也没必要跟淮县死磕,南下跟王师搏杀去,保证王师也不是对手。 吴王比淮县县师还要淡定,不管公子玄打下多大的势力范围,都是虚的。广大地区没有几个优质人口,这样的土地要来何用? 所以王师北上虽然阵势肃杀,可要说多么急切,却也不尽然。 “首李,从时下传回的消息来看,只怕公子玄是在拖延战事……” “他不拖怎么办?跟吴王决一死战?” 李乡长撇撇子,对商无忌道,“公子玄现在的选择不多,咱们看戏就行。” 想要在吴国这样的跨国集团身上咬一块肉,靠淮夷那帮土鳖根本没戏。在李解看来,羿阳君想要争夺生存空间,要么就是让吴国更乱,要么,就是避开锋芒,赶紧找个地儿保存有生力量。 现在搅乱了江北,至少手中还攥着一支生力军,这要是盯上一个中小型国家,上去就是一通老拳,说不定还能在吴国之外立足。 反正换作李解,就肯定这么干。 抢生意不就是这样么?既然打不过跨国集团,那就打死隔壁的小卖部啊。 赚不了跨国集团的金山银海,小卖部的两三千一个月,好歹也能续命不是? 活下来就有机会,万一小卖部开遍全世界,这不是就咸鱼翻身了? 不过在李乡长看来,公子玄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未必能够操作起来。 “公子玄已乱江北,淮夷四处,野人暴动,如此也能拖延王师进剿。若此时投奔外国,兴许还有生机。” 商无忌也不认为公子玄有机会翻本,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不管有多少种小动作,在姑苏六师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狗屁。 吴王勾陈还是暴躁老哥的时代,有一次楚国惹毛了他,勾陈直接动员是五个大城,抽丁三十万跟楚国干到底。 随后就是一路沿江打爆楚国三个都城,直到楚国换了第四个都城,这才两国开始罢兵谈判。 稍微研究一下吴王勾陈的性格,就会明白,这位大王跟人正面刚从来不怂。 “姬玄要是真有当机立断跑路外国的能耐,还至于搞成现在这个狼狈模样?你也不想想,难道姬玄的手下都是笨蛋,连求证都不求证消息真假,就撺掇姬玄起兵?” 李解冷笑一声,很是不屑地说道,“姬玄就是个浪得虚名的老废物,被自己的属下给糊弄了。事成论功行赏,属下一个都不少;可事败之后,只有姬玄是必死无疑的。” 部门老大被亲近属下绑架,然后骑虎难下……这种破烂事情,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见得太多太多。 第八十三章 出国旅游 为了明年的春耕,李解要提前作准备。 粮食、农具、大型牲口、奴隶都是必须的,而为了开拓田地,兴修水利的工具也要设计或者采购,这都是一大笔钱。 所以,李解必须做点小本买卖,在这个冬天。 姑苏的市场很大,但想要咬一口很难,毕竟他是新晋冒头的野人头领。城里人对乡下人的鄙视,在姑苏是自古以来的。 而且还会自古以后…… 寻思着这个冬天在本地搞钱也有点困难,李乡长决定办个护照,然后做跨国贸易。 阴乡一年积攒的独家商品还是不少的,比如说竹制品,比如说新式家具,比如说蜂蜜,比如说咸鱼干,这些都可以卖钱,而且价钱还不低。 除此之外,传统的丝绸,一直就是拳头产品。 吴国对丝绸有管控,针对列国是进行“配额制”的。 比如齐国要是跟吴国装逼,说老子称霸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是个小蝌蚪呢。那别看齐国也能生产丝绸,一旦吴国断供,齐国的丝绸价格就要暴涨。 不是因为吴国的丝绸存量有多高,而是吴国在丝绸高产区的地位。 凡是北上出口的丝绸,不管是越国、扬粤诸部、六国、巢国、舒国等等,都是由吴国统一管理。 吴国说不准卖给谁,那就是真的不准买。 大王勾陈只要喊“大吴优先”的口号,盟友们再憋屈,也只能变成“萌友”,特别萌的那种。 什么叫霸主? 为所欲为就是霸主! 李乡长这一波要出口的丝绸,除了明面上走延陵官方出口渠道的,剩下的全是走私。 怎么走私呢? 挂太宰府邸的旗号啊。 谁他娘的敢拦? 吴王都不拦,更别说别人了。 吴王不知道太宰子起恰烂钱吗?知道。可这就是吴王给老伙计的福利,于是人人皆知的“潜规则”。 “首李,此时江淮动荡,又何必出国呢?” 一听老板要出国旅游,商无忌就有点羡慕嫉妒恨,但他又不能跟着去,他跟公子巴一样,都是以老板左膀右臂自居的。 再说了,商无忌把自己妹妹都卖了,怎么地也要地位高一点吧。 “不出国怎么赚钱?你有毛病吧。都这么久了,姑苏市场的营收才这么点,有点对不起无忌你以往的名声啊。你以前是不是就靠延陵老家的名头招摇撞骗?” “……” 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商无忌没话讲,他不想解释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就是a过去,一路a过去! 他不想解释! 所以,大舅哥只好道:“首李若是要出国,可携小妹同往。她亦曾前往齐鲁之地,途径陈蔡之间。” “商姬有见识我是知道的,不用你说,你好好跟下柳在家里把事情做好。清淤清塘不能停,冬天就是干这个的,怎么做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依葫芦画瓢。” “葫芦是何物?” “这就是我要出国的原因,我准备去晋国,那里有葫芦,准备进口一些葫芦种子,种出来之后,给你画瓢。” “……” 知道老板去意已决,商无忌寻思着就老板这身手,本来就是崛起于草莽之间,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不过商无忌还是劝说道:“首李若是出国,最好还是多带一些人手。“ “带五十个‘鳄人’就行了。人多未必就安全。” “可。” 商无忌微微点头,对李解的决定没有异议。 列国纷争,仿佛只有国家之间才会有互殴,实际上列国内部都有问题,时不时就有叛乱。 比如那个淮县县师,要不是秦国内部发生极为剧烈的权力斗争,怎么可能跑来东方做官? 当然了,嬴姓的根源是在东方,这倒是没问题的。说好听点,也叫落叶归根,认祖归宗嘛。 “止五十人,又如何贩运货物呢?” “这一次主要贩卖蜂蜜、咸鱼、菜干。” 吴国有一个好,水生野菜极为丰富,蒸煮过后晒干,就能储存很久时间。一个毛竹筒塞满菜干,大概有三四斤的量。 一条小船满载,装个千几百斤完全没问题。 五十人的队伍,直接可以让小船串联起来,一路开小火车就行。 此时姑苏王师已经过江,李乡长就打算直接走邗沟,来几百个淮夷根本不惧,来多少杀多少。 两天时间就能过淮河,要是北方没有冰封,直接就能到徐国。 当然了,李解也没打算走徐国。 因为徐国太穷了。 曾经非常富裕的徐国,被某个天子搞了一把之后,直接穷得不堪入目。 前代吴王还在位的时候,有个徐君甚至让士兵去鲁国偷牛,才凑够了“牺牲”的数量。 不然,祭祀祖先的时候,“牺牲”都不够数,丢死人。 当然偷牛这个骚操作,同样也挺丢人的。 不过和怠慢、辱没祖先相比,偷东西是可以被原谅的,鲁国完全可以偷回来嘛。 凡是穷国,都不是李解的目标,李乡长想去的是陈国、蔡国还有那个周天子的大本营洛邑。 不过洛邑是现在重新改的名称,周怼王上台之后,以“天授”为年号,改洛邑为洛京,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周怼王被祖先分封的“臣子”们怼死之后,新的天子就把年号改为“代受”,同时又把洛京重新改为洛邑。 总之,认怂了呗。 李乡长寻思着,现在这个周天子,这要是死了,指不定就是周怂王呢? 邗沟不过淮河,往西北岔过去,一路上都是大城市。要是去郑国,那更是爽,郑国是绝对的富国,而且也是列强之一,跟北方最强的晋国互怼很多年,居然不落下风,相当的了不起。 但郑国不是大国,他能跟晋国互怼,主要还是因为有钱。 李乡长听公子巴说起过,郑国拥有列国最多的“客兵”。 啥意思呢? 雇佣兵,花钱请来打仗的。 晋国打仗,那死的可是自己人。 郑国打仗,那死的都是别人,不心疼。 当然了,掏钱还是心疼的。 一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李乡长就琢磨着,自己带点土特产过去卖了钱,顺道还能做点副业赚点外快。 比如说,拦路抢劫。 第八十四章 霸气小护照 “背靠大国就是好啊。” 攥着一整套身份证明外加太宰子起的手书,阴乡猛男李解很是感慨,有了这一套身份证明,他就能在各大国的吴国“大使馆”蹭吃蹭喝,还能打听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 这好处……赞! 李乡长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可是没少听人忽悠“美帝霸气小护照”,结果他娘的王八蛋真是忽悠,有一次他接了一个海外的活儿,王八蛋老美背包客要不是蹭了他的翻斗车,肯定被土著剁成肉酱。 后来这个老美穷逼无以为报,又知道李工头不是gay,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绍了一下。 人“阿妹你看”的姑娘也挺好看的,要不是体重一百九十多斤,是一辆中型坦克,李乡长咬咬牙,也就为国争光了。 回想起来,说多了都是泪啊。 作为东南霸主,吴国的地位还是不错的,而且当年在鲁国会盟,还打过晋国和齐国的脸。 勾陈会盟大军的阵势,目前齐国和晋国还找不到很好的破解方法。 武罡车、战车、重步兵、轻步兵、骑兵、弓兵、弩兵、水兵……兵种很多,但却不杂,能玩大兵团作战,也能多兵种五人配合。 要不是吴国的制度并不完善,还处于一种发育期,晋国和齐国将会非常头疼。 现在吴王勾陈又老了,一个制度不健全的东南霸主,熬个一代人两代人,还怕没有破绽? 就现在,“莫道白鹿一只眼,跳进盐城淮河反”,这大吴的“半壁江山”,不是就处处烽火狼烟? 李乡长寻思着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就是猥琐发育,倒腾一点土特产。 当然了,“受命于天”嘛,他也得等着吴王勾陈先死不是? 怎么说这“猛男”头衔是吴王赏的,乡帅职称是吴王评的,人不能忘本,吴王活着的时候,挖一下姑苏墙角,那就可以了。 最多偷鸡摸狗,绝不蓄意谋反,这有违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有了这‘护照’,我在郑国、蔡国就能蹭吃蹭喝了?” “……” 大舅哥商无忌很想把“护照”抢过来,可没办法,这是体制中人才有的。而且还得是“外交”人员,而且还得是大王、太宰双重认可的“外交”人员。 有了“护照”,列国使馆就等于是天然的据点、渠道、小卖部、沃尔玛、电子市场……赚钱跟捡钱一样啊。 可惜,大舅哥只能羡慕嫉妒恨,甚至还跟妹妹商量,说是偷偷地夹带一点私货,悄悄地倒腾点外快。 商小妹当时就笑了,哥你别老是沾我们家便宜! 那一刹那,商无忌的眼珠子是鼓着的。 “就是这‘护照’的名称不好听,怎么叫武松呢?” “武松?” 商无忌一脸懵逼。 “行者武松啊,无忌没听说过?” 铜牌上,铸有铭文“行者”二字。这是大禹王流传下来的“行人”职称的变化,原本是指出征的老哥,后来就演变成了使臣的专有称呼。 再后来,因为“路上行人欲断魂”,所以这“行人”也就不再是专称,成了一种普遍俗语。 列国除了中原姬姓还用“行人”之外,其余大多都变了称呼。 即便是姬姓晋国,作为中原霸主,使者除了“行人”之外,还有“谒者”“使者”等等职称,而且还是正式的。 “不过就我这肌肉,这体格,这相貌……相貌算了,其他跟武松,也不差多少嘛。空手打死老虎这种事情,很难吗?” 穿着盔甲,两颗手雷,李乡长感觉能灭了老虎一家。 他最多被老虎拍成重伤,要死是死不了的。 不理会商无忌已经泛起了死鱼眼,李乡长自顾自比划着肱二头肌和胸大肌,展示背阔肌、斜方肌的时候,他又问道:“商姬对郑国当真熟悉?” “首李为何要去郑国?” “听说郑国‘客兵’甚多,我寻思着,就我这军事才能,肯定能成为佣兵王艾米。” “??????” 完全没听明白的大舅哥已经放弃了治疗,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老板这次出国,就是为了赚大钱。 小钱,老板是看不上的。 真要是在意小钱,也不会到手的黄金转手就拿去贿赂高官。 “我要去找我的精灵莹莹,说不定路上会遇到我的大青山,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乡长说罢,突然又表情严肃起来:“吴王这次讨伐淮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无忌要盯着姑苏,别管江北打成什么模样,都要盯着姑苏!” “??????” 自己的腰感觉突然一闪,商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好端端的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而且这么严肃! 情绪上有点受不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调整了心情,大舅哥有些奇怪:“为何盯着姑苏?” “公子玄这个老废物,不可能是吴王的目标。” 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你没见识过‘引蛇出洞’吧?公子玄这个老东西,就是一条菜花蛇,还是个蜕皮也长不大的没出息货色。” 小手指比划了一下,李乡长嘿嘿一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吴王这么英明神武霸气绝伦,儿子能差?” “嗯?” 一个激灵,大舅哥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掏小本本。 赶紧记下来! “当初公子丑带的话,我他娘的现在咂摸了一下味道,保不齐很早之前,太子之位争夺,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什么遗产最丰厚?当然是江山社稷啊!” 李乡长眼睛放着光,“公子玄是个猪头三,但吴王能是呢?当然不能!那为什么吴王怎么就这么急切地要干死公子玄这个老废物呢?一个给他守淮河守了这么多年,等于打白工的窝囊废,不要太好用啊。叫我,就舍不得弄死这样的员工。”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让我连调查都不调查,就要弄死他。那就是弄这个员工的好处,或者可能连带出来的影响价值,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这个员工的价值。” 眯着眼睛,李乡长又接着道,“至于淮夷,以前淮夷那真是蛮夷。可现在能算吗?诸部头人跟着羿阳君狂欢,大军一到,全部死啦死啦地,你说这底层的淮上野人,会不会见了王师就跪舔?而吴王这时候只要说一句‘只诛首恶,不及其余’,你说这淮河,得三五十年不反了吧。” “……” 大舅哥手中的笔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抬头盯着李解,“首李,此次出国,还是带上我吧。” “为何?” “我想跟随首李左右,亲近学习。” “学习可以,亲近就完全不必了,有商姬即可。” “……” 第八十五章 时刻准备着 不是不想搞死姬玄,实在是李乡长就算有心,现在也没那个机会。 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对李解来说,已经相当的不错。坐看姬玄被吴王狂扁,可能还会一通海扁,从淮下扁出吴国疆域。 李乡长有三套方案。 第一,公子玄出逃,他现在出国旅游,除了趁着冬季多挣几个钱,也是提前做好准备。只要公子玄流窜到非常适合下黑手的国家,他就干一票狠的。 大家都是“外国人”,下黑手跑路有毛个压力? 第二,公子玄勾结了姑苏的顶级权贵,然后这个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盟友”,背刺了一下吴王,把吴王给捅死了,那么公子玄就不用出逃。但很大概率就要和这个“盟友”划江而治,李解就得提前采购更多的火药原材料,然后正式在江北干上一炮。 第三,公子玄被打死了。 那没得说,反正鹿邑和雉邑,理论上都有他的人。论抢功劳补刀黑金黑装备,不是李乡长吹,他玩游戏从来都是头一个被踢出公会的! 除此之外,还得防着姬玄狗急跳墙,老王八蛋毕竟在盐城经营多年,手底下总归会有几条忠心耿耿的恶狗。 这要是有人偷偷摸摸过来行刺,不得不防啊。 抢地盘抢项目抢女人,行走江湖……忌讳的很。 李乡长可不觉得姬玄这个“老江湖”会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像他这个文明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纺织学院优秀毕业生都不讲,何况姬玄这个脏心烂肺的老恶棍? 不过心里有什么计划,李乡长这会儿也没打算跟商无忌还有姬巴详细讨论,说了也白搭。 一切都要看王师跟盐城军的战斗结果。 反正现在,他就是一个出国旅游的“行者”,一个时刻准备着在国外“大使馆”蹭吃蹭喝的“猛男”。 原本李乡长还担心着旦会有产后忧郁症,可没想到跟旦都没有解释得太深,旦就阻止了他继续解释。 一个“我都懂”的眼神,让李乡长差点就不想出国了。 点了沙东随行,又有“哼哈二将”,五十个“鳄人”收拾了行囊,搭上了李乡长的豪华旅游团。 公款旅游吃吃喝喝,想想还是挺爽的。 不过这都是做梦,公款是没有的,有一份“霸气小护照”,就已经是难能可贵。 原本嫱想要同行,但李解告诉她,她还有训练“健妇”的重大责任,这让嫱忍住了出国旅游的巨大诱惑,反而下定决心,准备把阴乡“健妇”练出来。 “柳营”已经成了规模,嫱的本事也很受白沙村的认可,在阴乡内部,嫱同样也属于首李的臂助,是可以抽出“兵力”来支持首李的“巨头”。 和别处的妇女不同,白沙村的柳营健妇,抄起长矛,那是真能捅死人。 不能出国,但嫱也是有动作的,她拉住了商小妹,再三叮嘱商小妹:“商姬,君子好色,若有上等美色,还需细细留意,将其招聘回乡。” “吾知矣。” 商小妹连连点头,表示看到了合适的美女,一定给弄回来。 老公就这点爱好,没办法,得允许人有兴趣爱好不是? 不过跟李解同乘一条船之后,商小妹就把这个事情暂时给忘了。她一看都跟老公在一条船上了,顿时激动的不行,这时候不来个“船震”,把“正事儿”给办了,她哥哥肯定又要叮嘱万分。 尤其是现在美旦已经生了李雷,那就彻底放心大胆地干,就算生儿子,也是小儿子,怕什么? 然而在船舱中,李解成天就跟商小妹聊州来国、钟离国、彭国、宋国的事情。 尤其是风土人情、国君重臣、政治经济……就是没有风花雪月。 一开始商小妹以为自己的胸不够大,就抽空挤了一下,然后李解就跟她聊大……大国在宋国的“大使馆”都是怎么运行的。 这让商小妹很受伤,要不是摸过李解确认很硬,商小妹一度以为老公爱的是她哥哥,而不是她。 一路前行,倒不是李乡长不想趁机来一炮,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这船上来一发,不就是给“鳄人”们听见了?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大吃肉,他们就只能搞点“白浊”,这谁受得了? 搞不好刚到钟离国,就要先开开荤、解解馋,这就很不合适。 李乡长寻思着,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然后悄悄摸摸地快活快活,大家都好。 “州来、钟离都是小国,去了也没意思。” 摩挲着下巴,虽然目标是去郑国,但实际上郑国还是有点远的。 但临近的六国、舒国、钟离国、州来国等等小国,也没有去的必要,去了也只能蜂蜜换土鳖,得不偿失。 反而穿彭国而过,在宋国地界倒买倒卖,还是有点搞头的。 宋国郑国又离的很近,在宋国打出名气来,效果也很好。 尤其是宋国比较特殊,是子姓,典型的“前朝余孽”,但有一个好,有钱。 在中原地区,除了大国,就只比郑国稍微差一点。 而且宋国武备比较散漫,受周围姬姓、姜姓国家的控制,主要还是重商,特殊时期,也是通过招募“客兵”来防备外敌入侵。 这个外敌,大多数情况下,就是郑国。 郑国跟宋国互怼有三五百年了,两国民间交流其实还行,但上层是世仇。 所以,一般周边小国,都是选郑国和宋国站队,只有大国才无所谓,想干嘛就干嘛。今天卖郑国一把弓,明天就卖宋国一支箭,根本无所谓两国的抗议。 李乡长略作思量,就对商小妹道:“商姬,我们先去宋国,听小杰说起过,貌似宋国现在有战事,正好可以看看,这‘客兵”作战的流程是如何的。“ “良人明知宋国有战事,为何还要前往?” “我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李乡长傲立船头,遗世而独立,他骄傲!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李乡长觉得万一姬玄那个老乌龟要窜逃国外,很大概率会选择一个临近的大国。就算不是大国,也会是一个日子好过一点的国家。 当不了社团老大,也可以当寓公的嘛。 像六国、舒国、巢国、徐国等等小国、弱国,跑这种三线小城市买房子长住,姬玄能受得了? 勾陈到底把姬玄打成什么鸟样,李解是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提前挖好坑,时刻准备着埋人。 “商姬找什么?” “找纸笔。” 商小妹眼睛放着光,嘴里念叨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是好,良人果有秀才。” “……” 面无表情的李解喟然一叹:亲兄妹啊。 第八十六章 不可理喻 小国的边境线最好走,尤其是像李解的队伍,武装力量足够,真要是玩命,五十个全副武装的“鳄人”,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并没不可思议的地方。 只是穿过彭国徐国的边境线之后,水道就比较难走,天气寒冷的缘故,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 冰层不厚,但破冰的效率也不高,撑杆前行,全靠船体的自重把冰壳挤压碎裂,前行的速度显然是变慢了不少。 “君子,已见‘逼阳’界碑,此地已经出了徐国。” “傅阳?” 郑国和宋国之间夹着一个戴国,宋国和徐国之间夹着一个逼阳国。 看着那个界碑,李乡长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就算有怀疑,也不好意思问。 “傅阳就傅阳吧。” 李乡长寻思着,这估计就是一字多音吧。 “至‘逼阳’,君子就要弃舟步行?” “河道结冰,不适合继续行船。这一片水域连绵,应该不会全面封冻。要是提前赚到了钱,早点返回阴乡也好。” 一路上,他和沙东都在绘制地图,虽然比较概略,但这成熟的商业路线,也算是记录在案,将来总有用得着的一天。 这年头,向导的费用太贵,还是自己培养比较好。 也就是商小妹是他的小老婆,所以免费用用,这要是租一个,指不定要掏多少钱出去。 “既是如此,吾从女嫱那里学来一段,唱与君子听?” “好啊。” 船上本就没什么消遣,连续在几个逆旅、客舍逗留,也没什么意思。小国弱邦就是穷乡僻壤,沿途的客舍、逆旅,大多都是大国的巨贾豪商联合经营。 招牌很硬,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比如说齐鲁两国,就在南下的水道两岸,设置有大量齐鲁逆旅和客舍,哪个不长眼的土鳖要是搞事,齐鲁两国还真会联合起来干一票大的。 武装保卫商旅,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最早发起这个行为的,是秦国,并非是齐鲁。然后将这个行为壮大的,是晋楚,然后就是齐鲁、吴越一起掺和…… 秦国的商队,可以西行至瑶池,常年有大量的物资从西方交易而来,然后贩卖到洛邑甚至临淄。 郑国、宋国之所以“客兵”发达,李乡长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加上一点点猜想,估摸着跟眼下的国际贸易发达不无关系。 贸易发达也就交流频繁,连带着就有武装护卫的需求,最终形成行会性质的雇佣兵组织。这样的组织想要无本经营就做大是不可能的,必然背后有大国的支持,然后经过长期发展,大大小小的组织形成了相对平衡。 最终,求的只是钱财。 李乡长坐在船舱内,看着商小妹正在清着嗓子,心中暗想着,这要是国际秩序崩坏,郑国、宋国这样“客兵”发达的国家,要么突然爆发,要么突然残废。 没别的可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君子同舟。” 越国的船歌极为发达,基本上任何一个在水上生活的越国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哼唱或欢快或忧伤的乡间野曲。 而且因为吴国称霸的缘故,称臣的越国民俗文化,也就被吸收到了吴国,然后通过吴国的影响力,输送到了整个吴国的势力范围。 所以哪怕像公子巴那样的小国公子,人在六国,却还能听得懂一些越国“雅言”,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烦不绝兮……得知君子。” 听着听着,李乡长一开始还觉得这歌挺好听的,可后来一琢磨这个歌词,他娘的商小妹这是在表白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果然是表白啊。 不过李乡长寻思着,商小妹应该不是想说“君不知”,而是想说“君不干”“君不日”“君不操”……想被干想疯了。 李乡长一时间有点无语,这大冬天的,发什么情啊。 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李解,春情涌动,可惜天太冷,又是在船上。 “你好骚啊。”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一脸娇羞的商小妹,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我喜欢,上岸之前换好男装。” “是!” 干脆地应了一声,笑呵呵地赶紧换衣服,商小妹感觉自己离成功又更近一步。她想得也挺好,冬天怀孕秋天生,秋收的时候要是生个儿子,就叫李秋,要不叫李实也挺好。 绝对不能生女儿,商小妹早就听美旦说起过,要是生女儿,就叫李铁柱! “鹿蜀”一般的名字,太可怕了! 商小妹正在船舱内换男装,就听船舱外一阵骚动,甲叶哗啦啦作响,弓弦绷紧的声音让李解直接握住了刀柄。 正要出舱看看,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古怪的姑苏口音:“不知是哪位吴国君子?竟有如此歌姬相随?” 李解一听,就知道外面那人是后学的姑苏方言。 不过既然能学三分样,要么是行走江湖多年,要么就是出身不凡,有足够的资源来学习多门“外语”。 这年头交流的成本比较高,如果语言不通,往往都是进行“笔谈”,通过猜字来交流。 能够全面掌握各大国语言人才的,大多都是大贵族以及大商人。但本质还是大国本身,因为不管是大贵族还是大商人,都是大国才能养得起。 如今在国际上能够形式上“超然独立”的组织也一个没有,都是大国的狗。 和李乡长做工头时期的国际之间还讲“政治正确”不同,秦晋齐鲁吴越郑宋等等大国,都是暴躁老哥。蛮夷也好,戎狄也罢,想要靠嘴炮获得“人”的地位,直接被干死。 所以这年头出门在外,遇到个能掌握多门“外语”的家伙,最次最次,也是六国公子这种档次。 不能再低了。 李乡长略作思量,寻思着对方应该也没什么恶意,走到甲板上定眼一看,岸上貌似人数不多,车马倒是有几辆,还有一些护卫。 这一看,李乡长就心痒痒了,要不把这帮人给灭了? 可别人就是打个招呼,有点不太好。 于是李乡长忍住了满满的恶意,在船头高声道:“大吴猛男在此!” 声音洪亮,岸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对面突然就安静了一会儿,有个声音又问道:“可是‘百沙之主’阴乡乡帅李解?” “嗯?!” 老子这么有名的?这名声都传到逼阳国来了? “正是!” 李解傲然应道,正要继续聊聊天,加深加深感情,却听“嘭”的一声,接着“咻咻咻咻”破空声传来,箭矢虽然不多,可他娘的是真要射他啊。 “卧槽!老子打消念头不干你们,他娘的反而来搞老子?!” 第八十七章 没有怜悯 “竖盾” 呜呜呜呜呜 一声令下,沙东立刻吹响号角,警戒号角响起的同时,一字排开的船队立刻停止,接着两艘船一组靠拢。 撑船手立刻调转船头,船头直面岸上。 “弓弩手!” 呜呜!呜呜!呜呜! 三声短促的号声,弓弩手立刻准备,阴乡最不缺的就是强弓硬弩。在阴乡,强弓硬弩都是消耗品,用烂了继续造就是。 别人阴干木头要两三年,阴乡直接上蒸箱,坏了就扔,修个屁的修。 咚! 鼓响! 一声鼓响,最好的弓弩手立刻放了一箭,其余弓手弩手都没有动,只是瞄准。 咻! 箭矢劲射而出,直接穿岸上人群而过。 岸上的人顿时哈哈大笑,以为阴乡弓手就是这点水平。 咚咚! 鼓声二响,“嘭”的一声弓弦震动,还有古怪的硬弩发射声,二十几支箭同时射出。不等岸上的人嘲笑完毕,就有人应声倒地。 噗! “啊!啊!啊” 惨叫声传来,居然没被当场射死。 呜呜!呜呜呜 两短三长的号声,两船一组开始靠岸,同时箭矢依旧时不时地射上岸。 岸上有马车,但并非全部都有马车。大量的护卫都是步行,还有骑马的骑士。 数量上来看要比李解的队伍要庞大得多。 “半渡当击!” 有人突然这样说着话,大概是劝说某个领头之人。 “严阵以待!” 大量的步卒开始集结,李解目光看去,初步估计这是个贵族团体。马车各有旗号、徽章,步卒各有服装颜色,甚至是随身兵器和弓矢,形制都不统一。 虽说很奇怪为什么会在逼阳国有人认识他,也很好奇对他突然袭击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但是现在,李解只想冲上去,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砸烂! “老子不砸烂你的狗头,老子跟你姓!” 骂骂咧咧之间,商小妹已经给李解披上了战甲。 皮带扣好之后,一手持刀,一手握锤,李解调整了呼吸,随时准备冲锋。 对面披甲单位基本没有,就算有,最多也就是皮甲。 凭他的防御力,对方可以破防的武器装备不多。 “命令!以小队形式冲锋!” “是!” 号角声拖得很长。 水面上阴乡船队从遭受袭击到立刻反击,一应操作行云流水,整个画面极具美感。岸上有人也是惊讶无比,这种素质,实在是无法想象,是“野人”所为。 更加惊人的是,阴乡船队不但没有因为岸上人多,而且处于地势不利的地位就选择退避,反而船队调转船头,就是要开始登陆冲锋。 不过岸上的人也不敢在高地呆太久,船上的强弓硬弩,着实伤了不少人。 就算要结阵,也要分散队形,避免被箭矢伤害。 嘭!嘭!嘭! 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两边弓手对射,但显然阴乡的弓弩威力更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强。 准头差点意思,但只要射中,就是对穿,当场让人损失战斗力。 岸上的弓手似乎经过长期训练,准头很好,但即便瞄准了射击,弓矢也不能做到立刻爆头。 船上的盾牌木板,立刻就形成了有利的遮蔽,岸上的人没有掩体,纯粹就是活靶子,所以如此反复,反而是要后退一些。 “架板” 嘭! 啪啪啪啪…… 长长的木板架在了河堤上,双方离得相当的近,两三个呼吸就能冲过来的距离。 在岸上的人以为己方人多势众的时候,有人一声惊呼,就见一条船中,突然就冲出一头怪兽。 “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 沙东再度吹动号角,这是“鳄人”发动决死冲锋的信号,其战斗模式只有一个,以各单位最强突击手为核心,然后小队跟进,反复撕裂敌方阵营。 只要对手的阵势不能形成威力,最终比拼的就是战斗素质! “杀” 听到这一声怒吼,整个岸上的人都是为之夺神。只一刹那,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去死” 李解一马当先,左右“哼哈二将”,冲击力之强带给两翼“鳄人”信心是无敌的。 一锤既出,必有一死! 岸上一群人终究不是一家团队,看似像模像样的阵势组合,遭受压倒性的暴力撕裂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不好!撤!” “撤你妈个头!” 暴躁的李解一刀一个,砍死两个已经被吓傻的护卫之后,反手就把手中的战锤扔了出去。 咣! 锤子居然发出了金属交鸣声,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当场脑袋开裂,什么红的白的全都爆了出来。 “啊?!” “啊你妈个头!” 手中没了锤子,李解单手持刀,任由对方还没吓傻的护卫刺在身上,身上甲叶“滋啦滋啦”作响,无比刺耳的高频声音让李解很是不爽,更添暴躁。 “嗯?!” “饶……” 嗤! 一刀斩断刺过来护卫的人头,又一把抓住另外一个护卫的脖子,将他夹在腋下,一边夹着一边冲。 “阴乡猛男在此!降者不杀,违命者斩” 他嗓门奇大,常年在工地干活吼出来的功力,那些转身就逃的护卫,居然真就没有继续逃跑,反而老老实实地在原地趴下。 因为李解又吼道:“今日逃亡者,天涯海角,吾必追之!追之必斩!斩必全族!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这一声大吼,用的是郑、宋方言,说吴地方言,这些笨蛋根本听不懂。 有人投降,自然也有人顽抗。 甚至还有人大声喊道:“汝杀申侯之子,此乃大罪!” “呸!谁杀我,我杀谁!此乃天理” 嗤! 一刀戳死夹在腋下的那个倒霉蛋,脚尖一勾,战锤又一次回到手中,李解朝着喊话的声音又是一掷。 咚! 那是一架马车,车板居然被砸了个对穿,车厢内,有个华服少年瑟瑟发抖,双眼无比惊恐,瞪圆了之后一动不敢动,因为带着血土的锤头,离他的面门,居然就只有一寸来去。 差一点就被人一锤子砸死啊! “愿降!愿降!吾愿降啊!是戴季子,是戴季子所为!是戴季子让弓手射你!” 终于听到了人话,李解顿时痛快,一边杀一边盯着那几辆马车,只要马车敢冲,他就敢跳! 谁冲谁就是主谋! 不过万万没想到,这些御手也不是笨蛋,看到李解虎视眈眈盯着马车,就知道这不是选择冒险跑路的英勇时刻。 “戴季子?!是何猪狗!出来” 李解一声咆哮,拎起一根对方的长矛,将一个想要绕开的骑士捅死之后,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马匹身旁,然后翻身上马,两腿紧紧地夹住了马背,握着手中的战刀,恶狠狠地朝前一指:“一人做事一人当,戴季子是吧?!出来!我数三声,一声斩十人,三声过后,全员皆斩!” “一!” 数了第一个数,对方没有动静。 “沙哼!” 嗤!嗤!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十分清脆,伴随着“鳄人”沉闷的喘息声,有着无比惊悚的感觉。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在场身穿华服之人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会想到,阴乡猛男居然猛到这种地步! 怜悯呢?怜悯何在?! “二!” 李解冷冷地看着他们,数了第二个数。 第八十八章 友邦 “二!” 哐! “君子勿要累及无辜啊” 一辆马车的御手被人一拥而上拽了下来,连带着马车的简易车厢也被强力拆开,四面透风之下,露出其中瑟瑟发抖匍匐在车板上的华服少年。 “沙哈!” “饶……” 那少年只听得浑身发抖,恰好抬头看去,就看到十颗人头落地,鲜血飚射一仗。 “啊!啊!啊……啊……啊……” 他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发出“啊啊”声,双手疯狂地向前推着什么,整个人向后倒退着爬。 “把戴季子拉下车” 终于有人扛不住如此残暴的压力,同样是身穿华服,有个青年脸色煞白,但还是让自己的人把少年从车厢中拽了下来。 “少君!” 之前那个御手被人拽下来之后,就被死死地摁在地上。 “不、不、不……” 李解轻轻地点了一下马臀,胯下温顺的马儿就缓缓地向前,大概也知道骑它的人不好惹。 实际上李解早就有准备,只要这匹马惊厥,他就是一刀,斩断马头! “首李!” 沙哈杀得兴起,眼睛放着光,正准备继续剁人脑袋,却被沙哼阻拦。 “退下!” “是……” 李解扭头瞪了一眼沙哈。 并不是这些“鳄人”弑杀,而是这些攻击李解的人,的的确确是他们生死大敌。他们的人生改变,就是这一年,这一年之中,没有李解,他们一如往昔,和大多数“沙野”之人一样,挣扎在最底层最下贱的环境中。 而有了李解,正如阴乡新诞生的一个词说得那样,他们“解脱”了。 谁攻击李解,谁就是要毁了他们的人生,这当然是生死大敌! 吭哧! 马儿打了个响鼻,李解居高临下,缓缓地到了前方。那些一拥而上的护卫,也是老老实实地扔了兵器缩在各自的主人身旁。 明知道这很危险,但认怂还有机会,至少之前李解说的话,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为何命弓手射我?” 李解握着手中的刀,缓缓地用刀背挑起少年的下巴,“说!” “羿、羿……羿阳君乃是吾之姑夫。” “难怪……” 点了点头,李解表情很淡定,环视四周,“在此众人,可还有和羿阳君之亲?” 一时沉默,李解顿时了然:“如此说来,你是因为一时义愤,所以要给你的姑夫报仇?” “正、正是……” 少年原本想着的,就是装个逼,这一次出来的也都是贵族子弟,武装人员数量众多。又有马车又有弓箭,对面几条小破船,还不是随便搞搞就把仇给报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大笑起来,“戴侯不愧为一国之君,不畏强权宣战大吴,真乃当世雄杰也!” “啊?!” 听到李解的话,原本就已经脸色灰败的少年,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戴国弱小,岂敢宣战吴国!” “我乃王命猛男、阴乡乡帅,持大王、太宰之手书、令符,此来宋、郑,是为和平使者也!” 李解一脸傲然,“尔等行刺大吴使者,等同行刺大王、太宰!这要不是宣战大吴,难不成,要等诸君联盟,攻下姑苏,才算宣战?!” 此言一出,华服之人纷纷变色,立刻有人叫道:“猛男息怒,上使容禀!我等皆为戴季子蒙骗,绝非有意啊” “上使恕罪!此诚乃戴季子一人所为,于我等无干,于我等无干啊……” “住口!” 李解一声大喝,目光所及之处,华服之人皆是低头,不敢直视,“尔等丑态,真是令人作呕!” 喝骂了一通,李解便道:“各差心腹,返回各家,我自在‘逼阳’等候消息。若要活命,让尔等家长,拿钱来赎!” “啊?!” 一听只要掏钱就能活命,华服之人都是大喜,护卫们也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死,一切都好说。 “我在‘逼阳’,逗留十日,十日不至者……斩!” “啊?!” “猛男还请宽恕,猛男还请宽恕……” “十日太短,十日太短,猛男再容数日,再容数日。” “我乃燕人,十日如何得以往来?” 一群人在那里吵嚷着,李解顿时大怒:“没钱不会问别人借?!” “……” “……” “……” 剁了几十个人,扣了几百个俘虏,李解大摇大摆地前往“逼阳国”。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加上“鳄人”又是全副武装,俘虏之中,垂头丧气之辈并不缺少华服之人,这如何能不惊动“逼阳国”? 逼阳国国君逼阳子早早派人前来接洽,毕竟李解打出了吴国的旗号,沿途看到的人也都是这么禀报的。 作为夹缝中生存的小国,逼阳国在宋、鲁之间能够顽强保存国祚,是因为历代国君都全面跪舔南方大国。 早期跪舔楚国、徐国,后来徐国被周天子干成烂货,就主要跪舔楚国。毕竟南方大国北上的要道,其实并不多,而逼阳国恰好就卡在交通要道上。 后来楚国被吴国碾压,连续几次被攻克都城,导致楚国之都前后换了七次之多。逼阳国当机立断,立刻称吴王为当世英雄,天下霸主! 要知道,历代吴王都有清晰的认识,自己就是个东南霸主,最多就是扬子江霸主。但逼阳国的国君,就敢吹吴王是天下霸主。 这就直接导致了后来吴王产生北上会盟的念头,三代吴王,最成功的的就是现在的吴王勾陈。 在鲁国会盟,命令鲁国准备好超天子规格的“牺牲”,而鲁国还真这么干了。不这么干也不行,因为勾陈北上的大军,一路上荡平大小二十余国,还在鲁国东北长城处,小胜齐国一场。 称量霸主成色的实力,吴国显而易见已经有了。 逼阳国当时的国君一看新的老大这么牛逼,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要全面跪舔吴国,就不怕被宋、鲁等国吞并。 而且逼阳国跪舔吴国的时候,也没忘了原先的老大,时不时也会给楚王送点礼物,这多少让楚国还是支持它的。 所以,每当有大国要欺凌逼阳国,逼阳国国君只要大喊一声: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我可是有大佬罩着的啊! 逼阳国的大招就两个:一是冲吴国喊救命,二是冲楚国喊救命。 吴楚两国都是颇具野心的地方强权,对于北上称霸的兴趣相当浓厚。而逼阳国又是东部地区北上的交通要道,所以在小小的逼阳城内,就有诸多大国的“大使馆”。 所以,第一时间逼阳子就让人前往吴国“大使馆”确认身份。最后经过交涉,虽然李解是不是王命使者他们不知道,但是李解是王命猛男,却是货真价实。 因为有“金牌”为证啊。 李乡长是货真价实的金牌猛男! 不是银牌,不是铜牌,也不是铁牌,而是金牌! 几百号人到了逼阳城外,逼阳子十里出迎,礼数还相当的周到,双方清理好了场地之后,逼阳子这才到李解跟前,很是客气地说道:“小国之君豹,见过上国使者。” 逼阳子豹很是儒雅,风度翩翩更是笑容可亲,见了李解之后,丝毫没有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派头。 论嚣张跋扈的气质,还不如鹿邑之主羽尾呢。 就羽尾那鸟蛋玩意儿,见李解的时候,那叫一个狂妄。 李乡长一看豹,就觉得这货是个会来事儿的。这种人,他以前也没少打交道,都是大型甲方的高管。 不是那种划水混口饭吃的高管,而是真正从国际名校中搏杀出来的斯文人。 瞧着斯斯文文,可只要干活,效率高得让李解都不敢偷工减料。 全盘掌控,鲜有出错也就罢了。 李解好几次喝酒都没喝过他们……这是让李解最绝望的。 “逼阳子有礼。” 面对这种人,李乡长也很给面子。 别人给你面子,都十里出迎了,还要怎样?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会晤,李解代表吴王勾陈,再三肯定了逼阳国在一个吴国立场上的长久友谊,并且表示,未来两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交流,一定会创造更加辉煌的明天。 逼阳国国君逼阳子豹则高度赞赏了吴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在国际社会上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为地区安全和社会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 并且逼阳子豹再三强调,“淮下”是吴国的“淮下”,不是一两个叛乱份子可以改变的。以羿阳君姬玄为首的叛乱份子,最终都会自尝恶果,国际社会是不会容忍这种破坏国际秩序、地区稳定的势力团伙…… 双方互赠了礼物,并且发表了联合声明,逼阳国高度尊重吴国在本地区的霸主地位,吴国则是支持逼阳国对本国领土完整的长久努力。 至于李解路过抓了几百个俘虏,这个事情吧,逼阳子豹私下里就拍着胸脯说了:“猛男若是信得过豹,此事交由豹来处理,必能让猛男满意。” 李乡长早就知道逼阳国做二道贩子有好些年,寻思着既然是友邦,那就给个面子,再说了,一回生二回熟嘛,没钱了继续抓戴季子这样的无知少年啊,怕什么? “逼阳子若是愿意相助,解铭记在心!” “好!” 豹眼睛一亮,见李解居然这么爽快,不愧是王命猛男,果然是有点意思啊。 第八十九章 威震逼阳 逼阳子豹很对李解的胃口,这种人不管什么时代,深交都不会有太恶劣的后果。 归根究底,豹这样的人,是以极强的原则性在奋斗,而不是毫无下限,无所不用其极。 主要是豹这一类人相当的有清醒的认知,一旦开了不择手段的头,他们可以开始,却无法轻易结束。 实力使然。 “君光明磊落,解今日与君相见,可谓‘一见如故’啊。” “一见如故?” 愣了一下的豹连忙抚掌,击节喝彩,“彩!好一个‘一见如故’,久闻云亭‘蓬荜生辉’之事,世人皆道在野之人,粗鄙不堪。此诚乃偏见愚昧之语,所谓贤达,不因在朝,不以在野……” 有商业互吹的嫌疑,但豹对李解还真是挺有好感的。 因为这家伙说话贼直接,很多不能说的“潜规则”,李解张口就来啊。 前日有人来逼阳国抗议,说是吴国野人大肆屠戮友邦士子,有损吴国于诸国的邦交,当严惩! 结果李解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怼了回去:友邦?邦交?何为邦交?实力就是邦交! 并且还让人刻了字,勒石在逼阳城的北门口,上面就一行字:实力就是邦交。 那些“义愤”不已的好斗士子,更是跑来吴国“大使馆”抗议示威,李乡长直接就在门口开喷:你们都是吴国的狗!不听话还汪汪叫,是不是以为吴国的干戈已经入库了? 太粗暴了,实在是太粗暴了。 最后可能是惹毛了李解,李乡长直接把赎金翻倍,原本五十金的贵族子弟,直接变成一百金。 反正这些家伙家里不是侯君就是子爵,差那几个小钱? 至于护卫,凡是忠心耿耿的,李解当场就给他们烫上了奴隶印记,然后转卖给了“运奄氏”标记的商家。 作为商人,“运奄氏”当然不会介意这种大买卖了? 几百个护卫,虽然不是武士,可弓手、矛手并不少,这些人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尤其是转卖到晋国、秦国,立刻就是最底层的士卒。 秦军“锐士”的辅兵,就有奴隶兵,但这些奴隶兵并不会拖后腿,反而会不断地给“锐士”做好辅助。只要战胜对手,就能脱离奴籍。 只要脱离奴籍,就等于进入了秦军序列,战功只要到手,相应的爵位就会有。 通过这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秦军屡次西征,都是以少量的“锐士”为核心,以大量的奴隶兵为仆从,组成大军团以非常粗暴的方式在西域犁庭扫穴。 所以当李解光天化日之下,给几百个俘虏烫奴隶印记的时候,大国都没有来谴责,反而纷纷询问李乡长这价钱怎么说。 李乡长也是光棍,直接就说了,这些俘虏已经打包给了“运奄氏”,各国想要采买,可以向“运奄氏”询价。 这一波不但赚了大钱,还扬名立万。 当然了,吴国是被黑惨了。 “实力就是邦交”“吴国的狗”“汪汪叫”……逼阳国的人民群众学习能力很好,很快就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宋、鲁两国的吴国使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听到逼阳国传来这么个消息,差点气晕过去。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气晕,李乡长的疯狂言论又传了过来。 “明犯大吴,虽远必诛!” 太牛逼了! 逼阳国是小国,小国之民的心态是复杂的,他们不可能有大国的心态。所以很压抑很憋屈,尤其是周围邻居都在欺负他们的时候,那就更恶心了。 可是现在,一个吴国来的野人,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给逼阳国的小民们带来了一篇爽到不行的爽文。 爽点一波波袭来,关键还没有任何压抑点,从头爽到尾。 李乡长到处狂喷打脸,还杀了几十个人,能把他怎样?不能! 正相反,李乡长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各国“使馆”讨债,不给钱就骂,敢还嘴就打,敢还手就杀。杀了之后还说这是侮辱我就是侮辱大王,我“为王前驱”,当竭力死战! 怒火中烧的各国“使馆”凑了点钱,偷偷地找来了鲁国有名的游侠,让他砍死李解。 结果李解听说之后,亲自骑马出城,半道上就把那个什么有名的游侠砍死了。 砍死之后,还把人头在各大“使馆”晾晒半个时辰。 然后逼阳城人民群众又从李乡长那里学到了一句爽到不行的话。 “我就喜欢看你们对我恨的牙痒痒,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超贱的! 但是超喜欢! 好爽啊! 不仅仅是逼阳国人民群众爽,逼阳国国君逼阳子豹也爽啊,但他毕竟是国君,要有体统,要有仪态,所以只能偷偷地爽。 李解干得那些事情,豹不是没有想过,可惜做不到啊。 但是李解呢,不但做了,还做了很多豹不敢想象的事情。 “猛男如此行事,不怕为列国憎恨,行刺之事不绝?” “好!” 李解双目圆瞪,“能来行刺我,才是好事啊!敌人在明不在暗,又有何惧?能行刺我,我也能行刺回去。天下宫墙,挡不住李某!山川菏泽,如履平地!列国刺我一人,我刺列国国君!” “……” 记录这话的逼阳国内官差点瘫软在地,连豹这个国君,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陶爵。 说起这陶爵,还是阴乡卖给逼阳国的,颜色漂亮不说,还很有光泽,跟铜爵大不相同。 而且李解说了,愿意交逼阳子这个朋友,这陶爵,就由逼阳国总代理了! 李解之爽快,让豹很是羡慕,更是欢喜。他虽然不清楚吴国内部到底什么行情,但这个王命猛男、阴乡乡帅,绝对不简单。 在逼阳国边境干挺诸国公孙世子的事情,果然和李解跟豹说的那样,列国除了抗议,屁本事都没有。 吴国是在“内战”不假,但当吴国是什么了?! 什么是霸主?!霸主就是随便一只手,就能摁死你! 而且此刻云集逼阳国的列国使者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阴乡乡帅李解带来的人,都他娘的不是“吴甲”,也不是“健旅”,而是什么“鳄人”。 吴王会用“鳄人”?怎么可能! 那说明什么,说明吴王使者连“吴甲”“健旅”都不需要,就能轻松地将列国公孙世子的护卫一举击溃啊。 这还只是“鳄人”,要是“吴甲”亲临,又该如何? 脑补了许多的列国使者,此时此刻已经彻底认怂,该掏钱的掏钱,该跪舔的跪舔,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汹汹议论纷纷。 于是乎,不管临近的宋国、鲁国等大国怎么想,反正吴国使者的表现,当真算得上是威震逼阳,无人能够相比。 第九十章 加戏 “耀武扬威的感觉真是爽啊。” 李乡长感慨万千,以前看美国大兵在日韩为所欲为,其实没啥感觉,这就他娘的属于日常啊。 反正当年李乡长是没啥代入感的。 不过现在,他突然有点明白这种爽感了。 真他娘的爽啊,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他能一直把接龙游戏玩下去,无限循环为所欲为,爽翻天! 凡是参与逼阳国境偷袭李解的列国公孙世子,都要公开道歉。 吴国“使馆”门口,衣冠干干净净,礼数周周道道的“君子”们,很是憋屈地给吴国“和平使者”,猛男李解行了一礼。 嘴里还要讨饶,各种不要脸的求饶词语一股脑儿蹦出来。 围观的人看了简直目瞪狗呆,连狗都忘了怎么叫唤了。因为有人提前把狗叫声学了去啊。 “汪汪汪、汪汪汪……” 逼阳国的熊孩子们也是坏,当然很大概率是他们爹妈撺掇的,每一次列国公孙世子鞠躬行礼,熊孩子们就给配音。 有道是“在我的bgm里面,没人可以比我更怂”,列国公孙世子脸涨成猪肝色,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 至少,和趴地上毛毛虫似的的少年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不过。 只要交钱,就能让家长把人领走。 至于被李解卖了的俘虏,也很好说话,托关系从“运奄氏”那里在赎买回来就是。 一进一出“运奄氏”大赚一笔,当然“运奄氏”也不傻,知道这钱烫手,所以回扣给了李解四成,也是相当的狠。 之所以给这么多回扣,也是“运奄氏”要缓和关系,重新调整对李解的态度。当初商无忌投奔李解的时候,延陵商氏里里外外,看他笑话的不知道有多少。 结果呢,李解不但把“白沙”的招牌立了起来,还建设了市掾,还从云亭、芙蓉拉拢了大量土豪帮忙。接着又是一通凶猛操作,居然就是成了“百沙之主”,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个月,就混成了半个体制中人。 阴乡乡帅之后,延陵商氏就已经后悔了,这时候才知道商无忌的眼光超出整个家族太多。 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缓和关系的方法,只是正常的互市互利。 直到李乡长成了猛男不说,还把“东奄”的大象要了回来,延陵商氏才逮着一个机会上门拍马屁,砸钱送礼的标准,不比太宰子起那边低。 就这,李乡长也没怎么正眼瞧延陵商氏。 李乡长憋着坏呢,巴不得跟“运奄氏”闹翻,到时候阴乡商氏就扶持起来,成为商氏“正统”,干挺延陵商氏有什么难的? 你钱再多,老子抢过来,不就是我的了? 这个满满的恶意,李乡长隐藏的很好。 谁叫你延陵离阴乡比较近,还是大城市呢。 这年头,抢劫就得抢大城市,韭菜多啊,随便噶两下,那就是富得流油。 酒池肉林那都是小意思,属于低级趣味。 就李乡长这点爱好,不整个海天……海天酱油,能行? 李乡长吃咸口的,吃海天酱油,很符合生物学上的正常发展规律。 原本李乡长手里的俘虏,也没打算给“运奄氏”,但实在是“运奄氏”出价可观,咬咬牙,也就从了。 跟什么都可以过不去,就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好处么也是挺多的,至少在逼阳国、宋国、鲁国这一带,“运奄氏”驻扎的客舍、逆旅,对李解那是绝对的友好。 李乡长这次过来,是为了推销阴乡土特产,走量的东西且先不说,这高端产品,没点资源和平台,还真不好卖。 高端产品很吃圈子,就李解现在的层次……阴乡所产的蜂蜜,也就是跟熊大熊二厮混的档次,骗一点土鳖的珍奇异兽,也就了不得了。 想要搞什么兵器啊精盐啊丝绢啊皮草啊,难,非常难。 这年头,能够做国际贸易的商家,百分之一百在列国都有很深的后台。 比如说“运奄氏”,他们在吴国内部,其实已经削弱了“运奄氏”这个概念。 姓氏合一的重头,是在经营延陵商氏。 但是在国外,他们就要吹“运奄氏”,然后跟子姓、嬴姓的关系极好。 就现在,李乡长一巴掌扇地上的戴侯之子,就是子姓,属于前朝“余孽”。 可甭管余孽不余孽的,列国做生意比较狠的,还就是前朝余孽。 没办法,周天子上台之后,压根就不让他们经营土地,所以除了宋国之外,大部分“前朝余孽”,主要营生就是给大国做产业配套。 比如说戴国,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如何拍宋国、郑国、鲁国、齐国等等大国马屁上。 齐国之盐要卖到洛京,戴国人就说既然我们是戴国,当然就会戴……带路喽。 当年齐国称霸的时候,有个口号叫“尊王攘夷”,戴国当时一看齐国这么牛逼,立刻就高呼“王师来了我带路”。 历代戴侯,这方面的工作都做得很到位。 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一个郑国国君横得不行,戴国现在还在赚齐国外汇呢。 如今的戴国,是在郑国、宋国的双重“保护”之下,总之一句话,打了戴国要看郑国、宋国的态度。 一般人也不敢这么嚣张。 但李乡长表示反正老子扯吴王勾陈的虎皮来装逼,失败了丢人的又不是老子,有麻烦老子没长脚啊。 可要是成功了,血赚啊。 怎么看都是吴国使者尽忠职守! 所以,自从逼阳子豹帮忙偷偷地宣传“威震逼阳”这个事情之后,很多事情好办的很。 比如公开赔礼道歉这个事情,原本是没有殴打戴侯之子这个戏的。 但李乡长喜欢演嘛,给自己加戏很正常。 要知道观礼的人中,就有宋国、鲁国、郑国等等区域大国的使者。 看得人越多,李乡长也就越兴奋。 作为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导演,李乡长有点表演欲望怎么了? “辱人者,人恒辱之!戴季子藐视大吴使者,便是藐视大王!” 锵! 李乡长突然拔刀,抓起戴季子的头发,唰的一下,就将戴季子的头发割去,披头散发的少年羞愤到了极点,可依然动也不敢动,只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主辱臣死!今戴国无礼,猛男李解惩之!” 第九十一章 成语 吴国使者“威震逼阳”的故事,很快就通过商路,流传到了周围地区。 尤其是彭国、徐国等等临近国家,听说是猛男李解搞出来的事情之后,这个故事就成了典故。 “猛男威震”,形容像猛男一样通过自己的勇气和能力,震慑小人和伪君子。 比如逼阳国之民,现在教育孩子就会这样说:“吾虽匹夫,尤效猛男威震,以存大义!” 反正不明真相的逼阳国人民群众,都以为李乡长是为了“大义”,为了挽回吴王勾陈的尊严,所以才和诸国公孙世子怼到底。 太威猛了!太霸气了! 好man哦。 至于李乡长倒是很淡定,基本操作嘛。 狐假虎威这种套路很有欺骗性,正人君子来操作,还真没有他这个“野人”来得好用。 因为正常人都知道,野人都是缺根筋的,没脑子,不然就是城里人啦。 所以李解的表现,纵然千疮百孔全是漏洞,可就是有人信。 这个冬天,注定是个肥年。 反复抽戴国的耳光,不但没事儿,还让人觉得吴国使者不畏“敌多势众”,果然是伟丈夫、真英雄! “我他娘的吹牛逼还是不够大气,‘威震逼阳’算个毛,应该吹成‘威震天下’的!” 李乡长现在是逼阳子豹的座上宾,专门开辟了一个院子,让“鳄人”们住得舒舒服服巴巴适适……安逸的很。 好在“鳄人”也没啥消遣的地方,除了豹塞了一些侍寝的女婢,其余的娱乐活动,“鳄人”们有心无力啊。 语言不通啊。 还有就是“鳄人”也不会搏戏,在被李解摁在地上操练之前,他们平日里就算赌博,主要形式就是互殴。 打赢吃肉,打输吃屎。 就这么简单。 豹给“鳄人”们塞侍寝女婢,倒也没有坏心思,就是一个“求种”的心态。 毕竟“鳄人”这么优秀的素质,在豹看来,留点种子下来,这将来侍寝的女婢们换了孩子,生下来的岂不是小“鳄人”? 说不定就是优质士卒呢? 所以,逼阳子豹“求种”之后,“鳄人”们纷纷把自己留存多年的“种子”给了他。 逼阳子很感动,表示好人一生平安。 这样的交流,让李乡长也很感动,多少有了点以前校园岁月的感觉。 理解万岁,好人一生平安! “君子折辱戴季子,只怕两家仇恨,一世不得开解。” “老子怕他个鸟。那小子的姑母,居然就是嫁给姬玄的,这仇恨,早就结下了。商姬,这几日勿要离开宅邸,我琢磨着,吴国平定羿阳君之乱,居然周围列国都安安稳稳的,科学吗?合理吗?他娘的要是没人憋着坏,我直接抹脖子!” 行业龙头突然内乱,老二老三还有本地的小强,居然一个个没动静,这简直是太过和谐社会了一点。 要知道,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别看现在李解这么嚣张跋扈,其实跟当年的勾陈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勾陈干了什么?他当年会盟称霸的时候,干了齐国一场不说,还让鲁国国君,准备了超过历代霸主还有周天子规格的“牺牲”。 除此之外,还列阵逼迫晋国退让。 当时晋国还装逼,说老子这是效仿“退避三舍”故事,勾陈当时就说了:那你继续退。 勾陈命三师进逼,摆出要吃掉晋国大军的架势。晋国国君终于认怂,派出魏氏说合,其实就是认怂。 跑来鲁国递交国书的魏氏,本来还想说两句挽尊的话,结果勾陈又说了:萤火之光,亦敢同皓月争辉! 魏氏当时就没屁放,实在是勾陈表现出来的霸气,真的是侧漏。漏得护舒宝夜用型都拦不住的那种! 什么叫折辱? 勾陈那一套才是折辱。 李乡长现在就是借用一下吴王的“余威”,然后揍了几个小崽子,仅此而已。杀人再多,都是看家护院的。勾陈小胜齐国一场,说是小胜,可他娘的还是在鲁国长城处斩首五百! 人吴王勾陈说“小胜”,那就是谦虚一下,别人要是当真……那就是真傻。 于是乎,李乡长如今在逼阳国的一通凶猛操作,其实都还好,之前有人凑钱请游侠过来行刺不利,事情就到此为止。 不是不想弄死李解,实在是不敢把事情升级。 尤其是,吴国虽然内乱,可没谁人为单靠羿阳君姬玄,就能反了勾陈这个大妖怪成功。 反倒是因为姑苏王师北上的缘故,导致了一种情况。 那就是,吴国王师,随时可以穿徐国而过,然后北上在此会盟。 以吴王勾陈当年的行事风格,摆平羿阳君这个老瘪三之后,做出这么一个决定,也不是没可能。 到时候掏钱请客吃饭的反正又不是吴王。 历次会盟,吴国就没掏过钱! 大王勾陈吃你几百套“太牢”,还要掏钱?! 正因如此,临近列国又惊又怕,那是肯定的。 但是,又惊又怕的反应,绝对不会是这么安分守己。 李乡长从不来不信这一套。 以前李解接过一个活儿,是一家家族企业,主要做快销成衣。结果掌门人跟小老婆东南亚旅游,嗨过头了,爽死在床上。整个家族企业立刻内讧,李解当时接的那活儿,主要就是弄个冷却塔。 结果整个活儿忙完了,才知道会计、出纳、司机、厂长、经理到除能力最强大儿子之外的所有子女,全他娘的跟“外人”勾结。 李解累死累活,扣除人工材料税费,也就剩个几万块。 结果他娘的厂里一个司机,搂汽油、香烟、残次品等等东西,就搞了三十多万。 而这一切,要不是最后爆出来,李解压根就不知道深浅。 所以说,此时吴国内乱,邻国却一副人畜无害的和谐模样。 李乡长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憋着坏,这要是有国家咋咋呼呼,说要支持羿阳君或者跪舔吴王,反而是真没啥问题。 不过有一点李解却很放心,和吴王勾陈这个狠人不同,中原这几个地区大国因为国际环境和地理气候的缘故,还真是按照“春耕秋战”来运行军事体制的。 哪里像勾陈,什么?有人造反?寡人管你冬天还是夏天,有仇当然是马上报了! 第九十二章 为人表率 “君子要出行?” 见李解在夹衣中塞了一块“护心镜”,商小妹就知道老公这是要出门。 “去‘使廨’打听一些事情。” 列国在逼阳城的“大使馆”都集中在北城,离逼阳子豹的家很近。主要是为了方便大国的使者们可以随时过来抗议狂喷,小国嘛,就是挨喷挨揍的。 “君子还是要多加谨慎,这几日游侠出没,恐有刺客。” “艺高人胆大!” 李乡长显露了一下肱二头肌,小老婆当时就娇羞起来,昨天差点就干成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要不是李解睡着的话,一定会干她! 离开豹赠送给李解的私人别院之后,李解带着“鳄人”直接前往吴国的“使廨”。本地上档次的使臣不多,大部分都是兼职。 主要工作就是做生意,吴国的出口贸易,就是他们在折腾。然后就是赚外汇,比如秦国大钱,在咸阳城,就能在马市交易,买到不错的“瑶池马”。 瑶池马是秦国远征瑶池诸部之后的战利品,属于硬得不能再硬的硬通货。 普通丝绢都不能交易,马市别的不认,就认本国大钱。 因为马市的管理者,都是跪舔秦王的蛮子出身,个人需求是放在第二位的。 第一位是大王的需求! 蛮子本身是希望绫罗绸缎多多益善,可这玩意儿大王不要,那就没办法了。所以还是认大钱。 市面上钱币交换比较频繁,还有私铸的,但成色好不好,入手就知道。最终还是直接贸易来得爽快,轻松又不烦人。 就是贩运大钱是个麻烦事,好在因为国际贸易发达的缘故,像逼阳国这样的国家,就等于是中转站。 一定的金融服务……还是有的。 没有票证,但是有“玉鉴”,凭“玉鉴”,可以在两地同一个金融服务商手中进行现金操作。 存取皆可,但要缴纳一定的手续费。 逼阳国这么久都没被灭国,除了抱上了两条大粗腿之外,自身也是有点内功的。至少逼阳国不穷,关键时候掏钱贿赂列国大臣,也能续续命。 又不是只有吴国有太宰子起这样的奇葩,列国多多少少都有。 因为贸易发达,所以逼阳国的“使臣”大多承担的都是进出口贸易业务,外交上的事情,其实就一句话:我们家大王说了…… 凡是不这么说的,都不是霸主级大国,顶天就是个地区小强。 吴国“使廨”的规模比较大,因为主要功用不是为了办公,而是为了存放丝绸、漆器、陶器、青铜器等等高附加值商品。 来吴国“使廨”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官方人物,也可以是民间商人,甚至是逼阳国的小老百姓,也能过来买东西,只要肯掏钱,一切都好说。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诸君,猛男来了!” 本来吴国“使廨”的日常挺温和的,自从李解来之后,温和的日常变成了心惊肉跳的大冒险。 这才多久啊,王命猛男、阴乡乡帅李解就杀了小一百号人。列国“行者”的心态已经彻底爆炸,可有干不死李解,所以就有瘪三拿他们这些“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出气。 抢货抢钱都算好的,抄起一把匕首,趁你不注意就捅一下,那才是冤枉得慌。 本想着李解会收敛,结果这个野人头子变本加厉,反复打了列国的脸不说,还成天招摇过市,公开放话不敢行刺他的人都是废物,是孬种,是窝囊废! 这话让吴国“行者”们听了,那当真是……爽! 不过爽归爽,怕也是怕的。 他们又不是李解这种牲口,悍不畏死根本不符合常识好不好?! “啊?!猛男又来?!” “快快快,把……把羊肉端出来,还有羹汤!有鱼么?” “有的有的!” “猛男爱吃鱼,把鱼端上来!” 李解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带着“鳄人”在街面上行走,路过的逼阳城百姓都是纷纷和他打招呼。 “猛男何往?” “还未就食,故往‘使廨’用膳。” “来吾家就食何如?” “多谢,王命在身,不可叨扰……” “猛男忠于任事,可谓忠臣,可谓表率。” “愧不敢当!” 然后逼阳城人民群众又学到了一个成语,叫做“愧不敢当”。 你看人猛男多谦虚,明明是个大忠臣,给吴王挣了多大的面子,可还是很谦虚地说一句“愧不敢当”。 这是品德啊!这是节操啊! 高尚,太高尚了! “有贤焉,在吴之野。” 逼阳国的人民群众对李乡长的评价相当的高,人李乡长既然谦虚“愧不敢当”,那么逼阳国百姓也得吹两下嘛。 在野贤才……一般人受用不住。 不过李乡长却很坦然:没错,说的对,说的就是我,多说一点。 有勤勤恳恳上班的逼阳国官吏,也佩服李乡长这种“一心为公”的做派,这种高尚情操,他们很羡慕,但因为生活艰难,也不可能像李乡长这么潇洒。 所以,只有唱唱歌,感慨感慨。 “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到吴国“使廨”门口,就听附近的逼阳小官们在唱歌解闷。 李解一听,顿时连连点头:没错,说的对,说的就是我,多说一点! 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有秦国的茴香、楚国的桂皮、吴国的生姜、蜀国的花椒,都是硬通货啊。 当然了,李乡长闻到了这股香味,不是为了吃作料。 而是为了吃本地羊肉。 “哟,这就准备开吃了?” “岂敢岂敢,知猛男前来,特为准备,略有薄酒,还望猛男勿怪。” “好说!” 李解大马金刀地入了座,是真有座,阴乡特产的高脚椅子,商无忌让人从淮县运到逼阳国来卖的。 剩下了一些,当然就是自用喽。 “都愣着干什么?!都坐都坐,一起吃!” “岂敢……” “岂敢个屁,老子叫你们坐!” “是是是,猛男勿怪!” 一帮“行者”赶紧入座,奴婢们忙前忙后,给他们摆好了案几,又上了一些肉食酒菜,这才双方相安。 羊排是直接入鼎烹煮的,味道相当不错,抓了一根就是开啃。 见李解这么爽快,“行者”们也是放开了吃。 正吃着呢,却听李解完全不顾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直接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人密谋围攻大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整个场面很混乱很脏,“行者”们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那感觉,太刺激啦! 第九十三章 霸主气概 戴季子有多恨李解,那么当年被吴国爆打凌虐的列国,就有多恨吴王勾陈。 只是围攻吴国这种事情,能有那么容易? 不是没有过。 不但有,还有两次半。 一次是楚国牵头,联合二十几个国家围攻,结果勾陈痛快的很,直接总动员,全家老小一波流,上去就是一通老拳,打的楚国为首的联军一脸懵逼。 打赢了防御战之后,人吴王勾陈虽然刚登位,却也没有休养生息的意思。又来了一波凶猛操作,对楚国的小弟们说了,给你们两条路:一是跟寡人一起围殴楚国;二是寡人灭了你们。 楚国的小弟们顿时就冷笑不屑,他们跟楚国乃是姻亲之好,这种事情……做吧。 反复横跳的小国家多到不行,结果就出现了一开始楚国带着小弟们围殴吴国,最后却成了吴国带着小弟们围殴楚国。 干挺楚国五个都城,割让大片土地不说,还被吴国劫掠了大量工匠、农具、大牲口以及种子。 第二次是齐国牵头,理由嘛,是吴国在鲁国那里实在是无礼。而且这么蛮横,是不是不把我东方大国放在眼里? 然后齐国就招呼了郯国、莒国、莱国、戴国、宋国、彭国、徐国等等十几个国家,在鲁国边境跟吴国互殴。 当时晋国在围观,晋国一开始对吴国很是友好态度,因为晋国说了,大家都是姬姓,自己人,自己人……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吴王勾陈先破南方联军,再破鲁国长城附近的齐军。 “吴甲”压过“技击”,就是因为这一战,吴王勾陈在鲁国很谦虚,对鲁公说,寡人小胜一场。 小胜一场就是斩首“技击”五百! 完事儿之后,晋国一看吴国都打了这么多场了,应该不给力了吧,就要假装自己是老大,出来调停。 然而吴王直接狂喷:你他娘算个啥玩意儿?滚! 晋国方面顿时就抄家伙,吴王顿时冷笑:说好的自己人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 晋国使者当时洋洋得意,却万万没想到吴军居然弃了后勤,全军准备在鲁国这里和晋国大军决一死战。 反正勾陈就是一副“寡人他娘的国家社稷也不要了,今天就是要跟你丫死磕”的架势,如果说干楚国的时候全家老小一波流,干齐国的时候是8bb野兵营开局,那么干晋国的时候,就是疯狗流。 就是要干死你! 因为勾陈的霸气,吴军上下也是气势汹汹,全军一心,就是要达成君王的目的! 当年亲眼见识了这个场面的鲁公、陈公、蔡公,都见证了一个成语的诞生。 万众一心! 从君王到士卒,乃至挑夫纤夫,都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 理由就一个,大王说要决一死战,那就决一死战! 晋国以“退避三舍”的典故来下台,但吴国并没有给这个面子,以绝对的勇气和实力,压服晋国认可吴国的霸主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两代逼阳子吹勾陈的时候,就是吹“天下霸主”,哪怕吴国其实只是东南霸主的原因。 两场围殴吴国的会战,最终都是以吴国的胜出告终,一举奠定了吴王勾陈的霸主地位。 整个江淮地区,甚至偶尔还能延伸到黄河以南,吴国都能为所欲为。哪怕是在宋国、陈国、蔡国等等地区大国境内,吴国“行者”是有资格嚣张跋扈的。 只不过,吴国越强,想要它死的列国也就越多,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不会因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吴国,就放弃这个念头。 两次联军会战之后,还有一次或者说半次联军进攻吴国。以越国为首的东南大小国家和部族,组成了联军,进军五湖直扑姑苏。 结果半道上就被公子寅反推到会稽,直接让越国割让大量北部疆土,元气大伤到了极点,不得不选择南下西进来找补回血。 勾陈称霸一生,但也终会老去。 现在,勾陈终于老了。 连当年吹捧勾陈是“天下霸主”的诸多小国国君,也早就死去,现在吹捧他的,不是儿子辈就是孙子辈,甚至还有重孙辈…… 勾陈不但老了,吴国内部也出现了混乱,下一任吴王的人选,迟迟没有出现。 内忧是如此之大,稍微发点力,吴国的内部权力就会出现倾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因为两次半围攻吴国结果成就吴国的教训在,只有内忧还是不行,显然还得有外患。 要是能瓜分吴国这样一个大国,小国直接变成虚胖大国也未可知啊。 至于大国,直接变成强国! 只是要密谋联合,然后共同发兵进攻吴国,也是需要酝酿,需要谋划的。 而一旦这个机制运作起来,就一定有迹可循。 有心人留意到了蛛丝马迹,那么就能察觉到些许端倪。 李解在逼阳国的边境被一群狗崽子围攻,而这些狗崽子又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别人可能不会多想。 贵族嘛,公孙公子嘛,凑一块冬游打猎野炊,很正常啊。 但李解不会这样想,他是坏人啊,当然要往坏里想喽。 从“运奄氏”以及逼阳城各路游侠那里整合了一些消息,再加上列国现在的态度,李解大胆猜测,这一回列国不但在吴国内部掺沙子,很有可能还要再度组成联军,围攻吴国。 就算不能攻下姑苏,吃掉江北这个兴趣,那是绝对有。 要知道,现在的吴国北部边境,紧靠着郯国,骑马前往齐国,也就是一天。 只不过现在羿阳君公子玄在作乱,阻隔了北上的通道,这才让李解选择了从另外一条路走。 吴国“使廨”之中,面对李解的提问,一众“行者”瑟瑟发抖,神色也是复杂。 毕竟,面对李解这个人,他们到现在也吃不准。 你要说他是大王的心腹吧,他是野人出身;你要说不是大王的心腹吧,他有王命金牌。 不过,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逼阳城内,吴国方面拳头最大的就是李解。这些“行者”也很清楚,要是回答让李解不满意,这个阴乡猛男,是真会揍人。 抽人耳光是左右开弓,不打到腮帮子肿胀满口血水,根本不会停手。 一咬牙,终于有个“行者”上前,凑到李解身旁,先行了一礼,这才跪坐低头禀报:“猛男容禀,各国‘使廨’也却有消息传来,我等亦是猜测,必有大国有所行动。” “哪国?” “晋国!” “晋国?” 李乡长眉头微皱,“晋国有病?” “……” 被李解噎了一句,那“行者”连忙道,“只是……只是我等猜测,晋国此次联盟列国,是要攻楚,而非进攻我大吴。” “此事禀明大王没有?” “两个月前,就已经禀明姑苏。” “噢?” 李解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吴王勾陈,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知晓了。 只是即便知晓了,吴王貌似也没啥动作,居然还是大摇大摆先摆平内部。 “心大啊……不,有种啊。” 李乡长很是佩服,勾陈这个大妖怪,还真不愧是跨国集团的大老板,这胸襟霸气,和逼阳国周围那些瘪三比起来,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第九十四章 别乱竖旗 吴国“使廨”中的“行者”们都以为既然猛男提到这个事情了,说不定就是替大王打探机密消息? 而且看猛男在逼阳国的骚操作,要是没有大王的背后支持,正常人能做出这些疯狂之举? 正当“行者”们等候着猛男继续传达指示的时候,李乡长继续啃起了羊排,然后冲几个“行者”们说道:“噢,这样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的“行者”不知道有多少,此时常年在外工作的“行者”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这个莽夫说的话,只可以当放屁! “对了!” 李乡长突然脸色一变,很是严肃。 众人见状,心说难道真有大事发生?! 却听李乡长道:“我看这逼阳国实在是小国寡民,美色甚少,不知附近几国,可有上等绝色?” “……” “……” 气得发抖的老“行者”不是没有,可要不是一看阴乡猛男就不是个尊老爱幼之辈,他们早就大声呵斥了。 就李解的表现,老前辈敢喷他就跟狂殴,不打得你半身不遂算他白混。 “听闻齐国多美色,尤其是齐公之妹,号称临淄第一美人!” 投其所好嘛,既然李乡长就这点爱好,“行者”们消息多门路广,也就给做点介绍。 李乡长一听,顿时大喜,一边啃着羊排一边道:“若是第一美人,那就定要去看看模样。可惜啊可惜,我还得回家过年呢。这出门在外辛辛苦苦这么些天,也没挣几个钱。” “……” “……” 整个“使廨”很是安静,“行者”们不想说话,然后向李解又扔了一块羊排。 吃饱喝足之后,李乡长洗了手,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就哼着“一摸摸到美旦的手”,很是满意地离开了吴国“使廨”。 眼见着李解走远了,“行者”们这才关起门来疯狂吐槽。 “此人粗鄙野蛮,大王为何赐其金牌?!” “阴乡猛夫勇力非凡,能擒‘白蛟’,大王甚慰,故赐王命金牌。” “老朽听闻一事,太宰亦对其赞赏有加……” “哎呀,吾还未就食,诸君先聊,吾用膳去也。” 说罢,有个“行者”跑得比谁都快,还双手捂住了耳朵。 没错,他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太宰不太宰的,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提到了子起,“行者”们这才一个激灵,想起来很多事情。 尤其是现在阴乡猛男在逼阳国赚了很多钱,币、刀币多到不行,连秦国大钱,也就是秦国自称的“大币”,李解手中也不少。 粮食、种子、皮货、农具、牲口……为了运回去,逼阳子帮了不少忙。 当然了,主要还是吴国老乡帮忙更多。尤其是“运奄氏”,运奄氏嘛,当然就比较擅长运输喽。 李解吃饱喝足之后,也没胡乱溜达,直接去逼阳子豹那里串门。 “君,今日前来,特有一问。” “噢?” 豹也刚吃完饭,在家里正躺在躺椅上,这是阴乡的土特产,竹子做的躺椅。不但轻便,还很舒服。 尤其是冬天,躺廊檐下面晒太阳,那叫一个赞。 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跟李解“一见如故”,这个事情已经传言了出去。 可惜这年头想要烧黄纸也得等李乡长先把黄纸造出来,斩鸡头倒是容易一些,但没有烧黄纸,多少还是少了点仪式感。 生活嘛,得有仪式感。 反正逼阳国的乡亲们都知道了,自家国君跟吴国猛男那是“情投意合”,相当合得来。 “晋国可是要会盟?” “虽有联络,却未听说要会盟。” 没有糊弄李解的意思,豹的确听说晋国在联络一众大小国家,可要说会盟,可能性不大,“若是会盟,岂非激怒吴王?” 盟主又没死,再说了,就是死了,吴国也是霸主,你能要掀桌也得吱一声不是? “如此说来,晋国联络列国,所图非是吴国?” “列国皆知羿阳君作乱一事,纵有暗中扶持,却也不敢寻衅吴王。姑苏王师已经渡江,莫说逼阳,就是宋、鲁,此刻也早就知晓。” 言外之意就一句话,看在姑苏王师的份上,也没人愿意挑衅啊。 “那晋国这是要做甚?” “这、这楚王薨,诸子争位,难道李君不知?” “蛤?!” 李乡长一脸懵逼,寻思着我他娘的一个吴国人,管什么楚国啊。 不过听豹这么一说,李乡长顿时就明白了:“莫非晋国要掺和楚国王位一事?” “楚王有少妃赵姬,乃晋国魏夫人之妹。” 这都是啥玩意儿啊,太鸡儿绕了! 李乡长顿时不耐烦道:“你就说点我听得懂的。” “……” 虽说跟李解“一见如故”,也很欣赏李解的直爽,可粗人就是粗人,性子就是暴躁啊。 豹内心吐了个槽,然后解释道:“晋国要扶持赵姬之子为楚王!” 啪! 李乡长拍了一下大腿,“难怪!我就说嘛,怎么突然就气氛诡异起来,我还以为是要围攻大吴呢。” “怎可能,若是围攻大吴,逼阳国毗邻泗水,乃东南门户,围攻大吴先攻逼阳。若要真是如此,吾还能同李君在廊下闲谈?” “说的也是哈。” 点点头的李乡长顿时笑了笑。 正说笑着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就见一阵吵嚷过后,有内官满头大汗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何事慌张?!又是何人敲响‘告急’鼓!” 豹正在呵斥内官,却听内官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喊道:“君上!君上!大事不好,宋、鲁诸国结盟,正袭向逼阳!” “……” 面无表情豹突然愣了一会儿,像是没听懂,于是开口道:“蛤?!” 李乡长一双狗眼瞬间就放着光,内心狂呼:卧槽!这他娘的果然不能随便竖旗,就逼阳国这实力,一天估计就被打下来,老子赶紧带着漂亮老婆跑路吧! 反正这次出来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赚点过年的年货,顺便打听一下羿阳君的消息。 目标已经达成,此时不跑路,更待何时?! 李乡长正要告辞,却见逼阳子豹一把抓住了李解的手,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李兄……拉小弟一把。” “……” 第九十五章 为将 在姑苏谁不知道李乡长是忠肝义胆? 既然跟逼阳国之君逼阳子豹都差点“斩鸡头,烧黄纸”了,那肯定是自家兄弟,能帮则帮啊。 但为什么李乡长一听豹的话,就内心坚决地要离开呢? 因为豹不诚实。 李乡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诚实的人。 明明豹看上去年纪更大,实际上也是年龄更大,他怎么就能喊“李兄”喊出口呢? 虚伪! 骗子! 所以,李解决定把豹的手挣脱开,然后走人。 不过很快豹的一句话,让李解改变了注意。 因为逼阳子豹可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绝对端正态度,改正不足,争取获得李解的谅解。 老话说得好,李解……理解万岁嘛。 “逼阳国库,李兄尽取之!吾愿拜李兄为将!” “这多不好意思……” 老话又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婆娘抓不住色狼。 李乡长现在就是一条好色贪财的恶狼! 没办法,家里穷,姑苏又在打仗,挣俩糟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坑蒙拐骗偷,连抢带劫的,也没趁多少结余。 最重要的是,要维持阴乡的特殊地位,这开销是不小的。 吴王那里要打点,太宰那里更要打点……还是双份的! 从阴乡出来到现在为止,李乡长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原本说到此为止呢,也是够了,反正这一回是大赚。 不过李解挖吴国墙角这个事情,是个长期工作。 将来想要在吴国内部提升逼格,其实是个挺不容易的事情。 内部艰难,那就外部套路。 就好比公子巴,六国是个小国不假,但“公子”的身份,还是很硬的。所以公子巴来吴国讨饭,总能讨着点,多少总有。 李解现在的情况也类似,他在吴国内部,短期内阴乡乡帅这个职位也就是到顶了。加上他人又长得不帅,没办法出任“五更”,年龄也不够,自然也不能做“三老”。 猛男这个头衔虽然听着的确很生猛,很有那种健身房约炮大神的感觉,但李乡长现在约炮根本不需要头衔,往“沙野”一站,把衣服一脱,什么炮不能打? 但那没有意义。 人得有追求嘛,“沙野”的美女再美,还能有旦和嫱的姿容品性?可其他地方的美女,人不认吴国野人的身份,很难办。 尤其是之前“使廨”里的“行者”们说了,齐公的妹妹是临淄第一美女。齐国公主啊,能瞧得上吴国江边的土炮? 所以李乡长当时听到“行者”们一说,内心就下定决心,为了兴趣爱好,自己要努力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赶巧了,李乡长刚想提升提升自己,逼阳子豹就说要拜他为将。 唉……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自己喜欢有意义的工作。 李解内心叹了口气,当时就握住了豹的手,紧紧地握住,正色道:“君既有所托,解同君‘一见如故’,又怎可弃故旧而去?” 豹一听,顿时大喜,连忙道:“逼阳国小民弱,唯有财帛,略有结余。君为上国猛男,若得君之助,当无忧矣。” 反正逼阳子就一个意思,只要保住了逼阳国,什么都好说。 李乡长也很激动啊,自己是什么?就是个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只是恰好挂靠在吴国这个跨国公司名下,这就狐假虎威了一把。 万万没想到,这外国的公司遭遇恶意收购,居然想着把市场总监的位置给他做,还要让他跟外地斗上一场。 这既攒了人品,又刷了声望,还捞着了经验值。 横竖不亏啊。 最重要的是,人公司老总自己说了啊,自己是“国小民弱”,到时候实在是打不过,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能咬对手多少肉下来,也能吹成“虽败犹荣”。 想到这里,李乡长还有点小激动呢。 两边就这么一勾搭,正所谓干柴遇上烈火,更何况现在还是冬天,冬天里的一把火,还能不温暖人心吗? 回到宅邸,李解把事情这么跟商小妹一说,商小妹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居然要被一国拜将?! 就算逼阳国是小国,那小国也是国啊。 不是“沙野”,不是“淮夷”,不是“扬粤”,是正经的一个国家啊。 “君子愿为将?” 商小妹激动的面色潮红,恨不得现在就让李解狠狠地干她。要不是心中还挂念着正事,她肯定就开始脱衣服了。 好在李乡长现在也是理性的智商占领了高地,正美滋滋地说道:“现在是冬天,纵是列国联军,人数也是有限。原本要是兵贵神速,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顺利打下逼阳国。现如今既然已经为逼阳国发觉,那就只能对峙。” 这年头,防御战还是比较省心的,进攻方就算十倍兵力,也不能轻松攻克防御方。 更何况,李解来了逼阳城之后,就了解过逼阳城的布局。国家虽小,但国都经营的相当不错,逼阳城随时可以加高城墙,当然用料只会是土木混合结构,漏洞多多,但总比没有强。 逼阳子豹拜李解为将,等于当场就借用到了吴国的影响力。 王命猛男、阴乡乡帅,这两天“猛男威震”“为人表率”“一见如故”的故事不要太火热。 谁还能不知道有个对吴王勾陈忠心耿耿的李解呢? 李解是吴王的人,那么李解成为逼阳国之将,那逼阳国显然就是吴国的狗啊。 当然平日里逼阳国也动不动就汪汪叫,但性质还是有不同的,李解为逼阳国之将,是第一次“吴人”干涉逼阳国的政治军事,影响未必深远,但是意义相当重大。 “我为将又有何不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要说风险,无非就是不知道几国联军打过来,到时候万一嗝屁客死他乡,那真是有点不值。 不过李乡长自认跑路的技术还算可以,当年做工头的时候,不是在追砍同行就是被同行追砍的路上。 跑路,是一个工头创业初期的必要技能。 “若君子为将,吾当即刻告之兄长!” 商小妹目光灼灼,很是火热地盯着老公,“此事重大,‘运奄氏’定会全力支持!再者,君子之佐助,有六国公子‘下柳’,以其为质,可从六国借兵!” “六国……算了吧。” 不是李解瞧不起六国,就六国那点实力,还打不过阴乡呢。借兵,借兵来送死么。 “六国虽小,亦是一国。一国相助,便是一国人心;十国相助,便是十国人心;天下相助,便是天下人心!” 一听小老婆这话,李乡长当时就悟了,立刻正色道:“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商小妹原本就激动的心情,顿时被老公这一通骚话给燃爆,连小本本也不要了,迫不及待地脱起了老公的衣服…… 第九十六章 无愧 逼阳国要请李乡长为将,这事儿刚传出去,就轰动全国。 当然了,逼阳国本身也没多大,十里八乡的,走路也就消遣一天时间。但这个事情可不算小,吴国猛男在逼阳国的骚操作多得很,名声早就传播到了周围列国,现在居然还要为将,甭管他实力到底如何,这必须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啊。 扔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怎么地也算是在国际舞台上放光发热了吧。 所以当李解再度前往“运奄氏”所有的客舍时候,“运奄氏”上下的脸都笑成了菊花。 俨然就是一副斧头帮全体同仁热烈欢迎火云邪神大驾光临! “李君威猛,为王前驱,今又有‘舍生取义’之壮举,列国健儿,纷纷来投。大吴有猛男,乃天助也!” 面对“运奄氏”的马屁,李乡长很克制,没有说老子受命于天的屁话。 而是翘着二郎腿,冲“运奄氏”在逼阳国管事儿的人伸出了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来回搓了搓…… 要不说“运奄氏”生命力顽强呢,几次灭国还能发展壮大,这眼里、这心胸、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撤!” 离开“运奄氏”客舍的时候,李乡长多了十辆马车,去的时候他是一个人。什么护卫啊小老婆啊逼阳国官吏啊,一概是没有的。 影响多不好,搞得他好像趁机勒索老乡。 不过老乡对他的热情,也不能不接受,不然多伤感情? 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每一个字,都是泪水写就的啊。 目送李乡长离开之后,“运奄氏”的人把客舍给临时关了。 因为李解跟他们说了,他正是挂将印之后,这逼阳城就要进行管制,商业活动只要没有拿到李乡长……不,是李将军的许可证,那都是非法经营。 “运奄氏”的人一脸懵逼,寻思着李君你这不是得罪人么?逼阳城虽说不大,可列国商人多不胜数,你这一口气全给关了,不怕他们闹事儿? 得罪辣么多国家,其中还有大国,这谁扛得住? 李乡长寻思着反正别人也只会怨恨吴国,关我鸟事。 当然他嘴上不能这么说,而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此生死存亡之际!” 一句话,老子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现在又“舍生取义”保卫朋友的家国,还管那许多? 毫无疑问一切都要为朋友的家国存亡服务啊。 得罪几十个国家,成百上千个商人,又算得了什么?! 我舍生取义,做这些都是问心无愧! 然后“运奄氏”一咬牙,就问李乡长的心了,说这“无愧”什么价? 李解态度很好,语气也很诚恳,毕竟商小妹也是从“运奄氏”走出来的姑娘,现在又是他的小老婆,手艺技术且先不说,这品性是不错的,长得又漂亮,身材又仿佛开始了爆发式的发育,他很满意。 所以,看在商小妹的面子上,“运奄氏”想要让他李将军“无愧”,十车财帛,怎么装满自己琢磨。 当然了,如果到时候有人把李将军的话当放屁,让李将军不“无愧”了,就不是十车财帛的事情。 先抄家,再拉壮丁筑城,最后财产充“公”。 我李某人就是公的! “运奄氏”一听,顿时觉得李将军当真是自己人,提前就“剧透”了一把,避免了他们走弯路。 所以很爽快,“运奄氏”直接把财帛装满十车,让李将军拉走! 钱不钱都是小事儿,主要是交李将军这个朋友…… “这个猛男,好大的胃口!” 给李解十车财帛,“运奄氏”有些小年轻是很不痛快的。可有心想要教训教训李解,一想起阴乡猛男的各种凶残,又瑟瑟发抖起来。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而且很快,“运奄氏”的人就幸福起来。 这种幸福的感觉,源自比较。 嘭! “李解” 一家宋国商人开的商铺,被“鳄人”直接撞开,里面大量护卫被擒住,反抗的当场杀死,剩下的直接老老实实。 “这是何人产业,你可知晓” “知晓尼玛啊知晓,傻叉。” 李解面无表情,手一挥,“分开关押。” 然后李解又高声道:“宋乃大国,逼阳小国,今宋国倚强凌弱,又遣奸细,吾既为逼阳将军,自当尽心尽力!带走!将这些奸细,押下去” “彩!” “彩!” “猛男‘舍生取义’‘尽心尽力’,实乃我辈模范!” 没错,我就是模范,我还是劳动模范。对,说的太对了,快继续夸我。 李乡长很满意,最近奔着他名头来投靠的人特别多。其中就有很多到处旁听知识的游侠,这些人出身一般,但因为机缘巧合,都接受了一定的教育,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 所以往往比一般的游侠要有想法,比如说他们就见不得“恃强凌弱”,也对各种义举相当的推崇。 而现在,逼阳国遭受前所未有的困境,大国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小的逼阳国,谁敢这时候出来为将?这不是找死吗? 但李解不敢跳出来为将,连仪式都没有走。 因为李解说了,逼阳国小力微,拜将仪式上的钱,能省则省。 而且李解又说了,得道者自有人助、天助,有没有这个仪式,上天并不在意啊。 一群游侠听了,顿时感动的眼泪哗哗,纷纷表示愿意帮逼阳国守城。 不过李解却没同意,嘴上说的是岂能让义士流汗又流血,实际上李乡长就不信这群游侠里面没卧底。 他娘的当年他给一外地龙头企业做事,结果每个大型项目都有卧底,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 这帮游侠儿,别看他们咋咋呼呼又义愤填膺的,他们说什么李解都不信,除非冲在第一线去砍人,然后倒在血泊中又捡了一条命,李乡长才会信他们。 除此之外,这帮人表现得再怎么热情似火激情高涨,李解也只会把他们当苦力用。 而且理由也很充分嘛,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集到了这里,为了同一个梦想,打倒那些“恃强凌弱”的大魔王! 所以,有道是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主次之分,做苦力也是出了一份力啊,对不对? 于是,寒风萧索的冬天,还时不时来两场雪,逼阳城外,用木制模具做冰块的列国游侠们,甭管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反正现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干劲和热情。 第九十七章 义胆营 簌簌、簌簌,又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使得逼阳城中的屋檐上,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一觉醒来,门口积雪居然已经没过脚面。 “第三场雪了。” 原本下雪是个头疼的事情,但是现在下雪,却是大大的好处。 这种天气下想要攻城,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不过进行军事恐吓的话,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也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拿下逼阳国。 “首李!” “东,查探如何?” “宋军依然在逼阳以西,应该是等诸国士卒抵达之后,才会进击逼阳。” “逼阳以西,那就是薛国。” “是。” 沙东想了想,点点头。薛国和逼阳国的交界处,此刻因为冰雪的缘故,车马反而不如步行。 加上两国都是小国,只要做好御寒措施,问题就不大。 自从有了盐城抢粮的经验,沙东的自信心相当强烈。带队侦查薛国边境,完全不在话下。 “宋军出动战车多少?” “三百乘。” “好大的手笔。” 三百乘,这年头野战的话,只要地形合适,三百乘干一个弱鸡国家的方阵,完全就是碾压。 只有像秦晋燕齐吴楚等等大国,才能通过强悍的步兵方阵,来抵抗战车的冲击。 晋国和齐国有一段时间交恶,还打了一场,双方出动的战车,总数也没有超过两千。 对付一个逼阳国,整个国家就相当于楚国的一个县,居然动用三百乘,不用想这三百乘也不是为逼阳国准备的。 “他娘的宋国肯定不是盯上逼阳国这一大片荒地啊。” 李乡长略作思考,就大胆猜测,宋国这一次牵头,搞来鲁国、陈国、留国、薛国等等大小国家结盟,要是就为了这点土地产出,那就是赔本赚吆喝。宋国以商贸立国,本身就是“商人”,毫无疑问宋国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商业。 抓住了本质,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宋国盯上了逼阳国这个“交通要道”,想要吃下来。 而且现在也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吴国内乱,又是冬天,纵使吴国或者楚国想要救援逼阳国,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到来年春天再来救援,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很显然,天气对援兵是个麻烦,对宋国也是个麻烦。 单靠军事行动,是不可能在冬天打下逼阳城的,甚至很有可能一打就是一年半载。 逼阳国只要撑到合适的气候,吴国或者楚国任意一个爸爸过来救场,逼阳国就彻底没事儿。 “这宋国有能人啊,想了这么个招儿。” 直接的军事行动不能成功,但里应外合的话,就很有搞头。而且联军一出,多国部队的声势相当浩大,逼阳国的国君只要心理素质差一点,稳不住国内恐慌,那内部稍微点把火,造几个内奸出来,难度很低。 只是万万没想到,杀出一个猛男来。 李乡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城中宋国鲁国等等国家的大商人严(洗)格(劫)控(一)制(空),不但里应外合的机会彻底没了,还顺利稳定了国内人心。 使得逼阳国内外,居然有了当年吴王勾陈正面刚晋国时候产生的“万众一心”! 加上李乡长一通臭不要脸的“舍生取义”无下限吹嘘,居然让临近诸国的热血匹夫,纷纷聚集在了逼阳城,要跟着李乡长一起“锄强扶弱”! 而且李乡长现在的招牌很硬,因为他高举了“义”这个口号,并且公开宣称,跟着他李将军扶持弱小,就可以称“义士”。 对有些正义感强烈的游侠儿来说,他们平日里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概念、想法,对于自己的行为,也仅仅是跟从着最朴素的“帮助他人”的想法。 但是当李解把这种想法,以及由这种想法驱使的行为,褒奖为“正义之士”的“义举”之后。 这种想法和行为,就立刻得到了升华,很是惊人地拔高了这群游侠儿的境界。 一旦自己的行为有了指导思想,就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李乡长一开始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捞一把就走,而且这些游侠儿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细作,他也吃不准。 只是其中有些游侠儿的节操,实在是让人赞叹,倒是让李解有点惭愧起来。 让他们出城版筑冰块,那真是矜矜业业屁话少。 李解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总之逼阳城外面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冰块长城。 虽说就是个“迷你”长城,还是这一段那一段的,但用来防备战车,已经绰绰有余。 工程量其实也不小,人畜合力,是真要下死力气干活,才能成功。 就这份苦劳,再怎么装瞎,李乡长也不可能装看不到。 于是乎,李乡长也给了点实惠,干苦力的那几百号青壮游侠,每人来了一勺蜂蜜。 除此之外,李乡长还让“运奄氏”帮忙在城内吹嘘一下,给这帮游侠儿,也是狠狠地刷了一波名声。 “今有吴国‘忠肝’,入逼阳教化百千‘义胆’!” 没错,李乡长就是吴王勾陈忠诚的小心肝,是吴国的“忠肝”,半点问题都没有。至于那些卖苦力版筑冰块的老铁们,都是由这块吴国“忠肝”感化出来的“义胆”。 一颗颗“义胆”,不为吃也不为穿,就是听说有人以大欺小,所以过来帮忙。 “运奄氏”这么一吹捧,逼阳城内根本没对手,因为潜在对手都被李将军洗劫一空。 奸细嘛,当然要抢走他最后一块铜板,最后一匹布绢。 敢怒不敢言的城中商人,只好忍着,眼睁睁地看着“运奄氏”这帮臭不要脸的在那里狂吹“忠肝义胆”。 逼阳子豹一看“民心”可用,立刻顺水推舟,表示李将军何不将这些人都统合起来,结为一营,纳为己用呢? 李乡长原本寻思着,让这帮家伙自生自灭也就算了,别妨碍他划水祈祷老天爷狂下暴风雪就行。 现在一看,这些家伙整合在一起,还真是要比逼阳国自己的士兵好用一些。 至少这些家伙卖苦力那是真没有掺假啊,可比逼阳国自己的士兵强太多。 当了几天逼阳国的将军,李解太清楚逼阳国士卒的想法了,他们现在的念头就三个:一是吴国爸爸快来;二是楚国爸爸快来;三是两位爸爸再不来,我可就走了啊。 连逼阳子豹自己也是怂得不行,现在要是春天,他早跑外国避难了。 可现在不是冬天么,跑路也是艰难啊。 “宋国有能人,我他娘的也不差啊。把这帮人弄起来,我就不信还能里应外合。” 李乡长想了想,还真是把这帮游侠儿组成了一营,号曰“义胆”。 “义胆营”的任务很轻松,主要工作就是肃清反逼阳国及怠工,确保逼阳城内任何一个坏分子,都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第九十八章 严肃批评 原本逼阳子豹信心相当不足,拜李解为将,本质目的也就是抱一下吴国大腿。 联军就在边境,豹大声嚷嚷,你看我国将军可是吴国猛男哟。 壮胆嘛,操作大同小异。 只是豹没料到李解这个猛男有点特别,他想着李解就是从逼阳国的国库里搞点东西。 万万没想到李解的胃口大得恐怖! 能不恐怖吗?联军有多少国家,他就抢劫多少国家的商人! 凡是在逼阳国做生意的宋国、鲁国、薛国、留国、滕国等等国家的商人,全被李解抢了一遍。 他自己带着“鳄人”抢劫不说,现在还组成了“义胆营”,让“江湖儿女”跟着一起抢。 原本“义胆营”的成员就复杂,不是没有“正义之士”,可绝对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过来浑水摸鱼顺便刷一下声望的,正常人都知道冬天没办法打仗嘛。再说了,就算打了,逼阳国能用他们这些人? 赢了有功,输了跑路,回老家还能吹嘘“虽败犹荣”,不是我军不利,实乃联军强大不可力敌。 现钱是不能搞来多少,但赚个名声,将来也就是能“进阶”,至于能进到什么程度,就不太好说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李将军这个人……骚啊。 “义胆营”中也有小团体,其中就有混进来的列国间谍。现在他们的情绪很复杂,那是相当相当的复杂…… “这……都是鲁国人,真、真要下手?” “猛男下令,谁敢不从?” “唉……” 有领头的叹了口气,眼睛一闭,“听命行事吧。” “是……” 城内一处商铺,是鲁国人开的客舍,临街有食肆,后院有仓库,左右还有大量的房舍,占地面积极广,看得出来是个家底极为丰厚的。 此时,带着护卫占据食肆大门口的家主脸色铁青,喝道:“鲁国之人,焉在逼阳为盗” 咆哮声传出去不知道多远,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李乡长早就盯上“义胆营”中的某些行为奇葩的家伙了,一听口音是鲁国的,就让他去“肃反”老乡。 都非常时期了,我李将军征用一下你鲁国人的商铺,就是为了放一点土特产,你居然拒绝……你还说你不是奸细?你必须是奸细啊。 当然了,为了证明我李将军不是趁机勒索,我都不用“鳄人”,都是你们鲁国老乡来谈心。 至于“鳄人”,那当然是站在街边维持秩序啦。 围观的逼阳城民众很是激动,自从吴国猛男来了之后,每天都有热闹看,太刺激了。 而且逼阳城的人,对“鳄人”也很好奇,这些吴国来的家伙,跟“吴甲”还有“健旅”完全不同,话不多能吃苦,而且也不闹事。 和其它大国的士卒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要不是逼阳子豹塞了女婢过来“借种”,大概率还会自己去“女闾”消费。 这么奇葩的大国士卒,很是吸引了不少逼阳国的女子。 可惜“鳄人”听不懂逼阳国的方言,交流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有的大胆女子,跑去摸“鳄人”的手,被“鳄人”当场打晕过去,并且捆绑送官…… 动手的那个“鳄人”是沙哈,他见了李解还振振有词:此女必是奸细! 李乡长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还挺入戏啊! “君子,这是昨日的账目。” 有纸就是好啊,都抄了那么多回家了,捞到的钱财简直海量,可在账本上,就是薄薄的一本。 有点心疼纸张浪费的商小妹业务能力不错,加上李乡长还教会了她打算盘,噼里啪啦啪啪啪啪,逼阳城的冬天,每天就是这么过了。 可惜商小妹的技术还是差点意思,一兴奋上头就忘乎所以,等于说就只顾着一个人爽,小小年纪……也不学点好的! “嗯,不错。” 翻着账册,李解笑得嘴巴合不拢,这一趟简直赚翻了。 “可惜宋国是个纸老虎,唉,不然要是打个一年半载的……” 想想就有点可惜啊。 “君子以为宋国会退兵?” 说话间,商小妹依偎入怀,坐在李解大腿上,搂着李解的脖子,轻声问道。 屋子里炭火哔哔啵啵,倒也不冷。 李解顺手伸入商小妹衣服内暖和一下手,这天还是有点冷的,又没戴手套。 “我再搜刮搜刮几个小国的商人,应该就会有人来谈判。” 能在逼阳国开店做生意的,肯定都是列国国内的贵族,而且权力还不小的那种。 他们攒点钱多不容易?原本想着过个肥年,结果被一条吴国恶狗给一扫光?这谁受得了? 而且李乡长也根本不怕,我他娘的现在又不是李解,而是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 我抢劫、我勒索、我敲诈,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男人。 就算谈和了,也别找我李解,要找找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去。 李将军现在琢磨着,宋国肯定是焦头烂额了。一两个小国商人被抢,那不算个事儿,小国也敢在宋国面前装逼? 开口大声嚷嚷都没种啊。 可这阵子,李解让“义胆营”跑去疯狂“肃反”的,那都是大国。 什么鲁国啊陈国啊蔡国啊卫国啊,能“肃反”的都“肃反”了。 至于说理由,很充分啊。逼阳国强敌环伺,生死存亡之际,任何威胁逼阳国生存的行为,都是生死大敌! 那么问题来了,生死大敌是谁? 谁牵头打逼阳国谁就是生死大敌啊。 有事儿找宋国去,又不是吴国猛男、逼阳国将军要找人开片。 “宋国当真不智,寒冬出兵,真是不知所谓。莫不是以为可比吴楚秦晋?” 说到这里,商小妹面色有点潮红,大概是因为气愤,竟是双眸湿润,檀口微张,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老公的手指,手掌紧紧地地握住,娇躯有些绷紧,死命地往老公怀中蹭着。 “嗯……” 轻轻地发出一声鼻音,李解面色肃然,正色道:“宋国非是不智,若非我适逢其会,逼阳国若无强援,必为宋国得逞。商姬,你这个轻敌思想要不得,我要严肃地批评你,深刻地教育你!” “君子!” 商小妹轻唤一声,露出一排小白牙,有些纠结有些为难地咬住了红唇,在李解耳边吹送暖风,低声呢喃,“还请君子深……深刻……教育妾!” 第九十九章 逼阳女神 “李君!李君!宋国来使!宋国来使啦” 这几天李乡长很是操劳,主要是对小老婆的批评教育非常严厉。他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对自己人当然要求也比较高,经过连续几日的再教育之后,商小妹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并且认真地反省,终于让李解满意起来。 于是今天李乡长是有点索然无味的。 要不是逼阳子豹大喜过望地跑过来看他,正准备在家里躺一天呢。 “来使就来使,君又何必一副便秘得到控制的模样?” “……” 豹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很是急促地对李解道:“是来谈和的,李君,这谈和怎么谈?” “谈个屁,先晾个几天。” “?????” 一脸懵逼的豹没听懂李解说的话。 “使者你见过了?” “还未曾接见。” “那就先不见,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 “不见?这宋国既然遣使,也算是……” “你谈过恋爱吗?” “蛤?” “一看你这种高富帅就没谈过恋爱。” 李乡长顿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豹说道,“你现在是女神啊君,宋国这个臭……粉丝,你得遛他几回。现在宋国还想为了面子装逼呢,不让他们知道你这女神高不可攀,到时候见面,信不信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拿腔拿调?” 继续一脸懵逼的豹压根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大概意思摸到了。意思就是让他先别见宋国使者,不但不见,还得放置play一阵子。 为什么要这么干,豹不懂。 他就一小国国君,平日里就是靠跪舔大国谋求生存。现在突然转换身份,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 “那……先不见?” “当然不见了。你信不信现在宋国使者笃定你会接见,并且还以为你这个小国国君,一听联军罢战,就会喜不自禁?” 李解搓着手,嘿嘿一笑,“你就反其道而行之,挫一下他的锐气。” “这要是宋国恼怒……” “你好好过日子都挨打了,还管他们恼怒?宋国再恼怒又能怎样?大冬天的,有种攻过来啊。” “……” 作为逼阳国的国君,豹寻思着这冬天总会过去,到时候宋国要是想翻本,那咋办? 想了想,还是把内心的担忧跟李解说了。 李将军当时就怒了:“君是信不过我李某人,还是信不过大王啊?” “呃……这从何说起?” “难道大王春耕之前平不了区区羿阳君?” “对哦。” “冬天过去了,吴国大军就在苏北……不是,大吴王师就在‘淮上’,你说这宋国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王师面前进攻逼阳国?” “对哦!” 很是高兴的豹一拍手,顿时乐了,“有大吴王师在侧,逼阳国定是无事。” “你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这一点,凭什么宋国不知道这一点?” “对哦” 声调拉得老长,豹顿时高兴了起来,还兴致勃勃地问李解,“那李君,这谈判可还是要谈?” “谈肯定是要谈的,你就推辞会面两三回,然后再见宋国使者,别让步,先反咬一口,让宋国赔偿逼阳国的损失。” “我国弱小,损失倒也不大。” “怎么不大了?!逼阳国边境的‘野人’,难道不是遭受了无比屈辱的掠夺,这个冬天,可能很多‘野人’都过不下去?种子、田地、屋舍,肯定都被宋国联军破坏殆尽。这原本有了种子就有产出,有了产出就能种更多的地,更多的地就有更多的产出,这四舍五入,君,你最少亏了十年税赋啊。” “蛤?” 瞪圆了眼睛的豹很是震惊,“这……这从何说起?” 不是没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而是豹没胆子跟宋国这样狮子大开口。 然而李将军表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很正常的套路。 宋国以商贸立国,肯定很懂的。 “君啊,你是不是看不起‘野人’?你这样不看重‘野人’,我怀疑你在歧视我的出身。” “不不不……李君言重,言重了!” “那……” “我国虽小,损失却大,自当向宋国讨要!” “嗯……很好。” 拍了拍豹的肩膀,李将军很满意,“君只管放心,我李某人还会害你吗?我们‘一见如故’啊。再说了,等我返转姑苏,面见大王……我还能不给君你美言几句?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让姑苏王师拉一支出来,专门镇守苏北……不是,镇守淮徐之间!” 听到李解的话,豹顿时眼睛一亮,他其实很想吴国弄点驻军过来。尤其是看到李解带来的“鳄人”如此军纪严明,实在是印象很好。 当年的吴军,那品性简直了。会盟之际到处抢劫,吃相极其难看,万万没想到时过境迁,不但战力不减,还有如此君子之风,当真是赏心悦目。 可惜李解貌似没打算介绍吴军入逼阳,吴军很有可能就在徐国边境驻扎,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那宋国使者,就先不见?” “嗯,操作就是如此,具体怎么办,君自己把握尺寸。” 李乡长语重心长地看着豹,“臭……粉丝追女神,一开始肯定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可只要遛上两圈,都会成为舔狗,这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 还是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鬼,不过豹心中却也有了计较,反正就是先不见宋国使者呗。 宋国使者几次见不着面,估计什么脾气都没了。 然后再见面,不等宋国使者提要求,就先狂喷一通宋国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偷拍女神,还把女神照片拿来撸。 总之一句话,心理有创伤,精神有伤害,赔钱! 至于说宋国要不要赔钱,那都是后话。 谈判嘛,总得拖个十天半个月的。 豹回去捋了一下其中的内涵,觉得很有道理啊。 再说了,冬天过去,吴王勾陈干挺羿阳君姬玄,背靠吴国大军,他怕个鸟啊。 想到这里,豹顿时美滋滋起来。 “君上,宋使求见。” “不见。” “是……嗯?!” 逼阳国的内官双目圆瞪,刚才国君说了啥? “君、君上……不、不见宋使?” “说不见就不见!” 负手而立的逼阳子,他骄傲! 第一百章 都不正常 当逼阳国内外都以为逼阳国就是严防死守的时候,李将军偷偷地带着沙东出城,查探薛国边境的宋国联军营地。 “这军营布置,有点太儿戏了吧。” 远远看去,宋国联军的营帐布置,简直就是一堆苍蝇趴一块腐肉上。几个小国的军营,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窝棚。 “居然还有茅草屋?!卧槽,还有洞穴!” 泗水之畔的留国军队,居然就是在地上刨了个坑,然后插了一堆木桩子,就算是营帐。 太粗暴了! “这联军是来搞笑的?” 就这组织力度,李解寻思着以前随便一家机械厂的车间工人,就能把他们打爆啊。 根本就是一团散沙,而且大量的“客兵”在营帐中嬉戏,居然还有赌博…… “比我还像有活力社会团体,这真是当兵的?” 一时无语,李解带着沙东等人继续查探了一番,然后道,“撤!” 马拉爬犁在冰雪上划出两条凹槽,绕路返回了逼阳城。城外的“义胆营”只是看到了“鳄人”,并没有察觉到其中居然还坐着李解。 返回逼阳城之中,李解洗了个脸,一边吃东西一边琢磨着事情。 “君子,‘运奄氏’的工坊今日结算了工钱。” “嗯,一架爬犁多少钱?” “两万镝。” “有点贵,这是趁火打劫啊。记上,等返回阴乡,以后跟连本带利讨回来。” “是!” 商小妹也没因为“运奄氏”是自己老家就手下留情,心中也正不爽呢,自己老公都这么辛苦了,娘家人居然还拖后腿,以后绝不手下留情。 “运奄氏”其实也没闹明白李解要打造什么,因为李解让“运奄氏”制作的,是没有车轱辘的马车。难度不大,但很奇葩,反正李解说了,轮子嘛,以后再装,现在不急。 又下了两场雪,积雪越来越厚,版筑冰墙变成了雪墙,整个逼阳城的防御工事扩大了范围。 至少这个冬天到春天解冻的几个月内,逼阳城是“固若金汤”的。 “战事”拖下去,对逼阳城没啥压力,国小民弱也就这点好处了。宋国方面反而越来越胃出血,因为得补贴一下几个小国,否则现在闹起来,就要散伙了。 李将军这个臭不要脸的,基本上吧逼阳城所有联军所在国家的商人,全部洗劫一空。 大量商人的眷属、护卫、奴仆,都在逼阳城做苦力。 城外雪墙,就有他们的一份力。 “义胆营”中的列国奸细,这时候也认命了,捞了钱不说,还把同胞往死里打。你要说这不是“x奸”,他们自己也不信啊。 而且王八蛋李解相当歹毒,你是鲁国商人?好,就让鲁国来的“义胆营”中坚分子好好地教育教育! 要感化、要温柔、要有爱……总之,往死里打。 一通恶心到爆棚的操作,给逼阳城省了万把人的口粮。 被“肃反”的坏分子能吃多少东西?随便对付对付就行了。 逼阳国国君豹现在是心惊肉跳又激动非常,内心充满着害怕,那是因为李解这些个手段简直残暴,可事情过后,跟李解有个屁的关系,这些死伤劳累在逼阳国的人,还不是找他逼阳国? 可内心又无比的激动,因为作为一个“女神”,宋国“小哥哥”最近特别殷勤。 宋国使者子忠来去逼阳国已经有三四回,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现在的焦躁不安,看得逼阳子豹内心无比舒爽。 你宋国也有今天! “李君!李君!那宋忠又至,可要见面?” “都几回了,该见一见。钓凯子就是这样的,你得遛着,但不能把凯子遛走了,万一人家恼羞成怒怎么办?要给点甜头。今天你就让凯子舔一下,让他先过把瘾。” “……” 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情绪上很有共鸣,总之逼阳子豹找到了当“女神”的感觉。 “君啊,记住!你现在你傲娇范高冷女神!” 拍了拍豹的肩膀,李将军深藏功与名,回去继续找“鳄人”们研究爬犁的跑路效果。 “鳄人”们驾着爬犁来回穿梭几个防御工事之间的时候,宋使子忠终于见到了逼阳子豹。 而让子忠懵逼的是,他还没叱责逼阳子豹无礼呢,豹就反过来狂喷宋国身为大国,却毫无大国的风范,逼阳国无罪,为何伐我? 赔钱! 哼! 然后“女神”就拂袖而去,留下宋使子忠依旧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宋使寻思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结束了? 这也算邦交?! 不过总算是见着了“女神”,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哎呀,“女神”骂我了呢。 谈判开始拉锯,是比较无聊的事情。 宋国方面的压力,主要有几个:一是天气越来越糟糕,后勤压力极大,宋国不得不补贴更多的物资给“盟军”;二是随着时间推移,大国都已经反应过来,吴国方面不用多说,晋国、齐国、楚国都派出了使臣,询问宋国伐逼阳一事;三是李解在逼阳城大肆抢劫列国商人,让列国贵族损失惨重,垃圾话全喷到了宋国这里。 逼阳国的财富,大部分不是逼阳国自己的,大多都是过路财水,逼阳国就是赚点微薄差价或者提供一点服务。 以前从来没有过把这些过路财水留下来的可能,但是这一回,宋国算是栽了。 李解这一次抢劫的成果,财富之丰厚,能够让吴国“使廨”都闭嘴。 这次闭嘴,不是“使廨”的人不敢说,而是吴王派人过来,很是褒奖了一番李解。 至于内中情况嘛,很简单,李解提前让人把一部分财富,送给了吴王。 然后双倍给了太宰子起。 当看清礼单的时候,吴王勾陈笑得喜出望外,这笔钱都够镇压羿阳君好几回的了。 你说李解不是吴国的带忠臣,谁是? “君上!逼阳子之意,便是如此。” “豹贱人,怎敢如此!” 震怒的宋国国君子橐蜚猛地拍了一下案几,“传令三军,进击逼阳!” 原本想着逼迫逼阳国,结果没想到逼阳国国君豹这么没有逼数,居然还想反过来问宋国讨要损失? 宋国之君子橐蜚恼羞成怒,既然逼阳国这么没有逼数,那就让逼阳国认清现实! 第一百零一章 虐菜有意思吗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哼着小曲儿的李将军心情很不错,因为宋国国君子橐蜚就他娘的是个智障。 大冬天的,赶着部队来进攻逼阳城,而且还是他把防御工事都修好之后再来进攻,而且还没有战车、骑兵…… 虽说因为积雪太厚,战车来了也是废,可有战车没战车,就是两回事。 宋国联军就这么笃定他李某人不敢野战?! “宋白劳,今儿可是过年,这租子……可不能再拖啦!” 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李将军在城楼上扶着城墙远眺,一看宋国联军的阵势,李解就乐了:“妈的智障,这哪来的勇气?” 一股弱者的气息扑面而来,天寒地冻的,好些个小国士卒,居然就抱着一根长矛在怀里缩着脖子哆嗦。 人数倒是不少,李解估摸了一下,这怕不是有两三万人。稀稀拉拉的连绵不断,一阵阵白气在升腾,很有那个难民的感觉。 “首李!” 沙哈一看对方这阵势,就知道对面是菜鸡。 虐菜最喜欢了。 谁不喜欢虐菜? “稍安勿躁,急什么,没看见联军停下来不走了吗?” 不走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在冰雪长城后头,弓手们已经射了一轮,随便射射,就射死了二三十个联军士卒。 这些倒霉蛋居然还是无甲轻步兵,身上就裹了点麻布,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不过因为人多势众的缘故,联军并没有因为死了二三十个人就士气受挫。反而激起了联军各部分的热血,显然是眼见着目标就在眼前,想要一鼓作气冲垮逼阳城,然后抢劫一番,再洗个热水澡,搂个美娇娘。 想得挺美,不过联军的将领们显然也不是傻瓜。一看冰雪长城,就知道逼阳城早有准备。 发动进攻的话,整个进攻部队都会被分割成好几块。 逼阳城守军要干得事情就一个,拉弓射箭。 天气寒冷,弓弦有点不给力,但守军有一个好,物资充沛,再说了,取暖也方便啊。 弓弦要是缩了垮了,稍微搓搓,热了一下,也就变大了。 搓搓变大,自然就有了威力,射起来也就有了力量。 联军倒也不傻,迅速布置营寨的同时,也分开了阵势,有使者艰难地步行到了逼阳城前,正要开口说劝降的话,却听城楼有人下令:“射死他。” 那使者还未张口,几十支箭咻咻咻咻就飚了过来,然后联军使者就成了一只刺猬。 两边都是目瞪口呆,但李将军抄起“大声公”,在城楼上大声吼道:“李解誓同逼阳共存亡” “杀!” “杀!” “杀” 反正也没人知道那个使者是来干嘛的,你说劝降就劝降?我李某人还说他是过来侮辱逼阳城全体守军的呢。 城楼上李将军最大,当然是李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联军主帅是宋国蒙氏,中大夫蒙武。 此人虽然不是名将,但也久经战阵。宋、郑两国互怼,他常年就是西北前线的将领。 这一次出兵,蒙武再三劝阻子橐蜚也是无用。 主不可以怒兴兵,这是常识。 但宋君就干了这种事情,不但干了,还挑了这么个天气季节,还挑了攻城战而不是野战。 要是野战,蒙武还想着能够围殴一下逼阳国。 毕竟小国出兵,数人头也就那样。 只可惜他说什么子橐蜚也是不听,就是想干挺逼阳子豹。讲白了就是恼羞成怒,追求不到女神,就想着猥亵一把过过瘾。 蒙武是硬着头皮带着联军过来的,而且要说服联军各国的将领,那是真要给不少好处。 首先粮草要提前分发,其次攻下逼阳城之后的分赃,翻一番。 做好了己方的工作之后,蒙武带着联军也是迅速从薛国出发,直扑逼阳城。 蒙武也是心存侥幸的,万一那个什么吴国猛男是个逗逼,根本连防御工事也没有准备呢? 又或者这个吴国猛男,其实是个智障呢? 再说这,吴国猛男一看到他们人多势众,就立刻怂了呢? 总之,就凭联军人数,吓唬吓唬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蒙武也清楚,逼阳城内,各国商人数量不少,这些平日里做生意的,一旦爆发战争,就是细作。 万一可以里应外合呢? 可惜,到了逼阳城外,蒙武当时就绝望了。 这尼玛进攻个鸡儿。 冰雪“长城”用连绵不绝来形容不足为过,而且分成了好几个扇面,进去就会被切割,无法形成进攻方的兵力优势。 这种情况,只要逼阳城不是自寻死路,慢慢磨也能把联军磨死。 所以,蒙武想着既然来硬的不行,就吓唬吓唬吴国猛男,毕竟自己几万人马,那也不是假的,正常人看见这数万大军,没吓尿就已经相当不错。 然而李将军以前做工头的时候,有些工程,即便只是一个片区,可能就有五六千工人在忙碌,像工蚁一样密密麻麻。 而到了吃饭的时候,不同片区的工人在不同的食堂吃饭……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就工人吃饭的秩序,都碾压眼前这帮乌合之众。 硬要来形容的话,宋国凑起来的这十几国联军,在李将军眼中,大概就是八达岭长城上数人头的感觉。 满满当当全是人,可要是有人把屎拉裤子里,得几百人遭罪。这要是再来一阵微风,微风徐徐香飘飘,几千人都要忍住狂吐的感觉,艰难地在长城上蠕动。 但最终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开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吐得人更多了…… 看着对面疲惫不堪又阵型散漫的乌合之众,李将军扶着城墙感慨万千:“我他娘的居然会高估这帮菜鸡!” “首李!” 沙哈再度请战。 李将军瞄了他一眼,然后道,“‘雷火’带了?” “带了!” “让‘义胆营’先射一轮,倘使对面攻城,炸上几个。” “是!” 答应的很快,但沙哈还是不满意,眼巴巴地看着老大,“首李,我们不出城?” “急什么?!” 一巴掌扇沙哈脑袋上,“虐菜就这么有意思?” 然后李将军钻进城楼,冲商小妹道:“商姬,快给我披甲!我要出战!” 等全副武装出来之后,沙哼看到老大的装扮,顿时一脸懵逼。 “首李?” “虐菜有意思吗?” 李将军扪心自问,然后露出了一个优雅而不失风度的微笑,“虐菜当然有意思啦!” 第一百零二章 赶羊 列国战车形制各有不同,但针对不同的战场环境,都配合有不同的战车。 不过无一例外,战车都不适合雪地,积雪几近没膝的雪地,更是战车的噩梦,来一辆毁一辆。 宋国联军也并没有偷鸡的把握,联军中的鲁国、滕国,都以多巧匠出名。攻城器械相当完备,只是在冬天,除了大炮,什么攻城器械都是扯淡。 “将军,‘傅人’筑冰墙,列阵不善,若是强攻……” 所谓“傅人”,就是“逼人”的意思,“逼”通“傅”,邻国多称“傅人”,以指代逼阳国。 “冰墙错落有致,不能堂堂正正,守将颇有大能啊。” 蒙武感慨一声,此时列阵,两翼都是小国的部队,左翼多“客兵”,宋国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雇佣兵,其中还有齐国人。齐国五都,出临淄之外,大部分“技击”没事干就流窜到外国打工。 打工嘛,打人也是打工。 反正齐国“技击”平日里干的事情,在李解看来,差不多就是“滴滴打人”的意思,有钱的阔佬喊一声,“技击”就屁颠屁颠带着装备组团过来帮忙。 还别说,效果挺好。 主要是“技击”还能把个人战斗技术传播出去,列国只要是大量使用“客兵”的,大多都有齐国的练兵之道。 “将军,此时摆出军阵,若是逼阳子,必仓皇矣。只可惜,吴国猛男毫无惧意。冰墙之后有雪道,多有弓弩手阵地,几次攒射,我军略有损伤。” “此人凶悍,不可小觑。” 之前蒙武派出了使者,就是想吓唬吓唬李解,这万一对方怂了,就可以佯攻恐吓。 可万万没想到,使者到了逼阳城下,就被李解乱箭射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结果对方根本不安套路啊。 “将军,两翼孱弱,若是‘傅人’出城野战,恐引慌乱。” 都是小国,但逼阳国现在士气很旺。从国君到国民,都寻思着有大吴国做后盾,怕个鸟?而且吴国猛男一番凶狠操作,还真是震慑了人心。 不但震慑了列国,还震慑了逼阳国自己。 老大够狠就是稳啊。 “逼阳国小民弱,纵有吴国猛男,也敢出城乱战?若是一时不查,我军趁机……” 砰!砰砰! 三声巨响,直接打断了蒙武的话。 联军阵营一时间都是嘈杂起来,而右翼诸多小国的联合部队,突然就乱成一锅粥。 “哈!” 一声大吼传来,竟然还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地面冰雪厚实,阳光照射之后,反光的亮度有点高。 但是在乱军之中,白色披风的一队人马很是凶猛。 “那是何物” 蒙武迅速登高将台,远远看去,就见有战马穿梭,只片刻,就将整个右翼打穿。 人仰马翻之下,一条条白色披风极为抢眼。 “是‘傅人’战车” “逼阳国战车如何能战!” 轻步兵面对战车,又没有很好的防御手段,根本就是被碾压的状态。 蒙武看得很清楚,逼阳国的“战车”上有五人,一个御手,两个弓弩手,两个矛手。 不管是哪一个,身上都有白色丝绸做成的披风。 最前方一架“战车”上,有个披甲士尤为凶猛,他身材高大全身甲胄,手中长矛除了利刃之外,在利刃根部,显然还有一个铜球。 那铜球每砸出去一次,就有一个士兵倒地不起,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一声大喝,整个联军右翼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解左右都是“战车”,一次冲锋,就干穿了这帮菜鸡的右翼。之所以没有直扑中军,也是因为中军看上去“严阵以待”,明显就很正规的样子。 当年做工头那会儿,李工头只要看到“正规军”,跑得比谁都快。 虐菜当然要找最菜的虐啊! 就这帮小国攒在一起的右翼,就是个摆设,就是个新手村! 新手村之王,李将军当年可是恶名远播…… “调头” 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直接干穿右翼的爬犁要兜一个圈子才能调头,挽马笼头前方,还挂着一块木制的挡板,为的就是防止一些流矢。 挽马的双眼扣着眼罩,根本不会害怕。 它们冲刺的速度并不快,但五个披甲士加上马匹和爬犁的重量,直接撞死一群轻步兵根本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小国联合部队的兵器十分杂乱,长戈数量都很少,本身在战场的作用,就是喊“666”,只是万万没想到,逼阳国居然有办法出城野战。 “彼等如何能在雪地驰骋” 蒙武大惊失色,这种状况会一发不可收拾,立刻下令,“中军退守营寨,右翼退兵入阵皆斩!” “是!” 小国虽弱,可十几国凑凑,万把人还是有的,加上杂七杂八的无业游民,数量着实不少。 这要是因为被李解乱冲一通,然后反过来冲垮中军,那简直不敢想象。 当机立断的蒙武直接放弃右翼,将本阵主力收缩,准备依托临时搭建的寨墙,以防万一。 李将军这会儿正爽着呢,他一时得手,立刻就给场地竖了个招牌:小心地滑。 滑起来是得小心一点,要不然冲得太狠,这些小国士卒,不是死就是伤的,要来何用? 城墙上,逼阳国守军都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吴国猛男这么凶,这一通猛冲,直接打爆一军。 而马爬犁数量其实并不多,爬犁上的弓弩手还不是“鳄人”,而是“运奄氏”和逼阳子的护卫、亲卫。 御手也不是“鳄人”,而是吴国“使廨”里的上班族。 这年头,列国大使都有一个特点,技能主要点两个:一是嘴炮强;二是跑得快。 骂得过就骂,骂不过就跑,这就是这年头使者们的主要套路。 所以,“使廨”的上班族还真不是坐办公室嗑瓜子的废柴,他们真的都是老司机。 就是马爬犁操作起来有点特殊,刚上手需要空间来施展。 好在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兜个圈子过来,继续犁地。 “哈!” 御手们都是催促着蒙眼战马继续冲,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登高将台的蒙武看了之后,心都在滴血。 他原本摆出来的阵势,是比较吓唬人的。但是现在李解先偷鸡得手,士气必然是暴跌到了谷地。 中军也好,左翼“客兵”也罢,都是经验相当丰富的。野战没有特殊装备和阵势,步兵面对战车,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逼阳国展现出了野战可以兴风作浪的能力,宋国联军头顶简直是雾霾一片。接下来李解根本不需要再次攻杀,只要跟联军对耗时间,最先崩溃的,一定是联军。 后勤物资的压力本来就大,现在摆明了逼阳国可以随时出城抢劫,他们还玩个鸟? “将军!大事不妙啊,此间战事,将军不若禀明君上,如若不然,‘傅人’严守,我军无计可施啊!” “吾如何不知……” 面露苦相的蒙武头疼无比,眼睁睁地看着右翼散乱,逼阳国的“战车”像犁地一样,把右翼这块地,犁了个七零八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声突然一变,马爬犁很是艰难地成了分散队形,有比较骁勇的小国弓手,三五成群朝着“战车”乱射。 可惜挽马笼头前方的挡板,只不过是发出笃笃声,马匹没有什么伤害。即便有箭矢从背面射中了逼阳国士兵,但因为跑起来之后白披风飘来荡去,箭矢居然被披风卷了起来。 “哈!” 尽力地提速,四散的小国士卒彻底崩溃,忙不迭地丢盔弃甲,扔了兵器奋力奔跑。 原本他们想要往中军靠拢,但是时不时有战车从两军直接呼啸而过,恐惧促使着这些小国士卒不得不选择远离这些战车。 “将军!” “好!” 马爬犁的速度并不快,但至少比人跑得快,五架“战车”成一条直线,先行犁过两军之间,车上弓弩手并没有瞄准那些小国士兵,反而是朝着联军的中军阵地劲射。 嘭! 弓弦震动,箭矢朝着联军中军飞行,笃笃笃笃……一支支箭射中的都是中军护盾,根本没有射伤任何一个中军士卒。 只不过,这一通劲射,还是把跃跃欲试想要调转列阵方向的中军吓退。 对方中军也不过是弓弩手朝着“战车”狂射,可惜射死右军的小国士卒更多一些,对“高速”运动的马爬犁毫无作用。 “‘傅人’这是要作甚?” “不好!传令中军,靠拢右军!” “将军?!” 之前下令,就是为了防止右翼被冲垮之后,那万把人把中军阵势破坏掉。 可是现在居然又要靠上去? 前后矛盾的命令,让副手们都是矛盾不已。 但蒙武却是等不及了,焦急地解释道:“吴国猛男这是要俘获右军!” “战车”数量并不多,但因为一直在运动,不停地在穿梭,给人造成一种声势浩大的错觉。 而且有几辆“战车”,时不时还能放出巨响,一炸就是一大片,凡是就地结阵的小国精锐,都是当场报销。 整个场面已经相当糜烂,李解用很低的成本,让马爬犁像牧羊犬一样,把右翼小国联合部队,宛若赶羊赶向逼阳城! 第一百零三章 混乱之中 看不起对手归看不起,但打起来还是认真规划努力筹备,半点含糊不得。 李乡长当年带着工人们跟同行抢地盘,先跟工人徒弟吹牛逼,说对手就是个山炮,屁门路都没有,打了就是打了,这行当还有我李哥摆不清的瘪三? 两瓶啤酒下肚,他就是烧烤摊上最狠的爷! 实际嘛,赶紧打电话找人打听情况,得摸底啊。这对方要真是个菜鸡呢,那肯定得抢活儿啊。这对方要有门路关系呢,就看这关系硬不硬,你要说自己妹妹给大铁棍子医院捅主任当小三儿,那肯定拎着撬棒就呼过去了。 还寻思个屁啊! 可对方要是实力“深不可测”,那就莫得办法了,两条路:一是赶紧找另外一个活儿,跟工人徒弟吹另外一个牛逼;二是找一头更大的老虎来装逼,只要没boss打老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大家都是“过江龙”,那就不一般了,比的就是谁的道理更硬。 人多力量大,所以人多道理也大。 李乡长也算是摸过底了,就宋国这行情,他怕个屁啊怕。 千言万语一句话:大吴牛逼! 剩下的,就要看李乡长自己的个人努力了。 作为新手村之王,李乡长只想虐菜,宋国又不能阻止他虐菜,那只要装备够好,兄弟够猛,砍刀够硬,还不是为所欲为? “哈哈哈哈哈哈……” 在战场上猖狂大笑的李解挥舞着长矛,冲着宋国联军的中军遥遥一指,“宋国匪类,不堪一击!” 声音洪亮又极具穿透力,整个战场都听得很清楚。 因为李将军手里还拿着一只“大声公”,卯足了劲儿,还真是传得挺远。 蒙武听到李解的嘲讽,恨的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 他还真不敢下令中军冲上去包围了李解,队形只要出现破绽,李解的马爬犁就敢反过来撕裂蒙武的中军。 蒙武只能让中军保持阵型,用极为缓慢的方式,“蠕动”着靠近已经崩溃的右军。 此刻,逼阳城楼上,逼阳子豹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李解是个莽夫,可绝对没想到莽到这种程度。外面数万大军,你他娘的带着这么点儿人就去冲阵了? 更诡异的是,不但冲着成功,还赶羊一样地赶着数千人朝着逼阳城来。 当三分之一左右的右军残兵越过了“冰雪长城”,陆续就有各种方言呼喊起来。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声浪极为整齐,一阵阵的让逼阳城内外都是一阵肃杀。 不但吓住了逼阳城的国民,也让那些躁动的“穷光蛋”们都是默不作声。他们看不到城外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义胆营”的呼喊声,就知道情况有变。 “吴国猛男……” “李将军冲阵破敌!” “李将军冲阵破敌!” “李将军冲阵破敌” 报捷之人迅速在逼阳城的街道上呼吼,原本“军事管制”的萧条,瞬间就热闹起来。逼阳城之人都是喜出望外,连连呼喊奔走相告。 “李解万岁!” “李解万岁!” “李解万岁!” 有个吴国口音的家伙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顿时逼阳城内,都洋溢着很宽容祥和的气息。 理解万岁嘛。 不互相理解,怎么变得更宽容一点,祥和一点? 右军凡是抱团的精锐,都被直接炸死,剩下的就是纯粹的乌合之众。丢盔弃甲之后,又没头没脑地冲到了“冰雪长城”之间。 冰墙两侧,“鳄人”带队用麻绳捆扎俘虏。所有绳索都提前打了活扣,俘虏只要头手伸进去即可,效率极高,速度极快。 最重要的是,麻绳是阴乡特产,可不是普通货色。 “哈!” 除了李解的旗舰版爬犁,“鳄人”中的猛将,都配备有豪华版,剩下的则是精英版和时尚版。减配归减配,但动力总成都差不多,没有转向辅助,但司机都是老司机。 避震差了点,刚性悬挂,在雪地上飞驰的感觉,除了屁股感觉有点麻木,其实都还好,反正飙车的时候都是站着。 不过发挥上,总归有高低之别。 毕竟有的“鳄人”晕车,有的就不晕。 有的“鳄人”不习惯飞驰的时候出击,因为把握不住运动轨迹,预判差了点;有的就很有运动战的天赋,比如“哼哈二将”的沙哈。 大概是取对了名,反正沙哈在雪地作战的战斗力,似乎有buff,他原本用不来长矛,可在爬犁上,居然连续搠死敌军中的披甲士。 甚至在来回犁地之后赶羊,沙哈的爬犁上,有两三个甲胄俱全的活口。 爬犁除了调头的时候降速,其余时候一直没有停,这样都能活捉甲胄俱全的敌人,沙哈的运气和勇猛,都是相当犀利。 开始赶羊之后,沙哈按照李解下达的命令,开始游击。战场环境是复杂的,烂仗又烂仗的打法,李乡长是不知道古代怎么打仗的,反正他带队跟人抢业务,总得有个偷鸡摸狗的兄弟在那里晃荡。 抽冷子来一下,打了就跑,灵活机动,投入低产出大。 当然了,正面刚得住,才能发挥作用。 刚不过就是个屁,全都得跑。 嗤! “不降者死” 沙哈怒吼连连,手中长矛随意一戳,就将一个不想头手钻进活扣中去的右军士兵搠死。 搠死之后,沙哈又是连戳两下,这些布甲士卒,早就丧胆,恐惧使得他们手脚麻木,长矛戳过来,竟是呆住在哪里,连躲避都忘得一干二净。 连杀三人,沙哈所至,人人皆降。 “鳄人”带着“义胆营”迅速地将这些降兵拖拽进雪道。雪道中,早就有了巨大的加框木板,十个俘虏一组,拖拽到木板上,立刻就有力夫开始往前拖拉。 这些都是纤夫,以前拉船拉货,现在拉俘虏……其实都差不多。 整个场面非常混乱,可是混乱之中,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分工秩序。 而且执行度极高,执行度高的原因,讲白了就四个字:各司其职。 纤夫们别的都不懂,李将军让他们拉纤绳,他们就拉纤绳,至于拉多少拉到哪里,他们说了不算。 数以千计的俘虏不断地冲击着“冰雪长城”,但是又很快滴被“冰雪长城”分隔成了一个个“小组”“小队”,对“冰雪长城”掩体后的逼阳国守军来说,这活儿他们干得! “蒙将军留步!李某告辞!” 李解带着五架爬犁,在中军一侧十分嚣张地滑过,远远地,蒙武在将台上甚至能够看清李解那张丑脸上的嘲笑。 很想打死他,可蒙武知道,他不能。 “宿将蒙武?萌物还差不多。” 不屑地嘲讽了一句,李将军就这样“飘过”。 第一百零四章 稳如老狗 明知道李解是在挑衅,是故意激怒自己,可蒙武一看李解那鸟样,立刻下令弓弩手朝着李解就是猛射。 可惜大冬天的,弓弦不给力啊。 而且宋国的弩机很矬,关键时候居然冻住了,中军弩手,正给弩机升温呢。 啪! 狠狠地踹了一脚将台围栏,蒙武恨得牙痒痒,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栽了。但根子并不在对面李解那里,而是国君的命令不得违抗。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在宋国联军这里的,武力恐吓军事讹诈失败之后,结局其实已经很明显。 但蒙武没想到自己会把右军给丢了! “一万只羊,孰能至于此!” 可偏偏一万多右军就跟拉稀在裤子里似的,根本不受控制,场面十分残暴。只要人潮进入“冰雪长城”,当真是排队挨宰的感觉。 中军已经加快了速度靠过去,可又顾忌李解那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马爬犁,不得不列阵蠕动。 弓矢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有心大军冲锋进行冒险,但一看李解那些马爬犁的御手操作灵活,就知道这是老司机,蒙武只能心中滴血,眼睁睁地看着右军慢慢地被吃掉。 如果说右军是一块面团,那么经过“冰雪长城”之后,就变成了面条,而不远处的逼阳城,就是一张吸溜吸溜狂吃面条的大嘴。 “蒙武还真是忍得住。” 李解调戏蒙武不成,便知道对面也是老江湖,不会轻易下场。 再说了,火并只要不死自己人,“盟友”死多少都是无所谓的。这年头,死对手死同盟,都是大好事啊。 壮大的路数其实没多少,杀熟和宰生,都差不多。 “撤!” 嘀啪! 一枚“窜天猴”升空,又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哨声,马爬犁迅速在调整队形,哪怕是灵活机动的沙哈,见到信号后,也立刻对御手道:“归队!” “是!” 兜了一个圈子之后,马爬犁迅速朝着“冰雪长城”而去,蒙武看到马爬犁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收拾装备,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追上去反杀的好机会。 可惜两条腿在这种天根本没法跑,而且远处时不时地还有影子在穿梭,显然是另外一队“战车”在候着,仿佛就是要等蒙武抓住时机“犯错”。 实际上李解根本没那么多马爬犁,逼阳城东南佯动的队伍,其实就是马屁股后面拴着两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堆树杈,跑起来之后,雪花飞扬,自然看上去声势浩大。 除非蒙武有望远镜,否则李解可不信这鸟人有办法分辨。 就算知道是假的,这时候蒙武也不敢冒险,一个失误,中军被打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宋国联军根本没有制衡“战车”的装备,野战运动起来,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宋国联军的右军残兵败将已经有回过神来的,想要流窜逃跑,但李解早就安排好了弓弩手,等的就是这种情况。 谁跑射谁! 一个个布甲在身的,你不死谁死?! 趴地上跟刺猬一样的士兵尸体相当多,血窟窿往外滋血的同时,也吓住了那些想要最后冒险的倒霉蛋。 “将军,数千俘虏,如何养活?” “养不活就杀掉。” 李解横了一眼浑身冒着“热气”,过来询问的沙哈。 作为一个猛将,沙哈很是剽悍,但这时候,被老大的回答吓得一个激灵,“热气”都消散了一大半,只觉得这冬天当真是冷。 咕噜。 吞了一口口水,沙哈讷讷不言,老老实实地跟在李解身后,再也没有多问一句废话。 “将军神勇!将军神勇啊” 看守逼阳城东南城门的,是“鳄人”小队加一支“义胆营”,逼阳国的本国守军,根本没资格看守城门,连逼阳子豹起来,也被“鳄人”顶在街道上,根本不让他靠近城门。 好半天,陆续才有队伍进来,大量的俘虏十个一捆,被控制在了瓮城。附近的屋舍早就清空,其中列国商人的物业,都是被李解强行占了下来,此时,正好改造成了监狱。 “幸不辱命!” 李解冲豹抱拳行礼,然后道,“君,还请招募人手,以分降兵。” 十几个小国,方言都不太一样,而且其中还有军官,军官大多都是本国的贵族,这是很值钱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跟着宋国出来打酱油的小国军官,应该在本国的地位都不低。毕竟,谁都知道,宋国带头猛攻逼阳国,逼阳国能保全?必定被攻克啊。 这种武装游行,就是镀金的好去处。 回国之后,这攻逼阳而胜之的资历,唬一下后来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种好机会,想要拿到,寻常小贵族根本没戏。 可是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种情况! “将军安心,豹亦不辜负将军所托。” 这一场大胜对豹来说,就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但豹稳了,逼阳国也稳了,逼阳国的大大小小贵族也都一颗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君自便,李某尚要巡查城防,以备不测。” “有劳将军,有劳将军……” 豹简直爽到不行,他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曾想咸鱼翻身,简直是喜出望外。 吃掉宋国联军的右军,绝对让宋国国君震动,联军原本内部就有麻烦,现在更是麻烦大了去了。 豹甚至猜测,搞不好联军明天就要散伙。 大冬天的,补给困难不说,还遭受了一场惨败。尤其是,说好的是联军,结果只有中军稳如老狗,十几个小国的部队被一扫光。 这要是有人传个谣言,说是宋国故意消耗友军在逼阳城…… 十几个小国绝对吓得这个年都过不好。 而且李解也早就准备好损招,如果明天蒙武还是硬着头皮赖在逼阳城外,那他就把之前抄家的宋国人都放了。 只放宋国人,顺便让宋国人帮他带一句话回去,比如说“合作愉快”什么的。 画面太美,李乡长有点不敢看。 就算知道是算计,那又怎样?这是稳到不行的损招,别说这年头了,李乡长还是工头那会儿,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不照样比比皆是哑巴吃黄连的倒霉蛋? “将军!” “何事?” 李解正要上城楼,突然沙哈气喘吁吁地喊住了李解,“将军,降卒中有女子!” “真哒?!长得漂亮吗?” 眼睛正放着光,李乡长忽然虎躯一震,寻思着这尼玛窝在大部队里的女子,能美到哪里去? 于是摆摆手道:“知会一下商姬,让她去看看情况。” “是!” 第一百零五章 陈妖 是夜,李解让沙哼为代表,跟“运奄氏”以及“使廨”的老司机们搓了一顿。 除了胡吃海喝之外,一人一块金子。 货真价实的黄金,份量大概在一两半左右,是齐国的一种金器,能当货币用,但主要是齐侯拿来赏赐封臣用。 能够搞来这些金器,主要还是靠抢劫了鲁国商人。 只这一块金子,“运奄氏”和“使廨”的老司机们,什么怨念都没了,还偷偷摸摸地问了一下沙哼,说猛男有没有明天再干一票的打算? 他们可是对猛男很有信心啊! 沙哼也不懂很有信心是多有信心,就问了一下,老司机们表示,很有信心,就是很有信心的那种…… 作为“行者”,在逼阳国上班是很无聊的事情,公务员待遇是不假,外快不少也不假,但绝对不轻松,稍有不慎,亏一点钱就会被吴王撸了。 运气不好,撸了项上人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白天那场冒险,老司机们其实保护的很好,浑身披甲不说,车上五个人,四个护着他们。 全程有惊无险,只要开车技术发挥得好,根本不用担心伤着哪里碰着哪里。 除了沙哈那辆车可能用上了排水道过弯,很是考验了一把技术和运气,其余的,都是稳到不行。 一两半的黄金,足够让他们丧失理智辞职不干。 最重要的是,现在猛男李解很明显不愁仗打啊,他是逼阳国的将军,只要逼阳子不捣乱,还不是想干谁就干谁? 这大冬天的,谁能比他们开车更溜? 只是李解的想法,沙哼也不太清楚,然后沙哼也不爱说话,除了冲锋的时候凶暴如恶狗,大部分时候都老老实实的。 老司机们从沙哼那里打听不到消息,“使廨”有人听说“运奄氏”有女良人给猛男暖被窝,就建议“运奄氏”派人打听一下。 “运奄氏”出来的老司机顿时愁眉苦脸,不是他们不想帮,实在是“运奄氏”现在有点为难。 跟商无忌分家也就不提,光工匠给李解打工还收了一大笔钱,这事儿就没完。 “运奄氏”的老司机们现在瞄着一点苗头,猛男不是好惹的,连宋国宿将蒙武都能阵前挑衅,这“运奄氏”何德何能让猛男放一马? 就冲商小妹? 商姬压根就不认“运奄氏”啊! 老司机们打定主意,此战结束之后就跳槽,能不能去给猛男开车先不提,这“运奄氏”是不能继续在里面猫着了。 让人犒劳老司机们的同时,李解命沙东带着沙哈巡查城防,自己则是去视察俘虏营。 十几个小国的俘虏,被打散了之后分隔看管,但除了十几个小国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大国。 当然这个大国也是相对小国来说,跟吴国比起来,肯定不算是大国。 “首李!” 见到李解前来俘虏营,值班的“鳄人”纷纷行礼,因为声音铿锵有力,让附近的俘虏们都是心头一震。 “嗯。” 点点头,李解招了招手,后面就有车夫推着板车过来,板车上装着饭菜,连羹汤都是热的。 “填饱肚子。” “是,首李!” 得到李解命令之后,这些“鳄人”没有废话,直接围着板车开吃,效率非常的高。 “陈国士卒,居然也在右军?” “听说宋侯掷木牍投陈侯……” “这是为何?” “听陈国人说,是因宋侯为蒙氏求娶陈侯之女,陈侯回绝之后,将此女许给蔡侯。” “哈。” 李解顿时来了兴趣,“这陈国公主得多娇贵,让宋国这么不要脸坑陈国士卒一把?” 把陈国部队跟十几个小国混编在一起,摆明了就是羞辱。 不过陈国实力不如宋国,也只能忍了。 “此女妖艳妩媚,甚是美丽。” 商小妹面带微笑,冲李解说道。 “商姬难不成见过?” “正是。” 商小妹说罢,凑到李解耳边小声道,“君子,那右军之中的女子,正是陈国公主。” “蛤?!” 一脸不可思议的李解眼睛瞪圆了,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混进军营的?混进去也就罢了,怎么活下来的? “也是误会。” 商小妹的表情也是复杂,显然也是平复了好久才镇定下来。 “甚误会?” “陈姬不愿嫁蔡侯,自陈国出发南下蔡国时,恰逢宋国‘会盟’,蔡侯响应宋国,这便出兵。蔡国出兵,陈国亦出兵,陈姬便在陈蔡之间客舍,带着亲信求见陈国带兵将领。” “还是真是公主病患者啊。” 李乡长感慨了一声,寻思着这种患者,长得丑就打死,长得漂亮就拿来爽爽。 于是李解眼珠子一转,语气肃然问道:“商姬,此女可谓绝色?” “自是绝色。” “同商姬比美,孰美?” “陈姬妖艳,吾不如。” 商小妹倒也并没有真觉得自愧不如,她说的是陈姬妖艳,这个“妖”,是很有说道的。 不过李乡长才不管那么多,作为带兵将领,他一天操劳下来,太累了。 找个人给他捶捶腿,揉揉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带上来!” 李解大马金刀,找了个屋子就坐下。 大厅内点了灯,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商小妹领着人进来,然后对李解道:“君子,陈姬带到。” “嗯。” 李解点点头,很是玩味地看着黑漆漆大厅中站着的女子,她此刻瑟瑟发抖,惶惶然地低头打量,时不时地还要偷瞄一下商小妹,只有看到商小妹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烛火很贵,但李解就这么手持烛台,将烛光凑近了宛若受伤小鹿的女子。仔细地打量着她的面容,这果然是一张娇俏美丽的妖精脸。 虽然不是戳死人的尖下巴,但一双眼睛很特别,明明单独看并没有什么,但配合这张精致的脸,就觉得一双眼睛特别大,而且很深邃。 “你就是白素贞……不是,你就是陈国公主?” “夭,见过李将军。” “哈哈哈哈……还真是妖啊。” 李解看到她慌乱无助的模样,顿时有一种欺负她的“快感”喷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要欺负她。 这种奇葩念头冒出来之后,李解居高临下看着她,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指,勾住了陈姬的下巴:“侍寝得活,如何?” 第一百零六章 想都别想 “你面若桃花,还真是桃之夭夭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陈夭呢喃了一声,微微地别过头,不敢看李解。 眼前这个猛男有多猛,白天在战场上她已经看到了。而且身旁陈国、蔡国的护卫死伤大半,陈蔡两国的领兵之人有没有活下来,陈夭也不清楚。 要不是最后陈国的披甲士护着,她可能就死在了战场上。 心中忐忑,眼眸不断地闪烁,有些慌张,因为紧张和害怕,眼眶是湿润的,似乎再吓一下,就会彻底哭出来。 李解歪着头,打量着这张精致的脸蛋,手感很好,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质地,跟丝绸一样顺滑。 “急着嫁人啊,念尼玛的灼灼其华。” 手一甩,李解松开了捏着陈夭下巴的手,然后对商小妹道,“商姬陪着她,带下去吧。” “君子……君子莫不是身体不适?” “……” 李乡长顿时无语,心说小老婆的想象力还挺丰富。商小妹现在的眼神,就盯着自己,一副白天是不是伤着了的担忧。 他李解是那种不分轻重的种狗吗? 只是现在城外还有一群瘪三,准备工作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就这么一点爱好,人不能亏待了自己。 都是爱好,都是人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商小妹带着陈夭离开的时候,眼神有点小庆幸,总之就是暗爽窃喜的那种。于是乎路上跟陈夭聊天,竟是语气都欢快了起来。 “女夏,吾为陈国女子,猛男虽为大国……” “陈姬莫要痴心脱身,君子好色,尤好美色绝色,汝为绝色,君子岂能放过?” “……” 听到商小妹这话的时候,陈夭只感觉憋闷无比,她在军营中时,就已经听说了逼阳国的事情。 “猛男威震”“一见如故”等等故事,传得有模有样的。总之,李解的样子,跟她综合传言想象出来的形象……差不多。 果然威猛雄壮、凶恶非常,而且当真是莽夫一个。 讲道理,大概是讲不通了。 陈夭内心只能想着,君父要是知道逼阳城外的战事,就赶紧准备赎金,把她从吴国猛男手中赎回来。 她想着,既然猛男会放过戴季子,大概也会放过自己吧。 只是眼前“运奄氏”的女子商夏并非是这样的意思,直接说她没可能逃出吴国猛男的手掌心。 猛男好色……这可怎么办? 摸了摸脸蛋,陈夭又舍不得划破,她只是不想嫁给蔡侯而已,现在却好,嫁人也是不成了。 “女夏若能相助于吾,吾必有……” “陈姬真的不必多想,你跑不掉的。” 商小妹面带微笑,很是轻松地对陈夭说道。 “……” 可恶。 陈夭想不明白,“运奄氏”的女良人,怎么会看上吴国猛男呢?而且似乎连正妻都不是,大概只是一个妾,真可怕。 但再可怕,也不如自己的遭遇可怕。 一想到刚才差点就要被吴国猛男推倒,她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是她哪里晓得,此时此刻的商小妹,正琢磨着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把陈夭调教一番,将来在阴乡,也好有个帮衬。 陈国公主毫无疑问比白羽氏的公主含金量高啊。 不过商小妹一时也没有头绪,怎么让陈夭跟她亲如姐妹,是个难题。 过了一个太平夜晚,第二天一早,李解略作洗漱,就带着人巡查城防。城外的宋国联军也在做造饭,只是场面有点萧条,显然还没有从昨天的失利中恢复过来。 天气依旧恶劣,冰雪依然厚实,逼阳城还在那里。 “将军。” “将军。” “将军。” …… 看到李解又上了城楼,逼阳国守军都是纷纷行礼打招呼,连早起的“义胆营”成员,也远远地挥舞着手呼喊。 一阵热闹喧哗,城外多国部队也是察觉到了。 蒙武走出军帐,看到一部分饥寒交迫的友军,又看到一部分无心恋战的盟军,顿时叹了口气,远处的逼阳城明明看着城墙不高,可现在就是高不可攀。 城楼上有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正在走动,蒙武在将台上看得清楚,那家伙还冲他挥了挥手呢。 “吴蛮贱人!”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他是知道李解出身“沙野”,原本属于“卑贱之人”,但几经变换,居然靠媚上之术,用一条白色大蛟,换了一个“猛男”头衔。 “将军,陈国中士求见。” “还活着?!” 蒙武一脸惊异,昨天右军大溃败,整个大部队就像是被赶羊一样赶进了逼阳城。 现在这些俘虏在逼阳城是死是活,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但有一个好,右军败得很彻底,列国士大夫应该都没有“活口”。就算有,很有可能也被赶羊一样赶进了逼阳城。 进了逼阳城,等于是死的,说什么都放屁。 可现在佐官却告诉他,陈国旅贲的将领还活着?! “将军,不若……” 佐官手掌成刀目露凶光,现在的情况极为恶劣,就算跟逼阳城谈和,事后少不得宋国要赔偿列国。 怎么赔是个学问,如果死无对证,就能少赔一点。 “不可。昨日大败,已经禀明君上,今日再战与否,都要等君上回复。陈国中士前来,必有人见,此时杀之不妥啊。” 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陈国中士也不简单啊,要是昨天夜里就冒出来,杀了也就是杀了。 偏偏大白天冒出来,那就不好下手。 “那……属下带其前来。” “可。” 过了一会儿,一个鼻青脸肿,但是身上披甲的军官到了军营汇总,他耳朵已经冻得发紫,嘴唇都有些浮肿,说话的时候带着风。 不过一开口,就让蒙武大惊失色。 “蒙将军,祸事至矣,公主为猛男所掳!” “公主?公主?!公主” 愣了一下的蒙武突然反应过来,能让陈国中士跑来他面前说的公主,显然只有跟宋陈蔡三国四氏有关系的公主妫夭。 听到妫夭被李解掳走,蒙武想都不用想,这仗就算今年歇了,明年还得接着打! 第一百零七章 不能忍 “李君,宋人又遣使前来。” “君有何想法?” 拉着李解在角落里说悄悄话,豹的意思呢,就是让老李帮帮忙,指点指点。接触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老李的水平吗? 不过李将军没那心思,他现在就想着怎么摆平抓来的几千俘虏。 确切点说,是六千七百八十三个俘虏,其中有一个俘虏是女性,由他亲自关押! “这……不如见见?” “那就见啊。” 李解看着豹,寻思着这事情你问老子干什么?你是国君我是国君?一点当大老板的气势都没有,活该被人吊锤。 “只是如何回复呢?” “……” 一看豹那怂样,李解就是纳闷了,“君,难道之前是我李某人打输了?” “不不不不不……李君切勿误会,吾毕竟是小国之君,哪里比得上李君这大国之男?” “嗯,这话好听,我喜欢听。” 好嘞。 一看老李喜欢听这个,豹赶紧又吹了两轮。 完事儿之后,李将军很满意,摇头晃脑地对豹说道:“就宋国现在的状况,怕不是盟友都摆不平。君现在是战胜国,什么是战胜国?战胜国就是赢了吃肉的国家!” “那……” “你总不能逼阳不败而败,宋国不胜而胜吧,那成什么了?君既为一国君子,要有点气魄,别跟下贱之人一般。” 李解语速有点快,很多词凑在一起,豹也没听懂。 不过“不败而败,不胜而胜”外加“下贱”总归是听懂了,这么一想,豹也是来了底气:对啊,我他娘的是战胜国!我是主角儿!正面人物! “唯恐来年再战啊。”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现实还是很残酷的,逼阳国太小太弱,主要就是做点转口贸易外加服务性行业生意,维持小国生计,也就差不多了。 可正因为小日子红火,被大国三天两头惦记,也不是今年的事情。 晋国、齐国甚至是楚国、吴国,都打过逼阳国的主意。 只不过每每有大国打主意的时候,另外一个大国就跳出来。 当年吴国狂殴晋国、齐国,本身就打算吃了逼阳国,只是干了一架之后,吴国也是知道中原大国不好惹,赢归赢,但之后做事也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也就是吴王霸气,展现出来的风格,让吴国有了特殊的进攻性。 “来年再战又如何?怕个屁啊!实在不行,跑路去姑苏,有我李某人一口饭吃,还能让君你喝粥?” 一听李解这话,豹顿时跺脚拍手,“说的是,吾又有何惧!”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下定了决心,逼阳子豹就去接见使者。 说是使者,实际上是使者团,除了宋国之外,还有晋国、齐国、鲁国、陈国、蔡国、郑国等等大大小小的国家。 尤其是晋国、齐国、郑国,这一次是过来看热闹的。 一句话,他们就是围观的吃瓜群众。 别的小国想要做吃瓜群众是不可能的,能做吃瓜群众的,一定是大国。 晋国、齐国只是想要看看,这吴国猛男到底是个什么风格,接触接触,往后说不定也要打交道。 至于郑国,就是过来看笑话的。 只要宋国倒霉,郑国就很开心。宋国君子落水,郑国老乡就一定砸石头。当然了,不是砸落水的宋国君子,而是谁救宋国君子砸谁…… 我他娘的就是要静静地看着你淹死! 有了老李的表态,豹走路也带劲儿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接见使节团的时候,还招呼了一通小酒。 都是老李带过来的“朗姆酒”,宋国使者原本还想虚张声势一下的,结果喝开了之后,就小声地对豹说道:“君若递交国书,两国重修于好,岂不美哉?” “我国弱小,损失惨重……” “赔偿诸事,君上早有安排,此来逼阳,亦是与君详谈。” 说着,宋国使者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卷绢布,上面写好了宋国的赔偿数额,很有诚意的份量。 要说损失,真正大损失的,是之前在逼阳国的各国商人,直接被洗劫一空。 不过现在那些商人也不嚷嚷的,只想回家。 原因嘛,很简单,因为李解一战大胜不说,还俘获六千多人。 而且李解相当的缺德,之前抓起来做苦力的倒霉蛋们,只放了宋国人出城返乡。 宋国这次谈判有信心,就是因为逼阳国把宋国人给放了。 明知道对方用心带毒,但宋国高层也顾不得那么多,快点结束战事,然后对内重新竖立威权,才是重头戏。 虽说现在的状况,怎么重新竖立威权,宋国上下都没有头绪。 反正这事儿跟豹无关,豹现在很满意,逼阳国保全了,至少今年是保全了。明年会不会亡国,管他呢。 了不起跑路去姑苏做寓公啊,在吴国还有李解这个“老铁”,怎么地混个小地主当当没问题吧。 所以宋国拿出了赔偿条件之后,豹也就是略微加了点价,意思意思,也好显得自己是有脾气的。 然后吗,跟宋国的事情,就算了账。 双方递交国书之后,蒙武就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跟他蒙将军可是无关啦! 由内而外的轻松,简直就像指治好了多年的便秘一般。 只不过,让豹有点发抖的是,宋国使者离开之后,又来了另外一个宋国使者,不过这位是密使,还带着陈国、蔡国的使者。 “蛤?!公主在我逼阳城内?荒谬!” 原本不生气的豹,难得地拍了桌子,“此等妄言,诸君难道也信?!陈国公主何等尊贵,岂能流落兵卒之间?再者,以大吴猛男之威,于战场之上,区区一女子,岂能得活?” 但陈国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右军中的陈国旅贲主官,陈国中士妫田。 “田愿以性命担保,愿以祖宗立誓,公主真为猛男所掳!田乃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 言罢,妫田更是痛哭流涕,“逼阳子乃正直君子,田岂敢相欺?便是公主不幸……”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忽地,蔡国使者目光凛然,盯着逼阳子豹,态度相当地激烈,“正夫人何等尊贵,岂容野人亵渎!” 不说野人其实都还好,豹挺能忍的,结果蔡国使者一个“野人”脱口而出,豹直接掀翻案几,上去就是一脚:“猛男者,吾国将军也,小人何敢辱之!” 第一百零八章 幸不辱命 第二天,“蔡使失礼,目中无人”的故事就传扬了出去,这一回不是李乡长宣传的,而是逼阳子豹依葫芦画瓢,照着哥们儿老李的套路来了一遍。 不轮死蔡国人,他逼阳子的脸往哪儿搁?! “君,之前不是宋使赔偿妥当了么?怎么又交恶了?” “非是宋使,而是陈蔡两国!” 一想起昨天的事情,豹还是很恼火,有病么不是?居然污蔑李解掳掠陈国公主,这可能吗?李解忙前忙后都是在准备打仗,而且都亲自冲锋一线了,就为了个女子? 虽说李解吃相很难看,而且做事也不按套路,可也不能随便找个黑锅,就给他扣上去吧? 还是愤愤然的豹看着李解:“李君有所不知,蔡人居然说其正夫人,也就是陈国公主妫夭,为李君所掳!此等妄言,小人行径!无耻!” “……” 看着义愤填膺的豹,李乡长有点纠结,原本这次过来呢,他寻思着让豹狮子大开口,把公主卖个好价钱。 可现在有点麻烦啊。 你他娘的居然跟陈蔡两国闹翻了?! 现在要是回过头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岂不是开国际玩笑?是真国际玩笑,丢人丢到家。 他李某人丢脸不可怕,可怕的是豹丢脸。 因为他李某人的第一次亮眼国际,就是在逼阳国这个舞台啊。这要是舞台垮了,他李某人的名声,岂不是白折腾了? “李君?” 见哥们儿老李一脸懵逼的样子,双眼无神神游四海,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噢、噢!我真是感动啊!没想到君如此维护,于列强前临危不惧、正义直言,当真是正直君子,天下模范!” “这不过是友朋份内。” 豹理所当然,且不说逼阳国这“江山社稷”的维护,现在就靠吴国猛男,还有将来吴国猛男的祖国大吴。就说这人情往来吧,李解比列国君子强多了,至少李解说人话听得懂啊。 而且阴乡带来的土特产很好卖,这一点豹心知肚明。 就算列国商人被李解洗劫一空那又怎样?只要有特产,他逼阳国洗剥干净,又是一块好货! 再说了,打仗的时候外国商人被外国将军洗劫一空,关我逼阳国什么事?! “和谈既然成功,不知宋国何时退兵?” 李解倒是无所谓列国联军退兵不退兵的,蒙武有种耗着,他李某人就敢死磕。反正死得不是“鳄人”,而且守城一方简直全面优势,耗得越久,李解的战果越大。 现在求着和谈的是宋国,所以赶紧止损割肉,然后回去舔舐伤口。 宋国至少在兵力上没有损失,将来翻本也是轻轻松松。 其他盟友小国嘛,死伤有点“惨重”,整个右军覆灭,就算不伤筋动骨,往后再让他们呲牙咧嘴,怕是也不敢。 “列国要等李君之意啊。” “也是。” 双方和谈之后,蒙武要是敢大摇大摆跑路,李解立刻下令追击,杀它个措手不及,直接吃掉他剩下的两万人马。 马爬犁一通猛冲,直接把蒙武干穿一点压力都没有。 此时双方的士气、信心、战力根本就是颠倒过来,逼阳国一方正处于一种请战敢战的状态,技战术水平就算差了一点,可执行度高,士气更高! 所以,即便双方拥抱了和平,但也要有了李解这个逼阳国守军主将点头同意,这才算圆满。 在军事行动上,即便是撤退,也不是一般菜鸡可以玩的。 蒙武作为宿将,绝对合格,当得起宿将这个称呼。 换成一般小国的军官,以为谈和之后就完事儿,保不齐就会遇上楚国这种不安套路或者不要脸的。 你敢三五成群撤退,我就敢追杀到底。 两军将领在“冰雪长城”处碰了个头,列强使者和诸国将军,也算是正式见到了吴国猛男的模样。 “吴国猛男,果然威猛!” 蒙武也是身材高大,跟李解身高差不多,但体重跟李解差了一大截,就膀大腰圆来说,李解那两条胳膊很有威慑力,还有布满老茧的双手,十分的粗糙,指关节因为压缩性骨折显得粗大。 这年头也有握手,不过握手的双方,都是双手握。 跟李解握手的时候,蒙武才感觉到这个对手的力量相当惊人,恐怕只有宋国国内的力士,才能有李解传递过来的劲道。 “吾若不猛,岂非有辱大王所期?!” 一句话,就让列国使者眼睛一亮。带忠臣这个“忠”,现在是彻底坐实了。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威猛? 因为我的老板需要我威猛,所以我不威猛也要威猛! 够不够力啊?! 毕竟有吴国的光环加持,列强见了李解,也不敢放肆。之前开嘲讽的蔡国使者,正顶着半张肿胀的脸,又惊又怕地偷瞄着李解。 之前在豹面前说“野人”,也就是摆一下架子,亮一下态度。可哪里想过猛男到底有多猛? 现在看到真人之后,蔡国使者生怕这货比逼阳子更暴躁。 作为国君,被人抢了风头肯定是不爽的,但豹却没有,他巴不得李解多出风头好拉走仇恨呢。 明年要不要打仗,他说了又不算。 一想起春天就在几个月后,豹就有点尿急。 这一回宋国起头,损失惨重的是诸多小国,宋国损失并不大,最大的损失,也只是无形资产,也就是宋国的名声。 可宋国的名声吧……本来也不咋地。 “逼阳子有李将军相助,无忧矣。” 蒙武有些感慨,也有些羡慕。固然逼阳国很小,李解自身也有能力,可要是没有国君的信任,怎可能大开大合调动全局? 此次交战,逼阳国至少在国内,是一点波澜都没有,稳如老狗啊。 以前惯常使用的间谍,连里应外合的机会都没有,逼阳国国君以下的贵族官吏,在战争期间,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稍有流言,立刻严惩。 国君力挺前线主将,全面信任,这才是蒙武这一次真正羡慕的地方。 想他作为宋国宿将,结果成了提线木偶,最后在小小的逼阳国前被摩擦,那感觉,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蒙将军过奖,李某于逼阳国,也只不过当一句‘幸不辱命’罢了。” “好一个幸不辱命!” 忽地,有两国使者拍手喝彩,“逼阳子深信猛男,猛男守信逼阳子,此乃佳话!” 敢这么咋咋唬的使者,必然是大国使者。 李解定眼一看,一个是晋国,一个是齐国,还真是外交场合高度自由啊。 第一百零九章 割地 习惯性地让客人带了点土特产回去,主要是蜂蜜、竹制品、“朗姆酒”等等阴乡特产。 拿人手短,蒙武原本还想放两句狠话,说咱们之间可不是什么和平条约,最多就是个停战协议,明年还得打。 可尝了一口“朗姆酒”,得嘞,陈国公主关我蒙武屁事啊。这要是能嫁到蒙氏,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不是蔡侯的老婆么?哪有替别人急的?对不对? “李将军,告辞。” “我送送蒙将军。” 大喇喇地带着“哼哈二将”,李解径自就把蒙武送到对方的军营外,大概也就是二三十步的距离,这要是万箭齐发,倒也很有可能弄死李解。 不过蒙武却也不敢,因为有一个事情没搞明白,那就是当时右军一通电闪雷鸣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必定是吴国猛男的一个招数,吃不准的情况,蒙武根本不会冒险。 他是真不想也不敢冒险了,现在只想赶紧返回蒙邑,让家族保护一下他,免得被国君拖出去砍了当替罪羊。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蒙将军,后会有期。” 听到李解这张口就来的骚话,蒙武顿时心情好了不少,拱手抱拳,“若非两军交战,武愿交猛男这个朋友。” “有机会的。” 挥挥手,李解带着“哼哈二将”,又十分淡然地离开了蒙武的军营。 军寨之上,不知道多少宋国弓手目瞪口呆,寻思着这吴国猛男,还真是嚣张啊。当他们联军阵地是什么?是自家的庭院? 不过李解这一番操作,还真是震慑到了不少联军士卒,这气场很强,逼格满满,不少人都是倾心,已经有了投靠的念头。 尤其是左军的“客兵”,拿起操着齐国方言的雇佣兵,都是击节赞叹:“阵前猛夫,好似信步闲庭。” 连列强的“大使”们,也都是十分佩服,胆子这么大的莽夫,也是头一回见到。 联军终于撤兵,有组织地离开了逼阳国,返回到了薛国境内。此次薛国也是出兵五百,全部折在了右军之中,损失可以说是惨重。 逼阳国和薛国紧邻,这一次损失惨重之后,李解就跟豹说,让薛国割让一块边境土地出来。 能靠近一点泗水也是好的,对逼阳国的对外贸易有好处。 原本薛国还想着跟宋国一起吃肉,现在不但汤也没得喝,还要挨一顿毒打,有心反抗请宋国老哥帮衬帮衬,可逼阳国也不是吃素的。 至少逼阳国现在,可是有吴国势力事实存在,并且在晋国齐国两个大国的见证下,跟宋国为首的多国部队签订了停战协议。 剩下来的事情,当然是各凭本事喽。 当然薛国也可以找晋国、齐国帮忙,跪舔嘛,找个更厉害的跪舔肯定是要好一些。 可晋国、齐国又不是傻逼,怎么可能跟宋国一样,在大冬天跟明显优势很大的一方作战? 再说了,冬天就算短一点,也有两个月。 晋国、齐国出兵距离本来就远,两个月的作战,这赢了还好,有面子扩大了国际影响力,往后干涉地区强权的理由又更充分了一些。可要是输了,下场未必有宋国这么好看。 至少宋国的硬实力,是真没啥损失,硬要说在逼阳城的宋国商人血本无归,可保不齐这些宋国商人,还都是宋国内部的权贵白手套。 从国君的角度来看,这他娘的根本就是血赚! 所以当逼阳国找薛国谈判,直接说要割地赔款的时候,根本没有大国站出来给薛国撑腰。 连负责任大国鲁国,也因为见识到了李解的凶猛,现在也彻底认怂。 当年鲁国可是被吴王勾陈虐的身心俱疲,有一段时间里,鲁国的春耕,牛都是从外国借的。 弄死一个李解,李解是什么?是个屁啊。区区阴乡乡帅,在吴国连个正经官吏都不是。 弄死李解除了解气还有啥?吸引来大妖怪勾陈吗? 猛男吃相只是难看,大妖怪勾陈那是没有吃相,因为没人看到,看大妖怪吃东西的人都被吃了。 达成“闲庭信步”成就之后,李解很是高兴,一边等着逼阳国和薛国的谈判结果,一边赶紧找人把陈姬藏起来。 之前寻思着奇货可居,可以勒索一下陈国。 可他娘的逼阳子豹先装了个逼,这事儿不得不圆过去。要不然薛国一咬牙,找来陈国、蔡国一起扎刺,还真不好说。 双方谈判李解给豹定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薛国的耕地可以不要,但是流经薛国的泗水支流,得掌控一两个关卡。 当然谈的时候,逼阳国肯定狮子大开口,良田人口一个不落,俨然要砍薛国一半的架势。 薛国国君薛彪有心还是干一场吧,可臣子们说了,君上你别急,逼阳国那里价钱还能谈。 一听还能压价,薛彪就想着继续忍忍。 谈了十天,宋国联军都解散了,这才谈成。 大概也是看到联军继续打下去的希望彻底没了,薛国这才更加的怂了一些。 “任邑乃薛国故土,岂能割让?”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薛国毫无诚意,直言不愿相谈即可。吾为使者,自可离去薛国,不知诸君亦能同吾离开薛国?他日来此相谈者,非吾也,猛男也!” 言罢,逼阳国使者直接拍了桌子,然后冷哼一声,作势拂袖而去。 见对方这么刚,而且放话下一次谈判很有可能换成猛男来谈,顿时让薛国大惊失色,连忙道:“君何必动怒,岂敢叨扰上国猛男,任邑便任邑罢!” 泗水有一条小支流,此时叫做任水,乃是大禹王时期薛国国君得名,如今薛国乃是薛氏,并非是任氏,但任水以东的古国都邑,还是保留了下来,并且命名为任邑。 任邑不大,但刚好在任水旁边,顺流朝着西南十里不到,就能汇入泗水。周围土地不算太好,结板结块,翻耕很是麻烦,所以任邑人口在薛国虽然排名前五,其实也没多少。 不过对逼阳国来说,这绝对算得上开疆拓土了。 国家历史上第一次! 逼阳子豹开疆拓土,光荣!爽! 第一百一十章 猛大帅 出名要趁早,虽说是菜鸡互啄,但李乡长也算是一战成名。 当然了,指望干翻菜鸡联盟就成为名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多多少少,列国也是知道了李解这么一号人物,这个吴国猛男啊,的确够猛! “哈哈哈哈哈……” 连续被姑苏的大佬们请过去吃饭,商无忌真是爽得不行。延陵老家更是放了话,说大家都是“运奄氏”之后,以前有什么误会,就让他过去吧。 过你妈个头! 大舅哥商无忌爽的飞起,都已经分家了,还谈个屁。有来有往互相帮扶可以,但肯定要划好范围。 出了圈儿,一概不认! “良人一时得志,也不该如此忘形。” “诚如首李所言‘痛快’二字,如今我商无忌,便是痛快!” 说着,他还双手朝天抖了抖,像是打气一般,跺了一下脚,“彩!” 消息虽然有迟滞性,但因为吴国“使廨”的存在,行者们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传回姑苏。 整个姑苏现在都是震惊,怎么都没想到,国际局势居然风云变幻,比国内那是精彩多了! 大王干羿阳君那能叫个事儿?这不就是一巴掌扇死只臭虫差不多吗? 可李解是谁?姑苏城知道阴乡乡帅是李解的人,还真未必有多少,可能听说过“百沙之主”,也听说过“白沙美旦”,可真正愿意去打听的人,还是少数。 现如今陡然知道有个老乡,跑国外一通凶猛操作,打得中原大国哇哇叫,简直是无比震惊又与有荣焉。 之前“一诺千金”的故事传出来,也就是士大夫阶层在流传,而且还是偏低的士大夫阶层。 现如今就不一样了。 什么“猛男威震”、“一见如故”、“闲庭信步”、“幸不辱命”……每一个拿出来都能说上一顿饭的时间,特带劲。 而当初“举族”投奔李解,成为李解左膀右臂的商无忌,自然也就成为了姑苏有力人士的座上宾。 至于六国公子姬巴……谁叫他不是吴人呢。 再说了,早先公子巴来姑苏的时候,到处蹭吃蹭喝,而且江湖传言,某个公子赠送给他的牛车,牛居然被吃了。 “一诺千金”虽然把名声刷得挺高,可身份差距商无忌不少。 大舅哥固然祖先不给力,可这么多代传承下来,怎么地也算是吴人。 如今大舅哥在姑苏刷脸不知道刷了多少回,就是出去嫖个小娼,那也是不用掏钱的。真正地赚足了名声。 而且延陵方面也在帮着吹捧商无忌,“独具慧眼”这个故事呢,讲的就是延陵“运奄氏”商无忌在猛男李解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选择了投奔扶持,最终证明眼光独到,很有前瞻性…… 本来姑苏还有人想着,就野人头子那水平,跑中原还不得给人宋国联军打爆?这要是输了,岂不是丢大王的脸? 然后就有反向押注的士大夫赌李解被干,跑吴王勾陈那里狂喷,说李解如何如何。 结果万万没想到,吴王反手一挥,就让人把这些打小报告的贬为庶人,并且流放五湖之南去戍边越国边境。 很多人不解,难道猛男李解其实是大王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可就是私生子,也不至于这么对待吧。 整个姑苏城,只有太宰子起最淡定,对于国中那些短视废物们的眼光,那是相当的失望。 太宰子起很想告诉他们,如果你们给大王两条船的金银财宝,大王别说拿你们当私生子了,当亲儿子都没问题。 金银财宝差点把船给压沉,你说这阴乡乡帅的忠诚,是不是很深刻?! 当然了,子起收了四条船的金银财宝,所以开会的时候虽然没有夸赞李解,但私下里跟老板吃饭的时候,就说李解这个人吧,虽然鲁莽粗暴,头脑简单,但对老板的这份心意,那是比羿阳君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因为吴国“使廨”又传了消息回来,说李解是这样打仗的,联军三军进逼,猛男带着两队人就硬上了,然后打爆对方右军。 要不是除了“使廨”的“行者”,还有别的消息渠道,吴王勾陈和太宰子起,都以为这是在放屁。 对面几万人,你几十人上百人就发动冲锋,这不是寻死,还能是什么? 偏偏结果很让人蛋疼,吴王勾陈也万万没想到,宋国那什么狗屁联军,居然真的干不过自己家的“野人”头子。 一时间,这场菜鸡互啄的战争让勾陈很是感慨很是惋惜。 感慨是因为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宋国这个废物,居然更废了;惋惜是因为几十年过去了,自己也老了,不然把宋国打残,让宋国吐五六个城出来完全没压力。 “唉……寡人之后,不知何人继之啊。” 多年的艰苦奋斗,勾陈和子起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勾陈主要负责装逼打脸,子起主要负责提供装逼打脸的资源。 如今吴国的人力资源架构,就是子起几十年如一日搭建起来的,这也是吴国体制既有南方大国楚国的影子,也有北方中原大国的脉络。 四不像归四不像,但符合吴国这个东南大国的复杂性。 只会贪污受贿,也不可能混成大公司的ceo,而且还每年保证不错的业绩增长。 就比如过去一年,姑苏市场的繁荣程度,明显又有增长,这个增长就是太宰子起贪污受贿来的。 他要是不收李乡长的好处,能有这新的增长点? 再比如明年的业绩,肯定还要爆炸,因为李解在逼阳国打赢十几国联军,扬威国际的不仅仅是李解本人,还有吴国啊。 打输了那当然大吴“野人”输了正常,打赢了那肯定是吴王牛逼不解释,连“野人”也有这样的水平,那吴王手下还不得人才济济? 可以说,吴国在今年这个冬天,是站在了一个新的风口上。 在外打爆宋国联军,在内镇压羿阳君之乱,内外双打双赢,那接下来只要吴王活着,就能轻轻松松对外扩张六七个城。精力旺盛加加班,说不定还能灭国若干,更显威名。 问题就处在“活着”这个事情行,勾陈心气再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盐城造反的是老家伙,他自己又何尝不适一个老东西? 所以,当明知道开年之后,吴国本该迎来一波喜人增长,可偏偏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无法做到令人满意,这反而让吴王勾陈更加沮丧。 面对老板的感慨,子起没有接这个话茬。 自己的老板,可比商无忌的老板难伺候多了。 好在勾陈也是个情绪调整高手,恢复心态之后,又问子起:“李解在外扬我国威,寡人当厚赏之。” 子起微微欠身,行礼之后才道:“固要厚赏,不过,臣以为,还需平定盐城之乱,大王再召李解入姑苏。” “有功不赏,寡人非刻薄之君。” 勾陈没见过李解,但对李解的印象不错。他想象中的李解,就是膀大腰圆的莽夫,有点小聪明,但也愿意给老大分忧。 “大王不若特赐别号,以示恩宠,待明年再论功行赏。” “李解如今为阴乡乡帅,依伯起之意,寡人不若置城邑,命其为县师?” “彼时李解为百沙之长,何不特赐‘乡帅长’?” “强者为大,特赐‘大乡帅’。” “善。” 先给李解弄个特殊的头衔,让人吴国内部知道李解是特殊的,也就行了。今年已经赏过李解两三回,再赏别人会有意见的。 就算吴王勾陈霸气绝伦,可毕竟老了,之前还在感慨谁来继承他的伟业,可不管谁来继承伟业,都要有内部山头的支持。 冬天摆平了羿阳君姬玄,明年开春就可以论功行赏,到时候再把李解拉出来“陪跑”,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是宗室功臣,在那样的状况下,都开不了口反对。 平定一个羿阳君算个屁? 扬我国威才是重点。 看似“陪跑”的是李解,实际上是整个平定羿阳君的功臣,才是配角。 于是乎,商无忌又跑了一趟姑苏,这一回,没有什么王命猛男的头衔,而是李解本身的官职发生了变化。 称呼上有点特殊,之前是阴乡乡帅,现在是阴乡大乡帅。 加了一个大字,总归是要比被的乡帅要强一点。 实际上品级也的确升了,跟“五更”一个待遇,等于就是正式的编制内部地头蛇。 往后李解算是吴国内部系统中的地方实权人物,和芙蓉、云亭这些老牌地头蛇是一样的。 这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李解有了子孙,只要能繁衍,那就能继承。 云亭从来都是当年当年看坟专业户仲氏的地盘,以后阴乡,就是逮鱼摸虾专业户李氏的地盘。 猛氏什么的……李乡长才不认呢。 不过这事儿吧,李解有时候也说了不算。 商无忌把全套“凭证”弄回来之后,跑姑苏那是更加勤快了,到姑苏吹牛逼一开口就是“我们家猛大帅如何如何”,总之,正准备返乡的李乡长,听了有点想打人。 第一百十一章 不能回家 “让商无忌给我闭嘴!什么猛大帅!老子分明是大吴擎天柱!操!” 骂骂咧咧的李解让人返乡的时候提醒一下商无忌,别胡乱弄个头衔就往脑袋上扣。虽说吴王勾陈弄个什么“大乡帅”出来,也不咋样。 姑苏的城里人这阵子过年特别爽,因为又有骚话传回来。 “明犯大吴者,虽远必诛……好!好!好啊!” 王宫之中,吴王勾陈身披虎皮大氅,大氅垂落在地,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威严。与会大臣们也是与有荣焉,最近的事情,都是好事情。 羿阳君虚晃一枪,已经开始往北流窜,跟王师交战的,大多都是跟着闹事的淮夷,毫无战斗力可言。 盐城主力跟王师没有真正过招,小股部队交锋,在冬天这种气候下,技战术水平都很低,拼的就是勇气。 互有胜负,但盐城军并不敢坚持下去,伺机无望之后,就选择了流窜,羿阳君裹挟的部队数量有四五千,至于仆从军,显然是已经被彻底放弃。 “诸君以为,姬玄会逃往何处?” “大王。” 一个大夫起身出列,然后站到吴王跟前十步,行礼之后,低头道:“姬玄同戴国、莱国、齐国皆有往来,公子巳出访中原,已查得姬玄勾结外国。臣贾仁以为,天寒地冻,姬玄不得远逃,必入莱国。” “大王。” 又有一个大夫出列,同样上前十步,行礼之后看着贾仁:“贾仁之言,臣贾义以为却有道理。自大吴北境临海而上,过五国,便可入莱国。” “寡人旧年会盟,莱国为齐国侵略五城,乃弱小之邦。今日岂敢收留我大吴叛逆?” 勾陈没有高坐说话,而是站在案几前,负手来回踱步,“姬巳游历诸国,既言姬玄勾结齐国,为何姬玄舍小国而弃大国?再者,贾君既言远近,齐国莱国相差仿佛,姬玄又何必要选莱国?” “大王。” 大夫看着吴王,“臣贾义曾出访齐、莱、郯、句、纪等临海诸国,知姬玄亲眷,多有往来诸国。其中,尤以莱国为最,倘使姬玄入莱,里应外合,可夺莱国社稷。” 莱国和逼阳国一样,都是姓,虽说夹在一群姬姓、姜姓国家之间,但小日子过得都挺好。而且莱国也的确混得不错,跟邻国都有通婚,正面开打只有跟齐国打过,其余时候相对太平。 而且哪怕跟齐国打了很多回,两国通婚也是常态,去年莱国国君就准备迎娶姜姓女子,最晚明年就会结婚。 莱子还请来了鲁国国君主婚,面子相当不错,也跟吴国打了招呼,当时吴国也答应了会派出高规格使节团访问,“团长”就是“玄武子”羿阳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羿阳君造反了,这事儿吧,肯定就有了变化。 不过让吴王勾陈惊讶的是,他原本以为姬玄跟莱国的关系,也就是访问这个程度,可现在听大夫贾义的意思,貌似姬玄这个畜生居然想要夺了莱国的社稷?! “夺莱国社稷!” 一声大喝,发飙的勾陈虽然须发皆白,可一双凌厉的眼神,瞪得贾义情不自禁躬身低头,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再重新回答勾陈。 “大王,此乃贾义之疑,非定论也。” 贾义声音不高,但听得清清楚楚,大殿内的吴国大臣们都是面有所思。如果贾大夫的猜测是准确的,那么“玄武子”这是很早就布局了后路。 实际上,很多人猜测羿阳君就算要跑路,大概率是前往戴国、卫国甚至是晋国。 戴国虽小,但是亲近;晋国虽远,但是列强,而且不惧吴国。 结果现在趁着“虽远必诛”的兴头,大夫们的猜测,似乎都变了个样。 “如此说来,姬玄早有谋逆之心!” 目露凶光的吴王勾陈一手握着佩剑,另外一手指着贾义,“何不早言!” “禀大王,臣贾义亦是得知消息不久。” 具体过程没必要在大殿上解释,吴王想要知道详细经过,自然会留下询问。现在的紧要问题,就是姬玄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给莱国换皮。 盘算了一下姬玄现在手中攥着的兵力,勾陈不认为北方几个小国能拦得住姬玄,又或者即便有那个能力,也会假装没有那个能力,同时跑来吴国这里哭诉。 反吴势力,在齐鲁一带相当的多。 但兵力是兵力,把莱国国君给换了,这需要做的前期工作,那就不是一星半点。 勾陈本能地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只要存在这种可能,就当它一定会发生。 于是勾陈盘算着,假如莱国换了国君,国君成了姬玄,会发生什么?莱国一定是吴国的敌对国家,那么吴国北境附近,应该就没有不恨吴国的国家。 反吴势力就成了反吴联盟。 想到这里,勾陈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这种担忧,而是道:“姬巳尚在鲁国?” “回大王,公子巳当已前往卫国。” 太宰子起出列,外交上的事情,他是全盘掌握情况的。李解在逼阳国为客将,这个“行者”身份,也是太宰子起的操作。 现在整个姑苏的官吏眼中,太宰子起简直是超神玩家。 随便搞搞,就运作了一个大ip出来,这上市圈钱简直就是闭眼睛啊。 李解的风头有多大,子起在吴国的地位就有多稳。 “何人可为使者,前往莱国?!” 勾陈扫视全场,大殿内不少人都是跃跃欲试,但同样也犹豫不决。 都是老油条官僚,不可能那么冲动。 既然大夫贾义已经说了“玄武子”有这么个换皮莱国的可能,那么这个可能很大概率就是真的。 甭管具体操作多么不可思议多么痴心妄想,但对最近三代的吴国君臣来说,再痴心妄想,能有大王北上殴打中原列国更夸张?压服齐国、晋国的难度,比换皮一个小小莱国,那是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即便是现在,吴国很多新生代官吏,都无法想象,当年大王怎么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自姑苏出发,前往莱国,怕是追之不及。” 有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吴王勾陈开会其实很宽松,并不一定要求“君前臣名”,所以士大夫们,有的会按照礼制来做,有的不做,却也不会遭受责问。 甚至大殿上偶尔私下里细语,也不会遭到吴王的呵斥。 “大王。” 之前出列的大夫又上前一步,再行一礼,“臣贾仁以为,可遣‘猛大帅’入莱。以大吴猛男今时声名,莱子必引其为上宾!” “我大吴‘行者’,从来都是上宾!” 勾陈睥睨四方,沉声说道。 “今猛男保全‘傅人’,声名远播,若至莱国,莱子亦为姓,必定亲近。若赶在姬玄之前入莱,以猛男之能,未必不能收拾莱国山河。” 对李解的态度,因为创造的“成语小故事”太多,让国内卿大夫们都是一改之前的态度。 早先只有太宰子起在那里捧,很多人的想法,就是乡下人拍马屁送礼水平还挺高。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乡镇企业家胸怀格局,是个可造之材,得大力培养。 不培养不行啊,人现在已经是大乡帅,是大吴国的正式工,属于地方实权人物。 阴乡变成阴邑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从大王的态度就不难看出,明年开春就很有可能要开始不断地嘉奖赏赐。 这个节奏已经起来,谁跟不上谁就没办法跟猛男李解结下深厚的友谊。 反正太宰子起已经不需要再多操作什么,李解在逼阳国大显国威,他太宰子起的功劳还需要多说? 剩下的逼,得让别人装,不可能一个人全部装完。 大夫贾仁的想法倒也不纯粹是为了跟李解攀交情,眼下羿阳君姬玄要跑路,肯定是要赶在他之前的。 王师固然生猛,一路平推追杀,可姬玄也不是真的废物,不断让人骚扰,怎么地也能拖住王师的追击步伐。 他带着核心力量撤退,就相对从容的多。 而且现在盐城军的内部,发生了极大的变数,早先羿阳君未必没有被手下们裹挟的意味。 但现在,手下们为了求活求存,只能听从羿阳君的安排。因为羿阳君现在还留了不止一手后路,戴国有姻亲,莱国还有布置,那么这些原本的吴国手下,除了依靠老大姬玄,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叛逆在大王勾陈那里只有一个结果:死! 只是现在让李解出使莱国,多少有点过分的意思,毕竟,刚刚给大吴扬威,还没回家好好地休息休息呢,就要去莱国,这实在是不够体恤。 不过眼下从姑苏派出使者,前往莱国,还不如派人快船快马前往逼阳国,让李解从逼阳国借点人手,然后出使莱国更加方便快捷有效。 很快,吴王勾陈就下定了决心,准备等李解回来之后,好好地奖赏他。 在逼阳国正愁着如何把妫夭藏起来的“猛大帅”,突然就收到了从姑苏来的王命,然后整个人一脸懵逼:“啥意思?不让老子回家过年?” “使廨”的行者们也是小心翼翼,对李解道:“大帅,这是大王对大帅的信任啊!” “猛大帅”很不爽,阴阳怪气地对“同僚”们说道:“对对对,你们说的对,老子这就把天赋带到莱国去,行了吧?” 第十二章 持节出使 霸主级的大国,即便不怎么重视某个领域,其底蕴也不是小国可以相提并论的。 吴国因为君主性格的缘故,对外交工作极为不重视,但即便是不重视,吴国“使廨”系统还是相对较发达。 其中“骑传”“舟传”两个序列的快递员,往往会在驻各国“大使馆”充当通讯员的角色。必要的时候,也是侦查员、刺客、间谍、护卫、辅兵……总之什么都能干一点。 当李解正琢磨着回阴乡老家好好地休息休息,持“骑传”符节的快递小哥就把姑苏的特快专递送到了逼阳城。 把姑苏派过来的快递打开一看,李解一脸懵逼,居然是吴王专门给李解加急制作了的“猛大帅”符节。 掀桌啊! “这玩意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嘿,还真是金子做的,收了。” 李乡长原本很嫌弃,但仔细一看这蛟龙首的符节,居然是错金手艺,做工还挺精良,这不收干什么? 符节可以一分为二,左边写着“王命”,右边写着“猛大帅”。 总之,感觉上有点糟糕,但是心理上有点小爽。 “君子,大王竟然命君子持节使东莱?!” “我现在不也持节使逼阳吗?” 说着,李解“啪”的一声,把“行者”符节拍桌子上,铜的,不怎么值钱。 “……” 商小妹一脸无语,她当然知道老公心里有气,大过年的不让回家还要加班,这样的单位要不是加班费给得爽,早炒老板鱿鱼了。 可问题在于,老板的确加班费给得爽! 勾陈大概是怕李解双拳难敌四手,总之给了一笔拨款,让李解就地招募勇夫,组成使节团,前往莱国。 这招募的费用,吴国就承担了。 “骑传”到逼阳的时候,就跟李解讲明了一下费用,总之,人数只要不破万,随便李解折腾。 这是一笔巨款! 正常来说是不会有这个钱的,吴国跟人打决战,还不是随便抽丁,要啥钱? 但中原很多地方,不掏钱不好玩。 你掏了钱,就能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比如说开个海天酱油盛宴,那都不算啥,属于基本操作。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中原地区“客兵”泛滥,掏钱最省力。 吴王为了干死羿阳君姬玄,是准备动用大概五百万镝的资金,一波干死不说,还要把江北地盘彻底巩固,争取十年之内成为再入中原的前进基地。 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吴王也不介意掏四百万镝让人快乐,只要能办成事情,钱不是问题,快乐也不是问题。 然后又因为这次来的“骑传”貌似有一个叫“杰哥”的影子,李解当时就明白,这太宰子起啊,他又想努力工作了。 于是乎,李解就说了,出使莱国人少了不行,先来个一万人吧。 “使廨”的同行们当场懵逼,寻思着大王说上限一万人,你就来一万人,你这吃相有点糟糕哦。 然而李解表示我“猛大帅”一生行事,何须向你们多言?难道我表面上招一万,实际只招五千这个事情,也会随便跟人乱说? 至于剩下的五千,那当然是太宰子起帮忙辛苦一下,等他李某人从莱国回来,说不定就招好了呢? “李君,这招募五千勇夫,只怕也是太多啊。” “谁说我要招募五千了?我就招三百。” “……” 逼阳子当时就风中凌乱,寻思着你们吴国这么有钱的吗?四百万镝的份额啊,一万人的定额啊,就招三百?! 李乡长这么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要去莱国,肯定要跟莱国“使廨”打交道。五千额度是太宰子起的,剩下的五千,他自己就留三百,剩下的,全给吴国同僚们瓜分一下。 当然了,“小杰”带了姑苏的消息过来,说是贾氏兄弟两大夫,对猛男很推崇,猛男你要记住哦。 李解有心说“杰哥不要这样”,可一想两个大夫跳出来吹他李某人,这是什么?这是伸出了革命友谊之手啊,得接着。 然后这两千额度是贾氏两大夫的,剩下三千额度,除了三百给自己,两千七百都是沿途各国“使廨”一把手们的福利。 分好了果果,那就得排排坐。 “猛大帅”这么猛,必须得坐第一排不是?沿途列国“使廨”要是不给面子,打的不是“猛大帅”的脸,打的是太宰子起、贾氏两大夫、王宫“杰哥”、列国“行者”的脸。 最最让李解这么大方的一点,其实就一个:四百万镝还能是现钱?必须不能啊! 预付款那才哪儿到哪儿呢,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一般都当预付款是实收的百分之七十,这样期望值很低,心态会更好一点。 至于那些期望值很高的,一趟活儿下来,要债要个三五年,心脏病高血压全都冒了出来。 这钱或许吴王勾陈不会赖账,但万一吴王勾陈活不过明年,新王上位说不定就会用寡人现在很伤心,钱等寡人心绪平复之后,一定结清! 有人会当真,但李乡长不会当真。 曾今有一次还是李工头的时候,李工头作为债主去要债,经历了对方连续五年死遍三姑六婆的状况! 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毛骨悚然,菊花微颤,心脏骤停…… 对拖欠尾款的江湖老汉们来说,自己的亲朋好友乃至血亲,都是处于“薛定谔的死亡”状态。 当你讨债的时候,都开始排队开丧;当你告别的时候,都开始排队复活…… 所以吴王勾陈开出四百万镝的天价,但李解当放屁,这钱就算想要拿,也是太宰子起带头才能讨要成功。 至于他自己,顺顺利利出使莱国,然后办成吴王的出使要求,最后平平安安回家,那就很完美。 “君子,大王命你使莱国,不是还让‘骑传’奉上密函?” “密函我没看放着呢,总不能让我出使莱国还要冲锋陷阵吧。” “……” 捻开蜡封,把绢布抖开之后,商小妹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李解,又看了看好奇的逼阳子豹。 很有眼力的豹连忙道:“吾尚有事在身,明日再来叨扰李君。” “我送送君。” “李君留步,国事为上。” 言罢,豹小跑离开,他很懂的,能让“运奄氏”女郎欲言又止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君子……还是看看吧。” “好好好,拿来给我看看。” 李解接过绢布,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不识字。” 又递还给了商小妹,商小妹收好绢布,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李解:“大王说羿阳君欲夺莱国社稷,望君子提前破坏羿阳君所图。” “我现在跟‘使廨’的人说再招个五千人还来得及吗?” “……” 第十三章 相印 吴王勾陈其实出手相当阔绰,大概是早就料到干死老兄弟姬玄计划的费用会很高,整个过程中会有很多人捞钱,所以吴王命郯、薛、逼阳、宋、鲁、留、纪等国“使廨”截留对外贸易的一部分款项。 这一笔外汇都是黄金,不是什么布匹,连晋国的币都没有,纯粹的黄金。有马蹄金也有金饼子还有各种金条,总计多少单独一个“使廨”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负责出钱,然后让“骑传”把钱汇总到逼阳国。 总之意思只有一个,干死姬玄,金票大大滴! “此去东莱,只怕凶险。” 商小妹有些担忧,可是看到大厅里摆放着的黄金,她抿了抿嘴,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老公,“不过君子勇猛,定能化险为夷!” 连公主出身的妫夭也是目瞪口呆,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她的老爸就算是陈国之君,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还是硬到不能再硬的硬通货,门儿也没有。 什么是霸主?!霸主根本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没钱就勒索嘛。 “我乃王命猛男,为大王分忧,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国猛男,他骄傲! “让人把黄金收着,先运一批回阴乡。” 好嘞。 商小妹顿时喜上眉梢,之前还担心老公因为去莱国风险大,就不接这个私活儿呢。人家大王多有诚意啊,明里暗里这得多少钱?! 对商小妹来说,吴王勾陈是想称霸也好,是想传承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深层次的东西,她不想去考虑。 活在裆下,老公只要够猛,还不是爽翻天?! 作为爱财有道的女良人,商小妹现在把老家人当狗来用,什么“运奄氏”,不就是狗吗?现在谁是大吴最红的? 擎天柱带哥! “只是一个‘玄武子’,怎至于此?” 陈夭和商小妹不同,她是陈国公主,天生的政治动物,而且被拿来联姻,有一定的见识也很正常。 只是吴王勾陈的操作,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个地方公子的叛乱而已,至于动用几乎灭国的财力物力? 而且陈夭也知道,此刻吴国王师正在扫荡江淮,淮夷又被犁了一遍。吴国王师的战斗力根本没有削弱,还是那么凶猛,横推五百里根本不成问题。 都强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要让猛男跑国外搞破坏? “你懂什么?!” 李大帅一脸的不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懂?!” “……” 其实李解回绝一下吴王也不成问题,毕竟他刚刚在国外干了一架。不过大概也是怕他拒绝,吴王勾陈明暗两条线给了大量资源,并且为了安抚李解,还给了“大乡帅”这个独一无二的头衔。 这要是出使莱国再办成大事,功劳就大了去了。 正常来说,一个老头子老板没可能这么折腾,所以李解猜测,勾陈的身体肯定出了点问题,不然不至于如此。 吴王火速提拔他这么一个“青壮派”,显然不是给自己用的啊,他都一把年纪了,提拔李解干什么?用子起用得好好的,王师也很猛,没那么需求。 所以这很大概率,就是给下一任吴王铺路。 只要李解立功,下一任吴王上台,正好给他加官进爵。 以李解现在刷出来的国际声望,新的吴王等于一上台就有不错的国际地位,甚至连外交关系都直接建立了好几条非常成熟的。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猜测,李解并不清楚吴王勾陈到底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别说是他,姑苏内外几个公子都是觉得奇怪,很多人跑去太宰子起那里打听,旁敲侧击之下,子起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钱照收,但消息不卖。 “李君若去东莱,可否放吾归陈?” “你想得美,像你这样的蛇精,我要是不做一回许仙,这还有什么追求可言?” “……” 陈夭完全听不懂李解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之前列国谈判,她是真的战战兢兢,听人说陈蔡两国派了使者过来要把她赎回去,结果被逼阳子豹给回绝了,还说她根本不在逼阳城中。 要不是商小妹看管森严,她真的很想偷溜出去。 到时候列国退去,她便知道无望,本以为李解会连夜就把她给干了,可万万没想到大姨妈都来了两回,眼见着春姑娘要来了,吴国猛男居然还是没有发春,一副花姑娘不好玩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陈夭觉得或许吴国猛男其实是个正人君子也说不定呢?长相是凶恶了一点丑了一点,可说不定是个好男人。 要不是晚上李解跟她说要给她看看“擎天柱”,她大概就信了。 连续几天让妫夭这条蛇精感受到“擎天柱”的厉害之后,李大帅就开始做一点闲活儿,比如说拿钱招募人手,比如说让“使廨”组织贩卖奴隶的队伍,比如说从逼阳国周围采购了大量的大牲口…… 总之,和跟蛇精啪啪啪这种正经事比起来,不正经的事情很费心力。 好在他有两枚符节,“位高权重”就是有这点好,只需要下达命令,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 同时“骑传”“舟传”也连续派出了消息,把密函传递到了阴乡,李解让商无忌准备好派出“鳄人”和“勇夫”北上。 路线差不多,都是先抵达逼阳国,然后再过境五国,进入莱国。 “李君,吾再送送李君!” “君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送,君就要出国啦。” “……” 逼阳子豹有些尴尬,但他是真的舍不得李解离开,而且李解交还将印之后,豹反手给了一枚相印。 如今李解是“相国逼阳”,是逼阳国的相国,怎么说也是个有高级职称的“大人物”了。 反正豹也没指望李解能如何辅佐施政,反过来豹辅佐李解还差不多,只是不想让逼阳国跟李解的关系彻底解除,死死地绑定了,才能放心。 “豹之家国能得保全,全赖李君之功,逼阳一日不灭,逼阳相印,便为李君所有!” 第一百十四章 带上 招募人手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的。 比如“义胆营”,反正他们是不敢回家。 怕被人打死。 一听说大吴猛男要出去旅游,跑大一点的城市,比如铁……铁邑,他们就立刻在逼阳城外跪了。 不跪不行,离开猛男他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的理由说是爱情,大概是没人信的。 铁这个字,这年头已经有了,还没等李乡长发明,它就有了。 不过“老铁”没有,所以当李乡长说“老铁,我们去莱国”,“义胆营”的英雄好汉立刻化作狗子,摇着尾巴就跟着李乡长去了。 周怼王这个奇葩天子还在位的时候,列国中最喜欢说“来信砍”的就是莱国。天下间最不怕晋国、秦国、楚国这种地区霸主的国家,就是莱国。 原因很简单,三个地区霸主想要攻打莱国,得问过齐国和吴国。 而莱国跟齐国、吴国的关系还不错,虽然齐国和吴国经常找借口打他。 谁叫他祖先不给力呢。 当然实际上吴国齐国吃饭睡觉打莱国之外,国野之人跟莱国的通婚还是很频繁的。 邗国、徐国之于吴国,就相当于莱国之于齐国。 早齐、吴两国祖先还在玩cosplay的时候,邗国、徐国、莱国等等东方国家,其实就是“蛮夷”。 不过真蛮夷不同,这里的“蛮夷”,是贬称,属于内部势力争斗的产物。 说到底,莱国这个“莱”的由来,就是颛顼帝之后得名,祖先是帝喾的火正,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祝融”。 所以吴国齐国虽说吃饭睡觉打莱国,但只要莱国老姐笑着招手喊一声“来了老弟”,姜姓姬姓的吴齐牲口就屁颠屁颠过去舔两下,没办法,这地方的美女质量奇高不说,还产盐和铁。 吴国齐国都以甲兵、盐业出名,但真正起了这个头的,东方是莱国、徐国。后来嘛,莱夷、淮夷啥的大帽子只管扣,你打不赢老子,你当然是蛮夷。 虽说产盐和铁,但因为连续被姬姓姜姓大国欺压,基本也丧失了先发优势。西进通道,北面被齐国堵死,南面被吴国堵死。 总之一句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怎一个惨字了得。 莱国上下,只要有点能力的,就想出国移民,能混个临淄或者姑苏的绿卡,那是最好不过。 否则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下海摸鱼吧。 所以当姑苏通过“骑传”把消息传过来,说羿阳君准备吃掉莱国的时候,李乡长就琢磨着一个事情。 不是羿阳君这个老乌龟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姬玄这个老东西真要是盘下莱国,以他的底蕴还有国际关系,还真不一定就是咸鱼一条。 翻身的可能性不小。 莱国姓是没什么卵用的,跟逼阳国差不多,逼阳国好歹是小国,占着个交通要道混口饭吃没问题。 等于就是超级低配乞丐版陆地新加坡。 可就这,还被宋国这个小流氓盯上了,要不是擎天柱带哥横空出世,逼阳国这必须是给跪啊。 但换个人换个国家换个地方,那就大不一样。 姬玄这老乌龟跟吴王是彻底闹翻,根本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当然下一代吴王有这个可能性,可玄武跟勾陈两只神兽互殴,肯定得死一个。 以往莱国跟齐国是爱恨交织,这姓换成姬姓,那就不一样了。新人新气象,新的开始,新的感情,新的生活。 齐国又不搞基,巴不得吴国死全家,一看有这好处,还不得好好地跟莱国如胶似漆一把。 玄武这头神兽要顶在前面干勾陈大妖怪,好哇,爽啊,快活啊! 除非齐国现在就准备吃掉莱国,否则一定会支持上位的姬玄。 甚至李乡长不无恶意地揣测,姬玄这个老废物要是真能在莱国换皮,这里面肯定有齐国人的推动。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哪怕是狗窝,狗也不会轻易地让给狮子。 你拿根长棍子去拨树上雀儿的巢,把它搞下来,雀儿也要叫几声。齐侯你也有一个巢,我把你的巢搞烂了,你要不要叫几声? 所以李乡长这一回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大妖怪勾陈掏钱让他干活,目的不是让他去做捅人巢穴的棍子,也不是去给雀儿打造更坚固的房子。 而是在树下挖个坑,谁去捅雀儿的房子,就坑谁。 至于莱国还有点骨气的,肯定得跪舔李乡长啊。 大吴猛男、逼阳相国,你就说牛逼不牛逼吧! 莱国还长脑子的,肯定能搞清楚状况,而“义胆营”的倒霉蛋们,肯定也能搞清楚状况。 他们感触是最深刻的,哪怕有的人做了间谍,可干死老家权贵洗劫老家权贵的后果是什么,用什么眼去想都能知道。 列国凡是有了亏损的贵族,他们不会反思,而是会想如何找补回来。 软柿子最好捏了,能做间谍的,都是软柿子。 再说了,谁不知道吴国猛男让他们大肆抢劫? “义胆营”中的人,捞了一百镝,老家亏损的权贵,就敢说自己损失八百镝。这多出来的七百,“义胆营”的人能不出?敢不出? 在春姑娘还有一段时间来到的当口,“义胆营”中凡是聪明一点的,都已经有了决断。 要么逃难,要么流亡,要么死,要么跪舔伟大光明正确的大吴擎天柱,阴乡猛大帅! “相国此去东莱,须有人左右侍奉,不知用人几何?” “这次我奉王命而使莱国,是国事,是大事!” 李乡长叉着腰,神色肃然。 “是是是,相国所言甚是……” 点头哈腰的“义胆营”小头目们纷纷谄媚笑着,一听猛男这话,就知道有戏,说不定就能带着他们一起走天涯。 “所以呢……此次出使莱国,所用之人,只有三个要求!” “不知相国所言要求……” “一是忠心!二是忠心!三还是忠心!” 听到这个,“义胆营”上下都是眼睛亮了,这逼阳国内外,要说忠心,除了“鳄人”,剩下的,不就是他们了吗? “那此去莱国,相国是要带上……” “没错,我准备从城外俘虏中挑选可用之才,前往莱国。” “……” 第一百十五章 驯马 “首李!” 一只“鳄人”身穿皮甲,外面裹了一条大氅,即便戴着头盔,也用兜帽罩了起来,御寒的效果非常不错。 “什么事?!” 不耐烦的李解掀开车帘,脑袋探出去问一脸严肃的沙东。 “陈人又来了。首李,要不要再打一回?” “这陈国人是贱骨头吧。” 李乡长顿时大怒,喝道,“你让他们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操!” 正要下车,一旁陈国公主原本还面露喜色,结果一看吴国猛男的动作,顿时大急,连忙拉住李解的臂膀:“君何必动怒,任陈人离开便是。” “嗯?!” 原本想要弄死那帮陈国人的李解,顿时停下了动作,然后看了看沙东,挥了挥手。 沙东一愣,然后抱拳行礼:“沙东告退。” 显然老大的意思就是不用打了。 “你很有眼力嘛,陈姬。” “君为‘傅人’之相,已是贵人,当知礼……” “你说你妈呢。” “……” 粗暴地打断了陈夭的话,李解目光森冷地看着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老子就怕了你陈国?跟老子面前讲什么礼?礼是什么?礼就是个屁!你讲礼你跑什么?你堂堂陈国公主怎么就落老子手里了?” 一番话说下来,陈国公主妫夭当时就脸色微变,因为她没听懂。 但一看李解那不屑的眼神,妫夭也知道李解的态度是什么。 “无礼之徒……” 压低了声音,像是最后的倔强,妫夭低着头不敢看李解,但还是说出了这四个字。 “沙哼” “到!” “去把陈国人杀光。” “是!” “住手!” 妫夭连忙大叫,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李解的手,李解任由她攥着,并没有什么戏谑的眼神,眼神依然冷酷,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夭知错,任君处罚……” “算你识相。” 甩开妫夭的手,李解冷笑一声,钻出了马车,然后对沙哼道,“再放陈国人一回。” 原本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沙哼,顿时脸色一垮,讷讷地抱拳低头:“是……” 矮壮的沙哼顿时又不说话,一旁的沙哈倒是无所谓,时不时往嘴里塞一把豆子,大概是吃得有点多,过一会儿就会抬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啵”的一声放一个臭屁。 “君子要去何处?” 见到李解出了车厢,骑马的商小妹眼睛一亮,她本就会骑马,只是最近在练习适应高桥马鞍和马镫。 马镫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大国骑士多有青铜马镫,只是鲜有两边都有,多是单边马镫。 受限于作战范围,骑兵除了个别国家,基本没什么卵用。所以即便像燕国这样的国家,偶有骑兵双边马镫,往往都是两根麻绳打个圈,仅此而已。 骑兵就是垃圾,对此时的大国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齐国对周边国家施加影响力的时候,出现过齐鲁争雄的局面,齐鲁两国在早期发生过一战,结果就是齐国为数不多的骑兵,被鲁国的步兵跑死了。 没错,马跑不过人。 最终比的还是战车,谁是万乘谁牛逼。 这年头,压根没人想要改变骑兵的用法,毕竟没有那个需求。 什么长途奔袭什么大纵深穿插……那都是啥玩意儿?列国中的大国,全国走一圈也就是个省内旅游,要啥骑兵? 奔放的年代,躁动的年代,需求特殊的年代,有马就是不如无马。 “前方可是沂水?” “已过缯国,再有十里,就是郯国。” “到了郯城就好走了。” 因为沂水封冻,冰橇效果更好一些。顺着沂水北上东进,一天就能到莒国,再过去,就是莱国地界。 路过缯国和郯国的地盘,就能明显地看到齐鲁吴楚的影响力,不管是缯国还是郯国,自己的卫戍力量都很孱弱。界碑上的文字,大多都是齐鲁吴楚四国的。 而且沿途往来的车马,口音也大多跟四国有关,楚国影响力最弱,但还是有楚人坐车,足以证明这些小国的独立性相当的矬。 郯国恰好卡在吴国北境,姬玄那个老乌龟要是流窜,也必定会途径郯国。至于会不会在郯国停留,那就看姬玄的胆量如何。 “君子真是受命于天,这马鞍甚是好用。” “去,帮为夫教训一下里面的小马,她不听话。” “陈姬自持高贵,总是要难驯一些。” 笑嘻嘻的商小妹说话间就翻身下马,然后小跑两步,就跳上了马车。 李解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瞪了一眼:“你倒是胆大。” “既为猛男之妾,岂敢无匹夫之勇?” “卧槽……会说话!” 啪的一下,在商小妹的翘臀上拍了一下,“进去好好地跟她聊聊天,让她不要继续有妄想,好好的一条蛇精,尽想着成仙!” 揉了揉被拍打的部位,商小妹嘻嘻一笑,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速很慢,但和羿阳君那个倒霉蛋比起来,李解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姬玄那个老乌龟,带着几千人马想要轻松过境,不大出血门儿也没有。跑路到莱国,说不定都要明年春天。” 摩挲着下巴,李解一想到不能回家过年,就有点小纠结,顿时对姬玄这个老王八的怨念又加深了起来。 虽说勾陈大妖怪掏了很多钱,其中一多半被李解寄了回去,可加班就是加班,拿了加班费的加班就不是加班了? “妈的,姬玄这老东西肯定在莱国有存款,不黑不足以平民愤!” 回头一看,“义胆营”的人倒是没有四散,还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拉得很长,两千三人的规模,瞧着还是挺有气势的。 “矬是矬了点,但好歹也算是个打金团了吧。” 正感慨着,车厢内传来了商小妹的声音:“夭若爱族人,切勿再惹恼君子。君子不怒则已,倘怒,必见赤练!” 听到小老婆这话,李乡长顿时咧嘴一笑:嘿,这小妞骚话说起来真鸡儿溜。 果然,妫夭柔柔弱弱地应道:“夭知错矣,还请女夏相劝猛男。” “猛男非猛男也,夭之夫也。” “是……” 第一百十六章 祀 “对郯国知道多少?” “己姓郯国,乃嬴姓之后,淮县县师曾出使郯国,郯国割地二百里。” 到了沂水之畔,李解他们没有立刻入郯城。 虽说大部分强国之外的国家都是土鳖,但郯城算是不错的,初步估计一面城墙有一公里以上长度。 夯土墙墙基四十米左右,肉眼可见是扩充过的,而且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种很明显是齐鲁的手艺,大量使用石材;另外一种则是吴楚工艺,大量使用了“砖”。 黏土烧制出来的灰砖主要在西北面,加工过的石材则主要在东南面。吴楚齐鲁四国在这破地方玩什么猫腻,让李铁柱过来看一眼,估计也能发觉。 说起李铁柱,李乡长顿时又想家了,那里有温暖的屋舍,还有温暖的胸怀。 旦是肉眼可见的大胸,而白是肉眼不可言的隐胸,都是极品,都很温柔,和三天两头就想着跑路的陈国蛇精比起来……各有滋味吧。 玩蛇精主要玩的就是感觉,要的就是她那种反抗精神。 你不反抗老子还不玩呢。 “君子可要入城?” “我看这郯城,貌似士卒不多啊。” “大吴在此有驻军。” “噢?!” 李解一愣,“那姬玄还能跑得了?” “五十人。” “……” 李乡长瞟了小老婆一眼,见她掩嘴嗤嗤地笑,顿时一把拽了过来,搂在怀里疯狂地揉她头:“胆量见涨,还敢开为夫玩笑了。” 戏弄了一会儿,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商小妹这才缩在李解怀中说道:“郯子多有贤名,故先王未曾灭其国祚。” 一个国家的君主只要有贤名,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往往灭了这样一个国家,造反的人特别多。 亡国奴和卖国贼终究是有区别的啊,亡国奴在国家灭亡之前,根本连给国家发声的能力都没有。 只有当国家灭亡了,曾经当权的卖国贼无法阻拦他们,才会有“十世之仇犹可报也”,不管哪个“子”,都不主张说国家亡了就亡了吧。 亡国奴的反抗不在于一世,也不在于一年,它可能是持续的、漫长的,并且时高时低的甚至长期是不清醒的,什么时候觉醒,用什么形式觉醒,都很难预判。 但大抵上都有共同或者相通之处,只要有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是赋予美好向上的意义,那么就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给予反抗之人勇气。 这个时代,国君的贤名,就是一种非常不错而且常见的符号。 为什么“绝祀”是个极为重要的政治动作? 因为在国家层面上,就是灭亡了另外一个国家的文化。 商无忌和姬巴都跟李解说过,列国的图书馆中,关于“厌镇”之法,都有很详细的记载。 原本李乡长寻思着,这他娘的不就是跳大神作法吗? 可后来思考模式换位之后,李乡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土鳖看他打个炮,都说这是“龙神之力”。 打炮的“龙神之力”,其实跟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的“普世价值”差不多,都是有实力削人没实力被削的思想工具。 只是批判的武器需要武器的批判,具体落实下来,那就是阿妹你看用航母来谈“普世价值”,谁要是不服,航母碾过去,也不用谈什么普世不普世,扑街为尸即可。 而李乡长嘛,就简单得多。 手中的战锤那是摆设? 披两层甲他就是山丘之王,披三层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徐锦江! 所以说,当一个国家的国君贤名远播,对大国来说,是真他娘的烦躁。 你可以让它不断衰弱,甚至可以不断地从它身上割肉,但就是没办法短期内让它灭亡。 这种时候,只能等待时机,比如说这个贤名的君主嗝屁了,或者下一代君主就是个杀马特总裁,那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打。 “郯子寿数几何?” “怼王二年登位至今。” “卧槽!”李乡长一双狗眼顿时圆瞪,“这够能苟的啊!” “郯子为世子时,周游列国,乃是中原贤达,亦曾入姑苏为太仓大夫。” “还在吴国做过官?” 李乡长真的是惊了,这尼玛居然还有这关系?怪不得吴国没灭了它。可即便是没灭了它,貌似郯国也一直在割地赔款啊。 这列国的关系,李乡长是真的有点佩服了。 不佩服不行啊,这破时代居然就有“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而且还贯彻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这个准则,太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乡长对列国的图书馆那是更加好奇。 他不识字这是硬伤,但没关系,让人慢慢翻译嘛。 反正大舅哥商无忌带着人正在翻译逼阳国的藏书,豹也很爽快,老李既然想要进步,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那就大大方方给这个机会,国内藏书拉了二十多条船,顺便把黄金、奴隶也运了回去。 这光景商无忌、姬巴还有嬴剑等阴乡幕僚佐官,正从吴楚越三地招募人手,抄录藏书到纸上。 然后又内部培养了一批人,把这些东西“翻译”成简体字。 其中最麻烦的倒不是翻译缓解,而是“注”。 之所以说麻烦,不是对商无忌等人而言,而是李解要是没有“注”,压根就看不懂。 干这活儿的工程量,大了去了! 原本大舅哥打算划水放弃,结果万万没想到李解寄回来一大笔黄金。 那当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南方诸国的在野遗才,主要问题就是五斗米给得不够爽快。 大舅哥现在随便去个城邑,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因为在各个城邑的“贤才”们看来,有钱的凯子少见,像商无忌这样挥舞着金条的极品凯子,那是更加少见! 但不管商无忌还是商小妹,其实都有一个惊人的职业技能,那就是调教。 不怕你身份特殊,不怕你想法多样,也不怕你性格多变…… “郯子老迈,已久不能理政,或二三年为吴国所灭。” 猛大帅正跟小老婆分析郯国状况呢,突然车厢内的蛇精大概是从冬眠中复苏了,柔柔弱弱地开了口,眼神飘忽不敢看李解。 一看她这软弱可欺的模样,猛大帅立刻就想让她看看擎天柱,不过车震要不得,于是道:“既如此,便入城见一见这个老迈郯君。” 第一百十七章 往事 这一代的郯子有一个很重要的贤名,那就他没有对内称公,更不要说称王了。 像秦晋燕齐吴楚,在周怼王嗝屁之后,对内都是称王,只是对外还用“公侯”之名行事。 实际上在周怼王登基之前,地区大国早就断了朝贡,也根本不理会周天子的册封。 册封的这个“册”,从周怼王往前数七八个先王,就已经出不起这笔钱。 早期周天子的直属地盘最精华,加上列国贡赋,经济实力也是最强的。贡赋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经济掠夺,但随着列国猥琐发育,逐渐形成了地区大国,财政也就越来越独立自主。 伴随着人口增加耕地增长,那么自然而然地,也就不用鸟周天子全家老小。 到如今,除了实在是规模跟阴乡差不多的国家,大多数国家君主,都是自说自话地提升了自己的“逼格”。 为数不多的例外,就是这一任的郯子己美。 己美的父亲,前一任郯国国主郯襄子,也曾自称“郯公”。 后来就被吴国打爆,割地两百里不说,南部地区的耕地,尽数落在吴国手中。还有大片的草场、林泽,都成了吴国的北地猎场。 勾陈大妖怪北上会盟,其中很多物资,都是直接在这里收集,足见这片地区的物产那是相当的丰美。 “这沂水之畔有一块石碑很有名?” 入郯城之前,已经先行让逼阳国跟随而来的使廨行者前往通禀,吴国是大国,李解作为王命猛大帅,又持行者符节,郯国最少也要派出相国或者上大夫级别的官员出城迎接。 所以在郯国回执准备之前,李解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在城外装逼。 装逼的时候,顺便欣赏一下逆旅周围的风景。 沂水的雪景,哪怕是李乡长穿越之前,也是一绝。 或者说泰山山脉,整个齐鲁大地的雪景都是精妙绝伦,冬春交替的时候,山海之间雪天一色,山岭或青或黑,又夹杂雪松郁郁,时不时又露出岩石的多彩,顺着境内任何一条河流自然而然地看过去,处处都是赏心悦目。 齐鲁之地的雪景,没有太行山山脉那般险峻,但同样也有肃穆,即便是略作驻足,也能放空人的脑袋,使人情不自禁轻松一下。 当然了,不能喝醉…… “天子采穆碑。” 同样是在欣赏雪景,妫夭似乎更欣喜一些,陈国冬天同样有雪,而且也是大雪。但景致看得多了,也就有些寡淡,在外看到的任何一种景色,对妫夭来说,都是一种新奇感受。 听到妫夭的回答,李解一愣:“周天子还来过这儿?” 对此商小妹也是知道的不多,于是都看着妫夭。 大概是因为空气有点冷,脸蛋红扑扑的妫夭看着商小妹:“周穆王为王子时,曾在此得大禾。大禾为穆,故后人以此事立碑。” 和周怼王不同,周穆王这个“穆”,是他自称的,不是驾崩之后给的。 大舅哥商无忌跟李乡长说过这个事情,列国图书馆中,为数不多记录起来嚣张跋扈的,就是这个周穆王。 穆王xx年干了谁,穆王xx年灭了谁,穆王xx年至何处遇见谁…… 后来周怼王搞出“天受”这个年号,大概率就是跟祖先学的。只不过不同的是,人周穆王没有专门搞个年号出来,而是自称“穆王”,然后用王号纪年。 当然周怼王可能真的想要学习祖宗好榜样,到处开怼,然后就被怼死了。 现在在位的天子虽然没有自命王号,但年号也是有的,用的是“代受”。对外说是要“代先王受过”,鬼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万一是“代先王继续怼”呢? “看来这沂水两岸的土地,应当是相当肥沃的。” 虽说也不确定穿越之后的两个物质世界是否有共性,但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来过这地方。 山岭走向变化不大,河流、田地、森林变化极大。 做工头那会儿,主要是给山东的棉纺厂打杂,本地的棉花种植相当发达。 可惜,这时候的郯国境内,除了雪花很多,棉花是一朵都没有的。 但这地界是肉眼可见的丰产,“天子采穆碑”附近,有大量的枣树和柿子树,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居然还有烂熟发黑最终干成一坨的风干柿子。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本地人没有在柿子成熟的时候采摘! 柿子对有的人来说伤胃,柿结石是不好受,但这年头能搞出柿结石也是本事。 李解从列国俘虏中也了解过他们的饮食结构,其中柿子是一个很重要的杂粮组成部分。 没错,柿子是粮食的一种,不仅仅是水果。 而现在郯城之外,居然还有自然风干无人采摘的柿子,这说明本地人的生活水平,比列国俘虏的母国要高那么一点点。 至少吃饱了不用惦记柿子是肯定的。 “郯国三邑,皆不输延陵。若非郯子贤德,早为吴鲁所分。” 听到李解的感慨,陈夭小声地解释了一下。至于延陵到底规模如何,她其实不知道,都是听商小妹说的。 “鲁国连邾国都没消化干净呢,还惦记着郯国?” “郯子之女,为鲁献公之妻。今鲁公乃郯夫人之子,两国有祖孙之谊,若以郯人观之,与其社稷为吴人所夺,何不并于鲁?” “哟呵……” 听到陈国蛇精这番话,李乡长当时就眼睛一亮,“你跟商姬果然能混到一块去!” 说着,一把抓住了陈国蛇精的手:“陪我边走边聊,不愧是公主出身啊,这水平是要比白羽氏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强不少。” “淮上白羽氏?” 一听说“白羽氏”,陈夭脱口而出,显然是听说过的。 “怎么?白羽氏你听说过?” “乃徐国之后。”顿了顿,陈夭又道,“听闻白羽氏有鹿邑,鹿邑有女子美,甚为羿阳君喜爱。” “还真听说过啊!” 李乡长一双氪金狗眼放着光,笑容逐渐变态,“你猜这个美后来怎么了?你肯定猜不着!” “……” 看到猛大帅的表情,陈国公主半点猜的心思都没有。 第一百十八章 弱肉强食 从郯城内传来喧哗声,很快,就有车马队伍朝着城外逆旅而来。 只是略微看了一下排场,李解就知道,来的不是郯子己美。 “是上大夫公孙涵。” “这你也认识?” 攥着陈夭的手,情不自禁就用力捏了一下。李乡长现在真是爽了,这陈国蛇精物超所值啊,赚了! 陈夭也懒得跟李解这个土鳖解释礼制,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之前路上陈夭跟李解说过一些中原国家的礼法,结果李解直接当放屁,反驳起来还振振有词。 理由嘛,就两个:一是中原列国没打赢他;二是中原列国就算打赢了他,也打不赢我大吴。 大吴牛逼!!!!!!!!!! 看到李解这狗模样,陈夭就放弃了和这种人辩论,没有意义。 除非有人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当然除了摩擦还不行,还得摩擦至死……否则这种人只要苟过来,一定会反咬。 “公孙涵?” 商小妹眨眨眼,“听闻此人好财帛,若赂之以重宝,郯国之内随意行商。” “女夏亦知此人?” “延陵多有往来郯城,故略知一二。” 李乡长从两个小老婆嘴里得知了公孙涵的特点之后,便带着“鳄人”迎了上去。顺便也让“义胆营”的人刷一下存在感,能够被一国上大夫接见,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以后出去混饭,这也算是一份资历。 “下国大夫,见过上国猛男。” “‘玉龙子’不必自谦,大吴同郯国自来友好,乃是亲善邻邦,两家实为一体,不分彼此。” 说着,李解招了招手,沙哼一言不发地端着一块托盘上前,李解冲公孙涵笑道,“行路匆忙,略备薄礼,还望‘玉龙子’勿怪。” 公孙涵原先有采邑在郯国之南,因当地出过瑞兽,又挖出来过一枚玉龙形状的玉器,所以当地就被称作玉龙邑,后来这块地因为被郯国割让,公孙涵也就失去了采邑。 如今的郯国上大夫,主要靠俸禄,采邑的贴补,每年也是看郯国账面上有多少。多呢就给一点,少呢就不给。 “涵岂敢受此……” 郯国上大夫正要谦虚两句,结果李解悄悄地掀起了盖在托盘上的丝巾,露出了一角,里面全是金饼子。 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五块。 不过对公孙涵来说,这已经是巨款。 咕! 吞了一口口水,公孙涵有些尴尬,抬头看着李解玩味的表情,连忙低头躬身:“涵受之有愧。” “上大夫乃郯国栋梁,可谓当世英才。若是不收……莫非是看不起李某?” “岂敢?!” 猛抬头,连连摆手,公孙涵上前两步,亲自接过托盘,“既为猛男所托,不敢不受!” “哈哈哈哈……好!” 李解很是放肆地大声笑起来,然后道,“若非李某身负王命,必要长住郯城。可惜啊可惜,有上大夫这等智贤,却不能从旁聆听,实在是可惜。” “不敢称智贤,涵不过是海东小人罢了。” 让亲随把黄金拿下去之后,公孙涵也吃不准李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听说过不少事情,比如吴王正在讨伐羿阳君姬玄,比如李解在逼阳国大战十二国联军,比如李解此行是要前往莱国。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内情,他并不太清楚。 最重要的是,吴国猛男的秉性很怪异,比楚国人还要不可捉摸。 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公孙涵半点别样心思都没有。只想着伺候好了眼前这位大爷,然后盼着这位大爷赶紧离开郯国。 “永浩兄。” “不敢称兄!不敢不敢……” 公孙涵字永浩,往日里敢在郯国跟他称兄道弟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过现在李解这么一个“野人”喊他老哥,他是真的不敢当。 因为李解要去莱国,羿阳君也是要去莱国的,到时候姬玄这个老乌龟路过郯国,要是知道他跟李解称兄道弟,还不得一刀捅死他? 这一任的郯子,用了公孙家三代人,公孙永浩的祖父、父亲,都是给郯子做事的。真因为经历的多,所以公孙永浩在外从来不嚣张,只有关起门来,郯国家门里面,才会耀武扬威。 他惹不起李解,也惹不起羿阳君姬玄。 看着胖胖的圆脸上满是汗水,李解倒是有点佩服这个家伙了。 明明是一国上大夫,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郯国就算要关门倒闭,你作为首席执行官,最起码的“倒驴不倒架”得有吧。 摸清楚此人行事风格之后,李解就有数了。 于是乎,李乡长就大大咧咧道:“李某此行,是奉王命而使东莱。旅团劳顿,人困马乏,上大夫可否代为准备粮秣?” “可以可以可以……” 公孙涵连连点头,“此乃涵之职责。” 懂了。 李乡长顿时明白过来,这郯国矮胖子就是个怂逼,宁肯坑自己国家,也不想坑自己。作为吴国的代表,李解在郯国等于说被上大夫默许予取予求。 不过李解转念一想,他前脚走,之后姬玄那个老乌龟路过,怕不是也要薅一把羊毛,而且百分之一百公孙永浩不敢反抗。 这货就是个贱骨头啊。 想到这里,李乡长心中顿时萌生一个念头,与其让姬玄那个老乌龟薅羊毛,为什么我不自己先薅呢? 先薅为敬! 干了! 带着“鳄人”和两队“义胆营”进入郯城,剩下的队伍在城外驻扎,主持安营扎寨的是沙哈,暴躁老哥指挥俘虏们干活效率极高。 不听话就杀了,就这么简单。 “东。” “属下在!” “少待带人去盘一下郯国国库。” “是!” 沙东没有问老大怎么盘,也没有问郯国人会不会让他们去看国库,因为沙东相信,这种事情老大一定能提前安排好。 在城中安顿好之后,商小妹好奇地问李解:“君子欲如何处置郯国?” “搬空郯国国库,先把粮秣运往逼阳,金银财帛,则是带往莱国。” “这……这郯国岂能同意?!” “会同意的。”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商小妹和陈夭,“姬玄那个老东西就要路过郯国,郯城要是不给我粮秣财帛,我就说郯国欲勾结姬玄,资敌盐城!” “这……” 听到李解的话,陈夭一双蛇精眼瞪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弱肉强食,郯国弱,姬玄强,我亦强,给姬玄吃还是给我吃,还用想吗?” “弱肉强食……” 陈夭念叨着这四个字,顿时娇躯一颤,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百十九章 夜袭 吴国在郯城的使廨中,此时七八个武士正面见李解。两三个是生面孔,不是从逼阳国使廨跟着出来的,而是郯城使廨的行者。 “大帅,已经查明,玄武子的使者也在郯城!” “噢?!” 李解眼睛一亮,抬手了一下大腿,“公孙涵家中?” “正是!” 围巾拉下裹着脖颈,胡子拉碴的武士看着李解神色凝重:“之前在城外,公孙涵如此低贱行事,便知其中有变,未曾想,玄武子竟是遣使入郯。” “无妨。” 挥挥手,李解神色淡定,看着一众武士行者,“郯子老迈,公孙涵虽未郯国上大夫,却也未曾独揽大权。他不敢得罪姬玄,也不敢得罪我。”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李解对这些行者道:“公孙涵宅邸有护卫几何?” “门客过百,三十六剑士,皆出越、燕两国。” “面见郯子之事,是如何安排的?” “明朝。” 这一任的郯子已经老迈不堪,虽然贤名在外,但身体机能想要大量处理事务,是完全有心无力。 所以郯子把大量事务分割,除了主抓大方向之外,一应业务,都是下放给了卿士。然后点了几个儿子,分别从旁署理,也算是稳稳当当,小毛病肯定不断,但大问题是没有的。 之所以郯子迟迟不退位,原因也很简单,吴国时刻准备着吞并郯国。勾陈同样老了,他想要给子孙留一下一个更加稳固的疆土。 对勾陈大妖怪来说,南方的越国,西南的扬粤、诸舒、南巢氏,都是废物,完全不值得吴国把重心偏移过去。 唯有北上中原,才是真正完成霸业的道路。 实际上不管是吴国还是楚国,都有这样的清晰认识。现实就是如此,南方的人口稀少,地理环境恶劣,吴国数百万人口,大多都是生活在长江以南五湖以北。然后以这一片地区为核心,江北地区的交通要道,就又是精华人口区。 而过了五湖,越国的人口质量远不如江北,气候地理环境也更复杂更恶劣。不是勾陈瞧不上越国的土地,实在是勾陈自己也没有信心对抗大自然。 每年越国进入台风天,就要在国内进行大规模的治安战,然后向吴国购买粮食种子。 反而是江北地区,土地相对贫瘠,但是人口增长相当平稳,经过百几十年的改造,江北沿江地区到淮上,已经有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城市。 所谓“淮夷”,其实到勾陈这个大妖怪统治时期,更多的像是半自治“野人”,极限情况下,吴国抽丁也会从淮夷中抽。 整个江北地区,已经运作的很好,虽说发生了羿阳君之乱,但问题并不大,平乱之后恢复生产,总人口不会出现大灾变一般的人口锐减。 而羿阳君之乱,更是一个利好机遇,吴王勾陈可以顺势整合江北地区,将淮县、盐城的力量释放,是淮河一线的城市成为后方,而徐、郯两地,自然就是前线。 郯国是亡定了的,郯子心知肚明。 只是郯子显然不想做亡国之君,肯定要在临死之前安排好后事。同时也要给子孙谋一个出路,儿子或者孙子被吴国收留之后,至少不能死,得有一定的权力。 李解通过本地使廨了解到的讯息,让他对郯子相当佩服。 贤君不代表就是老好人,郯子己美放权之后,整个国家的权力显然会被渗透。搞不好卿士之中,半数以上都是吴国的狗。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郯国是小国,只要能生存,那就相当不错。 在李乡长看来,郯子己美这是向勾陈大妖怪表明态度,国家可以灭亡,但得让郯子后人也有一个扫墓祭祖的地方。 “运奄氏”都能在延陵混口饭吃,没理由郯国这么温顺,吴国反而要痛下杀手。 “以诸君所见,公孙涵可有勾结姬玄?” “大帅,纵使公孙永浩勾结羿阳君,想来也不会太深。” “不错。” 李解点点头,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 就公孙涵那极尽下贱的苟且模样,他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这不符合这种人的性格。 不过很大概率,姬玄这个老乌龟,肯定威胁了这个怂逼。或许还会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好处肯定也是给了的。 小人有小人的生存逻辑,姬玄既然能够把使者派遣过来,或许只是让郯国睁一眼闭一眼,顺顺利利让姬玄过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对公孙涵来说,不算太大的风险,这样的烂钱,可以吃。 “沙哼!” “属下在!” “即刻造饭,命‘鳄人’就地休息,晚上有活干!” “是!” 一众使廨行者都是愣了一下,逼阳国跟来的还好,郯国本地使廨的行者,是完全没有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因为李解和沙哼用的是另外一种方言,是“沙野”中一个很冷僻的口音。 不过行者们都很灵醒,知道猛大帅肯定下达了什么指令。 是夜,沙漏还在地发出声响。 当使廨大门打开,沙东带队回来之后,到了李解跟前行礼:“首李,形势已经查明,郯国上大夫家宅布局在此。” 说着,沙东摸出一张草图,其中有个位置,被专门标记了出来。 沙东在上面点了点:“盐城使者,便是就寝此处。” “‘义胆营’中无雀蒙者已经挑选出来?” “正在庭中待命。” “嗯。”李解挥挥手,“下去休息吧。” “是。” 虽然眼神热切很想跟着去执行任务,但李解的命令,沙东还是认真贯彻的。 哒。 沙漏被调转了个头,商小妹将沙漏放好之后,取了头盔捧在手中,然后跪坐到了李解身旁:“君子夜袭郯国上大夫,明日当如何向郯子解释?” “我猛大帅一生行事……商姬是不是变胖了一点点?” 灯火下,商小妹的脸蛋似乎是真的圆润了一些,李乡长伸手捏了捏,“这样才好,摸着有肉,看着显瘦,才是极品女子。” 商小妹嘻嘻一笑,美滋滋道:“可惜郯城无绝色,妾遍寻城内,皆是庸脂俗粉。” “听说有绝色往莱国,定要远观一二。” “君子为何远观?” “此次出使莱国,少不得要打打杀杀,远远看一下就行了。” “君子放心,若有人间绝色,何必远观,陈国公主尚可亵玩,莱国穷困之所,比之如何?” “哈哈哈哈……好!” 说罢,李解任由商小妹将头盔给他戴上,整理了一下甲衣,然后起身取了兵器,径自走了出去,环视庭中数十武士,大声道:“今夜事成,明日吾必禀明郯子,城中妓女,诸君尽可享用!” “大帅英明!”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 宵禁对这个时代的城市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吴国猛男说要晚上吃个宵夜,郯城晚上巡逻的联防队,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大半夜的,全副武装的“鳄人”很可怕好不好! 郯国的妓女多是巫娼,姿色都还可以,而且收费公平,达官贵人有点小钱的,都爱过来消费一下。 跟巫女啪啪啪之后,回去就跟老婆说今天出去占卜问天,有点乏力,公粮明天再来缴纳。 老婆一般都会理解。 理解万岁嘛。 “来者何人” 嘭! 上大夫的府邸,直接被撞开,鱼贯而入的“鳄人”带着过度兴奋的“义士”,直接将前庭及左右回廊占据。 房屋外面不断有“义胆营”的高手趴地上听着什么,时不时用剑柄叩一下地面,然后更仔细地听着回响。 “地道在此!” “砸!” 咣咣咣咣…… 十几个壮汉轮起大锤就是开砸,只一会儿,整个地道就支撑不住垮了。整个上大夫的宅院内外,都是一阵喧闹。 城中郯国士卒虽然听到了动静,但却没有散出来。 郯子所在的宫室,年老力衰的现任郯国国君己美突然惊醒,他须发皆白,头顶已经秃了,此刻唤了一声宫人,就有奴婢过来掌灯。 灯亮了之后,己美戴着一顶帽子,披上了一件大氅,裹紧了之后,顺着声音听去,然后道:“彼处可是上大夫家宅?” “禀君上,正是。” “唔……” 己美有些佝偻,但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候身材应该相当挺拔,而且不矮。 年轻的奴婢站在他旁边,也只是到他下巴。 “吴国猛男住在何处?” “下榻吴国使廨。” 听到奴婢所说,己美眼睛看向黑暗处,那里是吴国的使廨,离郯国国君的宫室并不远。 “齐鲁行者……罢了。” 己美摆摆手,没有再去询问,他有些担忧,担忧子孙将来能不能祭祀他的时候,献上肥美的冷猪肉。 吴王勾陈多年以前就开出了不错的条件,郯国可以亡,郯子一脉,祭祀是不会断了的。 而且在姑苏,郯城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另外一个名字:郯陵。 只要郯国灭亡,郯陵这个名字,就会出现。 “杀” 黑夜中,突然喊杀声大起,火光摇曳,哭喊声不断传来。整个城市都在瑟瑟发抖,即便是平日里最嚣张的吴国行者,此刻在使廨中,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猛男既为大吴行者,岂能如此行事” “叛逆遣使,当诛” 使廨中,行者们在互相狂喷怒吼。 “吾必向大王告知今夜之事!” “何不连夜‘骑传’姑苏,无胆匪类,不足为谋!” 言罢,激情澎湃的行者直接拂袖而去,跟着一起走的行者数量并不在少数,这些人,都是从逼阳国跟来的吴国行者。 更加惊人的是,除了逼阳跟来的行者,郯国本地使廨中的行者,居然也有跟着出走的。 “郯国上大夫藏匿大吴叛逆,有罪!” “猛男除恶务尽,乃至善大忠!” “大王以俸养士,今夜诸君当跟从猛男,以事大王” “敌在公孙涵,诸君仗剑,随吾杀敌!” “杀!杀!杀” 不多时,白天还是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吴国行者,此刻,一个个手持吴戈,纷纷前往郯国上大夫公孙涵府邸。 而此时,公孙涵整个人瑟瑟发抖,躲在衣橱之中,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都没想到,吴国猛男居然是这样的人! 咣! “搜!” “地道朝向在此!” “盐城人在此!” “杀!” 局面相当的混乱,但对“鳄人”们来说就很简单粗暴,除了自己人,都是敌人。 三更半夜,人尽敌国! “我乃齐国行者,吴人岂能相辱” 一声咆哮,火光摇曳之中,有一群剑士缩到了一处房间,大门被紧紧地关上,房间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不时地还有人呼吼:“我乃齐国行者” 这一声炸响,不响还好,此刻听到居然有齐国使者,李解顿时一双氪金狗眼亮到不行。 “居然会有如此大鱼!” 原本想着,这就是羿阳君的狗子在撒尿。可谁曾想,电线杆下尿圈儿的,居然是齐国的狗子。 “哈哈哈哈哈哈……” 李乡长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狂喜,他大概琢磨出点味道来了。姬玄那个老王八蛋,果然是勾结了齐国人,而且搞不好跟齐国已经有了密约,准备瓜分莱国。 具体落实如何,李乡长不想知道,但大体上莱国这个公司,怕不是有管理层的内鬼联合股东和外来资本,直接架空创始人姓莱子。 拆分之后的莱国,估摸着一部分优质资产,就归齐国所有。而莱国这个壳子,可能就会落在姬玄这个老乌龟手里。 “你大爷的,还好老子不要脸,不然岂不是被公孙永浩这只哈巴狗给糊弄了?” 郯国上大夫公孙涵固然是怂逼一个,可为了捞钱以及攒一条后路,低风险下左右逢源,其实并没有什么。 即便现在齐国使者和羿阳君的使者都在上大夫的宅邸,但也可以一推二五六,随便找个理由,就说门客们自己聚众轰趴,他上大夫一无所知啊。 而且公孙涵的宅邸还有密道,正常情况下,只要反应迅速,跑路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乡长手下招募的“义胆营”这帮狗子,别的可能没有,玩黑活的杂碎多得是。 “首李!” 喘着粗气的沙哼身披双层甲,砍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浑身冒着热气,血水还在嘀嗒嘀嗒地从甲叶上滴落。 “放火!” “是!” 屋内的齐国人听到外面的对白,顿时大叫:“我等愿降” 齐国人也不是笨蛋,李解就是一条疯狗,他是“野人”来的,讲道理根本讲不通。跟这种疯狗只有直来直去,要么认怂,要么狂怼。 “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齐国君子能迷途知返,可敬可敬……绑了!” 笑呵呵的李解手一挥,沙哼带着人,直接将齐国人全部五花大绑,嘴里塞了麻布。 “首李!” 哐的一声,一条恶汉从另外一个房间闯了出来,门窗具裂,就见这恶汉气喘吁吁,张开血盆大口喊道:“幸不辱命,贼逆皆死!” “带着‘义士’休息!” “是!” 沙哈行了个礼,这才招呼着“义胆营”的人休息,而李解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国人:“听说齐国有个美女嫁到莱国去?” “……” “……”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齐国使者们,一个个表情日了狗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至诚待人 郯子己美接见了李解,郯城的宫室没有姑苏那么夸张,甚至和逼阳子豹的宫室比起来,气势上也差了一些,只是占地还算广阔。 而且和逼阳国不同,郯子己美对臣子相当不错,两班跪坐的官员身前,都配备了小小的案几,案几上都放着猪口壶,里面装的是红枣汤。 猪口壶随时可以热一些,红枣汤自然也是温热的,冬天有这么一个物事,什么寒意都能驱除。 除了红枣汤之外,还有一碟柿饼,是朝食过后的点心。柿饼很甜,办公大半天之后,吃一块很能让人头脑舒服一些,如果不吃,官员也是可以带回家的。 郯国柿饼是一种很重要的物资,吴国每年都要进口一些。 中午过后会有一餐,这是郯国的公务餐,主要是粟米和板栗,两者混合之后蒸熟,算是黄米板栗饭,软糯香甜,即便是吴国驻军,如今在郯国,也主要是吃这个,稻米反而吃得少了。 “猛男崛起于草莽,可谓草莽英雄。” 作为一国之君,这样说话是有点失礼的,但己美跟李解聊的很舒心。李乡长和其他吴国行者,甚至和列国行者都是大相径庭,说话直来直去,对己美这个老者来说,印象相当不错。 他年纪大了,不可能思维和还年轻时候一样活跃,有些事情需要思考很久。 所以李乡长这样直来直去,反而省心省力。 再者,己美看得出来,李解对长者相当尊敬,只是他也听说过,李解对某些年长之人又相当无礼。 其中的门道,己美自然是明白,自己这样的“谦和”长者,不拿捏资格,才会让李解这种“野人”头子从内心尊重。 “草木莽夫是真,英雄二字,还是算了。” “哈哈哈哈……” 己美很高兴,拂须道,“猛男诚乃妙人。” “实话实说嘛。” 李乡长双手一摊,在大殿上双手一摊,让郯子己美哈哈大笑,两边气氛相当融洽。 “上大夫公孙涵,不知猛男愿如何处置?” 笑过之后,郯子己美双手按在身前的案几上,然后看着李解。 “勾结齐国、羿阳君,自是当诛。” 很是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李乡长的嗓门奇大,整个大殿都是嗡嗡回响。 “嗯。” 己美点点头,对于他来说,杀一个上大夫不算什么问题。更何况,原先公孙涵的封地,是在南方,如今是吴国的疆土,虽然大多数都是淮夷在流窜。 “猛男以为郯国下场,当如何?” “不为齐鲁所吞,便为吴楚所并。以我之见,还是并于吴国的好。” “哦?!” 李解这番话说出来之后,整个大殿都是炒锅一般地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己美的几个兄弟儿子,都是怒目而视,只是李解浑然不在意,他只看己美的态度。 作为一国之君,显然是不想亡国的,但己美毕竟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他很现实,微微点头看着李解:“以猛男所见,郯国必亡?” “必亡。” 李解微微拱手,对己美道,“解同逼阳子君乃是好友,便是在逼阳时,解亦告之君,逼阳国必亡。冬月未亡于宋国,只是侥幸罢了。来年中原诸国,虎视眈眈,更遑论吴楚大国在侧,岂能由小**阳独立?” “猛男见识卓越,非常人也。” 对李解的分析,别说是己美,整个大殿中刚才还怒目而视的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小国必亡?” “小国必亡。” 又是一问一答,根本不假思索,郯子己美再度点点头,“若吾以郯国献土于吴国,何如?” “大吴不会接受。” 李解看着己美,很认真地解释道,“郯君贤明,东方列国皆知,便是中国腹心,亦知东方贤君。大吴虽强,亦重人心。故郯君退位,新君接任之后,大吴方能吞并郯国。” “好。” 一声赞叹,己美竟是鼓掌笑道,“猛男至诚也。” 李解笑了笑,站起身来,环视大殿中的郯国官员,然后道:“郯国上下,君贤臣忠固然不假。然则大争之世,列国交战,小小郯国再如何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在霸主大国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相争日月!” 本就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此刻又食指中指并拢,朝天一指,气势更是逼人。 “于上大夫公孙涵处,李某活捉齐国使者,便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诸君愿为郯国忠臣,故是美谈,只是,大吴争雄于中国,齐鲁犹如顽石拦路,郯国可谓美玉在道。顽石也好,美玉也罢,道中之物,必清之。” 言罢,李解先冲郯子己美拱手行礼,再冲左右两边郯国卿士行礼,朗声道:“此非大吴害郯国也,郯国无罪,大吴亦无罪,罪在列国,罪在当下,罪在天下!” 语气激烈的李解,声音更是如洪钟大吕,震这群郯国君臣都是身躯一颤。 但是片刻之后,郯子己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解赶紧还礼,两边卿士也是起身,冲李解行了一礼,李解再还礼。 “今日,吾传位于世子烈。” 郯子己美开口之后,对一个出列受命的中年人道:“子为亡国之君,心有戚戚耶?” “心有戚戚。” 世子烈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又坚定,抬头看着父亲,又转身看着李解,“然则猛男至诚,今时郯国弱小,非亡于齐,便亡于吴,何不选至诚猛男所在?” “善。” 己美满意地点点头,这种选择是很难的,但不得不做出选择,想要在夹缝中生存,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那样的基础。 列国,尤其是大国霸主,都要开始疯狂兼并,这是可以预见的。 尤其是霸主级大国就像是巧合一样,国内纷纷出现了权力交替,越是这种时候,权力交替的后继者,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威,必定发动战争。 李解话糙理不糙,对郯国来说,就是选择并入哪个大国。 以前有得选,现在没得选。 和齐鲁比起来,吴国固然更加野蛮,但至少李解是吴国猛大帅,有他在吴国,郯国君臣将来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口舌开疆 郯子己美退位,世子己烈成为郯国新君。 因为羿阳君姬玄的部队越来越迫近郯国,己烈继位的仪式极为仓促,同时在继位的同时,拜李解为郯国相。 本就是逼阳国相国的李解,此刻再领一枚国相印,其实也没什么。对己美来说,却是相当重要的投资。 郯国覆灭是注定的,但是郯国宗室不能随之而亡,能不能在将来的吴国内部混口饭吃,就要看李解的能耐如何。 现在看来,李解还是只是“大乡帅”,属于低阶官僚,但是作为君主,己美也很清楚,李解现在身负大功,吴王只是还没有等到合适的封赏机会。 只要摆平羿阳君,李解位列吴国卿士之班,可以说毫无难度。 “公乃贤君,何不效仿穆天子,自号以告天下?” “也好。” 对于李解的建议,己美从善如流,新任郯子己烈,就给老子己美上了尊号“庄”,是为郯庄子。 作为吴国猛男,李解这样干,等于先落实己美的地位。 不管多大的君主,君主就是君主,对大国内部的贵族来说,还是有相当吸引力的。己美后人想要在吴国站稳脚跟,显然要大量通婚联姻。郯庄子既然是天下闻名的贤君,他的后人自然也要骄傲一些,身价肯定也要高一些。 “姬玄迫近郯城在即,不知李君当如何应对?” “跑啊,难道还跟羿阳君死磕?” 李乡长理所当然,姬玄这个老乌龟手中的主力又没有什么大损失,跟姬玄野战的胜算极低。而且姬玄会不会在郯城逗留都是两说,很有可能直接在野外抢劫一把,然后迅速转进莒国境内。 坚壁清野这种基本操作还是要的,不过李乡长显然有私心,跟己美商量了一下,就先把郯国的国库清一清。 大部分粮秣都要运往逼阳国,在逼阳国自然有人会组织人手,再把这些粮食运往南方或者就地销售给临近的薛国。 尤其是薛国割让了大量土地之后,原本割让土地上的薛国人,被薛国紧急洗劫了一下,可以说没多少好东西留给逼阳国。 豹手头的粮食并不充分,加上秋冬作战,城外的农田也被破坏殆尽,小麦是彻底指望不上。只能等春耕,这就需要留下种子,而明年春耕之后会不会宋国卷土而来,也是不好说的事情。 所以,豹不但要准备春耕的种子,还要准备万一春耕也被破坏,不得不举国迁徙的粮食。 加上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收买的原薛国土地上的人,这就要空出来一笔不小的开支。 至于几千个战俘,要不是还能上工,几乎就是纯消耗。 因此李解搜刮郯国的国库,等于说就是拿郯国的产出,补贴逼阳国。 财政转移嘛。 郯国最大的优势就是杂粮丰富,其中又以柿子和板栗为最。郯国库存的板栗,足够让逼阳国挺个一年半载的,能介绍不少口粮。 “若放任姬玄入东莱,李君若在莱国,如何相抗?” “莱国少君难道就想着坐以待毙?再者,郯国归附在即,大吴王师可以轻松追杀,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有些话己美没有说,也不打算问,比如说郯国的物资,其实可以给大吴王师留一点的。 但李乡长理由很充分,不打算“资敌”,所以清空一下。 至于说羿阳君到了郯城,万一要勒索,新任郯子己烈想要掏点东西出来,也没有不是?到时候只能问国人借一点,可大冬天的,能随便乱借粮的? 逼迫起来,郯国上下就会同仇敌忾跟姬玄硬刚。 再说了,凭郯庄子的贤名,姬玄这个老乌龟只要不是失了智,就不会攻打郯城。 他要是攻打郯城,转头莱国那里就别想换皮。 不出意外的话,李解清空郯国国库这个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姬玄老乌龟那里。之后姬玄就算路过郯城,最多就是郯庄子跟他意思意思,随便搞点钱粮财帛,两边和和气气地就算别过。 于是乎,郯国内部就算多么不情愿,但还是任由李解这个国相胡乱操作,郯城几个大库,清到连耗子都要搬家的地步。 忙了一天多,郯国准备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逼阳国去了。 而先行派出去的使者,已经抵达逼阳城,告知了逼阳子豹,说是有一大批物资从郯国运来。 “猛男当真不凡!郯子拜其为相,吾与有荣焉!” 豹很激动,李解越猛对他越有利,这说明他有眼光啊,早早地就拜了李解为相。 除了激动,豹更是感动,逼阳国现在情况不是很好,李解坑蒙拐骗来的这一批物资,绝对可以让逼阳国顺利度过这个年。 不管来年宋国再战不战,逼阳国至少进退有据。实在是打不过,跑路也不怕饿死,这就相对要从容的多。 相较逼阳国的贵族,“骑传”将消息迅速传回江南之后,姑苏王城之中,吴国君臣们收到消息之后,都是一脸懵逼。 吴王勾陈竟是有些无语了:“这郯国一事,若为真……” “李解忠心,天地可鉴!” 太宰子起连忙出列,这种事情上,他必须亮明态度,李解越牛逼越好。 他有举荐之功,他有识人之明……他牛逼,他骄傲! “郯子竟是传位世子?!‘骑传’所报,新任郯子拜李解为相,如此,猛男李解挂两国相印,实乃雄才!” “郯子献土,就在当前矣。” “如今兵不血刃,大王亦能开疆拓土,大王之德也!” “哈哈哈哈哈哈……” 老妖怪勾陈听得很爽,畅快大笑之后,抬手看着大殿中的臣子,“寡人用‘猛大帅’为奇兵,今始见成效,可谓快事!世人皆以李解为莽夫,今时‘口舌开疆’,何人相及也!” 听到老板说了一声“口舌开疆”,太宰子起顿时大喜,心中暗道妥了,有了老板这个定性,这郯国归附的功劳,军将们只能干瞪眼。 这李解要是愿意分一点功劳出来呢,那是最好,不愿意呢,军将们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这里,子起更是暗爽,寻思着晚上是不是办个家宴,把这“口舌开疆”的功劳也抠搜几个名额出来,开开价,看看有没有人需要?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得选 “孩儿们!撤!” 大手一挥,李乡长带着一帮小弟赶紧跑路。昨天就有盐城人流窜过来,姬玄那个该死的老乌龟显然也是急了眼,一听说郯城搂了一堆的物资出城,立刻派出“健旅”想要拦截,要不是李乡长提前挖了坑,还真给盐城人赶上了。 抓了几个盐城“健旅”,李乡长也没杀了他们,而是让他们回去给姬玄带个话:羿阳君,你的计谋我李某人已经识破! 识破个毛啊识破,李解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姬玄这个老乌龟到底在莱国留了什么后路。 不过炸金花嘛,吓唬吓唬是基本操作。 小弟们也领会精神,尤其是“义胆营”的“义士”们,纷纷宣传“苏南人不打苏北人”,总之,盐城小哥哥回去找老板“玄武子”打报告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 那大吴猛男,不是最喜欢砍人吗? 这现在不砍人了? 李乡长还有好些个小把戏没显露出来呢,什么“只诛首恶”“从者不杀”,攻心为上啊。 沂水之畔,郯城西北的雪道上,新任郯君己烈神色担忧,一旁马车内,裹着狐裘的郯庄子却是表情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李解搬空库房而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君父。” “可是心中有惑?” 己烈点点头,他注定是末代郯君,所以为君的认知是没有的。 只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郯国无从可选。” 郯庄子己美一句话,直接道出了己烈疑惑的关键之处。 听到老爹这么一说,己烈顿时明白过来。 当李解趁夜突袭公孙涵宅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得选。齐国行者出现在郯国,这是国际事件,吴国有充分的理由带着仆从国一众小弟狂喷齐国,甚至一旦动武,齐国方面完全理亏。 这年头士兵作战很微妙的,一旦出战的理由不充分,武士自己都没有强烈的斗志。 除此之外,列国纷争,“理由”“大义”“名分”,都是霸主级大国互相联合互相挖坑的重要依仗。 有一个“名分”,就能发动数以万计的炮灰去填坑,对本国的精锐,也是一种保护。 齐国理亏,吴国有理,那么实力差距不大,吴国战必胜! 更何况羿阳君以“尊王讨奸”的名义起兵,对列国来说,这同样是不能忍的。敌国内部发生这种事情,那当然欢呼雀跃,可要是本国有大贵族有样学样,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齐国勾结羿阳君,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在第三方的郯国境内,说服力更强。再加上齐国行者尽数落在李解手中,齐国完全处于下风。 如果一切都在阴暗中进行,那么郯国还能尝试左右逢源。 但撕破脸之后曝露在阳光之下,郯国就没了退路。 除非跟着齐国、羿阳君一条路走到黑,齐国和郯国之间,隔着泰山山脉,羿阳君过了郯国,他在莱国享福。跟他们合作,难道等着吴王这个老妖怪正好彻底整死他们己姓全族? 跪舔李解是无奈之举,但除了李解,他们根本没有别人可以现舔。太宰子起倒是最适合新老郯君跪舔,可子起虽好,人在姑苏;猛男虽恶,近在眼前。 既然没得选,那当然是舔得飞起爽一把喽。 再说了,李解现在是王命大乡帅,中原都知道有“猛大帅”这一号人物,吴王不可能不重用。 毕竟李解出身低微,崛起于草莽之间,吴国要是不重用,有的是大国会器重李解。 比如说宋国这个手下败将好了,吴王只要放弃李解,宋国就敢用李解为将,然后攻逼阳。 诸侯听说过的英雄豪杰,总能混口饭吃。 现在新老郯君要做的,就是跟着猛大帅混口饭吃。至少猛大帅现在的口碑不错啊,逼阳子豹能够以将相用之,这说明猛大帅人品好靠谱啊。 而且证据很多,其中一个证据,就是郯国的国库。 你看猛大帅不也没把国库塞自己兜里嘛,都是运往逼阳国。现在逼阳国一时不凑手,猛大帅就帮个忙接济接济,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想通之后,新君己烈虽说还是有些不甘,但仔细想想,现在郯国宗室,也算是稳了。尽管也不知道吴国会把己姓亲族安置在哪个地方,但后代拎着冷猪肉祭祀先人的地方,肯定是有的。 冰雪道中,冰橇、爬犁顺着冰封的河道,跑起来效率还挺不错的。沂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河,冰封之后,等于是天然的道路。 泰山山脉直插莒国的这一段,此时被称作蒙山,沂水、蒙山附近的莒国地盘,分成三块。一是沟通鲁国的浮来邑,二是属国国,三是旧时都邑计亓。 三个地区同出一脉,但演变成了不同的姓。莒国和郯国都是己姓国家,但故都计亓的贵族,现在却是以“计”为姓,这是姓氏合一之后的姓,实际上跟莒国宗室没有什么区别。 而国则是嬴姓小国,跟己姓一样,都是少昊金天氏后裔。 李解的队伍,就是要从这里进入莱国。 虽说在李解看来,沿海走是最方便的,但现在条件不成熟,加上王八蛋姬玄还在后头跟着,也就没有必要瞎折腾。 “首李,前方就是浮来城。” 赶路的时候,沙东没有忘记画地图找地标,沂水、蒙山有一个好,地标很容易找,减少了沙东不少工作量。 陈国蛇精对于纸张这种神奇物品的存在大为震惊,尤其是商小妹居然拿纸张来记录骚话,更是震陈国蛇精无以复加。 几大车的经典,也就是几本小册子的事情。 “浮来?” 李解回想了一下从郯国收集来的情报,然后道,“城中有鲁人?” “回首李,确有鲁人。” “撤!再加把劲,去国。” 国虽说是个国家,但实际上就是个大村子,规模连现在的白沙村都不如,也就是夯土墙石头墙的用量可观,但那也是不知道多少代国人攒下来的老底。 白沙村现在论建筑规格,甩国不知道几条街。 不过国小归小,它至少不咬人不是? “沙哼!” “属下在!” “挑几个义士,我任你为使者先行前往国,多带一点柿饼、大枣,就当礼物送给君。” “是!” 乡下人串门,要啥金银财宝?有点土特产就得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混口饭吃 洙溪在郯国之南,郯国上大夫公孙涵曾经的封地,就是洙邑。如今则是成为了吴国的边城,是吴国统治疆域的最北边,这里,就是吴国能够实际控制的极限边际。 虽说春天越来越近,但洙溪依旧封冻,走马行船都是相当艰难。 想要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下急行军,难度非常的高。 此时在洙邑东南,一支盐城来的队伍逶迤前行,不时地有车马停下,斥候往来传递着消息,场面十分的忙碌。 “主公!” 一骑靠近马车,骑士脸上裹着丝巾,不断地冒出“白气”,拉下了丝巾,骑士抹了一把胡须上结成冰渣的水汽,“主公!属下已经探明郯城粮秣去向,那江阴莽夫将郯城国库搜刮一空,如今郯国已无存粮!” 砰! 马车车厢猛地发出了巨响,羿阳君老迈又暴怒的表情,让他原本就老态的五官,变得更加扭曲丑陋。 他原本还是挺帅的,现在就扭曲得不成模样。 “吾必杀此贼” 种种迹象表明,当初给盐城人民送温暖的,就是这个长江边的畜生! “主公!粮秣紧缺,郯城……主公可要下令攻克?” “不可!” 姬玄深吸一口气,压制了焦躁的情绪,即便再怎么狂怒,现在也不能自乱阵脚。他的目的是前往莱国,到了莱国,就有了基业。 跟一个江阴莽夫死磕,不划算,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吴王勾陈! “己美贤名在外,杀之不吉。”微微思索,姬玄沉声道,“至郯城时,吾亲往郯城相约己美。汝命使者先行通禀。” “属下领命!” 骑士行礼之后,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旋即朝着郯城去了。 郯庄子知道姬玄已经到了洙邑的时候,就让人准备了一些犒劳用的酒水粮秣,城外还搭了临时的窝棚,准备了不少热汤和食物,还有几大车的豆子。 “君父,为何要在城外等候羿阳君?” “你怕姬玄攻克郯城?” 见儿子一脸的担忧,郯庄子笑着问道。 己烈点点头,郯国现在重要的城邑就三个,税赋都是集中在郯城,即便被人搬空了国库,但郯城相对来说还是富裕的,羿阳君要是豁出去不要脸洗劫一下,也是能够发一笔横财。 就算羿阳君自己不想干,羿阳君的手下,未必就没有这种念头。 “你是新君,不必在此守候。郯国虽小,郯君亦是君,姬玄不过是吴王之臣。”挥挥手,郯庄子风轻云淡地说道,“吾一老儿在此,足矣。” 名声好就有这点好处,跟讲规矩的人见面,一点压力都没有。 羿阳君姬玄只要还想混口饭吃,就不会杀他,否则到了莱国,根本没有出路。不但吴国要灭了他,齐国也有了借口,比如说“除暴安良”,相当的有说服力。 再者,只要己烈在城中,姬玄就算抓他一个老郯君,又有什么用呢?威胁己烈打开城门,放盐城军进去? 别傻了,如今郯城的城门,都是吴军掌控,城门官都是李解“介绍”的使廨中人,有逼阳国的,也有郯国的。 这些行者原本就是划划水,现在却能有点小权,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还会鸟你郯君? 己烈敢强行命令城门官开门,吴国行者就敢囚禁郯君。 我大吴猛男能做初一,大家同朝为官,学习猛男好榜样,做个十五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郯子己烈可以自己掏钱来收买这些吴国行者,不过再怎么收买,也就是一锤子买卖。 猛男给的可比一锤子厉害多了。 “你说这猛男,是如何制得此物?” 郯庄子拿起一块豆腐干,花椒、生姜勾了一些酱油,还有桂皮和香叶,汤锅里还有鸡腿,滋味……甚美、甚美啊。 李乡长又不是傻逼,拉帮结伙没好处能行?他再能打,也不能瞬移千里之外殴打瘪三啊。 但是豆腐干就不同了,李乡长承诺只要跟他混,这阴乡豆腐干的某地总代理……是你的了。 你不是吴国行者出访外国吗?夹带点私货怎么了? 给吴王干活,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黑不了几个钱,全靠夹带物资发卖赚点吆喝气力钱。 你看人太宰子起,什么时候赚这种钱了?都懒得弯一下腰的。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李乡长掏出豆制品的同时,又掏出了一罐蜂蜜。 一句话,听你李哥准没错,李哥吃肉你吃肉,李哥喝汤你喝汤,来,使劲嘬!用力!用力!用力吸! 蜂蜜,还是阴乡特产。 而且李乡长又说了,可以代理。 这种待遇,这种条件,这要是郯子己烈还能收买成功,那到底谁是郯国之君? 吃了一口嫩豆腐,用鲜鱼炖的,极为入味。 己美牙口已经大不如前,啃豆腐干有点吃力,吃嫩豆腐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嫩豆腐还有另外一种做法,比如说放石板上煎一下,那滋味……赞。 郯城城外的窝棚中,己美想着将来要是自家子孙被吴王迁徙走,有了这营生,怎么地也能混下去了。 天下诸侯,有几个不是混口饭吃? 下岗了也得再就业嘛。 “老君上,盐城军已至十里!” “来得真快。” 己美笑了笑,挥手示意手下们散开,“兴许天气要转暖啦。” 如是说着,己美扭头看着一只“鳄人”,“仲哈,老朽言语可类猛男?” 沙哈愣了一下,挠挠头:“这我不知……” 哈哈一笑,己美倒是很喜欢这个砍人不怂的野人,这次留下来守卫己美的,就是最耐揍的沙哈。 见己美挺高兴的,于是沙哈也笑呵呵地问己美:“老郯君,要是姬乌龟来了,我能砍他吗?” “仲哈欲行刺客之事?” “首李说了,杀了老乌龟重重有赏。” “为何称羿阳君为老乌龟?” “首李说了,躲藏泥潭之龟,通体乌黑,故称乌龟。姬乌龟懦弱无胆,就是泥潭缩头乌龟。面对吴王,几十年如一日做缩头乌龟,就是老乌龟。” “……” 虽然说的有点道理,可郯庄子总觉得吴国猛男话里有话。 “还有‘白羽氏’羽姬本该为姬乌龟之妾,如今为首李所得,姬乌龟居然毫无动静,这就是乌龟的极品。” 沙哈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不带有任何感情,可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以郯庄子的阅历,自然是能感觉出来某个野人头子的满满恶意。 好毒啊。 “这让老朽以后如何直视‘乌龟’二字?” 郯庄子感慨一声,叹了口气,“‘玄武子’之名,怕是为猛男所污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姬玄前来 作为一只“鳄人”,沙哈是很有荣誉感的,他是除了老板李解之外击杀数最高的沙野仔,够劲啊。 虽说沙哈也知道自己有点蠢,打仗除了埋头冲也没有其它本事,可他努力啊。训练量是哥哥沙哼的两倍以上,每次集训,他都是优秀! 每每想到这里,沙哈就……骄傲。 挺起了胸膛,这一次首李也给他安排了任务,保护一个糟老头子。 没听说过郯庄子,郯国有没有贤君,本来也不是沙哈这个乡下人应该关心的。曾经沙哈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大房子,有个壮女子,然后生一窝熊孩子。 后来吧,沙哈就变了。 不要跟我提什么房子女子熊孩子,我沉迷热血不能自拔,我要当大英雄! 我骄傲! “仲哈何不入座就食?” 郯庄子看着身形胖大的沙哈,指了指窝棚中的座椅,这是从阴乡进口的竹凳,原本的青皮已经变成了黄澄澄的金竹模样,大概是过了一遍油,竹凳居然很有包浆的感觉。 “职责所在,望郯君勿怪!” 冲郯庄子抱拳行礼,然后一手按腰刀,一手拄着长柄斧枪,这种怪异兵器很适合他这种力量大的猛将。以前跟着李解冲锋,他还习惯用小盾加上战斧,后来就变成了双手长柄战锤,再后来,在逼阳国打造了这把长柄斧枪。 能刺能砍,也能抡起来狠砸。 李解测试过沙哈的体能,最少能连续冲锋一刻钟以上,的确够猛。 “仲哈无虑也,于郯城之前,姬玄不敢戕害老夫。” “首李曾经说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正嘬着嫩豆腐的郯庄子己美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突然觉得,嘿,真他妈有道理嘿! “猛男以为姬玄欲行不智之事?” “首李曾经说过,姬乌龟阴险狡诈,乃是狼子野心之辈,非君子也,乃真小人。” “……” 刚吞了一口嫩豆腐的郯庄子己美突然想要把豆腐吐出来,太鸡儿烫了! 滋滋滋滋…… 石板上刷了一层油,豆腐煎得两面黄,然后又放置在陶釜中,一碗水淀粉倒入,略微勾芡,撒了一些盐,又注入了灵魂葱花,美食让己美觉得,自己还不能死得那么快。 这就素人生啊。 感慨之余,轻轻地咬了一口,他是真的佩服李解了,这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美味的食材,还有这么多美味的做法,这是周天子也享受不到的福利啊。 “老君上!盐城军已至五里。” “吾已知晓。” 己美挥挥手,传令兵旋即退下,一旁沙哈目光坚毅,心中想着:姬乌龟要是敢伤害这郯国老君,我就打死他! 想到这里,沙哈又有点忧伤,姬乌龟手底下几千“吴甲”“健旅”,他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到时候,可能就要做纠纠烈士了。 唉……早知道应该找个女子的。 沙哈这么想着,但又转念一想,哥哥沙哼已经找了一个女子,还生了崽,也挺好的。 如今的“鳄人”,已经有了家族的概念,对于自己的姓氏,也很有荣誉感,想要尽最大的力量去维护。 大家都是姓沙,首李赏赐的姓氏,以前“国人”笑话他们,现在却是不敢笑了。 首李真厉害呀。 沙哈心中无比的佩服,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首李给予的。没有首李,他们都是浑浑噩噩的野人。 现在,他沙哈也是识字的。 己美打量着沙哈,也是有些惊异,他原本并没有以为“沙野”出来的野人能有多么厉害。 但是看到沙哈恪尽职守又有礼有节之后,顿时大为改观,在己美看来,郯国的军士,远不如这些“鳄人”。 固然沙哈看着蠢笨愚昧,但作为薄有贤名的君主,己美很清楚这种看似呆傻但令行禁止的武士,才是列国最为优秀的士卒,甚至已经不是士卒,而是军官。 簌簌簌簌…… 马匹踩雪的声音由远及近,盐城军的队伍并不散乱,反而很严整。除了马匹牲口之外,还有数量可观的战车,战车并没有负重,骑士也多是步行,除了极个别“骑传”使者,骑马的士卒很少。 咔。 情不自禁就握住了刀柄,沙哈靠近了己美两步,这让郯庄子很有安全感。 他毕竟是小国之君,遇到霸主吴国国内的实权大佬,大部分时候都只能低三下四,没有卑微如犬,就已经是贤名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郯君无惧,哈在君在!” 铿锵有力的言语,让己美很是感动,他为君数十年,真正能带给他安全感的臣子,一个都没有。 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这里。 “仲哈勇猛,老朽无忧矣。” 笑了一声,己美已经起身,郯国也有武士相随,但多是身材高大的仪仗兵,卖相不错,但也就只有卖相不错。 这些护在己美左右的仪仗兵虽说披坚执锐,可那种懦弱恐惧的神色,隔着一阵阵白气,都能感觉到。 沙哈心中叹了口气,心想着要是盐城人要是硬来,他就把己美抗在肩头,然后跑回郯城。 靠郯国护卫,根本没用嘛。 不多时,盐城军的骑士终于到了跟前,双方隔着三十步,骑士下马,上前十步行礼之后,这些使者就递交了绢布,大概是羿阳君的手书之类,总之就是一通好话。 微风乍起,卷动着冰雪绒花,老迈的郯庄子看了手书之后,整个人更显老态,语气放低了之后拱手道:“羿阳君近来可好?” 那使者一脸倨傲,抬头目光肃然盯着己美:“主公胸怀天下,筹谋四方,自是安好。郯君少待,主公稍后便至。” 说完,那使者又看了看郯庄子周围的护卫,更是眼神露出了不屑,唯有看到沙哈的时候,才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返回盐城军中,使者隔着马车车厢道:“主公,郯城城外空旷,唯郯君及护卫三十人。” 听完汇报,羿阳君这才让人催动马车,带着两百左右的“吴甲”,前往郯庄子恭候的地方。 一眼就能看到郯庄子的队伍周围空空荡荡,完全没有藏匿伏兵的可能。 看到这里,姬玄心中大定,便想着即便郯国国库被江阴野人洗劫一空,也要再从郯庄子这里榨一点油水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骤变 和郯庄子比起来,羿阳君姬玄虽说同样老了,可是步履稳健眼神锐利,前行的时候手按佩剑,精气神都很有惊人的压迫力。 这种气场,配合左右盐城军的披甲士,更是比郯庄子更像一国之君。 “多年不见,郯君安好?” 姬玄笑呵呵地走近,左右甲士护着他,和郯庄子己美隔着五步,这才拱手行礼。 忙不迭还礼的郯庄子只是声势,都弱了不少,此刻畏首畏尾,更显得凄凄惨惨,郯国护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好几个护卫更是浑身发抖,手中的兵器都快要握不稳了。 唯有沙哈,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姬玄,他心中有一种荒诞的感觉:就是这个老儿,是首李要杀之而后快的老家伙! 不过看着对面一两百个吴甲,沙哈也不敢放肆,只是护着己美,免得己美被吓得腿软。 “羿阳君一如往昔,风采依旧啊。” 收拾心神,恢复了平静,己美邀着羿阳君,“不若对坐而谈?” “身负要事,不敢逗留。” 姬玄看着己美,虽说面带微笑,可那种优越感,连沙哈都看得出来。 不过作为吴国的公子,他也的确有优越的资格。别说面对小国之君,就算站在宋国鲁国等等大国面前,姬玄照样可以摆出傲慢的态度,这就是实力底蕴! 邦交? 什么是邦交? 实力就是邦交! “君途径郯国,若有去处,郯国任君行走……” 一国之君说出这句话,是带着极为强烈的屈辱感。尤其是羿阳君现在其实是在跑路,但面对这样的势力,郯国还是只能认怂。 不认怂不行,姬玄只要愿意,四方野地扫荡一空根本没有压力。 都知道吴国王师在后面追击,可天气原因,吴国王师就算想要追,士卒意愿也没有强烈到哪里去。 “吾往东莱,奈何行路匆忙,如今粮秣困乏,不知郯君可否相助一二?” “自无不助之理,只是郯国弱小,不知君欲粮秣几何?” 眼神微微一眯,羿阳君姬玄很满意己美现在的态度,弱者就应该有弱者的自觉。哪怕你贤名在外,也只是担心杀了之后败人品的事情,不是不敢杀,也不是不能杀。 看着己美,姬玄拂须呵呵一笑,然后看着不远处的郯城,城头武士林立,还有大量壮丁,显然是准备着守城。 心中很是不屑,在姬玄看来,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粮秣两千石,牛马各五十,猪羊各三百,其余财帛……” 羿阳君根本没有顾忌什么,甚至没有让手下递交清单,而是大喇喇地当着己美的面就直接说了起来。 这让本就羞愧的郯庄子己美,更是屈辱到了极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关节捏得发白,可是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己美只能心中自我欺骗,想着盐城军离开之后,郯国就准备归附吴国仪式,之后吴王勾陈把他们迁到哪里算哪里,只要不继续留在这里左右受气,都是可以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国之君,被这样当着几百人的面羞辱,传扬出去,贤名再如何,也是染上了一个超大的黑点。 想到这里,己美心中哀叹,甚至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若非沙哈见郯庄子身体不妥,连忙伸手扶了一下,己美就要瘫软在地,更是丢人到极点。 说不定之后就会有传言,说他郯庄子还没有被羿阳君攻打呢,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根本不敢直面羿阳君。 这一定会助涨羿阳君的名声! 好在沙哈搀扶了一下,没有让郯庄子失态。 眼神略有失望的姬玄瞄了一眼沙哈:“不曾想郯国还有如此壮士,何不另择明主,以展才能?” 一只手正扶着郯庄子的沙哈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我以忠义行事,岂能背主求荣!” “大胆” “狂徒!” 羿阳君左右甲士顿时厉喝,目露凶光的同时,手中兵器已经指向沙哈。 “仲哈无虑……” “无虑你个头!” 沙哈扭头狂喷劝说他的己美,然后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乃白沙勇夫,今为‘鳄人’队长!袍泽以我为表率,今有沙哈……杀” 不等己美反应过来,突然沙哈将他甩在一旁,双手握紧斧枪,突然暴起。 “舍生取义!敢为烈士” 一声咆哮,身材胖大的沙哈陡然冲锋起来,五步之内,根本无人能够抗衡。 “保护主公” “主公” 气度不凡的羿阳君姬玄,此时此刻眼神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依旧美髯飘动,但却吓得动弹不得,左右甲士护卫在前,但是斧枪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缝隙中直接穿透。 嗤的一声脆响,羿阳君姬玄身躯一颤,低头看去,斧枪直接戳穿了他的胸口,那里明明还塞了甲叶的。 “嗬、嗬嗬、嗬……” 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声音,羿阳君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手指抬起来指着沙哈,恐惧和不甘糅杂在了一起,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杀” 一声怒吼,沙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他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从来都是快很准,他考核一直都是优秀,他是首李的左膀右臂,他成绩很好,所以刺什么都很准,这是应该的。 因为他是绩优生! “杀” 杀性大起,斧枪顶着羿阳君朝前几步,几个吴甲猛地抽剑狂刺,可是沙哈身负三甲,顷刻间并没有伤害到他。 噗! 猛地抽出斧枪,双手用力一抖,直接抖得羿阳君宛若一滩烂泥软在雪地里。血水狂喷,白皑皑的冰雪大地,陡然就被染红。 哐! 一身巨响,斧枪抡起来狂砸,当场扫翻几个吴甲,一招得手,沙哈继续抡起斧枪,瞅准一人就是砸了过去。 咔! 中招的吴甲隔着甲叶,胸骨金碎,血水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后退踉跄两步,还想要支撑,却没有撑住,只一刹那,就趴在了地上,身躯只是不受控制地痉挛。 “杀” 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斧枪,就像是平日里的训练一样,沙哈看准了敌人的喉咙,干脆利落地一枪刺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步杀一人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条肥胖又粗壮的胳膊,死死地攥紧了斧枪柄,双脚发力,地面的冰雪被大力踩出裂纹,发出激烈急促的嚓嚓声。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爆吼,沙哈浑身的血管仿佛都要一瞬间爆裂,怒目圆睁,宛若一头最为凶暴的猛兽,翻滚的气血,大无畏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压倒了尸体左右的吴甲。 冲锋之路是如此的短暂,那一刹那的发动,所有人都无法反应过来。哪怕是盐城最善战的老兵,也万万没想到五步之内,血溅三尺! 嗤! “杀!” 斧枪快速地收缩,快速地刺出。 “杀!” 又一次刺出,再度将一具尸体顶出去十步之远。 十步再杀一人! “杀!” 斧枪抡起来狂砸,一圈抡过,吴甲尽数退散避让。 “主公” “主公尸骸,焉能弃之” 杀红眼的沙哈听到吴甲的悲愤呼吼,陡然是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斧枪向后一砸,枪头勾住了羿阳君的尸体,猛地朝前一甩。 混乱的人群间隙中,羿阳君的尸体就像是滑板一样,在已经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冰雪地面上,滑行出去十几步。 “哈” 双手抡动斧枪,沙哈不顾数剑加身,宛若一头发狂的野猪,朝着羿阳君的尸体冲锋。 此刻,郯庄子己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愣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现在突然停止了思考,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沙哈已经朝前继续冲锋,这才如梦初醒,惊叫一声:“退守城下” 郯国军士这才慌不择路,护着郯庄子立刻撤离。 只是撤到一半,郯庄子己美突然停止了脚步:“接应仲哈” 郯国士卒竟是畏缩不敢,数十步外,两百吴甲已经彻底混乱,有人当场崩溃,有人睚眦欲裂,有人愤怒相向。 但是混乱的中心,却是沙哈再一次勾中羿阳君的尸首。 “杀” 咚! 斧枪猛地投掷而出,不远处,羿阳君的座驾御手,竟是被当空戳死。 抽出佩刀,杀红眼的沙哈气喘如牛,却依旧没有停留,近身的吴甲已经砍中他数剑,刺伤更是有七八处,若非身披三甲,此刻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情绪正处于高度亢奋中的沙哈,机械地发挥出最强的求生欲,平日的严酷训练,此刻化作了本能。 哐! 尽力一跃,攥住了斧枪柄,整个人吊在上面,沙哈终于爬上了马车。 两个吴甲追身一刺,沙哈躲避不及,大腿中了一剑,只是刺痛的瞬间,反手就是一刀,吴甲人头飞起,血水飚射而出。 将戳死的御手甩开,斧枪在手,居高临下的沙哈顿时掌握了极大的优势。 “弓手” “弓手” 吴甲中的军官疯狂地吼叫着,远处,大量的步兵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混乱,只是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直到沙哈斧枪再度勾出,竟是用惊人的臂力,将羿阳君的尸体勾了起来,随后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挂在了车厢外面。 “那……那……那……” “君上!” “主公” 整个吴甲的方阵都乱了,只是这一刻,盐城军并没有同仇敌忾,有人冲过来,有人却驻足不前,甚至还有人转身就跑。 “擒贼先擒王” 沙哈同样疯狂地吼叫着。 “首李说得对” “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狂笑的沙哈根本不顾身上血水直流,只看到数千大军居然混乱不堪,他便知道,这一刻,他是纠纠烈士,死而无憾! “仲哈御马” 突然,一声老迈的喊声传来,这大概是一个老者用尽了气力。沙哈疯狂的头脑突然就冷静下来,周围黑压压的一群吴甲围了过来,沙哈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这一声叫喊,让沙哈反应了过来。 他此刻,居然冲锋到了羿阳君的座驾上! “哈!” 斧枪调转,枪尾用力地拍打了一下马屁股,两匹挽马受惊之后,立刻扬蹄狂奔。 哐哐哐哐…… 整个车厢都在摇晃。 “哈!” 一手持枪,一手攥住了缰绳,沙哈尽量调转着了马匹的前进方向。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居然绕到了郯庄子近处。 “哈!” 猛地拉住了缰绳,马车就像是挤压在一起的面饼,扭曲在一起之后,终于歪歪斜斜地停住了。 “老君!快上车” 郯庄子气喘吁吁,他太老了,此刻是真拼了老命,整张脸快要死了一样地发白。 沙哈将郯庄子一把拉了起来,还没有平复气息的郯庄子突然道:“老朽为仲哈御手!” “驾!” 双手攥住缰绳,猛地一抖,郯庄子目光肃然,虽是老态十足,可御车手法娴熟,比沙哈强了太多。 “老君!绕回去!” “郯城城门已开” “绕回去!彼为袍泽,我为表率!” 斧枪遥遥一指,狼狈的郯国士卒尽数惶恐,脸上的恐惧清晰可见。 郯庄子不想死,可看到沙哈身上血流如注,却还是神情刚毅,顿时一咬牙:“老朽甘为仲哈御手” 双马调转,马蹄声顿时急促起来,车轮飞转,卷动冰雪飞扬。 郯国士卒仓皇逃窜,朝着郯城城门狂奔,双方擦肩而过,郯国士卒惊骇莫名的眼眸中,照映出了他们的老国君。 国君身旁,是大吴猛男的左膀右臂! 嘀嗒、嘀嗒、嘀嗒…… 车厢前,不知道是羿阳君还是沙哈的血水,在冷空气中缓缓地滴落,御手的位置上,满是殷红。 “驾!” 郯庄子咬紧牙关,他老了,终究是害怕的。 只是身旁的沙哈,却将头盔单手拿了下来,缓缓地扣在了郯庄子的头上。 风中,沙哈的发髻突然被震得解开,马车速度越快,凌乱的发丝张牙舞爪,本就凶悍的面目,此刻更是野性十足! “杀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咚咚咚…… 郯城城下,鼓声响起,那些狼狈逃窜的郯国士卒,终究不全是无胆废物,战鼓响起的一刹那,马车已经撞入吴甲队伍之中,斧枪一刺,一人殒命! “回城” “驾!” 马车横冲直撞,吴甲人仰马翻,高速运动中,郯庄子拼命稳住马匹,挽马再度兜了一个大圈子,这才绕了回去,就差那么一点点,马车可能就要不受控制冲入数千大军之中。 但是此刻,弓弦震动箭矢如蝗,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郯城城下,十几个“鳄人”带着两百左右人马,已经冲了出来接应。 “哈哈哈哈……” 回望吴甲,浑身是血的沙哈,竟是爆发出一阵狂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超神buff 盐城军崩了。 不仅仅是军容,精气神随着羿阳君姬玄死去的一瞬间,也立刻溃散。这是全方位的心态大崩溃,姬玄麾下的几个盐城宿将,根本谁也压不住谁,没有姬玄,直接成了一盘散沙。 纵使有谋士说诸世子还活着,可以前往莱国再搏前程,但有的军官已经打定主意向吴王勾陈投降。 至于对姬玄忠心耿耿的,现在想着的,就是怎么把姬玄的尸体从郯城赎出来。 “无碍无碍……” 浑身是血的沙哈回城之后,直接就晕了过去。一开始医者以为是失血过多,但是仔细查验之后,发现大部分的血都不是沙哈的,这个猛男臂助,是累得虚脱过去。 “快快卸甲!” 郯庄子有经验,虽然自己也动弹不得,他毕竟年纪太大,这一番剧烈运动,差点直接让他嗝屁。 老半天恢复不过来,只是瘫软在马车上,任由仆人将他搀扶下来。 身披三层甲的沙哈份量很重,要不是“鳄人”经历得多,靠郯国士卒一时半会儿连剥甲具下来都不容易。 “队长、队长?” 神情有些紧张的“鳄人”队员拍了拍沙哈的胖脸,此刻沙哈披头散发很是野性,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脸,沙哈猛然暴起,双手一伸,怒目圆睁:“杀” 两手当空一戳,要不是左右“鳄人”都是反应及时,死死地将他抱住,换成郯国士卒,只怕顷刻喉骨被击碎。 “嘿!” 几个“鳄人”一起上,将沙哈摁住之后,这才道,“队长无事!快去通禀首李!” “是!” 立刻分配好了任务,效率高得惊人。 城外,跪在城门口的盐城吴甲有百几十个,都是姬玄的忠仆,一个个垂头丧气哭哭啼啼,只求郯城放主公尸体出来。 城头“鳄人”直接回绝,而且勒令丢盔弃甲跪于道旁,否则就让姬玄身首异处。 无奈之下,这百几十个吴甲只好听命,他们并非是王师出身,而是由姬玄提拔,乃是两代的家臣。 别的吴甲或许可以活,但吴王勾陈是绝无可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盐城军宛若鸟兽散,小贵族各自领了一队人马逃生去了。分崩离析之下,只能求活求存,有的人想要寻找姬玄的儿子投靠,有的人则是前往淮上诸国碰碰运气。天寒地冻,长距离的迁徙,本就是一种冒险。 还有的,则是调头往南,准备向吴王投降。 “今日……” 恢复过来的郯庄子坐在殿中,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开口说了话,但半晌什么都没说,只是感慨了一声,“舍生取义,敢为烈士!” “君父。” 己烈之前在城头,是亲眼所言惊变,也知道自己的父亲遭遇了羿阳君的羞辱。只是具体到为何沙哈暴起杀人,却还不知道细节,因为郯庄子自己,现在也是惊魂未定,只觉得死里逃生不过如此。 此刻,己烈只能感受到老爹后怕不已,但却也无从开口安慰。 一天后,已经抵达国的李解见到了国之君嬴糜。国实在是小,国都与其说是都邑,不如说是大一点的庄子。 城墙就是个寨墙,李解冲刺一下,双手拉住墙头就能翻过去。 整个城池的作用,大概就是防御一下蛮子和野兽,国国人的主要日常,就是白天出城种地。 手工业也不发达,倒是石材加工还行,技术水平,大概也就是跟李解打磨石斧的时候差不多。 金属器皿很少,嬴糜到现在还没凑齐自己死了之后陪葬的青铜器,国家实力之寒酸,可见一斑。 所以为了让国君死了之后能体面一点,国国人也愿意出去打工,赚了外汇也好给国君凑一点丧葬费。 莒国、莱国、纪国、齐国、鲁国这几个国家,很多雇农,就是国人。除了雇农之外,石匠、探子、羊倌、猪倌,也多有国人充当。 “解奉王命使东莱,途径贵国多有叨扰,还望君勿怪。” “猛男威震中原,吾亦从莒国知晓,上国使者,岂敢怠慢?” 小国国君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郯国尚且要跪舔,何况比郯国还远远不如的国。 双方合作的意愿是很强烈的,李解需要雇佣一些人手,然后采购一批粮食,而且根据在莱国的活动,可能陆续还会有采购。 这个单子,对嬴糜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攒够丧葬费,凑齐一套不算太寒酸的青铜器,一套不算太差的玉器。 有了这些,他的人生也差不多就完美了。 为了抱住李解这根大腿,嬴糜也是费尽心思讨好,尽量把国内能拿得出手招待的东西拿了出来。 甚至嬴糜还偷偷地杀了一头牛,这个事情还得瞒着国人,被国人知道了,会喷他。 当然喷他也得等李解走了之后才喷,国国人不傻,霸主吴国的使者,他们哪里敢当面阴阳怪气? 小国上下尊卑没有那么天差地别,毕竟就那么点儿人,再怎么摆谱,也就是个乡镇企业家,还是个偏远山区的乡镇企业家。 “首李!急报!” 火急火燎前来禀报消息的是沙东,沙东很少失态,但这一次他神色也是十分激动,“首李!郯城骤变,沙哈刺羿阳君于郯城外!” “嗯?!” 李乡长一脸懵逼,“羿阳君?是老乌龟那个羿阳君?” “正是!” “卧槽!” 李乡长一双狗眼当时就瞪圆了,“这怎么做到的?!” 而主座的君嬴糜,原本还捧着铜爵要敬酒呢,结果听到这消息,吓得手一抖,哐当一声,铜爵就跌落在案几上。 这么劲爆的消息,显然吴人没打算瞒着人,也瞒不住,郯国才多远点脚程? “王师已至洙溪?” “已至洙溪。” 说这话的时候,李解已经起身,冲君嬴糜行礼道,“要务在身,择日再会君!” “猛男自便,自便……” “告辞!” 离开君之处,到了外间,李解问沙东:“子起的人是不是提前到了洙溪?” “是,郯国归附一事,太宰求了五个功臣名额。” “诛姬玄这个功劳,首功是沙哈的,剩下的,可以让子起再开开价。” “是!” “你先返郯城,我安排一下,随后就到。” “是!” 目送沙东离开,李解叉着腰,相当的感慨:“我滴妈,这天气难道真是给二哈加了超神的buff?这他妈也行?” 第一百三十章 选择 “仲哈差点成了寺人。” 再度返回郯城的时候,队伍相对要淡定从容的多,毕竟后面没有成建制的盐城军追杀。至于莱国境内到底有什么花样,此刻也不需要去琢磨。 带着人到了郯城,沙东查看了沙哈的伤势,就立刻回去向李解作报告。 闷声不响给老弟检查伤口的沙哼,数了一下老弟身上的伤口数量,有一百多个伤口,但总体来说……轻伤。 沙哼很羡慕,他出去干架的时候,还脱臼了一回呢。 等李解再度入城,跑去慰问沙哈的时候,正在养膘的沙哈手里还有一只鸡腿,啃得可高兴了! “首李!” “躺下吧。” 抬手按了按,沙哈略作行礼,继续躺下,榻前坐着的,是郯庄子己美。 老头儿死里逃生之后,整个人的生活价值观显然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原本就不得已投靠李解,现在则是决定砸锅卖铁跟李解绑定在一起。 己美庶出的女儿,最小的都二十七八岁,老姑娘现在也没嫁人,以后也嫁不出去。有心做介绍给沙哈,可沙哈瞧不上,老姑娘领回去给她尽孝吗? 沙哈还是个少年。 于是己美就想着,从宗室中找个女良人,跟江阴武士沙哈配对。 但沙哈又说了,他不结婚,他要跟老板打仗。 总之一句话,除非老板说可以结婚,他才结婚。 再说了,沙哈现在很有思想觉悟,他想着自己才是个小队长,虽说是比较特殊的小队长,待遇跟沙东差不多,但还是小队长啊。 这种境界,顿时让己美叹为观止,觉得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值得打磨。 然而沙哈又说了,这样的璞玉,在阴乡还有很多…… 带着疑惑跟沙哈深入交谈之后,己美才知道,这群“鳄人”居然人人识字! 不仅仅是识字,他们还能互相笔谈,甚至还能写一篇相当规范的通报,虽说通报的用词语法,和己美的认知大相径庭,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很规范的文章。 阴乡居然有自己的一套文字! 之前李解抵达郯国,己美只是觉得李乡长有点怪异,也不是没看到简体字,但只是以为这是属于吴国猛男逼阳相国的特殊暗号。 现在看来,郯庄子知道自己想得太浅。 尤其是郯庄子完全不能理解,吴王勾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呢? 虽然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一向赏罚分明,大王给你什么封赏,是大王的事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白沙以东拿一块地,水榭楼台都帮你盖上,要多少女子,我让无忌去买……” “我选二。” “……” 李乡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子还没说二呢你就二?!” 啃了一口鸡腿,沙哈倒是淡定:“老乌龟不堪一击,不算英雄。首李威震中原,才是英雄。” “你他娘的是想跟我战一场?” 李乡长上去就给他一巴掌,沙哈后脑勺还挺硬,拍了居然就是脑袋晃了一下。 嘿嘿一笑,沙哈看着李解:“中原英雄,战而胜之,大快事!” “嗯……这还差不多。” 李乡长点点头,然后又看着他,“这次你行险成功,赢了就是赢了,赢家是不必受指责的。但是,你既然是‘鳄人’队长,是弟兄们的表率,孤身犯险这种事情,以后要慎重。” “可……可我是学得首李啊。” “你他娘的跟老子比?!还还嘴?!” 上去又是一巴掌糊他熊脸,李乡长骂骂咧咧地瞪着沙哈,“你气力差我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老子能披甲冲阵那是有十足的把握,体型体力差距不在一个层面上。你才练了几天,就跟我比?” “冲锋可爽快了。” 沙哈笑呵呵地挠挠头,“我还是喜欢跟着首李冲锋。” “有的机会。” 叹了口气,李解摇着头,“我还想你能有点长进,将来成个大将之才,看来这是猛将道路上一去不复回啊。” “我也能为将?” “怎么不能?你要过把瘾现在就可以跟郯庄子提啊,让郯君拜你为郯国将军,又有不可?” “那算了……” 本来郯庄子己美还挺高兴,正乐呵呵地想要凑一句话,结果沙哈那嫌弃的表情,顿时伤害到了己美那颗老迈的心。 郯国怎么了?郯国不是国家啊?! “算算时间,明后天姑苏的使者就会抵达,到时候给你什么封赏,都接下。” “是。” “只要大王还在位,咱们随便浪,没什么好怕的。” “那大王要是……” “你他妈有种说出来试试?” 李乡长手指指着沙哈,一旁郯庄子老脸皱成一朵菊花,总觉得阴乡人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有敬畏啊,太没有敬畏了。 而此时,姑苏王城中,老妖怪勾陈正请太宰子起喝酒,一边喝一边聊:“伯起,姬玄已然伏诛,然则诸子尚在,以汝所见,可要春耕发兵东莱?” “出兵莱国,自无不可,只是王师善战不善治,可劫掠东莱而不可梳理。王师退去,是为齐国打扫四野。故……以臣之见,莱、莒等东海列国,其重在庙堂,不在战阵。” “唔……” 微微点头的勾陈想了想,道,“如此,仍命猛男为使,前往东莱。” “李解之功,臣请大王先行封赏,以告四方。” “可。”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命县令 姑苏,老妖怪勾陈决定派出使者迎接李解,此刻吴国的威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顶峰。以往需要靠亲力亲为才能发挥的能量,如今居然靠着一个野人,就让吴国威震中国。 勾陈心知肚明,这一刻,他是天下霸主,虽然还差了实际的名分。 “霸”就是“伯”,历代吴国之主,要上溯到祖先亲戚周天子那里,才有“方伯”之名。 “寡人即东南方伯。” 这一声感慨,充满着自得,也有一些不甘,他已经老了。而吴国之后会如何呢? 看了一眼正毕恭毕敬给自己斟酒的子起,勾陈开口道:“伯起。” “臣在。” “猛男服于寡人,封其地于阴乡,今有大功……” 想了想,勾陈捋了一下花白的长须,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廊檐,“阴乡置县,更名为江之阴。” “是。” “就叫江阴吧。” “可要置县师?” 犹豫了一下,勾陈有些不愿意派出人手。因为置县之后,吴国就要开始承担大量的建设费用,所以如无必要,很少建设新的城邑。 吴国北方土地上的“县”,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军事目的而诞生。县师、县尉各级部门,主要责任其实还是在军事上。 一旦吴国发动战争,县师县尉等等官员,就是各县军事编制的主要军官。 所以靠近姑苏地区很少有新制的县,往往都是“陵”或者“仓”。 沿江地区数十万野人只要不闹事,姑苏方面是不予理会的,偶有动员作战,才会按照比例从野人聚集区抽丁。 现在勾陈置县江阴,等于就要把不小的一部分野人,集中起来,变成国人。 成本相当的高,各种意义上的。 最典型的一点,王师主要兵源就是国人,服役作战这是一种特权。因为只有作战,才会有功劳,有了功劳才会有爵位,有了爵位才会开枝散叶扩大家族影响力。 野人聚集区只会世世代代做野人,但国人是有可能进入卿士之列的。 勾陈一道命令下来,等于给王畿地区的国人,增加了数万十数万甚至数十万竞争对手。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野人头子李解,是王命猛男,本就已经算是低级贵族,只是并不在吴国谱系之中。 但现在,却是成了一个小山头。 卿士武将拿李解短期内是没有办法的,王命猛男,逼阳相国,这些就是实实在在的资历。 更何况,李解打爆宋国联军,连带着吴国威震中国,使得原本就让人畏惧的大妖怪勾陈之名,变成了老妖怪…… 下一任吴王的爪牙,勾陈很看好李解,因为李解很好地达成了吴王的意愿。 只是勾陈也很清楚,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贯彻想法,但死了之后,国内卿士会不会围攻李解,他并不敢保证说不会发生。 人总有亲疏,下一任吴王如果也有自己的太宰子起,那么,李解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崛起于草莽呢? 一时间,勾陈竟然陷入了沉思。 “伯起可有谏言?” 目光转向老搭档子起,太宰子起正坐肃然,片刻,行了一礼,然后抬头看着勾陈,“臣子起以为,可效仿西秦之法,委李解以令符,治理江阴城邑。” “秦国?” 愣了一下,有些出神的勾陈思索了起来,列国制度多有变化,凡是霸主级大国,早就从血统政治过渡到半血统半官僚政治。 哪怕是吴国的老对手楚国,尽管楚国各县长官本质上都是封君,但出于统治需要,楚国各都城都是有大量非贵族嫡系的官吏为楚王所用。 吴国历代国主,就是效仿了这一点,所以境内削弱了封君的权力,加强了官僚的施政权威。而官僚施政的权柄,是来源于吴王的授予。 这就是为什么吴国能够称霸,又无法独霸的原因。先进和落后并存,这就是吴国的混乱之处。 像吴国这样,王畿地区附近还有大量野人甚至是蛮夷出没的大国,一个都没有。 晋国燕国齐国这样的北方大国,都城附近早就没有了不受多级统治的百姓,只有在三国交汇的草原地区,才会有大量的蛮夷生存。 此时的燕国以南,齐国以北,晋国东南,并非是大平原,而是大草原。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有大国放任的外部势力生存。 但这些外部势力之所以能够生存,也仅仅是维持着生存,不过是大国角力的需要。 吴国这样都城周围随处有“沙野”存在的国家,实在是绝无仅有,连越国都把都邑周围地区梳理得干干净净,封臣圈地之后,陆续就形成了国家序列中的聚落乡村。 “秦国诸县,多置县令或县令长,其权出于上……” 太宰子起跟勾陈详细地解释了秦国县和楚国县的不同之处,其中优劣利弊,其实都要根据国情来选择。 楚国地理割裂,所以远距离王权统治,很难做到垂直管理,这就需要给予地方相当大的自主权利。 这就使得楚国的县城官长,除了是体制官僚之外,同时还是本地的封建主。简单来说,就是低配版本的周王室。 而秦国则是不同,它占据了不少优质土地,土地连绵成片,即便是在草原地区,也有相当不错的游牧收益,畜力发达也让秦国可以轻易地远距离统治。 这就使得秦国的县,没必要分封建制,凡是马匹牲口能够轻松抵达的地区,其地方治权全部是中央政府的权力延伸。 只有和戎狄杂居地区,才会出现封建体制,且并不会长久,会随着交通和土地产出的水平提高而发生改变。 对秦楚两国来说,这都是各自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但未必就适用吴国。 子起之所以跟吴王勾陈建议效仿秦国,不是学秦国体制,而是学秦国根据自己需要而进行本土化。 “细微之处……寡人再思量一二。” 勾陈目光严肃,他年纪大了,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就是给后人挖坑。因为有一就有二,而且有一之后,一定会有二,国内地方大族,不可能放任这种机会,尤其是在勾陈去世之后。 “子起敬受命。” 双手交叠在前,以头抵手背,太宰子起行礼之后,这才退去。 返回太宰官邸之后没多久,就有内侍前来传达吴王勾陈的旨意,准备命李解为江阴令,封江阴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子起跑路 前去犒赏李解的使者团相当豪华,几乎王畿地区的大族都出了人,而且还是太宰子起亲自带队,份量如此之重,足见吴王勾陈对李解的重视。 顺着“邗沟”南下北上,双方碰头之后,立刻走了一遍仪式。随后太宰子起就拉着李解密谈,这样李解有点奇怪。 “太宰。” 在破败的淮夷逆旅中,李解看着一脸愁容的子起,“太宰可是有心事?” “汝在郯、莒之地,可见盐城之外吴人?” “不曾。” 李解摇摇头,心中却转过很多个念头,能够让子起这么看重的吴人,必定来头不小。 隐隐猜测,可能还是跟诸公子有关。 “姬玄伏诛之时,南巢氏逃出公子寅的伏击。” “嗯?!” 猛地一惊,这话信息量极大,南巢氏的确小挫了公子寅,可实力对比并没有任何改变。正常来说,就是慢慢地磨,靠着吴国强悍的底蕴,耗也罢南巢氏耗死了。 结果现在居然还有能力反伏击? 这什么情况! “如此看来,除公子玄之外,只怕大王所出诸公子,亦非良人啊。” 一声“亦非良人”的感慨,性质相当的严重,已经有诽谤君上的嫌疑。至少诸多公子里面,一定会有太子,太子是少君,少君也是君。 忽地,李解突然明白过来,子起可能已经有了去意,未必还会继续在吴国呆下去了。 只不过吴王勾陈还活得好好的,太子之位又迟迟悬而不决,这种情况,身为太宰位高权重,还能捞最后一笔啊。 但李解看得出来,子起是不想捞这最后一笔,而是打算跑路。 不跑很有可能要被杀猪。 “太宰……可是有要事告知于我?” “坐。” 子起随手指了指一块软垫,自己则是负手踱步到了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汝虽为江阴县令,然则比照下大夫,以汝之功,远不止于此。” “太宰直言无妨。” 一听这县令的头衔,李解就很爽,他李乡长鸟枪换炮,现在是什么?!是李县长!是一县之主,是土霸王! 这简直是爽到爆棚,欺男霸女为所欲为啊。到时候瞧见什么美女,还不是掠了就走?谁敢放肆?! 太爽了! 想到这里,李县长就有点美滋滋,去年是乡长,今年就是县长,明年说不定还能进步进步呢? “大王老了。” 很直白的一句话,突然从子起的口中蹦出来,吓了李县长一跳。 他有点吃惊啊,要说奸臣,子起绝对算奸臣。可要说忠臣吧……他对老妖怪勾陈来说,还真是个大忠臣。 至少比他李县长要忠啊。 李县长哪里管什么吴王楚王牛魔王,给钱你就是老板,不给钱你就是老狗。 他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但万万没想到,和他这个带忠臣比起来,明明是真大忠臣的太宰子起,居然会说出“大王老了”这句话,正常不是应该说“大王饶命”吗? 李县长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现在就琢磨着回白沙村好好地发育,能苟则苟,能猥琐就猥琐,绝对不轻易出来浪。 就现在这行情,吴国内忧凶得很,可就算他已经算到很凶了,还是差了点意思,毕竟不是中央大佬。 听“总理大臣”巨贪子起的话,大概就是老妖怪勾陈是身体真不行了?也就是说,太子之位,很快就会决出。 原本根据李解的判断,不出意外就是公子寅,然而意外就是用来出的。 常胜将军公子寅在南巢氏这个事情上连续吃瘪,声望肯定锐减,就算不锐减,反对势力也会推波助澜,造成“锐减”的客观事实。 “太宰需要李解做何事,但说无妨!” 李县长不知道子起是不是在演他,但他得演子起。 扮忠臣扮老铁都是基本操作,以前做工头的时候,哪怕恨甲方恨不得把甲方吃下去拉出来再喂狗,还是一副哥们儿靠谱的和气样。 子起只是胃口大,甲方那是不别扭不舒服斯基…… “历年春耕,吴国皆要遣使往越国,以查农耕桑麻诸事。” 作为吴国经济体系中的一员,越国就是下游产业,大部分物资都要运往吴国,然后由吴国包销出口。 越国就是赚一点辛苦钱,尤其是丝绸这一块,越国其实自己能产丝绸,但大部分时候,越国只能提供原材料给吴国。 最丰厚的利润,都是由吴国赚取的。 而且为了防止越国自己大搞生产,每年吴国都要派出使者,前往越国视察农耕情况。讲白了就是盯着你,你敢搞工业4.0,我就要发飙…… 子起说罢,走动了两步,似乎有有些犹豫,但还是扭头盯着正坐的李解:“此次巡查越国农事,老夫想亲自前往。” “嗯?!” 李解顿时双目圆瞪,他没想到子起这时候就要跑,算下来也就一个来月? 难道老妖怪勾陈一个来月都撑不了?不可能啊。 如果真是这种状况,杰哥肯定会大喊“不要”啊,那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杰哥”就靠消息混饭啊。 “太宰还回国么?” 想了想,李解直接问道。 “哈哈哈哈……” 仰头大笑的子起很是猖狂,伸出手指点了点李解,“大吴卿士多以为猛男乃是匹夫之勇,焉知汝乃大智若愚?” “……” 我他娘都没见过几个大官,怎么就看上去愚了? 李县长正要说话,却听子起又道:“不错,老夫在越国,却有布置些许田产。”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回来了。 “那……太宰欲李某何为?” “护送老夫出使越国。” “好!” 李解双手抬起行了一礼,“太宰放心,有李某在,必保太宰周全!” 这话铿锵有力,神情也不似作伪,子起神情微动,但还是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说着,竟然也是双手举起,还了一礼。 至于细节,双方都没有提也没有谈,既然子起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愿意说肯定会说,不愿意说,那就又不愿意说的道理。 见太宰子起有了这个决定,李县长心中更是怀疑起来:老妖怪那里,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关怀 使节团规模庞大档次豪华,各地大佬要么亲自出来溜一圈,要么派出了嫡长子。 既然吴王看重李县长,那肯定也要响应中央号召,贯彻大老板要传达的精神不是? 大老板的精神不能领会,也就不用混了,因为你病了,精神病。 “李县令,老夫有一事不解。” “太宰称呼李某之名即可。” 部门主管跑过来跟你寒暄唠嗑,你得给面子不是?比如公子巴,老板喊你一声“姬哥”那是抬举,自己不能当真,肯定得对老板说:老板你就叫我小姬吧。 李县长也没取字,跟太宰子起谁跟谁啊,直呼其名不算无礼,反而算是亲近。 一看李县长这么有态度,子起也是有些感慨,于是道:“老夫观解之美妾,甚是面善,不知是哪国女子?” 说话间,李乡长正给子起倒了一点羊汤,热乎的,天冷喝起来痛快,里面还加了姜片,更是祛湿。 “噢,太宰是说陈姬?她是陈国公主啊。” 刚嘬了一口羊汤,羊汤就从鼻腔里喷了出来。子起眼泪横流,相当痛苦地窝在一旁,飞快地用袖袍擦拭着面孔,好一会儿都起不来身,一直在努力地恢复呼吸,那种感觉太糟糕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终于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子起感觉人生大起大落简直前所未有,有一种死而复生死里逃生死中求活的刺激感。 那是相当的刺激! “陈国”子起涨红了脸,声音拔得很高,片刻又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盯着李解,“公主?!” “对啊。” 李县长一脸懵懂,仿佛很傻很天真,“太宰不要紧吧。” “你怎敢如此!” “我和陈姬是真心相爱的,两情相悦的那种。” “……” 深吸一口气,子起的胡须都在颤抖,好半天,子起开口道:“陈国公主的身份,不可曝露!” “这我懂,太宰放心,如此人间绝色,要不是太宰年纪大了,我都不让太宰瞄一眼的。到了江南,我就把陈姬藏起来,这等绝色,岂能轻易示人?当然是自己享用了。” “……” 嘴巴张大在那里久久没有合拢,太宰子起眼神相当地复杂:“老夫相信陈国公主和你是两情相悦。” 信你个鬼啊信! 脸上很傻很天真,操作很黄很暴力,要不要这么骚啊猛男! 李县长寻思着就子起这个糟老头子,也不至于看了一眼陈国公主就如何如何吧?可他的神色,简直了,仿佛李县长抢的不是陈国公主,而是他子起家的宝贝闺女。 就子起这模样,好吧,子起卖相还是不错的,可子起家里的女子,除非是逆天绝色,否则李县长也就是微微一硬以示尊敬。 其余的,不做多想。 “切不可示人以陈国公主!” 子起又加强了一句,生怕李县长不按套路来,毕竟这个野人头子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还是村长的时候,就敢隔着多级部门拍吴王的马屁,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太宰放心,我李解说到做到!” “嗯。” 知道李县长无比好色,陈国公主长得这么美,估计李县长是舍不得拿出去在姑苏给人看的。 在国外他是大吴猛男,自然没人敢抢,但在姑苏就不太好说了。 万一有人要借机搞垮李县长,到时候谁护送他太宰子起跑路? 喝了羊汤之后,就陆续有人前来跟李县长攀谈,总之就是“雷猴啊”“丢雷楼某”“扑该啦”等等亲切的问候语。 问候一番之后,有人开始旁敲侧击,打听李解为什么姓李。 这是姑苏很多权贵都想要知道的事情,李姓可不是土鳖来头。跟姬姓、嬴姓都有关系,而且更是官爵之姓,传承上来说,这年头姓李的,在律令刑名上,都有两把刷子。 尤其是李解在阴乡不管做什么都是赏罚分明,显然不是一般野人头子应该有的素质,这种素质,让姑苏注意李解的权贵们,都觉得李解隐瞒了来历。 要知道,商无忌在姑苏吹牛逼的时候,关于阴乡施政的“赏罚分明”,专门用了两句话挂门口和嘴上。 赏厚则人无顾内之忧,恩深则士有效死之志。 两句骚话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给一大老板装修办公室时候看来的,他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朗朗上口,就记住了。 然后骚话就让大舅哥给收录了,拿来在姑苏装逼,效果非常好。 关键大舅哥嘴上装逼没几天呢,北方“骑传”就带来了一个劲爆消息:猛男属下沙哈,一枪捅死了羿阳君姬玄。 捅死姬玄不是问题,关键是沙哈捅死姬玄的场合,太过惊人。 面对数百吴甲,己方只有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二三十只菜鸡,居然就上了。而且上的原因,是姬玄要招揽他,让沙哈感觉受到了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 这话如今在整个姑苏都是响当当的,逼格满满不说,更是让士人觉得,野人尚且如此,我作为士人,当然更牛逼啦。 我骄傲。 羿阳君伏诛一事,让沙哈“效死之志”的含金量极高,也反过来让大舅哥的名声再进一步。 要知道,之前虽然李解崛起,但姑苏还是有人看延陵商氏的笑话,觉得商无忌就是个傻叉,除了在姑苏城胡吹大气,空有一张大嘴巴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大舅哥商无忌表示:以后不要叫我商大嘴,叫我商诚实!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想要无视李解是不可能的,而且不但不能无视李解,李解的幕僚属下都不能无视。 只是,对于大贵族们而言,他们想要体面,无法忍受自己居然被一只土鳖给超越。 这实在是脸面无光。 所以既然不能降低自己的出身,那就抬高李县长的出身。 一听李县长姓李,这就得琢磨啊,你说这个姓李的,会不会是上古圣王身旁的“李官”之后? 他这么擅长赏罚分明,肯定是啊。 面对姑苏同志们的殷殷期盼,李县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对他们说道:“实不相瞒,李某其实已经失忆,不记得过往故事乡土人情。若非为‘白沙’美旦所救,连性命都是难保。” 好! 就是这个! 一群贵族们眼睛都亮了,没错,你就是失忆,你一定是辅佐上古圣王的贤人后代啊,所以才这么生猛。 对,一定是这样! 有了这个共识之后,吴国王畿周围的权贵们又纷纷表达了对李县长的慰问。 他们嘘寒问暖地看着李县长,语气很是和蔼地问道:“听闻李君好色?”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金钱感情 大佬们的态度很简单,和亲,必须得和亲。 不过一个个地方大族的想法也挺天真的,表达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们家的闺女,那必须是正妻。 李县长没有用商小妹来当挡箭牌,知道商小妹委身为妾的人并不少,很多地方贵族的实力,还未必有延陵商氏那么雄厚。商氏女良人可以为妾,你们什么猪狗,可以做妻? 拿商小妹来当挡箭牌,不符合李县长的行事作风。 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不帅,但不能不骚。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李某承蒙厚爱,然则不可移心!” 骚,太鸡儿骚了。 跑过来打算和亲的大佬们当时就把这两句记了下来,以后拿出来装逼,简直就是利器啊。 哄老婆开心的第二重境界,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啊。 至于第一重境界……给老婆买个包包。 有比较感性的贵族子弟当时就觉得猛男李解是个真英雄,更是感慨商无忌真是个踩了狗屎的,运气居然这么好,知道塞亲妹妹到猛男的被窝里,做妾也在所不惜。 这说明商无忌眼光独到啊,有识人之明啊。 人没有到姑苏,但李县长的骚话先行抵达王城内外。 一时间风潮乍起,时人震撼。 猫白沙村正在办公的公子巴听说了这两句话,当时感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贫贱之交不可忘,这说的是谁?说的不是姬巴还能是谁? 而白沙村村长夫人沙旦,一向很有气质的美旦,居然笑得摇头晃奶,急得怀抱中的李雷大哭。 “良人虽莽,性情至正。” 白很是羡慕地感慨着,在她看来,美旦出身太低,甚至可以说是低微至极。但李解不但没有“富易妻”的意思,反而借着机会,亮明了态度。 正妻就是美旦,美旦就是正妻,不会有别人。 名言的特点就是有加成作用,就像是套了一个光环,套了自己,也套了别人。 对名流们而言,要破坏这种光环的代价挺高的。 连吴王勾陈在王宫中,都哈哈大笑连连称赞:“何谓正直之士?解也。” 在吴王看来,能够对贫贱出身的妻子如此尊重,那么这个人,对自己的君上,又怎么可能太差呢? 而且吴王的鹰犬们纷纷传回来消息,说是李解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圣王佐官之后,只是来到长江边游玩的时候,可能落水失忆了,然后被白沙村的美蚕娘捡了去。 虽说不能解释为什么姓名没有忘,但这不是重点,就算李解说自己叫项少龙,对吴王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用之以能嘛。 李解能给吴王吴国带来好处收益,那么他是不是野人是不是贵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和亲这个事情还是要做的,吴王要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女儿,怎么可能把好处让给国内贵族? 为了支持李解,勾陈想了想,就命人前往阴乡白沙村,送上一面“白沙夫人”的金牌。 王命夫人,能定期吃点国家俸禄,等于说是体制中人。 这可比外人称呼江阴子的老婆“江**人”含金量高多了,有了王命夫人的头衔,沙旦的地位自然就大不相同,至少明面上有吴王的支持。 此时,跟李解和亲争夺的,就是“次夫人”的位子。 外界并不知道李县长家宅的状况,所以外面争的风生水起,家宅倒是平安的很。 因为不管谁来做“次夫人”,不还就是那样? 该吃吃该喝喝,该被干的时候脱衣服,想要伸手李县长的业务领域,没有他的点头同意,你就是蛇精不也得盘着? 整个姑苏内外,因为李解这一家子,那是相当的精神分裂。 羿阳君姬玄伏诛一事,军方为了蹭经验捞功劳,就差把自己的屁股卖给李县长和太宰子起。 心中的怨念很深,毕竟王师千里追杀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偏偏在冰雪大地之上,被一只二哈给破坏了大好局面。 你说你一条胖狗不好好雪里打滚,玩什么cosplay装作一条恶狼呢? 更悲剧的是,李解之前威震逼阳的战果相当辉煌,让人对吴国王师的评价再度拔高。 不得不拔高啊,当时李解是什么身份?野人头子啊。 你说吴国的野人头子都这么牛逼了,正牌王师那岂不是要上天? 成千上万的吴甲健儿都沾了光,很骄傲,可又内心不甘略微羞臊。 有心恨一下李解吧,还真恨不起来,可要说爱……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冲淡复杂的情感。 这种东西叫做……金钱。 太宰子起买卖功劳这个事情,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那么,军方将领们纷纷表示,我等和王命猛男一样,都是莫得感情的杀手。 掏了钱,买了功劳,加官进爵多采邑,生活就是这么多姿多彩。 只是现在又一个难题摆在了军方将领们的面前,那就是李县长那边,貌似还有个“次夫人”位子。 说“次夫人”是比较好听,本质就是滕妾,但对江阴子这样的身份来说,滕妾怎么了?滕妾也有无限的可能啊。 毕竟王命夫人的出身,那都是个啥啊。 唯一像样的一点的,居然就是个沙雕弟弟,两个亲叔叔除了做保安看门,完全没有别的生存技能。 就这种情况“白沙夫人”的子嗣,又有多少成算可以把江阴子的家当继承下来呢? 一想到这里,王畿地区的贵族们都是激动不已,几十年之后,他们就多了一个县的地盘啊。 但是问题又来了。 之前搂功劳的时候,他们和王命猛男之间,那是赤条条的金钱关系。 爹亲娘亲没有好镝亲,谈啥感情?谈钱啊。 现在为了江阴子“次夫人”这个位置,谈钱显然是不行的,得谈感情。 比现金流的话,出国旅游一趟成果颇丰的李县长表示“我这个人对钱没有概念”,钱就是数字嘛。 后悔不已的军方将领们,又厚着脸皮找上了太宰子起,总之态度上很诚恳,就是想问问太宰:猛男之情,价值几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家事 太宰子起又收了一堆礼物,府邸中的仓库已经不够用了,坐在堂屋廊下,屋内摆着些许祭品,服侍祖宗的男男女女跪在案前念着不知道哪里继承下来的祭文。 就这么坐着,屋内的人也在偷偷地打量着子起。 拍了拍嘎吱嘎吱作响的“太师椅”,子起有些感慨。 猛男李解说了,这椅子坐了之后,将来一定位列三公啊。 “我姑酌彼金……维以不永怀……” 摇晃着脑袋,低声地哼唱着小调,倚着扶手的一只手,还时不时地打着拍子,很是轻松愉快对的样子。 家人并不是很清楚子起做了什么决定,但最近作为吴国太宰的子起,比往日更加勤于政事。 大王还恩准了子起出使越国。 什么时候出使越国,需要太宰亲往了? 而这一回子起命家人祭祖之后,就告诉了子孙们,这次前往越国,要一起去。 家人不能理解,但他们也不敢问。 阴乡,白沙村。 站着“鳄人”的船只缓缓地航行在西溪水面,白沙村又一次加固了西溪的河堤,往来的客船数量也更多了。 先行抵达白沙村的哼哈二将,把李解回来的消息传了一遍。“鳄人”和“勇夫”们都是激动不已,即便是在家中,他们听了“猛男威震”的故事,也是心潮澎湃无比向往。 可惜当初跟着首李出去的,不是自己。 “白姬,可要带着李雷前去迎接?” 沙旦神色激动,同时又有些惶恐。 毕竟,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强大,但是自己却似乎一点帮上忙的地方都没有。 和自己比起来,商小妹才是真正的“贤内助”。 因为不安,所以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只是这一回,白也出不了什么注意。她固然有些眼界,但天下太大,一个小小的鹿邑,又能承载多少胸怀眼界呢。 鹿邑城主之女这个身份,在“沙野”或许很有用,但在江阴县,就成了玩笑。 “不若同去?” 白这般说着,她脑海中想象着各种丈夫炫耀自身功绩的画面,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前去吹捧恭贺,丈夫会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在第二天醒来。 她就是这般想着,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大约是市掾那里,也有了动静。 往来客商们,都想要见一见李解,毕竟,整个姑苏城都知道,现在阴乡已经可以筑城。 江阴县诞生了,而王命县令就是猛大帅李解。 “哈哈哈哈……李某要事在身,就不逗留,诸君请便,今日白沙酒水管够!” 豪爽笑声破空而来,大榭之中的女子们有些紧张,忙不迭地要去迎接男主人,结果院门已经被哐当一声推开。 沙旦抱着李雷,跟白、女嫱正要出门迎接,却见李解将身上大氅解了一下,随手一抛,就有婢女赶紧接着,然后卷在手中。 “君子可要看看……” 沙旦有些紧张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把怀中的李雷送过去。 李解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嗯了一声:“不错,很好。” 然后把李雷塞到一旁的商小妹怀中:“先帮忙带一会儿孩子,我有点事情跟旦商量一下。” “……” 跟着李解刚回家的商小妹正要休息呢,接过手里多了个婴孩。 然后就看老公拉着沙旦就回了房间,沙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丈夫拖到了屋中,房门咣当一声就被关上。 整个院子中的女子们都是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饶是见识过不少凯旋而归名场面的陈国蛇精,这一次也不得不承认,她愿意称李解现在的行为是最强“得胜而归”! 这是情不自禁的羡慕。 对陈国蛇精来说,这大概是为人妻子的最高褒奖。 见怪不怪的商小妹倒是挺乐呵的,抱着李雷然后到门口笑嘻嘻地冲自己哥哥傻笑。 大舅哥商无忌见妹妹这副女流氓的样子,顿时大喜,连忙扬了扬下巴:“嗯?” “嗯!” “嘿呀!” 拳头击掌的商无忌很是兴奋,眼睛放着光,也不顾妹妹还抱着李雷:“可是怀上了?” “这还不知,不过却有可能怀上。” 见妹妹面色羞红,大舅哥却也视而不见,冲她连连竖起大拇指,嘴巴做了个“彩”的口型。 商无忌心中暗爽,现在李解的势头简直凶猛,不愧是猛男啊! 虽说如今姑苏暗潮涌动,延陵那里的老族人,居然秘密派出了使者,前来求援。内情相当复杂,斗争极为激烈,搞不好延陵商氏又要经历一次血雨腥风。 事涉太子之位的争斗,和商无忌投资独到不同,延陵商氏掉坑里去了。 但这不关商无忌屁事,谁都知道他和延陵商氏分家了,都不在一个槽里吃饲料。 与其琢磨吴王死了之后谁来继位,还不如盯着眼门前的金矿。 商小妹只要怀上,这就是阶段性的胜利! “明日大王召见首李,吾亦得以跟从,你我兄妹二人,皆不可懈怠啊。” “兄长放心,北上之行获益良多。今后只要认真侍奉君子,阴乡商氏定能兴旺。” “好、好、好啊。” 有了妹妹这句话,商无忌更是心中有底,只要李解不倒,他作为阴乡商氏的开支祖宗,那肯定是稳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都是套路 “甲子。” 姑苏王宫,勾陈反复念叨着“甲子”这个词,去年五十八岁,今年五十九岁的勾陈罕见地出现了疲惫的神情。 “甲子啊。” 又念叨了一声,像是一声长叹,终于安静了下来。 “启禀大王,江阴子李解已至王城。” “嗯。” 挥挥手示意“内竖”退下,勾陈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内竖”退下之后,外边回廊口有个小哥小声问出来的“内竖”:“如何?” “咳嗯。” 出来的“内竖”伸了伸手,作出一个掂量状。 “我杰哥最重猛男之辈,岂能言而无信?还会少了你的不成?” “咳嗯。” 手掌还是掂了掂。 小杰见状,顿时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 拍在了对方手中之后,这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如何?” “同在王宫做事,杰哥要打听消息,小弟还能不告知?” 把手抽回来之后,这个“内竖”压低了声音,凑在小杰耳边:“大王念叨‘甲子’二字,神色不甚欢喜。” “唔……” 同样是“内竖”,小杰是不能进入深宫的。年纪小的“内竖”,能够有点权力在深宫走动的,只有一个原因,他被阉了。 小杰还在犹豫要不要来一刀,最近吴国进口的先进阉割技术效果不错,不怎么容易死人。 新王登基之后,宫人肯定要换一批,老家伙们肯定要退位,新人就能出头。 从家族的考虑来看,小杰是很想给自己来一刀的,反正去年有钱之后,他就找了很多美妾,怀孕的有好几个。 要是能在王宫之中站稳脚跟,成为“常侍”,家族传承的权柄,就会落在他的手中。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阉了之后,万一儿女夭折,就只能过继。 他年龄虽小,想法却是相当的多,尤其是经常跟猛大帅打交道之后,想法一天一个样。 “下旬休沐,请君小酌一爵。” “什么酒?!” 见小杰要走,“内竖”眼睛一亮,也没有继续去摩挲金币,而是拉住了小杰的衣袖,“杰哥有路子,上回的酒,可还有?” “你当美酒天上来?” 瞪了一眼小阉人,杰哥挣脱了衣袖,然后道,“到时不会少了你的佳酿。” “嘿嘿……杰哥慢走。” 目送小杰离开之后,还是少年的小小“内竖”,这才把玩着金币,这金币并非是哪国所产,而是阴乡熔融之后私铸的东西。 金币上有一个小孔,方便麻绳穿过去。 “真好。” 在金币上咬了一排牙印,小阉人赶紧把金币揣好,有了这枚金币,家人半年的开销有了。 只要不吃白沙黄鳝,平日里的消遣,不要太滋润。 小杰出了王宫,就看到了江阴子的仪仗,然后七拐八拐,混到了队伍中,摸到前头,这才让李解看到他。 李县长一看是“杰哥”,顿时眼睛一亮,“杰哥”快来让我康康发育得怎么样…… “杰,见过江阴子。” “生分了,生分了啊。小杰,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私下里叫我李哥就行了?” “李哥。” “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李哥啊,拿去花。” 说着,李县长从怀里就摸出一只锦囊,是白沙自己印染的青纱锦缎,价格中上,一般都是用来成衣。 锦囊上绣着花色,至少有五六种颜色,这就显得金贵了。 里头叮叮当当哗哗作响,一听就知道是金属物品。 不过不是箭头,在王城外,李县长也不能够拿箭头啊。 “嘿嘿……” 小杰很想伸手,但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是看不起李哥啊。” “多谢李哥。” “这就对了嘛。” 见小杰把锦囊接了过去,李县长于是笑道:“不打开看看?” “嘿嘿……” 小杰又是傻笑了一下,他没真的打开,不过掂量在手中,作为一个“老江湖”,他也感觉出来,这里头应该是黄金。 “李哥。” “说。” 见小杰收拾了表情,有些严肃地压低了声音,李解侧过身,将小杰挡在后头。 此时已经陆续有大佬过来,小杰出宫换了常服,旁人只要不是对“内竖”全都认得,只会以为这是江阴子的仆役。 “大王在宫中唉声叹气,念叨‘甲子’二字。” “甲子?” “大王寿数五十有九。” 五十九岁,花甲的门槛啊。 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人们常说的是七十三八十四,但这年头,最惦记的,就是甲子。 它就像是一个轮回,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看王畿之中气氛森森,这是为何?” “大王囚温泉大夫公子朱于江棠,公子丑亦是禁足不得外出……”说了两个劲爆消息,后面一个李解听过,但前面一个完全不知道。 温泉大夫公子朱是勾陈的老兄弟之一,主要负责长江防务,邗沟以西是江棠,也就是棠邑。棠邑的江对岸,就是温泉邑。 公子朱的封地就在这里,但官爵一体,他不是什么县相县尉,而是县大夫。 楚国要联合小弟围殴吴国,顺流直下,就得直面棠邑和温泉邑。 现在老妖怪勾陈把温泉大夫公子朱给囚禁了,显而易见是不放心将来的事情。 “还有吗?” “还有一事,我不知真假,只是偶然偷听……” 说着,小杰凑到李解耳边,“公子寅兴许已经秘密返回,有王命旨意,南巢氏围而不剿。” “若如此,情势竟是恶劣到这般地步?” 李解有点惊讶,老妖怪勾陈肯定身体出了大问题,否则不可能一系列的大动作。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老妖怪还在演,还在套路别人。 但是李解判断,勾陈可能是真的出现过身体危机,有一个风向标很能说明问题:太宰子起要出使越国。 出使时间,就是今天! 本来应该很快活的庆贺大礼,但很快就出现了变数,宫中传来旨意:国事为重。 总之就一个意思:你们乐呵乐呵,寡人就不陪同了,玩爽了记得好好加班,这是福报,懂? 本就心思浮动的重臣们头顶一片阴霾,然而李县长则是一头的雾霾…… “你大爷的,我他娘的都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装逼,就要去越国了?” 早上来了姑苏,下午就组团去会稽。 码头上,子起还笑呵呵地说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嘛。” 国事你大爷!我要回去玩老婆! 闷闷不乐的李解也钻入了自己的船,船队过了五湖,已经是第二天了。 “首李!不好了!” “嗯?!吵什么吵?老子不要睡个美容觉的吗?!” “首李!大事不好!” 船舱外,一向很少说话的沙哼,语气都带着颤音。 “什么事!说!” “太宰跑了!” “……” 睡眼惺忪的李县长,当时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什么跑了?” “太宰起!” 说好的泛舟西湖呢,老子刚打算拉一支工程队去挖个西湖出来,你他娘的跑了? 一脸懵逼的李县长此时有点坐蜡,现在这是啥意思?咋办? 跟着李解南下同行的,还有太宰子起的家人们,一个个哭哭啼啼,几欲寻死,但就是不去死。 而此时,阴乡西溪入江的闸口,三条客船正悠哉悠哉的前往江北。 船舱内,化了妆的吴国太宰子起,俨然一副老商人的做派,旁边有个青年好奇问道:“父亲,我等前往何处?” “去陈国,老夫跟陈君有旧,出奔陈国先蛰伏一二载,之后为相也无不可。” 太宰子起……他骄傲。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现实不讲道理(第一更) “这老东西……” 知道子起要跑路,李县长寻思着,这老家伙就算要跑路,跑越国做寓公也挺好的啊。 而且面对李解,子起表达出来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哎呀财富名声权力什么的不重要,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老夫活着就挺好嘛。 太鸡儿有欺骗性了,乍一看还是个乐观小老头儿的处事法则。 结果你他娘的一转身晃点老子?! “有查到点痕迹没?” “不曾。” 沙哼摇摇头,一脸的惭愧。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明明离开姑苏的时候,大家还都是在船上。 不但瞒过了同行的“吴甲”“健旅”,也瞒过了李解带着的“鳄人”们。 “首李,现在怎么办?” “办什么办?回家!” “不去越国了?” “去越国做什么?你不知道现在很有可能要跟越国开战?老子去越国不是死路一条?你当越国是逼阳国呢。” 在老妖怪勾陈眼里,越国就是个弟弟,但越国弟弟也是看跟谁比。跟陈蔡两国比起来,他掏出来绝对够大,又粗又硬。 只是现在比不过吴国,两代越国国君又被吴王塞了口塞球,这才艰难度日。 真要是缓过来,以越国的底蕴,爆种一波流拼一把,可比什么陈蔡宋鲁有杀伤力的多。 “那……姑苏那里,如何回复?” “回复个毛,关我鸟事,又不是我出使越国。” 有些话李县长没打算跟沙哼解释,就子起这个情况吧,搞不好还是老妖怪勾陈默许的。 多少年的老搭档老弟兄了,就算是要杀猪,这猪养出感情来,真不一定能轻易下刀啊。 当然了,李县长一开始寻思着,会不会使节团里面有勾陈的密使,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找到李解,让王命猛男去结果掉太宰子起潇洒的一生。 说实话,李县长那是真羡慕子起。 潇洒一辈子啊,不但给祖宗报了仇,让吴国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伯氏的话语权,也直接回到了他这一脉手中。 财富、权力、名声……该有的其实都有了。 要说江湖地位,扬子江中游茫茫多的小国之君,见了他只能低三下四。 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期,还全身而退笑傲江湖……人生赢家啊。 大老板勾陈还得琢磨死了之后的世界,在此之前,更要安排好后事,继承人问题悬而未决,快六十岁的老头子心力交瘁简直悲惨。 想想都觉得吃力。 “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撤!” 反正大吴这破公司的ceo都跑了,他一个进步的乡镇企业家凑什么热闹。 就算有大老板要在西湖搞个论坛,那也得先把西湖挖出来不是? 一群使节团的倒霉蛋们懵逼了,寻思着这要是回去,大王得怎么收拾他们? 然后有些行者就很干脆,直接跑李县长的船上就跪下了,一边哭一边说:江阴子是大吴擎天柱啊,看在我家有漂亮妹妹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李县长顿时就怒了:你妹,美吗? 有脑子灵性的,立刻表示自己妹妹跟梧桐树上的凤凰一样好看。 “凤姐不要!孩儿们,撤!” 随便找了个借口,李县长就把这群臭不要脸的行者们给甩了。 想得美呢,他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随随便便就想把自己的妹妹塞过来,白日做梦! 使节团的老大跑了,然后使节团的保安头子也跑了,整个使节团泛舟五湖,那是相当的尴尬。 硬着头皮返回姑苏的行者们还没看见王城呢,就被老妖怪派出来的“内竖”们吊起来打,一边打一边问:太宰去哪儿了! 至于留在姑苏的子起家人们,也是带着孩子一边哭一边闹,尤其是子起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三四十岁那种的,跪地上就喊爸爸去哪儿了。 痛哭流涕,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不过整个事情这么一闹腾,回老家玩老婆的李县长就发现了,压根没人出来领罪啊,就一帮倒霉蛋挨了一顿毒打,然后……然后往事如烟,随风而去。 “我去,老妖怪还真是放了子起一马?这感情够深的啊。” 李解还真是服了子起了,够狠。 因为他跑路归跑路,但家人族人大部分都还在姑苏,只有一个随着使节团一起南下的小儿子不见了踪影。 显然是带着一起跑路了。 人老成精的见得多,越老越狠的,往往是少数。 这种举族为质的狠人,换成谁李解都能接受,你说子起这么一个巨贪……他怎么就画风有点不对呢。 “佩服佩服,佩服啊。” 仔细品味着子起和勾陈之间的一番互动,李县长也由衷地感慨,他要不是战斗力还行,能够以力破巧,这跟子起斗心眼,还不得被玩成二傻子? “唉,仔细想想,这个老东西其实还挺好的,至少收钱办事有口皆碑啊。这往后换了新的吴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行情。” 感慨之余,李县长也觉得奇怪,照理说像他一声不响回家玩老婆的翘班员工,老板肯定要批评的啊,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榭之中,李解看着院子中淅沥淅沥下起来的小雨,一场春雨的到来,倒是一扫去年的疲惫。 披着蓑衣的“鳄人”“勇夫”时不时地列队路过,远处的新辟的农田,排水渠正在发挥着作用。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踩水花的声音很是悦耳,李解在廊下坐着,正好看到通禀入内的商无忌。 大舅哥一脸的焦急,从一侧台阶上来脱鞋的时候,木制鞋底被扔的匆忙,跟石头台阶碰撞出咔咔声。 “首李!” “怎么慌慌张张的?” “王师封城了!” “封什么城?” 李解一脸奇怪,封城就封城,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而且现在属于关键时期,封城太正常不过了,得保证权力过渡的稳定啊。 “可是公子寅还未入姑苏啊!” “……” 你他妈在逗我? 说好的老妖怪很喜欢公子寅,想要让他接班呢? 怎么一个个都很妖啊,接班人在野外怎么接班? “这都是什么鬼?!老子回家想要装逼不给装,出使越国结果太宰跑了,等着少君现世然后少君之位又有了悬念?” 李县长都快要疯了:这勾陈做什么大王啊,做导演编剧不是更好? 老子待的地方不会是横店吧。 往屋里看了看,美女们还是很乖很爱他,也不嫌弃他长得丑,很好,很真实。 现实里的确有美女喜欢他这种形象的,毕竟现实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嘛。 “首李,以我所见,只怕公子寅未必能成少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舅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解,好一会儿,才郑重道,“若公子寅为新王,岂容首李之威?”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王者盛宴(第二更) 一脸严肃的大舅哥说得很郑重,可李县长就是紧张不起来。 没办法啊,这他娘的自从被旦捡回去当老公以来,不是在砍人就是在砍人的路上,不是在啪美女就是在啪美女的路上……很忙的好不好! 就算心理上知道不应该这么无视公子寅,可没有紧张感就是没有紧张感啊。 “无忌,这公子寅有什么爱好?” “……” 一看妹夫那猥琐样,大舅哥当时就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连忙规劝道:“首李切勿当公子寅是太宰起!” “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难不成公子寅是机器人?肯定也会有爱好啊,我就有爱好,他凭什么没有!” 振振有词的李县长觉得大舅哥这是在抬高公子寅。 “何为机器人?” “这不重要,我就问你一句,公子寅他有爱好吗?” “好战。” “……” 这尼玛有病吧! 李县长寻思着咱大吴国的英雄人物,貌似爱好都很朴素啊。 比如说江阴子李解吧,他好色,这是很原始很质朴的一种爱好;比如说太宰子起吧,他好财,这是很具有各种社会特色的基础需求;比如说吴王勾陈吧,他好大……什么都要大,名气大地盘大实力大! “若是好战,那肯定做不了下一任吴王。” “为何?” 见老板突然这么一说,大舅哥顿时不乐意了,“大争之世,列国纷争,为君者若不勇猛精进,必为他国所辱!” “听着好听,但这跟好战有一毛钱关系?” “一毛钱?” “这不重要,我就问你一句,老话说得好啊,国虽大,好战必亡。就大吴现在的状况,你要是……” “国虽大,好战必亡?!何人之言,甚是精妙哇!” 说着,大舅哥掏出了更大的一本笔记,然后唰唰唰就写了下来,写完了还挺满意,“妙妙妙啊。” 我们一起学猫叫呢! 瞪了商无忌一眼,李解接着道:“我不信有哪个公子可以比肩大王,公子寅越是好战,吴国越承受不起。” “若是不战,如何称霸东南?!” “你想太多懂不懂?” 李解站了起来,回到屋中倒了一杯茶,亲自递给了商无忌,“你当吴国现在的霸主地位,是靠经年累月打出来的?哥哥,你想想看,大王威压齐鲁晋楚,真正算得上动真格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嗯?” 接过茶杯,看到里面绿绿的叶子,商无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味道有点苦,眉头微皱,但还是喝了下去,然后思索着李解的话。 仔细回想了一番,商无忌突然豁然开朗,李解说的还真是不差,很多人的印象,好像吴王勾陈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但实际上真正的大战,也不过是三次,其余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治安战,比较频繁地让吴国势力出现在邗沟、淮水流域。 人们会有印象流,而行事风格和宣传手法,也会加深这种印象。 “如何?” “大王主战之数,尚不如楚越两国之君。” “我是说这茶水如何。” “啊?” 商无忌一脸懵逼,“何谓茶?” “就你现在喝的,如何?你觉得能卖钱吗?我觉得可以搞个噱头出来,现在我挂两国相印,可牛逼了。到时候咱们就说这是……” “首李!现在不是筹谋商贾之业的时候!” “你急个鸟啊,就算公子寅当了吴王,我怕他?笑话!” 李解冷笑一声,“他要敢动我,我不能逃到江北去?!” “……” “……” 别说大舅哥了,连屋子里的美女们也是一脸无语,还以为李解会说出多么豪情万丈的话,比如说誓死要跟公子寅斗到底啥的。 结果一脸毅然决然地说出要跑路的话? 要不要脸啊。 “再说了,且战且退有什么不好的?”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李县长很是淡定,“逃跑是矬,但是有用啊。” “首李!公子寅之事不可小觑!” “好了,不开玩笑了。” 李解见大舅哥急得脸都红了,于是盘膝找了个软垫就席地而坐,攥着茶杯一边喝一边看着户外的春雨,“从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此事很有可能是大王一手操办。” “何事?” “所有事,子起逃离吴国,公子寅秘密回姑苏,王师封禁内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大王布得局。” 见李解这样认真地说着,商无忌也是认真思考起来,他获得的情报,现在未必有李解来得丰富。 很有可能自己看到的只是全局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大王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可能真的不行了,但是,还没有到完全不行的地步。” 目光有点深邃,李解回想起当年做工头那会儿,有个甲方是行业龙头,大老板癌症晚期的时候玩了一手引蛇出洞,谁勾结外人争夺家产,谁迫不及待带着股东跳反,谁偷偷给竞争对手输送机密……全都蹦了出来。 结果对外宣称还有半年好活的大老板,在病房里办公就是两年多……嘿嘿,有钱真好嘿,能续命。 傻了吧,爷有钱任性! 顶级大佬都有相似的地方,李县长可不认为老妖怪勾陈还不如一个地方龙头企业的掌门人。 地方行业龙头那才多少人吃饭?吴国又是多少人? 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从李解的角度来看,老妖怪勾陈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若如此,若如此,若如此……” 连续念叨三个“若如此”,结果商无忌就是如此不下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一旦李解的猜测是对的,那很有可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王者最后的狂欢!王者最后的盛宴!吴王临死之前,也要演一场,等着吧,我们这种角色,看戏好了。” 李解神情有点亢奋,“无忌,要是我猜对了,你看着吧,这临死之前的大王,还是要威震天下一回。什么越国,什么楚国,谁急不可耐,谁自寻死路!” 听着李解的话语,商无忌的情绪也是逐渐地有点激动,要真是如此,那吴王真是挖了一个好大的坑,等着吴国内外的敌人往里面跳。 坑杀了这些急不可耐的家伙之后,吴王就算驾崩,又算得了什么呢? 列国之中,又有谁敢再次挑战吴国? 想到这里,商无忌竟是有些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为吴王勾陈喝彩,这是由衷的佩服,没有半点虚假。 只是,佩服过后,商无忌又有些怅然若失,等到吴王勾陈离开之后,将来的吴国,固然还能依托着勾陈的余威苟活,那又能苟活多少年呢?五年?十年? “首李,那我等难道就静观其变?”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死,我们当然舍得埋啊。” 说着,李县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要打仗,就要发战争财,对不对?” 指了指屋子里挂着的地图,上面在江北地区标注了好多地方,盐城、鹿邑、东芦市、雉邑等等都画了圈。 这些都是吴国今年开始要重建的地方,而其中雉邑更是李解的地盘,之前因为混口饭吃顾不上,现在有了空闲,当然得搞点开发。 搞开发需要劳力,以前没办法,现在老妖怪挖了坑,跳进去多少人,李县长一个人四百镝买他三五万人都没问题啊! 第一百四十章 两开花 老妖怪勾陈有没有挖坑,挖了什么坑,李县长没啥兴趣。 他只想老妖怪坑人大业完事儿之后蹭吃蹭喝,至于有没有继续让大吴国牛逼起来,这关他鸟事。 至于大舅哥商无忌还认认真真去研究这是大王勾陈的战略欺诈,还是大吴国高层的组团忽悠,那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也就是显得自己特别重要,不是吃闲饭的废物。 毕竟,春耕在即,大舅哥离吃闲饭的废物,也就差了一点点距离。 劳力,有了;种子,有了;农具,有了;基础水利灌溉系统,有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收粮食,然后张开嘴吃饭。 姑苏搞起了军事管制,商无忌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甚至还没有妹妹来得有用,妹妹至少还能做兼职,比如教个书什么的,给广大江阴人民群众扫盲。 闲的身上快要长毛的大舅哥顿时迷茫了起来:我得做点什么! 然后他找到了老板,表达了自己强烈要加班的愿望。 李县长一看,嘿,这自己的大舅哥有点意思啊,这么快就领悟了福报的真谛。 那行吧,加个班先! “商君,此处桃杏之类草木,多是早种,花期至了,便能安置蜂箱。” 白沙村最机密的几个团队,其中就有养蜂人。 养蜂人主要就是赶花期,好在此时气候有点特殊,长江两岸有不少成片的花田。 只要赶上了一场,蜂蜜产量就还算还可观。 除此之外,为了配套蜂蜜产量,还有专门种植茅蔗的蔗农。 这些蔗农因茅蔗而得姓氏,李解给他们弄了一个姓茅。 姓氏合一,也有在阴乡得到提拔的蔗农,以茅氏自称。 不过也就是自称,前往姑苏这样说话,那大概是不敢的。 此时为了赶一片桃杏早春种的花期,白沙村的蜂场一队队长茅甲,就带着人前往“东沙”以西,靠近太仓的地方放置蜂箱,让蜜蜂采集花蜜。 为了表示自己允文允武什么都能干,大舅哥商无忌自告奋勇,就跟着来了“东沙”。 之前李县长一直没有松口,不让他去看怎么人工养蜂的,随着商小妹开始孕吐,这也就成了一项福利。 只可惜大舅哥也没搞明白,这蜜蜂自己也要吃蜜,哪有多的给人呢? 而且家养的蜜蜂,是怎么过冬的? 带着疑问,大舅哥深入养蜂一线,很是被蜜蜂蛰了一通,顶着个猪头,五官都要扭曲了,这才放弃了幻想。 现在商无忌很纯粹,我就看看,我不说话,我也不爱蜜蜂,我是咸党,甜逆该死! “哦。” 以前茅甲给他介绍养蜂小知识的时候,大舅哥各种兴致勃勃,现在顶着个猪头,他只想蜜蜂最好都全家暴毙。 可大舅哥也得承认,自从阴乡能够养蜂之后,蜂蜜蜂蜡都是不缺的。 硬通货啊,光靠蜂蜜就能在姑苏过得无比滋润。 大舅哥也认清了现实,指望偷师是没啥希望了,自己还得干点专业的事情,比如说贩卖一下情怀。 这大吴国的蜜啊,它养人。 卖中国去! 随着姑苏传来消息,说是大王勾陈已经好些天没有组织朝会,“内竖”们传出去的小道消息,都说是大王身体有点不舒服。 外界一阵哗然,各国大使馆纷纷表示了慰问,同时代表各自的国君,想要亲自见一下吴王,然后送上礼物。 不见! “内竖”们再次传达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大舅哥已经从“东沙”回来,然后组织人手,顺着已经成熟的道路,北上贩卖咸甜物品。 刚过江的时候,商无忌的商队还安安稳稳。 到了棠邑,就传出消息,说是吴楚边境发生了小规模冲突。诸舒、巢国夹在其中,已经互派使者隔着界碑骂街。 吴楚两国分别在各自的小弟地盘上表示了慰问,楚国使者是边疆区的县大夫,为了表示楚方很看重同吴国的关系,所以在外交措辞上,大量使用“妈卖批”等等语气助词。 吴国同样是边疆区的县领导,之前主管西疆防御工作的公子朱因为在家度假,所以代表公子朱出席吴楚大使级会议的某县县相,很是亲切地用“恁娘”表达个人情绪。 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深入探讨,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加深了吴楚两国之间的了解,会谈的成果是有益的。 然后楚国出兵一万,三百乘,进入诸舒地区;吴国派出“吴甲”四千,并且联合六国、舒庸国、鲍国、宗国等属国,西进英国以东。 吴楚双方相当克制,在小规模的摩擦之后,又回到了谈判桌上。 楚国代表表示,楚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在维护地区稳定地区和平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希望吴国方面不要误判形势,对两国的友好关系,产生不可挽回的结果。 而吴国代表则当场激烈反驳:要蜂蜜吗?好货,江阴货,听说过大吴猛男?对,就是他产的。 一看吴楚两国在边境地区搞摩擦,大舅哥商无忌就不想去中国,赶紧带着人马顺着扬子江就往西流窜。 蜂蜜在楚国可贵可好卖了! 于是乎,吴楚两军带着各自的小弟继续搞摩擦,但两国贵族们,反而是悠哉悠哉地泛舟江上,一边吃着春汛到来时候的长江鲜,一边谈着大生意。 “商君,江阴蜜存货还有几何?” “不多不多,如今库存还要上贡大王,除年底配额之外,大概也就是六七百石。公乃无忌故交,这才让无忌说服江阴子,将蜂蜜多分予楚国一些。” “唉……可惜可惜,若江阴蜜再多上百石,前往郢都……” “公何惜哉?除蜂蜜之物,江阴特产甚是绝妙,诸如‘太宰椅’之物,公在郢都贩卖,必能获十倍利!” “也只能如此……” 兴致缺缺的楚国贵人对“太宰椅”没啥兴趣,竹制品有啥呀,楚国没竹子吗?难道你们吴国的竹子,还能比楚国的竹子多开两朵花? 结果楚人把江阴竹制品运回郢都之后,直接让楚国贵人傻了眼:妈卖批,还真多开两朵花噻,这么好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断 姑苏南,五湖之畔,历代先王在此都设有类似学宫的机构,只是接受教育的青少年,主要是王室公卿之家。 公子寅少年成名就是从这里开始。 “姑苏令如何回复?” 春雨时节,从高台上看五湖,景色很美,那种氤氲朦胧的感觉,很受贵族们的欢迎。 虽然以好战闻名,但公子寅年龄越大,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更加柔和一点的景致。 峰峦叠翠奇山怪石,那都是青少年时期的向往,看得多了,去得多了,便也觉得无趣。 风乍起,美髯微动,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公子寅,外貌形象上,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禀公子,淳于锡一口回绝。” “唔……” 正坐在阑干前品味佳酿的公子寅微微转头,眉头微皱,似是想起了什么,“此酒甚好,何人所献?” “太宰起幼子伯季。” “伯季……噢,是子季子。” “正是。” “听闻子起逃亡越国?” “姑苏内外,是有如此流言。” 问答的双方,似乎都忘了姑苏令这回事,片刻,公子寅目光又回到了五湖之上的烟雨朦胧,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臂膀粗壮有力不说,脚踝处,似乎还有一块皮革包裹着。 咚、咚、咚…… 踩在蒲草编制的地毯上,架空的木质地板,发出了回响声。 门口,两个同样正坐,身上还带着点水滴的武士,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公子寅。 公子寅的脚步极为沉稳,只是,走动的时候,左右有些晃动,两条腿似乎并不一样长,有点跛脚的感觉。 “尔等以为,君父命吾秘密返回姑苏,所为何事?” 此刻,姑苏城内外,知道公子寅就在五湖之畔的不在少数,军方将领们都很兴奋。 在他们看来,大王这是有了决断,准备将大吴社稷传给公子寅。 以公子寅的做派,只要上台,王师也好,边军也罢,甚至是各县大夫县相县尉,都不用愁没有军功。 然而公子寅这里,却没有大喜过望的样子。 “禀公子,私以为……大王是以公子为饵。” “不错。” 公子寅点点头,“诚乃兵法也。” 言罢,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脚踝裹着皮革的右腿,“只凭这条残腿,吾岂担大任?” 如果吴王勾陈是个守成之君,那也就罢了,不会太挑剔。 但吴王勾陈上位以来锐意进取,吴国疆土和人口都是极大增加,甚至快六十岁的时候,随便提拔一个野人,居然就能威震中原! 这样的君主,他的继任者或许不会像他那样雄才大略,但也不可能是个残疾。 因为傲慢,因为挑剔,瑕疵在勾陈这样的君王眼中,就是废品。 但即便如此,勾陈给予了公子寅极大的照顾,并且几十年如一日,让公子寅发挥了他的才能。 外界看来这是一种对储君的培养,但自己知道自己事情,公子寅很清楚,他的父亲重用的,是姬寅的军事才能,而不是姬寅的公子身份。 “公子!” 见公子寅拍着大腿在那里自嘲,两个武士顿时双目圆瞪,齐声大喝。 “吾知错。” 抱着酒杯,公子寅很是郑重地给两个武士施礼。 武士还礼之后,其中一人正色道:“大王既以公子为饵,必有大计。不过,公子亦当早做决断!” “王城之中,已有公子禁足。” 公子寅目光郑重,他说的是老哥公子丑。公子丑被禁足这个事情,也早就传了出来,只是公子寅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公子丑从一开始就走歪了路。 羿阳君姬玄的儿子们在算计老子,吴王勾陈的儿子们,同样也在算计老子。 只是不同的是,姬玄的儿子在国外还能有一份退路,而吴王之子,有什么退路? 事败则死,甚至都不用事败,只要一个怀疑,吴王只要认为儿子过界,那就过界。 王族无父子,这个道理,公子寅很清楚,兄弟们也都清楚。 “大王欲传守成之君,然则大吴称霸东南,窥视中国,上至大夫,下至野人,皆愿猛进高歌!今有江阴子崛起于沙野,威震逼阳,时人无不惊羡……” 一身布衣的武士冲公子寅长篇大论,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吴国大王固然是想要让吴国安安稳稳地过渡,但是吴国上上下下,却不想这样安分守己! 将领们想要功劳,贵族们想要土地,甚至连野人,也想换个身份。 那么,只有君上带着他们对外发动战争,才会有更多的功劳,更多的土地,更多身份。 这是浅显的道理,谁都看得出来。 公子寅内心叹了口气,他算是宿将不假,但是治理国家和治理军务,那是两回事,他心知肚明。 他的才能,是好战;他的性格,是好战;他的理念,还是好战。 只有战,才能让他一个残废受到将领们青睐。 甚至,明知道父亲并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自信满满,对外表现出一副父王随时要让他成为太子的样子。 几十年如一日,所有的行为综合起来,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他骗了自己,也骗了愿意追随他的人。 真正能够受他影响的卿大夫,少之又少啊。 手中的佳酿已然见底,公子寅看着情绪高涨的属下,内心也是相当的高兴,只可惜,他们都是低级军官,面对王都姑苏,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位……” 念叨了两个字,公子寅,将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掷,“寅,愿同诸君共富贵!” “公子!” 两个布衣武士顿时大喜,连忙道:“公子既已决断,吾辈愿为公子抛头颅!” 话音刚落,五湖之上的氤氲顿时由远及近,越发地浓郁,不多时,竟是蒙蒙细雨变成了淅沥小雨,又一会儿,小雨变成了大雨。 等到一声闷雷,竟是惊得五湖之畔一阵蛙鸣。 只这一刻,便是不懂天时的姑苏国人,也是知道,春雷既至,自然是万物复苏。 王宫之中,老迈的吴王勾陈面色淡然,看着大殿之外的风雨,忽道:“伯起已至陈国?” “已至陈国,略作逗留,便会前往卫国。” “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国之干臣 “主公。” 郸城的一处逆旅,因为规格和地段,很容易看出来,这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场所。 此时在逆旅的一间独院中,廊下跪坐着一个武士。 武士身上的麻布料子很好,非常别致,是吴国新出的一种白沙麻,只有阴乡才能出产,单独一匹布,已经可以跟下等的绢布竞争。 一脸严肃的武士斟酌了一番,然后隔着移门开口:“真的不见陈君?” 屋内传来一声叹息,片刻,才有人说话:“事情有变啊。” 这一声感慨,情绪上相当的复杂。 武士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过问。 “主公,诸弟子多有彷徨,姑苏……以后可是不再回转?” “不错。” 哗啦。 移门被打开,两个婢女正在给一个老者揉捏着肩膀。 老者正是突然从吴国消失的太宰子起。 换了一身比较朴素的丝袍之后,子起此刻的气质,更像是一个儒雅的老夫子。曾经的那种官场威严,居然荡然无存。 “那吾夜里告知诸弟子。” “理应如此。” 微微点头,子起想起了李解,顿时有些恼怒,要不是陈国公主在他手中,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被动,原本先行见过陈侯的计划,直接泡汤。 不过总算大方向没有问题,陈国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国。 “晋、卫使者,是否入陈?” “已至宛。” “善。” 吴国是不会回去了,不过吴王勾陈最后的一点情分,还是要还的。 出来这么久了,太宰子起的族人还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传言说是吴王杀了子起的族人,只凭这一点,已经让子起感觉欣慰。 “我等动身,前往宛城。” “此间有陈国细作,若是动身,恐为陈君察觉。” “无妨,老夫若是不见,彼亦不可强迫。” 神色淡然的子起,还是显露出了吴国太宰的自信。 此时在陈国的城邑之间,已经有吴国的消息流传过来,主要就是说吴王勾陈可能不行了,姑苏已经被军事管制。 至于谣言更是多不胜数,什么公子丑发动叛乱,公子寅发动叛乱,公子卯发动叛乱,仿佛一夜之间,吴国公子都在造反。 然而子起很淡定,如果真的有叛乱,不可能没有江阴的消息。 以他对李解的观察,他料定这个“百沙之主”不会眼见着便宜不捡。这是一个敢在虎口拔牙的莽夫,就算想要低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他秘密入陈,能够在陈国以商人身份略有名声,也是因为有了江阴的特产。 白沙麻布、阴乡蜂蜜、西溪竹器…… 这些特产器物,原本是随手捎带了一点,万万没想到让子起大赚一笔。 也是让子起有些哭笑不得,利润比贪污也不遑多让。 陈国的农事官吏开始忙碌春耕的时候,子起带着人到了陈国都邑宛城。 随后就用推销江南秘宝为由,进入了晋国的“使廨”。 晋国使廨之中,除了晋国使者之外,还有卫国人。 以往在陈国的列国使者,身份最多就是下大夫、县大夫。 但是这一回,在陈国使廨中秘密行动的,却是晋国上大夫魏操。 “我主欲称霸中国,吴王当真愿意支持?” “下一任吴王如谦谦君子,又交结中原诸侯,自是不愿刀兵相向,故今时吴王虽称霸于东南,却也只称霸一时。” 子起面带微笑,就这么语气平和地看着魏操,双方也没有什么寒暄,更没有什么好话可以聊的。 当年勾陈在鲁宋逼迫晋军,跟着晋军一起吃瘪的,还有当时在军中地位不算太高的魏操。 主持吴国后方的,却是子起。 总之算起来,子起是小胜了一场魏操。 “吴国诚意!” “愿同贵国一起扶持赵姬之子为楚王。”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魏操顿时脸色一变。 别看吴国是内忧外患,实际上大国都是赶巧了内忧外患。人口虽然在膨胀,可大量土地人口还没有被大贵族们顺利消化,新老权贵之间的斗争,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 吴国制度混乱,楚国山头林立,甚至吴楚两国在边疆区互殴,往往都只是地方贵族的私愤。 “吴国需要大晋做什么?” “此事易耳。” 子起面色还是坦然,“护送大吴太子归国便是。” 听到子起这么说,魏操神色一喜,如今在中原列国之中,对吴国诸公子都有传言。 公子丑妻族强悍,公子寅英勇善战,公子卯心机深沉……总之,都是好男儿。 唯有公子巳,杂鱼一样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人,对列国君臣来说,实在是太适合当吴国之君了。 “我大晋的好处?” “灭徐国,大吴得其地,贵国得其利,何如?” 沉默了一会儿,魏操盘算了一下徐国的底蕴,顿时点点头:“可。” 从晋国角度来看,扶持公子巳实在是最好不过。晋国要再度称霸,老对手就是楚国,楚国现在斗争非常激烈,赵姬想要顺利掌握局面,光靠一个娘家支持还不够。 但有了吴国,那就大大地不同。 而且从长远来看,赵姬只要掌握楚国政局,以后晋国想要搞一把吴国,也要更加的容易。 指望吴国再像现在这样反过来把晋国搞得灰头土脸,怎么可能? 徐国已经残破不堪,剩下的那点城邑,财富人口其实也没多少,晋国护送公子巳贵国,正好又可以拉起一支队伍震慑诸侯。 其中就有之前吃了败仗,丢人丢到家的宋国鲁国。 一个呲牙咧嘴的宋国,本来就应该敲打敲打,宋国战败于逼阳,不代表晋国就不会再踩一脚。 而护送公子巳,以晋国的实力,凑出千乘来护送,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是下一任吴王,理应有霸主大国之君的待遇。 双方口头上达成了约定,至于落笔成文,也不急于一时,就算子起现在是在跑路,可吴王并没有安排新的太宰接任,那么子起还是能够以太宰的身份行使权力。 魏操不急,子起看上去自然也是风轻云淡。 离开晋国使廨之后,子起仿佛就有点累了,一连休息了好几天。 等到大量晋人离开宛城之后,子起连夜带着人西行周国。 此时周王朝的威权早就荡然无存,天子管不了天下,只能管着周国眼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只不过,毕竟是曾经的天下中心,洛邑的积累依然是无比雄厚,子起抵达洛邑的时候,也不得不感慨,以姑苏的繁华,大概也只有洛邑的三分之一。 “主公,秦人已在等候。” “走,去会一会秦人,这王后之位,要慎之又慎啊。” 只是子起说话时,却是面带微笑,颇有些轻佻不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推测 “首李,最近自淮县、善道而来的晋、卫商队甚多,莫不是北境局势有变?” 最近忙着追逐小蜜蜂的大舅哥跑得挺勤快,加上阴乡又搞了一批小船,水面上速度还不错,李县长亲自设计打造的。 一扬帆,那家伙……嗖嗖的! 可刺激了。 “能有啥变化?有点外国人很正常嘛。” 李县长抄起一颗圆头萝卜,就喂给了李铁根。 这萝卜不叫萝卜,叫“蔓菁”,晋国特产,不过齐国也有种。 之前因为逼阳国打了胜仗,逼阳子豹就去求种,晋国一看逼阳国有点意思,就给了种子。 不过吴国的圆头萝卜,却跟逼阳国无关,是前前前代吴王在晋国面前卖萌搞来的。 当时为了搞楚国,晋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给予吴国很大的扶持,仅仅是战车技术,就输出了很多种,还专门根据吴国的地理特征,进行了调教。 所以说,当年勾陈逼迫晋国,还真不能怪晋国充老大,因为晋国一开始真是吴国的老大。 可他娘的谁能知道都是姓姬的,吴国这一家子居然是反骨仔啊! 不过即便吴国称霸,也没有对晋国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吴国的强,只是在军事胜利上,军事胜利转化出来的成果,并不算太丰厚,影响力也不过是从扬子江流域,扩散到淮河流域。 再者,吴国即便是会盟,顶天也就是吓唬一下鲁国宋国,到此为止,过不了这一条线,更不要说过黄河了。 所以吴国和晋国,还是相对的友好,最多有点小龃龉小不快,但无伤大雅。 更何况,大家都是姓姬的,怎么说也是几百年前是一家啊。 “可是……首李,如今淮上谁能不知大吴王师封禁姑苏呢?明知姑苏封禁,还要前来行商,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喂着李铁根的李县长顿时一愣,大舅哥说得很有道理啊。 “无忌,你说这晋人……是不是跟大吴有猫腻?” “何谓猫腻?” “……” 李县长于是跟大舅哥扯了一会儿蛋,然后两人一合计,这一串的事儿,怎么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太宰起不会是北上了吧?” 忽地,商无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李县长顿时摇头,笑道:“这怎可能,你要知道,子起乃是伯氏,本就是起于……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李解自己也愣住了:“嘶……我们再把事情捋捋,这说准还真是有可能啊。这尼玛的……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有可能让人灯下黑啊。” 一抬头,就见大舅哥掏出纸和笔正在记录,一边写一边抬头瞄一眼李解:“首李继续说。” “我说尼玛呢。” 李县长黑着脸,顿时一巴掌拍李铁根那张驴脸上。 阿昂!阿昂!阿昂 大叫了一会儿,李铁根看李解准备抽刀,顿时闭了嘴赶紧跑。 “等等等等等等……我得想想,这里面有点绕。首先是子起跟老子说要去出使越国,然后他跑路了,然后大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姑苏军事管制,然后几个公子都在出幺蛾子,然后外国人变多了……” 接着,李县长又想起来,子起的家人,貌似有不少都搬来了白沙村附近。不但自己结户成村,还带来了大量的先进农业工具还有各种粮食蔬菜种子。 最重要的是,这些子起的族人,很听话,尤其是听李县长的话。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行为准则:猛大帅是大吴擎天柱,江阴子说让干啥就干啥。 然后李县长就说自己要两个美女玩玩,子起的族人,还真给他找来了两个美女,肤白貌美胸大屁股翘不说,还能歌善舞,是越国一个大夫送给子起暖被窝的。 但子起现在享用不了不是?就给了李解随便处理一下。 原本是出使越国的福利,现在成了李县长彰显实力底蕴的符号。 我李某人要是没有点水平,敢把太宰子起的财产给睡了? “无忌,你说这子起,有没有可能,出差去了晋国?” “绝无可能!” 商无忌顿时道,“首李有所不知,旧年大王会盟,主持粮秣诸政者,正是太宰起。晋国因大王会盟而身败除名者,便是卿大夫都不在少数。诸如韩魏两家,欲杀子起泄愤者,多不胜数。” “那就是去了中间国,这个中间国,应该也不会太强,而且属于晋国的势力范围。” “卫国、陈国、宋国、鲁国……” 都是地区小强,但面对晋国吴国这种霸主,又只能认怂。 片刻,商无忌突然双目圆瞪:“首李!我等忘了一事!” “忘了吃饭?” “……” 大舅哥一脸无语,但还是郑重道:“彼时公子巳出使鲁国,后游历中原诸国。首李坚守逼阳时,公子巳便在卫国!” “卫国……卫国!” 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可又倒吸一口凉气,这尼玛太能算计了吧。 不但震惊于老妖怪勾陈的布局,更震惊一个大概率的事实,那就是,老妖怪勾陈似乎要把位子传给公子巳? “不是……这条小蛇有啥才能?能让大王看重?” “公子巳无甚才能,甚至如今都还未成婚。” 大舅哥把公子巳的情况描述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公子很像一个废物,而且还是一个找不到老婆的小废物。 拉帮结派没本钱,上阵打仗没能耐,甚至连吃软饭……都差了一点机会。 吴国公子里面,就他是单身狗。 “这是一条撸蛇啊!” 李县长猛地吐了个槽,可又觉得邪性,“可撸蛇貌似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啊。不是,老妖怪怎么想的?这位子传给撸蛇还能有好?” 虽然听不懂李县长在说什么浑话,但商无忌大概还是猜出来一点,此时两人都在疯狂地头脑风暴,大舅哥根据多年的经验,也在推演着种种可能。 良久,商无忌才道:“若以当世诸侯论,吴国之君若如公子巳,必无忧矣。” “说的也是,猪一样的队友没得选,要是对手也是猪一样,那倒是还有得玩。” 不过李县长还是吃不准,奇怪地问商无忌,“这公子巳,当真就是个撸蛇?” “何谓撸蛇?” “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以大王的性格,他会容忍下一任吴王是个废物?” “谦谦君子为吴王,邻国皆安,吴国亦安。”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就不信呢!” 李县长寻思着,正常的公司竞争,这竞争对手要是新上任的老板是个胆小鬼,那肯定可劲忽悠,往死里恐吓讹诈呀。 “止公子巳,自是不可。可是首李,太宰起当真要是在中原出没,未必不能助公子巳一臂之力!” “你说子起这个老阴逼,他图个啥?怎么突然就忠心耿耿了?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他不是应该死要钱吗?这突然就才能超绝起来,让我有点扛不住,很受伤啊。” “太宰起得以复仇,全赖吴国之力,大王之威。如今看来,当真是君臣相得。” 话不用多说,意思绝对到位。 大舅哥这番话,倒是让李解有点明白子起的想法。 报仇这个事情是一回事,报恩是一回事,贪污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宰子起贪污归贪污,但吴王吩咐的事情,还是照办的,甚至,为了报恩,事情还能办得特别漂亮。 只说结果,貌似子起家人也没被怎么样,姑苏封禁之后,最多太宰宅邸的财产损失巨大,可人都是全须全尾的,没病没灾,最多有点小惊吓。 “这老阴逼到底在干啥,难不成靠他老胳膊老腿的,能护送公子巳回家继位?要说这忠君爱国,咱们大吴,舍我其谁?我看早晚得用到老子!” 李县长在那里胡咧咧,一边走一边看着大舅哥,“到时候老子得狠狠地敲那老阴逼一笔,怎么地也得见着回头钱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收点利息 “先收点利息!” 李县长说干就干,让商无忌跑去隔壁村化缘。 如今子起的族人正在搞新农村建设,手头物资丰富不说,还挺有俩糟钱。白沙村这么穷,大家乡里乡亲,借点钱花花怎么了? 我强哥……不是,我李哥最近手头紧,兄弟们辛苦一下,很正常嘛。 厚脸皮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糟糕,大舅哥有点不想再去了,一脸无语地看着老板:“首李,上溪村已经去了多次,子氏那里,前后拿了六七十万镝,只布匹,已经万余。这再去……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了,太宰子起待我甚厚,我现在手头又大项目,前景广阔,找子起的家人来投资,这是有恩必报好不好?” “大项目?” “你不需要懂,等大项目破产之后,你就懂了。” “……” 不坑投资人的钱,我还是人吗?! 不过对于子起的家人来说,给白沙村多少钱都没问题,反正都是小钱。 钱不是问题,小命才是问题。 尤其是最近姑苏风起云涌,有两个卿士之家已经死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贾氏,贾氏不得不出奔一部分子弟前往棠邑,甚至还有人准备春耕的时候前往盐城。 因为羿阳君已经嗝屁,其采邑封地被除,盐城现在就成了“无主之地”。贾氏在老妖怪勾陈神经质的操作下,死了不少嘴巴不牢的子弟。 于是乎,大夫贾仁先请吴王勾陈更名“羿阳”为射阳。 “羿”和“射”此时同音,贾氏在搞到一个射阳男之后,也算是新添了一个服于王事的族人。 有点跟商无忌一样,分了这么一小支,前往盐城射阳邑。 只不过贾氏也知道是非常时期,再者手头也没有人手,如今王畿地区,手中劳力最充足的,除了吴王勾陈之外,就是李解。 实在是李解除了江阴子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百沙之主”的头衔,这个跟吴王的封赏无关,纯粹是李县长的赫赫威名。 打出来的“百沙之主”! 目前李解的骚话影响力,最远可以传播到长江入海口两侧沿海沿江地区,十几二十万“野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猛夫在。 不服不行,毕竟有一次李县长还带人去“东沙”弄了四头大象回家,这个事情现在仍旧是“百沙”的神话传说。 “此去姑苏数百里,有男焉,能搏虎豹,逐象过涧,曰猛男,又曰李解,顶天立地,以镇沙野……” 小地方的神棍们,就是这么吹牛逼的,很能唬人。 当然了,神棍们也不是白吹的,有工资啊,商无忌和姬巴是两支不同的团队,作为六国公子,姬巴在政治忽悠上,还是有点见识的。 再说了,还有辣么多老乡,总有一两个精于歪门邪道的。 成果斐然,李解就差离地成神了。 这要是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起码也得是“洪荒流”修仙小说中的大巫……特小强的那种。 以往被人看不起的野人,现在因为非常时期,反而成了香饽饽。 至少你想逃亡野外,没有人手给你盖房子耕地种菜,你吃什么? 曾经的野人肯定没那么好的技术,可“白沙”野人不一样啊,连丝绸都不差多少,姑苏王宫“百司”甚至都有一部分丝帛采购,就是从阴乡。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吴国对外的大额支付货币,就有阴乡所产的白绢。 有地盘,有实力,有人口,那还要啥自行车? 子起的族人不蠢,更何况子起在临行之前,显然就交代过很多事情。 于是乎,李县长经常找落户上溪村的子氏化缘,之前连美女都能化来两个,可想而知子氏对李解的态度,那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信任,而是完全一副要绑定上去样子。 “那……此次前往上溪村,讨要多少?” “这次不要钱,要人。” “上溪美色不多了呀。” “……” 李县长有心反驳老子看上去像是奔着美女去的吗? 可转念一想:没错,老子就是喜欢美女,喜欢美女有错吗? 顿时觉得无法反驳,好半天才跟大舅哥道:“养蚕人子氏有很多,让他们借点人过来,咱们组个大型养蚕基地。” 这年头养蚕效率其实不算太高,倒不是说蚕有什么问题或者饲料有什么问题,甚至连暖房,姑苏也早就有了。 姑苏的蚕房是最好的,算是对外不传的秘技,但也仅仅比越国的产茧率高那么一丢丢,也没有太夸张地步。 此时产量上不去,其实跟蚕子利用率太低有关。 姑苏多用蒲草来让蚕蛾着床产籽,但白沙村却不一样,用的是纸。 因此一亩桑林,白沙村有记录,大概一年养蚕三张左右,出鲜茧四五十斤。 这个效率,直接翻倍都还有富余。 也就是说,只要白沙村愿意扩大规模,养蚕小能手多多益善,不愁没产量啊。 然而“白沙”也好,或者其他沙野,美蚕娘就只有旦这么一个,当初第二个美蚕娘,得去芙蓉,两地隔着一二十里路呢。 广大的地理范围内,美蚕娘就两个,蚕娘数量也是稀少,笨蛋是没办法去给国人打工的。 这年头,任何行业的小能手,都是贵族们的私有。 所以李县长现在想的,就是趁着国家动荡,赶紧先发点小财,以前不能抢的技术型人才,现在就可以抢了。 他不但要从上溪村子氏那里搞人,还要从各城邑搞人,甚至不管吴王有没有嗝屁,“百司”那里挖人也没问题。 他在“百司”也是有门路的,杰哥时刻准备着给自己来一刀,辟邪剑谱练不练无所谓,葵花宝典可以搞搞。 只要杰哥觉得自己发育完善,已经有了后代,随时可以做阴阳人死太监,李县长不介意给杰哥套一笔健康发育进步奖。 “养蚕人……只怕子氏不愿意啊。” “不存在的,肯定愿意。” 李县长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无忌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不能去抢啊。肯定愿意的?” “……” 出门的时候,大舅哥差点给自己来了一耳光,自己怎么就总是对老板的下限抱有期望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进技术 蚕房新泥无风土,为了降低成本,李解带人修的蚕房有点类似蔬菜大棚,大蚕房的规模,一间就是半亩地。 好在江南别的不好说,竹子管够,这年头砍伐竹子的效率,说不定还没竹子自己长得快。 养蚕小能手在吴越两国,都算是高级技工,通常情况下是严禁通婚外国的。 比如楚国就是如此,一直想要从吴越两国搞来先进的养蚕纺织技术,结果百几十年下来,双方边疆区的蚕娘养蚕技术有没有互相促进不知道,但聚众斗殴的本领,比从不饶舌的老秦人还要恐怖。 在诸舒、桐国等缓冲区,往往会发生这种情况,两边边邑的男丁们纷纷表示冷静,结果女子们抄着竹竿勾镰就干上了。 这也导致明明以野蛮闻名的诸舒七国,见了吴楚两国女子那是敬而远之。 娶回家当妻子? 没问题啊,请国君先娶吴楚女子! 至于普通人,那真是就差报警。 因为一些小窍门上的技术封锁,导致楚国的丝绸产量和质量,始终比不上吴国,甚至比不上越国。 楚王身上穿的最好的衣服,面料一定是进口货,而且大概率是世仇吴国生产的。 这年头,因为丝绢是硬通货,充当大额支付的货币来用,所以很多时候,楚国也是比较无奈。 吴国一时武器短缺,可以直接通过加大生产力度,然后从中原列国交易。 早期还有晋国扶持,以晋国的实力,消耗吴国那点产量,根本不算个事儿。而晋国称霸之时,大部分小弟国家为了配合盟主霸主,也会跟吴国进行贸易。 吴国早期面对的,是一片巨大的市场,随后又因为吴国自己争气,产品力足够强,终于站稳脚跟,一举将齐国绢布市场吃了下来。 所以长期以来,吴国对自己的养蚕丝绸业的自信度,那是相当的高。 在吴国历代君臣看来,国外对手想要抢夺吴国的国际市场份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又不是外国人,怕什么?只管出口。” 面对公子巴担心江阴搞丝绸太过分,可能会引起姑苏不满这个事情,李县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下柳啊,大家同饮长江水,头顶一片天,都是大吴子民,不管是现在的大王还是将来的大王,看到治下百姓这么努力,高兴还来不及啊!” “……” 公子巴显然一脸的不信,想当年,他们六国也是搞过几回高档丝织品的,然后吴国就发兵来殴打他们,把高档丝织品的生产设备以及人员,都抢了个一干二净。 那种高档丝织品,因为最早发源于桐国,故称“梧桐锦”。 因为这个“梧桐锦”,桐国可算是倒了霉,先后被吴楚两国灭了五六回。 周边小国回想起来,还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最终楚国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运气,桐国一部分地盘虽然吃了下来,但“梧桐锦”却还是落在了吴国手中。 其中涉及到一种新的印染技术,能够生产出来一种赤红带金颜色的锦缎。 而这种锦缎,吴国拿来出口到了周国,洛邑之中最高档的面料之一,就是“梧桐锦”,不过在周天子那里,又被称作“凤凰锦”。 销量最好的地方,却又不是洛邑,而是宋国。 总之,每年靠高档面料,吴国就能混得很滋润,固然不能靠高档面料一夜暴富,但因为逼格满满,吴国行者在中原列国行走,就是相当的拽。 “首李啊,如今姑苏变幻莫测,若是一时不查,大权交替之下,这岂非引火烧身?” “我江阴几万人马是摆设?” “……” “江阴待不了,我去江北行不行?” “……” “江北待不了,我去淮徐行不行?” “……”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你是六国公子,这六国缺衣少食的,买姑苏货多贵啊,买江阴货,便宜啊,我看在下柳你的面子上,再来一个折上折,你看七五折怎么样?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就这么说定了。” “……”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李县长背着手转身离开,心中很是高兴:嘿,这又搞定一单生意。 六国小归小,几百个贵族还是有的,几百个贵族也有家人,一人两三套衣服,这也不少了。 一身好一点的高档衣服,怎么地也得穿个几年吧。 换一匹矮脚马没问题,这要是心黑一点,说不定还能绕个一只猪。 “纺织面料市场,竞争激烈呀!” 李县长感慨万千,想要轻松地苟下去,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之前在逼阳国当将军、相国,很是赚了一笔,这前期的巨额投资,其实都还算可以承受。 连基础劳力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毕竟在逼阳城外,他搞了几千俘虏。 虽说运回来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死了不少,但总体来说组织几个大型工厂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加上“百沙”之地野人极多,他以“百沙之主”的名义,说要征发一些劳力来上工,也没什么难度,而且他让人来上工可不是“徭役”,给报酬的。 咸鱼、杂粮、豆麦、竹制品、豆制品、蜂蜜……不怕野人心大,只要敢要,李解就敢给。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资源多、实力强、好说话……江阴邑在“百沙”之中,那是完全没有缺点,全是优点。 当年李县长还是李村长那会儿,就有不少“沙野”慕名来头,随着江阴邑的成立,加上李解这个厚脸皮从姑苏那里化缘不少财政拨款,奔着江阴邑大开发而举族来投的老朋友多不胜数。 除了王畿地区之外,江北东芦市周围的“淮夷”小部,为了生存,也是联络了雉邑的话事人雉叔长尾,总之就是一个意思,雉叔看在同乡的份上,拉哥们儿一把。 雉叔长尾其实现在还一脸懵逼呢,以往冬天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死人,还不少。 可去年冬天到今年开春,死人也有,但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最重要的一点,没有饿肚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人们会用眼睛去观察,雉邑的生存为什么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雉叔长尾运气好,当初最早挨了江阴子的毒打,这才不打不相识,让雉叔长尾抱上了江阴子的大腿。 金大腿啊! “首李,江北二邑,当如何处置?” 因为战争的缘故,鹿邑和雉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加上原本就半自治性质,并不在吴国的编制中,所以任由两地自生自灭,对吴国来说,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随着李解的介入,鹿邑和雉邑的生产恢复相当快,两地分别大量种植了豆麦、苎麻等等作物。 白沙村的麻纺规模其实已经上来,远比丝绸业要发达得多,而且技术更先进,销量更大销路更广。 去年李解北上的时候,舟船运送到布匹中,白沙麻布就是重头戏。 和吴国不同,中原列国的城邑分布相当密集,人口又相对众多,普通市民阶层的消费水平是有的。 只是丝绸太贵,平常也不可能大量购买;麻布虽然便宜,但大多数麻布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白沙麻布在战后一举成名,是因为逼阳子豹的推销,但进一步扩大名声和销路,就是本身产品质量优秀的缘故。 因为舟船发达,加上江阴大部分荒地其实只要做好疏浚清淤工作,就能改造成优质稻田,所以李解将很大一部分的原麻生产,放在了江北。 一是江北土地更广,二是能够笼络江北势力。 只是这样的操作,有利有弊,随着鹿邑、雉邑的生产恢复加快,吴国高层就有人盯上了这两地,想要让二邑从半自治,正式接入体制序列。 理由也很充分,谁叫鹿邑当时从贼来着? 所以商无忌有点着急,在他看来,鹿邑、雉邑,现在就是江阴子的地盘,怎么可以轻易地让出去,让人摘桃子呢? 不过李县长自己却是很淡定:“无忌啊,老子还怕姑苏没人盯着呢。有人想要吃下江北二邑,那真是再好不过,别人敢吃,我就敢闹啊。谁不知道我李某人是莽夫一个?谁要做鹿邑大夫,我就去姑苏砸他们家玻璃,大王还能不给我一点补偿?说不定直接在江边划一块地给我也说不定啊。” 见老板这么淡定,商无忌顿时就放心了,不过他还是一脸疑惑,很是郑重地问李解:“首李,不知玻璃为何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吴秦之好 在李县长以为老秦人从不饶舌的时候,周天子的家门口,老秦人正拉着改头换面的吴国太宰子起,一道欣赏欣赏楚国说唱乐。 楚国的说唱是一种类似滑稽艺人的娱乐活动,憨态可掬卖相蠢萌的艺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唱着令人捧腹的小调,大多都是朝着下三路去的,颇有点屎尿屁的崩坏喜庆。 “公言能为吴王做媒,不知可有依仗?” “老夫闻子车氏伐昆仑不利,兵甲多有折损?” “公在洛邑,耳目在西啊!” 和齐鲁文化人不同,老秦人比较直接,一听子起居然消息这么灵通,连他们大秦在西域跟“昆仑胡”作战的事情都知道,这本就不简单了。居然连作战主将是谁,作战有点不顺都清楚,那就说明秦国内部,有子起的耳目啊。 通敌不至于,但交情匪浅,那是铁板钉钉。 “吴钩三百,何如?” “当真?!” 秦人猛地双目圆瞪,吴钩是最上等的剑,对于大兵团作战,可能还看不出效果。但是小规模治安战,吴钩在手,那当真是战斗力倍增! 实际上秦国也有采购齐国铁剑,质量不能说不好,但问题就在于,砍人的时候,砍着砍着,就得掏出小锤子,把剑身重新敲直了。 不然铁剑就变成镰刀或者镐头,砍死人还是没问题的,对付一般的“昆仑胡”,兵器装备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从前年开始,秦国就发现治安战变得不好打,狗日的昆仑胡居然有了甲具,而且还是质量不错的青铜甲。 这些甲具的来源,是从“郁郁葱葱”以西流落过来,秦人发现在“郁郁葱葱”以西,似乎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溃兵,装备和晋国比起来不差多少,其中一些身体强壮的散兵游勇,更是装备精良。 而昆仑胡,就是通过大量的物资交换,马匹、牛羊、粮食、衣服……然后从这些散兵游勇手中,交易到了数量不少的装备。 大概也是怕惹怒秦军,尤其是秦军为了保证贸易收益,有三师七千五百人在大漠绿洲。大兵团机动起来的秦军,莽起来能千里作战,而且自持力相当高,还不缺少战斗意志。 所以这些散兵游勇,往往招募了一些昆仑胡之后,就离开“郁郁葱葱”,从“郁郁葱葱”的西部地区南下,进入谷地,然后继续顺着谷地南下。 为了表明不想和秦人为敌,这些散兵游勇中有威望的领头人,还给秦国三师的三个主将,分别送上了金杯。 不过老秦人是恩怨分明的,礼物可以要,金杯可以用,但仇还是要报的。 你他娘的扶持了昆仑胡跟老子斗,然后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门儿也没有啊。 只是现在秦国的武器生产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地缘环境现在比较恶劣。晋国时不时在边境搞摩擦,又控制了秦国东进的关隘,这让秦国如鲠在喉,不得不在平原地区修建了一条长城。 这很恶心,晋国摆明了要搞它。 而南方楚国虽然内部混乱,可因为楚国体制的特殊性,边邑领主自己就有能力挑起战争,加上诸多小国也看秦国不爽,尤其是巴国蜀国庸国,明知道楚国不是好鸟,可秦国也不是好东西啊。 两害取其轻,至少楚国一时半会热也消化不了他们,因为有使者提前告诉了这几个国家,说是吴国准备跟楚国再撕一场。 巴蜀等国相信这些使者话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使者一口地道的姑苏腔…… 所以现在秦国的军事压力相当大,尽管已经开发了不少新的利润点,但也只是堪堪营收持平。 武器装备的生产上,更是到了极点,再压榨潜力,显然就要耽误事情。 然而都知道老秦人压力大,晋国楚国等大国,自然就收拢了武器出口,民间武器商也被大国盯上。 此刻,能够开辟一个新的武器装备进口渠道,对秦国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吴国太宰子起用出口武器为诚意,表明自己确实来给吴秦两国做媒的,新王登基,王后是老秦人,难道这个事情不美吗? “秦国女子嫁入吴国,于两国而言,皆乃美事。有秦女为吴国之后,两国也会更加亲近。‘凤凰锦’‘白沙麻’,也又飞入咸阳城中的一天啊。” 这番话说得老秦人很是高兴,子起卖相极好,此刻更是风度翩翩,丝毫没有东南霸主之国的盛气凌人,如此礼遇,已经让秦国人十分受用,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要知道秦人因为东进连连受挫,被晋国楚国先后打断扩张势头,这种糟心的感觉,已经压制了很多年。 楚人在中原列国被嘲讽,可楚人能打啊,小弟特别多,真喷起来,可不是光靠自己一张嘴。 但秦人就有点吃瘪了,喷的时候没人帮,就算有一两个站出来吆喝的,一查祖上居然还打过周天子的脸,那就更加遭受嘲讽了。 而最近几十年,东南霸主吴国先后压服齐国晋国楚国等大国,在秦人眼中,这是一篇爽文,很爽的那种,特别又代入感。 所以当这个爽文主角突然对自己态度不错,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没错,是心动的感觉。 “往后两国永结同好,可谓美谈啊。” 老秦人突然也饶舌起来,感觉相当的不错。 而且子起说了,嫁妆不必多么丰厚,秦女只要来,就是自己人,吴人不会亏待秦女,只会呵护有加,无比尊重。 然后子起又说了,为了表现吴人的诚意,不管是吴钩还是其它武器装备,只要吴国有的,全都打折。 “‘吴秦之好’,必为天下传!” 老秦人都想好了,明天就在洛邑,让说唱歌手好好地唱一唱,来几段饶舌,怎么地都得宣扬宣扬。 这些骚操作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老秦人在意的事情,反正只要好处到手,怕什么好处咬手? 而子起跟秦国使者交换文书之后,略作休整,立刻让人先行把消息传了回去。 等到姑苏城外开始流传有公子要娶秦女为妻的时候,江阴邑已经有人开始唱“吴秦之好”的故事了。 “吴秦之好?你特么在逗我?无情还差不多!” 李县长陡然听到这个段子,整个人都不好了,风中凌乱的同时,也顿时明白过来,这他娘的子起跑得比谁都快啊,居然跑到西方去了。 不但跑到西方去了,还跟老秦人饶舌之余谈笑风生。 “这尼玛,还真是把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愧是给老妖怪打了几十年下手的,有一套,有一套哇。” 李县长此时此刻,当真是不服不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进步 “这是何物?” 白沙村外有个布告栏,布告栏旁边日常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外地的客商见了,大多都会过来询问。 因为布告栏和诽谤木差不多,不少人都觉得白沙村的村长,当年很有志向。 道理也很简单,诽谤木就是华表,敢立华表的,谁家没有车千乘? “挂历。” “挂历?” “挂在那里的日历,不就是挂历?” “日历?” “对……” 对于外地客商的好奇,白沙村的人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地解释,到后来兴趣缺缺,最后几乎听到问题就想吐,也没用一年时间,几个月就快疯了。 但是很快白沙村的日历,就传播了出去,不少外地客商,都会抄录一份日历格式,这样方便行走计时。 随着阴乡的蜂农开始行走扬子江,江淮地区各国的贵族们,都派出了自己的商队,前往阴乡采购蜂蜜。 这多少也得益于逼阳子的宣传,加上郯庄子对此也赞不绝口,东海、淮泗一带,对阴乡蜂蜜还是相当追捧的。 主要还是因为产量高,加上“淮夷”自己掌握的野生蜂蜜,基本被李解带人洗劫一空,整个扬子江入海口地区,最大的蜂蜜商,就是白沙村。 白沙村采蜜是七天到十天一次,用手摇离心机,采蜜效率大大提高不说,对蜜蜂的伤害也不高。 去年整个一年,花期没怎么赶上,但一群蜜蜂还是产了有十几斤蜜。 不过李解手头掌握的蜂群数量相当多,仅仅是蜂农队伍就有一千多人,挂着“百沙之主”的旗帜,在“沙野”地区是无往不利。 只要白沙村蜂农要采蜜,就没人敢阻拦。 为数不多出现蜂农在野外遭受攻击的情况,还是因为蜂农太过深入林区,然后遭遇了野生老虎,还是个带崽的母老虎。 然后倒霉蜂农就死了。 不过总体来说,蜂农都能保证蜂蜜产量,主要付出的还是体力消耗,追逐花蜜相当的不容易。 也幸亏此时的长江口水网密集,蜂农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舟船,整体上来说,也没有破坏本土蜜蜂喜欢安静喜欢小范围采蜜的特性。 偶有蜜蜂逃逸在野外成群,但总体来说效果不错。 姑苏“百司”每个月都会大量从阴乡采购一些蜂蜜,加上蜂蜡这种比黄金还要硬的硬通货,阴乡仅仅是通过蜂蜜交易,就有大量的利润结余。 旦的两个叔叔,以他们现在的才能,已经根本无法管理规模十分庞大的“布库”“钱库”,替代叔甲和叔乙的人,正是旦的沙雕弟弟。 雕原本想要做个武士,但打不过沙哼和沙哈;后来想成为将领,结果连画地图都不如沙东;再后来想要做一个特种勇夫,至今吃东西都觉得有驴精的味道…… 后来李解成了江阴子,是在姑苏的大王那里能说上话的那种大人物,沙雕一瞬间就顿悟了。 因为当时大王派人来给自己的姐姐,封了个夫人。 这时候的沙雕就明白过来,我姐夫这么厉害,我为什么要靠才华吃饭呢? 我明明可以靠关系啊! 反正才华也拼不过别人,拼关系这是理所应当的啊! 然后沙雕就接替了两个叔叔,专门负责管理姐夫的私人财产管理。 平日里叫他去军事训练,去还是去的,但也是目的性很强,就是为了强身健体。然后学习先进的数学知识,这样管账更加轻松一些。 自从替代了叔甲和叔乙之后,沙雕头一次才知道,一个人的财富,原来可以多到这种地步。 可以轻易地,不用通过打仗,就把整整一个“沙野”买下来。 连人带地的那种,全部买下来,而且还是能拿到姑苏凭证的那种。 “阿雕,老朽此来江阴,就是想多采买一些种子。” “这春耕在即,江阴也没有余力啊。” “这如何是好?雉邑多是种桑麻,有些豆麦,稻米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昆兄说了,雉邑一日水利不兴,广种稻米一事,就要放一放。” 说着,沙雕对前来白沙村的雉叔长尾道,“雉叔应该知晓,昆兄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去纠缠,否则……你懂的。” “懂、懂、懂……” 雉叔长尾连连点头,有些谄媚地笑了出来,“老朽此来,也就是给同乡做个说客,阿雕应该也是知道的。” “东芦市那里,我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稻种是没有的。真要是想要过完这个春天,可以猎杀野兽,获取皮毛嘛。” “白沙收购皮子,价值几何?” “都是好价钱。” 沙雕也没有说个准数,自从帮着给姐夫打理私人小金库之后,沙雕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没有准数,从来都是模棱两可。 听到沙雕这么回答,雉叔长尾微微点头,然后道:“那就多换些粮食,只是到了秋冬,这日子在江北,怕是不好过。” “雉叔无虑,昆兄早有安排,只待春汛过后,就会派人主持雉邑水利。” “这……雉邑弱小,无甚丁口啊。” “这不是雉叔要思谋的事情。” “是……” 见沙雕一脸正色,雉叔长尾顿时不敢废话,眼前这个小子和以前可是大大地不同。 以前是个毛孩子,现在却是不同,是江阴子的私人大管家,而且姐姐还是江阴子的正妻。 就算心里看不起这毛孩子,脸上也不敢摆出任何不妥,敢喷沙雕是个沙雕,那就是得罪了李解和吴王。 谁叫沙雕的姐夫是王命猛男,沙雕的姐姐是王命夫人呢! 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虽然没有从沙雕这里得到准讯,但是雉叔长尾还是心中有了点谱,知道今年江阴子不会眼看着江北二邑不管。 至少雉邑附近,肯定是要好好经营。 有了这么个消息,雉叔长尾就愉快地离开了白沙村,等他走了之后,沙雕这才跑去李解那里禀告。 “长尾走了?” “刚走。” “盯着点雉邑、东芦市,等到他们粮食短缺的时候,就用粮食去换他们的人口。” “是,昆兄放心,此事我记下了。” “等春汛过后,我会让人组织力夫,前往雉邑。算算看这时候淮夷的散兵游勇,也该消停下来,趁乱抓一抓的,估计万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李解便道,“怎么打散奴隶,你也学到了,到时候雉邑扩充良田,就交给你去做。只要雉邑经营妥帖,给你谋个雉邑大夫,也不是难事。” “是!” 听到姐夫居然抛出来这么大的甜头,沙雕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笑得像只沙雕。 等沙雕傻呵呵地离开之后,李解才是摇头对老婆道:“旦啊,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你这般冰雪聪明,沙雕这么好骗?” “我也很好骗啊。” 旦一边在白绢上绣花,一边露出个浅浅的微笑,低着头小声地应了一声。 “我不信……” 李县长一看老婆笑起来这么甜,顿时心猿意马无比荡漾,凑过去一把将美旦搂在怀中,很是腻歪了一会儿,这才道,“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好骗了?” “将阿解接回家时,阿解跟我是如何说的?” “我那时候说什么了?” “阿解说冷,要搂着我才能感觉到温暖……” “这没错啊。” “你说你就抱抱,不乱动。” “我没乱动啊。” “你说你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常识 春汛一到,江阴邑的主要工作就转移到了田间作业。 产粮区且先不提,桑林地是要重新规划的。此时扬子江口的居民,虽然已经有意识地开始成片成片种植桑树,但并不成体系。 李县长组织了以阴乡青壮为主,奴工为辅的采挖队。前往扬子江两岸各地,采挖各种成年桑。 然后通过舟船,再运输到江阴邑。 上溪村主要住着的是子氏,有上溪自然就有下溪,下溪主要就是种植桑树。 为了今年的大型田间作业,李解做了一年的准备,主要是为了积累人畜粪便。 人畜粪便发酵过后,就可以做为基肥,然后田间开垦三十公分,就能进行桑树移栽。 这活儿李解还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那是相当的熟练。因为每个学期都有实习,春秋两季入学,基本都要走一遭。 要么一线原料基地,要么一线生产基地,除非是设计学院的,那就不用,大部分都是负责貌美如花…… “小伙子可以啊,以后给你多找几个老婆。” 整个江阴邑耕地效率最高的,就是“采花”,如今它和李铁根一样,跟李解姓,叫李采花。 巨大的象鼻子在李解胳膊上蹭了蹭,大象卷起鼻子朝天的时候,总能露出很有人性化的微笑。 拍了拍李采花的鼻子,李解拎了一桶蜂蜜过来:“省着点吃,给你老婆孩子留点。” 自从有了大象,本就具有很强威慑力的白沙村,现在更是多了一层不可描述的神秘感神圣感。 加上之前李雷姓名挂出来的时候,都在传猛男之子是“应惊雷而生”,更是多重效果加持,让白沙村简直像是开了十几个光环,一个个“沙野”老江湖都中了脑残光环,纷纷跪舔。 其实除了野人,王畿地区不少国人也不傻,也想过来舔,但这时候就尴尬了,因为国人的身份,想要舔猛男反而困难了许多,远不如野人来的便利。 “这象……居然真的可以耕地?” “那也得先设计好工具,你当随便谁都能专门给大象设计一套耕地装备吗?强的不是大象,强的是我!” 李县长睥睨苍穹……他骄傲。 一旁正在记录进度的公子巴顿时无语,不过看到李采花的工作效率,还是相当的震撼,寻思着要不要再去搞点大象过来。 “首李,越国多象,不若捕获一些?” “你疯了?野象和家象能是一回事?野象就是流氓,懂不懂?有没有常识啊!” “这……这是常识吗?” “我懂你不懂,那就是常识;我不懂你懂,那就是冷僻知识。懂?” “懂,这是常识。” “嗯,孺子可教,给你加工资。” “谢首李。” 跟李县长混久了,公子巴的语法已经彻底扭曲,越来越像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一起吹牛逼的工人徒弟。 目前江阴邑并没有成体系的管理制度,不是李解不想搞,而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对外输出武力值优先。 讲白了,能跟着李县长一起开片抢地盘的,才能有个正式职位,其余的,都要让位给砍人专业。 公子巴也好,大舅哥也罢,甚至连旦的沙雕弟弟,都是身兼多职,而且得不断地学习。 比如说数字,白沙村内部有专门的算术课,是强制学习的。 不管商无忌和公子巴他们各自家族有如何独特的计算法门,在白沙村,都得重新开始重新学。 甚至连算盘,都要硬着头皮背口诀。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朗朗上口但是残暴。 有些口诀其实李县长自己都忘了,是重新倒推出来的。毕竟算盘这个东西吧,还是李县长小学二年级学的,后来再次用到算盘,那都是大二勾搭财经学院妹子的时候,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首李,桑林移栽为何这般紧迫?” 公子巴将进度表收好,随口问道。 “因为阴天才能减少蒸腾量,对桑树水份保有很重要。一旦选择晴天,还得不断地给桑树补水,即便这样,也可能活不了,除非给桑树搭个棚子。这成本太高了,我们手头能够用的劳力,也就四五千,大部分劳力,还是要用在工场和开辟荒地上。” 涉及到专业领域,李县长说起来很是自信,不过想想也挺奇葩的。 你说我一个纺织学院毕业的,怎么就跟种树纠缠了四个学期呢? 原本公子巴也就随口一问,结果李县长的回答信息量太大,瞬间就shock到了他,这让公子巴目瞪狗呆。 作为六国公子,姬巴寻思着这人就算能打也会说骚话,好吧,还能盖房子修桥铺路,当然兴许还能加一点制作家具,可种植桑树这么冷僻的学问,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内涵,这真是超出了姬巴的想象。 “种树也是一门学问,懂?” “懂、懂……” 怀疑人生的公子巴心中默默道:难道真是受命于天? 这不科学啊。 其实李解自己也挺累的,不过为了督促底下的人抓紧时间,他也亲自上阵种树。有了表率,白沙村内外的劳工都不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老板都亲自种树了,你好意思偷懒? 这是李县长以前做工头那会儿的套路,时不时亲自上阵,那些每天赚个几百块的老油条,脸皮再厚,也得硬着头皮干活。 于是往往都是提前完工,李工头最少省个万把块,省出来的万把块又带着老油条们搓一顿,不管是沙县大酒店还是路边摊,总之啤酒罐头天下我有,老油条们还会觉得这个老板靠谱,能吃苦不说还大方…… 其实一顿沙县大酒店最多三百块,撸串喝酒撑死也要不了一千。 剩下来的几千块,李工头就学习一下经文,然后随便去一个安静祥和的小区,找一个常年独居的知心小姐姐聊聊天,谈谈人生,顺便开个光,双方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等待下一次生动的与佛论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前车之鉴 “公子!” “主上!” “主公!” 姑苏城外有一条直通五湖的青渎,原本是很小的天然河沟,吴国建立之后,历代君王开发了姑苏,连带着就有了相当不错的水利环境。 青渎并非是因为这条人工河的河水碧青,而是因为青渎开挖的初衷,是为了运送五湖青石。 这里有着整个吴国技术最好的石匠,也有扬子江口最发达的石料加工市场。 不管是越国还是楚国,各自国内的贵族,都愿意将玉石交给青渎石场加工。 玉石陪葬品中的高端货,都能在这里找到。 而现在,随着王城军事管制,青渎的市场一下子就萧条下来,往来贸易出现了极大的不便,大量材料挤压,大量工匠的收入遭到破坏。 其中大部分工匠的家中,都有子弟从军,甚至有人当上了百人将。 不过即便是百人将,也只是低级军官,在王城之中,并没有说话的份。 “公子,四方水门,已经查探完毕!” “诸君共勉。” “甘愿效死!” 公子寅神色淡然,既有自信,也有迷茫。只是他平静的神色,让追随他的人有了很强的信心。 低级军官们的处境,现在相当难受。 讨伐南巢氏失利,导致不少人不但家族地位没有进步,反而下滑了不少。而北方因为羿阳君作乱,又有不少人升迁上来。 如果是同一个系统中的人,那也不好说什么,偏偏冒出来李解这么个奇葩。而且围绕着李解,大王给予了极大的便利,有大量的新贵通过李解来获得功劳。 甚至还有卿大夫的家族,在和李解合作。 这让低级军官们更加没有机会。 俸禄也在减少,因为战事不利;家族收入也在减少,因为经济突然停滞。 焦虑自然而然地在这个群体中扩散开来,但因为他们一直跟随公子寅作战,再大的焦虑,一想到公子寅很有可能继位为王,也就不再焦虑。 只是万万没想到,本该顺利的归来继位,公子寅居然被拒之门外。 而且很麻烦的情况在于,公子寅是秘密回来的,说是有密旨。 但是那个传达密旨的“内竖”,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冒头。 也就是说,只要大王愿意,随时可以做掉公子寅,还有追随公子寅的这帮人。 理由太充分了,充分到让人瑟瑟发抖。 “诸君!大事得成,乃同富贵!” “主公必胜” 口号听着好听,必胜也是过去长久以来的自信。 但是这一次碰上南巢氏,公子寅就很清楚,前前后后遭遇到了太多的不顺。那些莫名其妙出来的掣肘,根本不是南巢氏应该有的素质。 楚人、越人、淮夷、齐人、扬粤、吴国卿大夫……乱七八糟的势力你来我往,南巢氏总在最后一口气的前面被抢救。 一而再再而三,消耗的不过是姑苏王师自己的锐气。 而王师……现在也在迷茫。 焦虑的不止百人将等等低级军官,还有他公子寅自己。 “公子……” 跟随公子寅多年的家令,此刻也是老态十足,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但须发打理的极好,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总是尽力地看着别人说话。 “事到如今,不必多言。” “老朽非是要劝说公子,诚如公子所言,事到如今,不必多言。只是老朽不曾想到,大王所属之人,居然是季子。” “这是早就知晓的。” 公子寅身材高大,虽然一只脚残疾,但站定在那里,气度还是不凡,甚至因为美髯长须,更显威风。 此刻他平静地说着话,并没有因为大变将至,就有任何动摇。 “公子成算几何?” “面对君父,谈甚成算?不过是尽人事而已。我辈入城之时,身首异处也未可知啊。” 算计谁都不要算计吴王勾陈,公子寅从记事起,就见识过形形色色在勾陈面前自以为得计的家伙。 但这些家伙,坟头的草,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回。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算计过亲爹,所以公子寅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武力抓在手中,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这是他的专业,只有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中,才能和亲爹搏一把。 否则,就像兄长公子丑一样,空有丰厚的妻族资产,妻族的势力更是江东大族,但面对吴王勾陈,连挑衅的资格都没有。 反手之间,大族分崩离析。 至于隐忍低调又或者心思深沉,本就是无奈的选择,因为这会引来吴王勾陈的厌恶。 “公子,何不收买江阴子,许以重金权势。姑苏之外,力量最强者,为王命猛男江阴子。” “若引其为援,他日吾为大吴王,如何处置此人?” 公子寅不是没想过拉拢李解,王畿地区之外,目前最有实力的,就是李解。真要让李解拉出一支队伍来,江阴邑现在可以拉出一两万人出来。 但是公子寅这样登上王位,到时候怎么犒赏李解?裂土分疆给他? 就算想要吃干抹净卸磨杀驴,到时候如何御下?尤其是如何面对军方序列中的将领? 要知道,就算再怎么讨厌李解,李解在军方眼中,也是同行,是武夫,是武士,甚至已经进入了卿大夫之列。 登位的时候可以杀李解,以后杀谁不是杀? 除了这些麻烦和考虑之外,公子寅还有另外一个缘由,那就是骄傲。 他压根瞧不起李解这个野人头子,想他沙场宿将,依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人,才能登上王位,这简直就是耻辱。 往后就算想要北上会盟,中原列国一定会拿这个事情说事。 大国扶持某个公子回国成为国君,这是美谈;某个公子靠土鳖们的一通凶猛操作上位,这是笑谈。 “那……公子举事,以何为号?” “有姬玄在前,何须多虑?” “尊王讨奸?” 家令一时无语,老迈的脸上满是愁容,羿阳君喊了这么一个口号,结果他被王命猛男的人戳死了。 现在自家公子,却也要用这么一个口号?难道真的一点忌讳都没有吗? 只是从公子寅平淡的表情上,家令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早有预料 姑苏的春天暖和得多,但到了晚上,氤氲水汽弥散成雾,还是会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凉意。 倘使到了水中,冰冷刺骨的感觉,和冬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哗…… 船桨轻轻在水面上滑动,偶有笃笃声,也是船桨靠在木制船舷上发生了碰撞。 没有灯火的黑色,细小的声响,都能让人精神集中。 沉重的呼吸声在一条条小船上传出来,即便是战场上经历过几十次厮杀的老兵,这时候也是紧张无比。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吴国大王。 姑苏水道发达,水门大大小小百几十个,平日里畅通无阻的有一多半,但随着封禁王城,很多水道都清冷了下来。 哗…… 水花声再度响起,星光照应在水面上,多少还能看到有黑黢黢的影子在顺着河道往前。 最好的浆手不需要看,只要到了河面,就知道船该往哪里走。 远处黑影重重的地方,就是姑苏的城墙,看管水门的军官是自己人,公子寅这一点很清楚。 对于进城,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难的是见到自己的父亲,当今吴王勾陈。 笃、笃…… 木制船头大概是蹭到了水门处的石壁,重新调整了方向之后,很是顺利地进入了其中。 幽暗的水道,前方本来是一个码头,以往从这条水道进入,船舶就是要在这里缴纳税费。 河岸两边都是街市铺面,以往是相当热闹红火的,即便是到了晚上宵禁,也有零散的人家自娱自乐,关起门来的快活,官吏是不会去管的,只要不夜里随意走动。 而此时,那些热闹都是荡然无存,砖墙台阶都干净了不少,以往能够轻松地闻到两边人家传出来的饭菜香气,现在什么都没有。 哗…… 水花声又响起,船只继续缓缓向前。 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突然浮上心头,公子寅目光冷静,但心头却是有些焦躁,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很不好的感觉,却又不能传递出去。 只要他稳住,他的部下们,就不会慌乱。 正坐在船舱之中,腿侧是一柄吴钩,宝剑还在藏在剑鞘之中,今夜会不会出鞘,很快就要揭晓。 “止步!” 忽地,公子寅一声大喝,然后站了起来,走出了船舱,身旁家令小声问道:“公子?” “一切太过轻易,简直易如反掌……” 公子寅看着不远处的黑暗,在那里,如果是白天,应该是有一座桥的。那是一座木头做的桥,像一座巨大的堡垒,横跨两岸。 现在,借着一点星光,依稀还是能够看到堡垒的轮廓,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 但正是什么都没有,让公子寅感觉到了不安。 一路行来,太过顺利了。 “唉……” 叹了口气,忽地,他抽出了宝剑,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吴钩,然后对家令道:“吾有子女六人,烦劳老君将尔等抚养成人。至于今日之事,吾一人承担,项上人头,可为诸君进阶之功。” “公子!” 家令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抹脖子? 他不懂,所以立刻阻拦公子寅自杀,抱住公子寅胳膊的同时,周围突然一阵喧哗。 腾腾腾腾…… 火光冲天。 一柄柄火炬突然冒了出来,两岸到处都是兵马,正前方的河道上方,那座堡垒一样的大桥上,三四排火点在燃烧,那是火箭,随时可以射过来。 突然间,香味传了出来,不知道烧得是什么,但是正前方的堡垒之上,吴甲左右散开,一人目光冰冷地俯视河面。 这个人他似乎没有穿着甲叶,只是一身袍服,最多加了一条厚重的大氅,但即便如此,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有如实质。 不是吴王勾陈还能是谁?! “参见君父!” 公子寅走上船头,此刻,河面上的船只,也逐渐点燃了火把,整个水面都亮了起来,船舱中的武士们都是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者不计其数。 明明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伟丈夫,但此刻就是浑身战栗,连叫嚣的勇气都没有。 嘴巴翕张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为冷静的,还是公子寅。 他本就身材高大,此刻在火光之下,站在船头,更是显得身躯雄壮,要不是一只脚有残疾,他简直就是完美的吴王勾陈模仿品。 “姬寅,你要见寡人,寡人久候多时。” 勾陈开口说了话,水面岸上,多少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子寅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是个几近花甲的老者,而自己,也早就过了而立之年。 咧嘴一笑,公子寅抱剑行礼:“今夜之事,寅一人承担,罪在姬寅,余者无罪。” 言罢,不等家令说话,公子寅反手一挽吴钩,直接上脖子上一划。 嗤的一声,血箭喷涌,公子寅向后一倒,整个人瘫软在地,肢体虽然还在无意识地抽动,但却已经没有了挽救的可能。 “公子” 家令根本来不及反应,扑倒在公子寅温热的尸体上,顿时痛哭起来,事情有这样的结局,家令并不是没有预料到。 但是,不管家令也好,还是其余想要谋大事的低级军官,都想着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大家在姑苏城中,都是有点人脉关系的,想要摸清楚王城的变化,又有什么难的呢? 只是所有人都心存侥幸,唯有公子寅,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结果。 或许还要更早一点,从他秘密返回姑苏的时候,就料到了现在的解决。 片刻过后,水面上的舟船中,都传来了哭泣声,这哭声传播得极远,让人听了心碎,但大桥之上的吴王勾陈,却面色如常。 在场众人以为姬寅预料到今天是在最近,唯有勾陈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儿子,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为此时此刻做准备。 “大王……” 深夜陪同勾陈的,是上大夫贾仁,此刻脸色也是惨白,瑟瑟发抖地问勾陈,“余众如何处置?” “诛姬寅有功。” “是……” 言罢,吴王勾陈面色如常,在吴甲的护送下,离开了这略显湿冷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仲氏报信(给水友醉酒无枫加更的) 是夜,白沙村狗吠如雷,不多时,就有提着灯笼的勇夫带着一群人到了岗亭。 岗亭中,抱着一只茶杯喝茶的仲裁一脸担忧,坐立不安之余,时不时地还要探头出岗亭,问看门的勇夫:“日里江阴子可曾外出?” 站那里的勇夫一动不动,只是看了一眼仲裁,也不答话。 虽说早就知道白沙村的勇夫一向恪尽职守,但这种木头一样的人儿,实在是让仲裁觉得糟心。 许久,有勇夫回转过来,却见勇夫后头还跟着人。 仲裁定睛一看,顿时叫道:“商君!” “仲君,为何连夜至白沙?” “嗨呀!再不来晚矣!” 跺着脚,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此刻仲裁只是觉得这杯中之物有些名堂,但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去品味,出了岗亭,一把抓住商无忌,然后小声道,“公子寅已死!” “什么?!” 商无忌双目圆瞪,简直震惊到不行。 他料到公子寅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直接来个当场死亡? 这是什么操作?! “如今王畿之内,凡是跟从公子寅之辈,不拘彻行之百人将,二百武士仿佛,连夜被押送善道,以‘徒众’之身戍边。” “上淮戍边?!” “正是!” 这样的大动作,着实震惊到了商无忌。 吴国的军制和体制一样混乱,除了周王朝以来的传统编制,还有楚国越国的边邑驻军编制。 所谓“彻行”,就是百人队列,一百个人排成一行,就是“彻行”。 十个彻行就是一个边邑旅,十个旅就是一个军。 这种编制和王师是大相径庭的,主要偏向于战时灵活编组,十进制随便搞。往往征发野人和淮夷的时候,就会这样干。 不少野人改头换面成为国人,都是通过进入边邑军绿作战,来达成的。 但总体而言,只要到了彻行这一级的低级军官,全吴国总存量还是相对偏少,放在哪个国家都是优质人才。 一个彻行的头领,基本可以做到在乡村单位脱产,武器装备牲口粮食,除了大牲口,其余都能靠自己解决。 “二百武士啊!” 商无忌冷静了一会儿,还是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声。 “若非仲氏有人夜里得见,只怕也不知道这等消息!商君,江阴子当真不曾和公子寅有过联络?” “不曾,首李曾言公子寅死路一条,怎可能和公子寅联络?” 说到这里,大舅哥这才反应过来,不仅仅是他,仲裁都是双目圆瞪:那猛男料事如神啊。 不服不行! “那……公子寅所处之王孙?何如?” “得以保全。” 仲裁回答着商无忌,然后又道,“二百武士有诛杀公子寅之功,亦是避了死罪。” “公子寅仁者也。” 都不用废话,商无忌就很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公子寅算是拿了自己的人头,给追随他的老部下们一条生路。至于大王那里,人头交代出去,也算是给真正的太子减轻了最大的障碍。 所有的公子中,公子寅的威胁,其实是最大的,因为他有军权。 不但有军权,现在还正好在作战,不管作战结果如何,实实在在有着边军在手,甚至还有两部王师。 现在一切都太平了,至于南巢氏……新君或者太子显露人前的那一刻,只怕就要用南巢氏来祭一下赫赫君权。 至于怎么拿南巢氏来刷人头,基本操作就是点齐了王师一起上,管你什么南巢氏北巢氏,叫你九天死就拖不到第十天! 云亭五更得知姑苏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想着的就是赶紧理清仲氏跟公子寅之间有没有联系,还好仲氏资格有点矬,平日里跟诸公子打交道,也主要是因为看坟的特殊身份别人赏脸。 真要说有什么硬实力,仲氏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既是软实力,也让仲氏通过“蓬荜生辉”硬了起来。 现如今仲氏因为跟白沙村接触的早,云亭五更毕竟也给白沙泥鳅黄鳝吹过牛逼,所以交情不错,能够从白沙村代理不少高附加值货物,转卖周边邻国,都是暴利。 比如漆器、陶器、瓷器,尤其是瓷器,属于白沙村严格控制的特殊商品。尽管品质还没有达到李解的理想状态,但姑苏王宫“百司”已经大量采购。 又因为“百司”大量采购,导致了瓷器的价格居高不下。 又因为价格居高不下,云亭仲氏将小部分瓷器贩卖到会稽和郢都,其利润比倒卖丝绸还要赚。 所以因为公子寅一事,仲氏尤为担心白沙村卷入其中。 毕竟,同样都是武夫,同样都是好战,在仲氏看来,搞不好李解跟姬寅能够看对眼呢? 只是结果出乎仲裁的意料,李解不但没有跟公子寅勾搭,反而一开始就瞧不上公子寅的结果,这真是震慑到了仲裁。 “若如此,那吾就不再叨扰江阴子,待明朝商君再代为转告。” “仲君放心便是。” 双方都是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来,公子寅那点破事,是影响不到江阴邑的。 王畿的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横,根本没有给想要翻盘的人任何机会。 送走了仲裁之后,商无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前往大榭,叫醒了睡的正香的李县长。 “首李,公子寅已死。” “他有罪,他也应该死,谁叫他是个瘸子?谁叫他好战能打?这种人当什么老板,不知道现在市场竞争激烈,没有核心科技不要胡乱出头吗?” “……” 见老板胡言乱语,大舅哥就知道,他不应该来的,摆明了老板有起床气于是不好好说话。 可这能怪他吗?这么重要的消息,他能不第一时间通禀? 被李解狂喷恶心了一通,商无忌这才无比郁闷地离开了大榭。 等商无忌离开之后,李县长也是满肚子的气,寻思着老子刚做了一个酒池肉林无遮大会的美梦,你他娘的就叫醒老子? 越想越不爽,商小妹因为怀孕,本就睡眠不规律,这时候也没有睡着,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骚话语录。 结果李县长很是恶趣味地把商小妹晾在一旁,然后找陈国蛇精去了。 气得商小妹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陈国蛇精每个月来三次大姨妈,每次来十天。 李县长也懒得起床,直接搂着蛇精继续睡,要不是公子巴说有个老乡来投奔,带来了一个晋国那边的劲爆消息,李县长大概会白天也继续。 多有意思啊,做许仙好快乐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掏钱拿地 终究乡下还是比较安全的,首都虽然有王子飙船,但国王亲自设了哨卡,拦下来罚了款不说,还把抗拒执法的王子就地正法。 明正典刑,就地正法,王子与庶民同罪,善哉善哉,大王万岁万万岁。 李县长知道老妖怪够狠,但狠到这种程度,还是稍稍地超出了他的心理极限。 曾经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工头,李县长寻思着,自己虽然也吃肉喝酒,但也不至于到吃儿子的地步。 虎毒不食子,何况人啊。 当然了,就算真有人想要吃儿子,那估摸着在白沙村,最多也就是沙瓜那里盖一所楼,这大概就是李县长能够想象到的最下限…… 也许以后自己可能会跟老妖怪一样,但现在肯定不至于。 “首李,这些海螺弃之可惜啊。” “你懂什么?别逼逼,一边呆着去。” 横了一眼商无忌,李解缓缓地晃了了一下手中的竹筒,里面逐渐晕染出一种偏黑但其实带着浓紫的颜色。 “好,果然是这个,这颜色很正。”李解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找对了优质天然紫色颜料。 和紫草不同,“骨紫螺”上色之后不怕反复浆洗,可以保持鲜明紫色很久。当初在纺织学院实习那会儿,这东西也不便宜。 养殖一直有,但因为污染,“骨紫螺”相当敏感,其抗污染的能力极差,所以大部分时候,纺织学院的校办厂,都是在南北非洲承包海岸线来养殖。 后来学校跟其它兄弟院校一起,曾经打过澳洲的主意,不过大概是澳洲毛纺业有点发达,同行是仇人,自然不会给纺织学院好脸色,立了个法,否决了学校发起的收购案。 殊为可惜啊。 在李县长还在天南海北苟延残喘的时候,其实老家省份的海岸线已经彻底丧失了“骨紫螺”生存的可能,只有东百和胡建地区,还能产出红、紫两色的海螺。 采集原料不易,价格自然是跟黄金看齐,国际行情最紧俏的时候,金伯利钻石也卖不过它,因为高档面料上色,就没有用合成染料的,哪怕合成染料更好。 国际土豪不认,国际时尚圈也不认,如之奈何…… “让人前往东奄,占个地方,记得跟东奄那个县师打个招呼。” “东奄都要被江海淹没,占地何用?” “老子要你何用?我是让你来帮忙干活的,不是让你天天跟我瞎逼逼,你会说多说点,出本书好不好?” “我有考虑过。” “……” 随着大舅哥的说话风格越来越接近李解,李解有时候真的会被噎住。 可才多少年啊,非高清不看……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卧槽,我他娘的现在就是古人呐!” 李县长说着拍了一下脑袋,然后对商无忌道,“入夏之前,要多诱捕这些‘骨紫螺’,价比黄金!” “当真?” 一脸狐疑的大舅哥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老板想干什么,这些海螺多得要死,海边的人都不爱吃,主要是吃起来麻烦,还不如捡两条死鱼实惠。 实在是没吃的了,捡几只大螃蟹,也能充饥,就是吃了容易拉肚子。 “老子骗你干什么?!快去!” 拿了令符,商无忌带着人前往东奄,一路坐船前往,打着江阴子的旗号,很是嚣张跋扈,沿途碰见“沙野”之家,直接连吃带拿,别人半个屁都不敢放。 以前最嚣张最野蛮的“野人”,如今一看江阴子的旗号,都是老老实实,毕竟商无忌才多少人?能吃多少? “此石甚美,搬走搬走。” 商无忌一看那些堆放在墙角的石头,顿时眼睛一亮,此时路过的一处“沙野”,叫做“白芦沙”,居民多用青石为砖,然后修盖院房墙壁,倒是比别处要体面的多。 “白芦沙”毕竟还是离姑苏近一些,日子自然也要好过的多,偶尔还有村民被征召入伍,参加对楚、对越战争,村中有人在姑苏当差的,其实也不少。 不过再如何,跟王命猛男江阴子比起来,那肯定是大大地不如。 别人后台是姑苏权贵,人猛男的后台直接是大王,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再说了,人猛男的左膀右臂又不是欺男霸女,搞点石头上船,压压舱怎么了?很过分吗? 离开“白芦沙”之后,才有人问商无忌:“君子如何这般欣喜?” “此美石也。” 大舅哥指着船舱中的石头,美滋滋地说道。 家仆们面面相觑,这些青石哪里好看了?这在王畿不是到处都是吗?山上多得是。 “尔等不知其美也。” 洋洋得意的商无忌拂须微笑,“野人”没见识,自然没看出来这些青石的精妙之处,但他是谁?姑苏传唱“识人之明”……说的就是他。 商无忌心中暗忖:若是所见不差,皆是美玉啊。 到了东奄之后,商无忌先去拜祭了一下先祖,这里还有几个坟没迁走的,大多都是没有后代,所以这才逐渐少了祭祀。 从脉络上看,大概是商无忌祖宗的堂兄弟之类。 见过东奄的县师之后,送了一些礼,就获得了极大的便利,任由商无忌带着人在海岸线上巡察。 按照老板交待给他的任务,商无忌也是很认真地查探着海岸线的海况。 咸淡水交汇处,很多生物都有一点点些微变化,最主要的一个特征,就是可能变得更好吃。 “此间河蟹,竟是如此鲜甜?” 随便抓了一些中华绒螯蟹,居然比白沙村的好吃,口感细嫩不说,明明是春天的螃蟹,却吃出了秋天的质感。 等拉了一通肚子之后,商无忌才懊悔不已,不应该吃太多的。 缓了一两天,正好也把需要的礁石区、滩涂地圈了下来,广大的一片地区,不能随便占下来,得走程序。 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可是正儿八经掏钱买地的,这行为让东奄县师一脸懵逼:哎哟卧槽,头一回见着贵族掏钱拿地的,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交个朋友 江阴子在海边搞地盘居然掏钱,顿时震惊了不少人。 忙着搞第一次诱捕作业的大舅哥商无忌还在滩涂上打滚呢,结果岸上不少人早就跟哈巴狗似的等着了。 一看商无忌上岸,一个个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拉着大舅哥寒暄。 “商君,听闻江阴子欲圈地江海?” “毗邻东海,土地广大连绵,不知江阴子欲得几何?” “吾在越国亦有土地,久不处置,若是江阴子属意,今日便可交割。” 不少人连合同都随身带着,绢布上写的很清楚,哪里哪里是谁家封地,哪里哪里又是谁家犒赏。 总之,都合法,都有手续,还挺有保障的。 因为这些土地太过贫瘠,无法种植水稻,所以大部分时候就是打猎用。上面生存的人口,大多就是“沙野”之人,定期给领主交一点猎物,也就让他们可以过活。 都是为了生活嘛。 只是不管怎么说,不能种粮食的地方,实在是没啥意思。 就算要产盐,也得有销路,还得不得罪大王。 这几年扬子江两岸开发越来越成熟,对于王畿地区的贵族们而言,还不如分一支子弟前往江北圈地,反而更加划算。 现在阳口大埝附近,亩产也是相当可观,逐渐有了产粮区的苗头。 “欲得几何,吾不知也。” 商无忌两手一摊,他哪里知道老板到底要多少土地,现在就是搞海螺来着。海螺有啥意思?吃么?可海螺产量也不如螺蛳和田螺啊。 说到田螺,吴国还有专门出高级田螺的田氏。早先封地在会稽北,又称田邑大夫,后来因为站错队,当初勾陈反杀竞争对手上位的时候,田氏选了另外一边,整个田氏也就破落了不少。 如今也没有什么狠角色在姑苏,反而在越国会稽,有不少子弟在做官。 从田邑往东北延伸,狭长的海岸线都是田氏的地盘,不过相当贫瘠,基本谈不上什么产出。 螃蟹田螺倒是挺多的,可惜又不能当饭吃。 这一次也是误打误撞,田氏这次过来,是准备进口一些蜂蜜回会稽。 如今猛男蜂蜜很紧俏,虽然不知道猛男怎么产量辣么高,但这不是田氏要关心的事情,能够做中间商赚差价那就不错了。 只是这一趟运气真好,来了就听说猛男要买地,还是买沿海那些没卵用的破地,田氏顿时欣喜若狂,连忙追逐商无忌的脚步,直接到了东海之畔。 “商君乃江阴子左膀右臂,还请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啊。” 说着,出来跑生意的田氏老哥握着大舅哥的手,当时就塞了两根金条。 金条份量很足,因为是阴乡自己熔融重铸的特别款。 原本这金条,也是白沙村交易之后的货款。结果一转手,田氏反过来就把两根金条给送了出去。 这一趟从会稽拉过来的货,等于白干。 好在这次拉的货主要是生丝,对吴越两国来说,什么都会缺,就是不缺生丝。 “田君放心便是,举手之劳。” 商无忌也不客气,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有状态,也越来越明白太宰子起为什么那么干。有时候不得不收,你不收,送礼给你的人不放心啊。 其实田氏跟延陵商氏关系不错,双方还有过通婚联姻,田氏就算不说,要是李解要买地,商无忌也会推荐一下田氏那些烂地。 “那就有劳商君,有劳……” 周围一群斯文人一看田氏这么不讲究,顿时大怒,你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掏两根金条送给商无忌,这不是打人脸吗? 起码五根金条! 这样才拿得出手! 两天过后,大舅哥也是感慨到不要不要的,他算明白了,这辈子自己最成功的的事情,目前看来,就是攀上了老板这条金大腿。 有如神助一样地扩张了自家的实力,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江阴邑现在的产业布局,商无忌这一支商氏,以后就是正宗大支,延陵那边,除非把阴乡商氏全部干死,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无忌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这不是一星半点的扩张,而是十几倍几十倍的势力膨胀。 就现在,因为老板要买一堆烂地,商无忌就跟不少东南大族接上了头。 有些独门生意,以往这些大族从来不会分润出来。 现在却是大不一样啊,给钱给人给技术,总之一句话,钱不钱都是小事,出来混,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首李这收集海螺是作甚?” 到现在还是没搞明白,商无忌是很好奇的,这些烂地,真的可以变废为宝? 要知道,烂地一顷也不值钱,但备不住沿海滩涂规模广大,几乎就是从入海口开始,一直绵延到越国会稽。 王畿地区的总耕地面积,连这些烂地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便宜归便宜,李解一次性要掏钱出来,还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不过他哪里晓得李县长现在坏得很,他就准备用蜂蜜、瓷器、来料加工、淮泗销售渠道、市场来充抵土地购置款项。 对别人来说,蜂蜜是金贵到不能再金贵的东西,可对李县长来说,这他娘的不就是糖嘛,来,给小蜜蜂再多喂点,争取一群小蜜蜂产量上三十斤,让友军们多尝尝。 瓷器更不用说了,尽管现在还在试验,但初步已经有了成果,连老妖怪勾陈都抢着要,李县长还怕个毛? 这年头,打广告最有效果的方法,就是找大国领导人。 一吹一个准,效果拔群,成果斐然! 吴王勾陈说江阴瓷器“亚克西”,别人还敢不说“哟西”? 而更大的杀器,李解还没祭出来,只要“骨紫螺”管够,他明光紫色纱一出,管你哪家大王,还不是有多少钱都掏出来? 当然了,李县长也没打算上贡,自由竞争,自由贸易。 各国的友商,都可以来采购嘛。 而这玩意儿理论上只要没碰上“厄尔尼诺现象”或者化工厂直排大东海,那真是长期来看无限量,就是生产过程十分艰难,也是价格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 这个事情虽然没有告诉商无忌,但李解没有放松,而是让人跟着商无忌全程盯着。 一天诱捕过后,滩涂和礁石区,最多的海螺结果都是花螺,也就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经常在烧烤摊上吃的东风螺。 密密麻麻多到爆炸,“骨紫螺”虽然有,数量却远不如花螺,百分之一的比率,也是相当的感人。 不过这一回李县长不是求产量,而是为了确认这一带的确有“骨紫螺”,求证过后,李县长立刻让人前往东奄通知商无忌,往南沿海的土地,有多少要多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桐人 江阴邑的“三通一平”基建工程还在进行,姑苏给了一笔款子,不过分期给。每当江阴邑说自己钱快花光了,姑苏就有“百司”的队伍,运了丝绸过来,然后就存放在白沙村的西溪码头。 码头上早就建好了仓库,就是用来收钱的。 工程进度让李县长很满意,城墙是没有的,老妖怪勾陈一开始还派人过来问来着,说小李啊,你怎么盖房子不修院墙啊。 李县长当时就回复了,说我家离老大家这么近,要啥院墙?我是要防着谁啊,我不能防着谁啊,我要院墙干嘛,我忠心! 吴王勾陈一激动,又多给了一笔钱。 不给不行啊,太忠心了! 别的封臣,恨不得偷偷把自家的院墙变成城墙,最好比姑苏的城墙还要厚还要高。你再看看江阴邑,明明靠近野蛮人生活的地方,可修城墙了吗? 没有! 因为对姑苏不设防,毫无保留,这要是王师进驻,需要攻城吗? 不需要! 忠心耿耿,耿耿忠心啊。 有了姑苏的支持,李县长修建江阴邑那是心随意动瞎鸡儿造,市场大大的,居民区大大的,排水渠大大的,道路大大的……总之一个字,大! 还不逾制,任谁见了都觉得这货是个二逼,哪里是筑城,分明就是盖超级村落。 可越这样,老妖怪勾陈越满意,越觉得这样的带忠臣有点可惜,要是早几年就冒出来,不得大力提拔一下,哪里需要死儿子才能完成权力交替? 随着江阴邑的规模越来越大,愿意来投靠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比如说公子巴的老乡,以前还扭扭捏捏不想来,现在一看“大吴国际”的子公司“江阴邑”红红火火,他们立刻就神志不清恍恍惚惚了。 好些个原本在淮泗打工的,顿时嫌弃原先的单位没前途收入低,最重要的是,还经常加班不给加班工资。 糟心啊。 于是托了关系,找上了公子巴,总之就是一句话:拉兄弟一把。 如今算是白沙村首席猎头的公子巴,靠拉人头的外快都不少。不过公子巴也不是什么人都拉,有些明显连交流都很费力的,公子巴直接拒绝。 当今社会,进大公司你得掌握一门外语啊,至少的。 你不会说吴语,也不会说楚语,很为难的好不好? 雅言? 雅个鸡儿,老板听不懂啊好不好! 七挑八选的,经过长久以来的摩挲,公子巴也掌握了一种选择人才的快捷方法。 谁给的好处多多谁就是人才。 这一回有个桐国人,硬要攀公子巴一声老乡,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只不过这货比较穷,公子巴一开始不想收他的,才给两百匹布,他娘的还是晋国货,谁要啊,卖都卖不出去。 可这货除了两百匹布之外,还带来一个劲爆消息,让公子巴很是斟酌了一番,觉得有用,就收了。 会议厅,会议厅一间大屋的名字,外面竖了个招牌,用简体字写着“会议厅”三个大字。 本地人都看得懂,养熟了的狗也知道不能在这里抬腿射尿,不但罚款,还很有可能会没收作案工具,最终变成白斩狗肉。 “首李,桐人带到。” “进来吧。” 李县长泡了杯茶,撒了点枸杞,江南就有这点好,野生枸杞居然还挺多的。就是本地枸杞品种的刺特别多,采摘相当麻烦。 毕竟也是县长了,得有养生的概念。 要不是离东百太远,李县长还想前往燕国看看行情,整一棵大人参啥的。 桐人个子不高,面相也有些稚嫩,不过能够在晋国做事,显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庶民出身。 嬴姓之后,偃氏小支,后来因为吴国攻破桐国,那次桐国灭亡,导致了大量贵族出逃,其中就有桐人的祖父。 其祖父之后就以国为姓氏,姓氏合一,是为桐姓。 “东山桐人,见过江阴子。” “东山?哪个东山?” 东山有很多,齐国、鲁国、吴国、楚国都有,而且名气都不小,不是血流漂橹的战场,就是名人发骚的野战场,总之,能够以东山为号,一般都差不了。 “绛都东南之东山。” 站李解一侧的公子巴连忙凑上前小声道,“就是赤狄支脉之故地。” 赤狄现在的情况跟沙野差不多。不过嗝屁的速度更快,大国现在对优质土地的贪婪是无止境的,赤狄原先盘亘在几个大国之间,本就占据了一部分还算可以的荒地。 随着农耕技术的进步,土地利用率大大提高,人口大量增加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压迫了原先游牧部落的生存环境。 现在绝大多数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地区的戎狄部落,大部分都是从纯粹的游牧,转型为半游牧半游耕;小部分则是转型为半渔猎半游耕。 往往一个自然灾害,就会导致大部落分崩离析,然后被大国吞并,人口大量消耗在了大国的兼并战争中。 桐人自称“东山”人,其实也说明了晋国的实力,因为原先晋国都城绛,时不时会遭受东山皋落氏的骚扰。 最危险的时期,就跟李解威震逼阳差不多,东山皋落氏曾经威震绛都。 不过现在嘛,猛男威震可以一震再震。 晋国姓姬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等,记仇的很,两代人就把东山皋落氏搞死了。现在整个东山,就是晋国进入周国的前沿基地。 同时也刚刚好摸到了黄河和济水的边,只要晋国愿意,可以顺着济水直下,想干谁就干谁。 要不是晋国的舟师实在是矬,也不至于当初被吴国逼得无比狼狈,最后认怂,让勾陈老妖怪称王称霸。 后来晋国有意识地吸收南方士人,也有重整舟师的意思在。 因为老对手楚国正在扩大舟师的规模,原先单纯的陵师,已经不足以让楚国继续维持面对吴国咄咄逼人的态势。 所谓陵师,就是陆军;舟师就是水军。 列国以前并没有舟师的需要,但因为吴国称霸,列国只要有点志气的,都明白没有水军,是水不过东南霸主的。 桐国灭亡了好多次,桐人祖父逃亡的那一次,正好晋国也需要显示中原霸主的气度,所以就将南来的贵族士大夫安置在了东山一带。 而桐人的祖父,就成了晋国水军右司马。 当时晋国水军一共有三个司马,但只有一个人上班,那就是桐人的祖父,另外两个司马都是空缺的。 不但司马是空缺的,连水军都是空缺的。 整个晋国水军,就是桐人祖父一个人。 晋国的意思就是让桐人祖父先帮忙搞一下编制,可问题在于,东山那地方吧……在山里。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晋国水军都没有搞起来,但南方来的士人,却是在晋国落了户生了根。 只是桐人祖父也有点小不同,他爱国,特别想念祖国,所以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孙子回祖国长住。 桐人的成长过程,就是搬家迁徙的过程。 出发的时候桐国还好好的,到了之后,桐国就被楚国灭了。 然后又只好再回东山,等到了东山,就传来消息,桐国被吴国扶持,复国了。 再出发,到了之后,桐国就被吴国灭了。 然后又只好再回东山,到了之后,又传来消息,桐国被楚国扶持,复国了…… 那酸爽,李县长听了都觉得震惊,都这样了,尼玛还要来来回回兜兜转转,你们家是要疯啊。 不过桐人自己倒是很淡定,反正跟公子巴攀上了老乡的关系,自己呢,在晋国也算是有点人脉,跑来投靠江阴邑的王命猛男江阴子,也不算层次太低。 “猛男容禀,此次晋国重置水军司马,不同旧时。盖因以护送吴国公子归国之名,得以笼络各地贤才,晋国水军,此次必成!” “等等!等等等等……” 李县长一脸懵逼,“你刚才说什么?护送吴国公子归国?” “正是。” “……” 李县长顿时服了,狗日的子起,太牛逼了吧,怎么说动晋国的?居然让北方霸主护送公子巳回来?这不是摆明了公子巳要顺利上位啊。 牛逼牛逼,佩服佩服! 至于说晋国组建水军还是海军,关他屁事啊。 想到这里,李县长又琢磨起来,子起这个老阴逼,能力是真的强啊。除了晋国,貌似秦国那边,也被他说的春心荡漾,现在出门说媒,不要脸的媒婆一开口就是要永结“吴秦之好”。 真鸡儿无情啊。 见李解一脸的无语,桐人有些奇怪,小声问道:“猛男?” “桐人。” “在。” “你听说过亚丝娜吗?我觉得她的帽子挺绿的。”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知人善用 有人才来投就是好事,李县长现在不愁没就业岗位提供,也不愁发不起工资,就愁手头没人可用。 而且还得是听话的,不是执拗固执己见的那种人才。 毕竟,在李县长看来,很多时人看来行之有效的技术手段,实在是太落后太落后,落后得让人卵痛,不得不要去改良一下。 作为公子巴的老乡,桐人来投,又通晓水军建设,李县长就让桐人负责铸剑去了。 “巴啊,首李缘何不命吾造舟?” 桐人都跟新老板说了专业技能是组建水军,结果别说训练了,连造船都没让桐人碰一下,反而是铸剑这种完全不懂的事情,让他去负责。 太蛋疼了。 这是用人不明啊,这样的组织,早晚要垮啊。 “你不懂。” 公子巴拍了拍桐人的肩膀,“在江阴,桐君须知晓两件事情。” “两件事情?” 来了江阴邑,桐人又学习了一门奇怪的书面语,语法很奇葩,导致口语也发生了巨大的扭转。 可桐人也得承认,挺好用的,虽然有点不适应。 但信息量大,交流效率高啊。 “第一件事情,首李是对的。” “……” 桐人脸皮一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第二件事情,如果觉得首李错了,参考第一件。” “……” 扶额捂脸叹息三连,桐人突然停想家的,不管是桐国还是晋国,都挺好。虽然在晋国上班不怎么得志,也比较郁闷,可至少有点奔头。 现在算什么?! “走了走了,我送桐君上岗实习。” “实习?” “在江阴邑,别想一上来就能上岗,得实习。因为江阴邑的规矩有点不同。” “规矩?” “铸剑工棚隶属军械厂,厂长是首李,你现在是铸剑工棚车间主任,主要负责生产进度和人员排班,发货不用管。” “……”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桐人感觉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吴国,明明往南走一段路就是姑苏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区别这么大? “以我之见呢,首李很看重桐君,管理岗位哪怕在江阴邑,也是不多的。能够担当铸剑工棚车间主任……肥缺啊。” 想到这里,姬巴就有些感慨,这阵子白沙村已经开始升级武器等级了。 以前大量生产的石器,都卖到了江北,不管是鹿邑还是雉邑,对白沙村生产的石器那是相当的满意。 甚至有些淮夷老乡,觉得只要自己装备足够的石斧,说不定能砍死吴甲啊。 信心十足的淮夷老乡于是就看到全副武装的鳄人路过,看着鳄人们过来收税,淮夷老乡很是热情地搭了把手,怎么可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动手干活呢? 自己来,自己来。 姑苏的戒严开始松懈了,王畿地区凝重的气氛,似乎消散了不少。不少外国“使廨”又热闹了起来,大量的消息传了进来,因为停滞了很久的商业活动,陡然再度开展,竟是有点信息爆炸的感觉。 北方霸主晋国那里传来了一个很惊人的消息,那就是晋国派出了舟车二师,护送公子巳归国。 晋军的护送队伍规模有点大,还拉了一帮小弟,虢国、滑国、戎国、曹国、卫国等等国家都派出了军队,并且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裹粮”。 所谓“裹粮”,就是行军时候用的干粮。 一众小弟或者不是小弟的小国,面对晋国此次护送行动,半点屁都不敢放。 因为除了晋国本身之外,护送的人地位也是超然。 在卫国访问的公子巳,突然就有了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加持,列国国君用马眼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而且洛邑也传来了消息,那就是秦国居然和吴国联姻。 两个大国联姻,肯定不可能是两国的土鳖之间攀亲家,肯定是公族、王族之间的婚姻。 现在吴国大王勾陈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没有结婚,依然是一条单身狗。 恰好就是晋国护送归国的公子巳。 于是整合了一下信息,列国卿士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出意外,公子巳就是吴国太子! 这个消息自然是震惊天下,谁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是个娘炮的公子巳,居然会是老妖怪勾陈钦定的接班人。 只是让列国卿士更加震惊的,却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谁操办了这件事。 结合之前传说,吴国今年出使越国的使者是太宰子起,然而子起却消失在了五湖,根本就没有抵达越国。 这就不得不让人遐想,如果事情被证实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吴国太宰子起。 贪财的老阴逼,原本对列国来说,也就是个有能力的阴险狡诈之徒。 但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 在老秦人饶舌楚国人说唱的时候,把吴国兵器发往秦国的商人们也在四处打探消息。 尤其是秦人特别想知道子起的下落,如今在秦国内部,子车氏、白氏、甘氏等等大族,其内部子弟纷纷想要拜师于太宰子起门下。 而且秦国内部,也想给子起弄一个相印,方便子起跑路去秦国的时候,可以开个学馆什么的。 实在是子起这一系列的操作,真是骚得不行。 涉及到大量的外交谈判,还有大量的商业谈判,其本质虽然都是利益交换,可能够通过种种手段来达成目的,本就是一种超越现行这个时代水准的能力。 只是子起在促成秦国和吴国联姻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一点痕迹都没有在洛邑留下。 随着秦晋两国的动作,楚国现在内部压力极大,因为楚国也搞不清楚子起这个老阴逼在两个老对手面前承诺了什么,万一承诺说是来玩一局“三国杀”,吴国秦国晋国三个国家一起杀楚国,那怎么办? 更何况,随着楚国权力交替的剧烈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外部势力的任何一种动作,都会在楚国内部进行反馈。 肯定有人会在外部压力下选择整合统一内部势力,但同样的,也会有人选择勾结外部势力,好干死内部的竞争对手。 而此时,在晋国派兵护送公子巳归国的消息传到郢都之后,郢都赵姬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地松懈了一下,明明自己所住的楼台之外,到处都是楚国大贵族的耳目密探,但此时此刻,她却大摇大摆地在楼台之上淡然微笑。 时人狂喷这女人臭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给郢都这么多老少爷们儿发骚,但咒骂的越狠毒,赵姬越是快活。 楚国其余王子可能很焦急,但是赵姬不急了,时间在她这一侧,慢慢拖吧,拖得越久,她儿子成为下一任楚王的成算也就越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求殴打 随着春季的过去,逼阳国国内又开始泛滥起无尽的焦虑。 一旦到了夏天,战争很有可能又会再起。 “君上。” 逼阳城中,上邑大夫作为土生土长的逼阳人,对乡土的眷恋是很深沉的。但是又很无奈,很大概率保不住逼阳国。 好在国君逼阳子豹早就把贵族们叫在一起开过会,逼阳国保不住这个认识,豹自己也心中有数,并且早就打算献土吴国。 以后子孙还能记得逢年过节给他祭祀一盘冷猪肉,那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豹作为国君的坦荡器量,让逼阳国的臣子们反而空前团结,主要工作也从如何保障逼阳国的领土完整,转向到了如何让逼阳子豹在吴国可以混口饭吃。 正常来说会降等爵位,但吴国有点特殊,在制度上十分乱来,每个吴王都比较任性,心情好的时候,能把一个奴隶提拔成大夫;心情不好就是大开杀戒,而且不管后果。 如果逼阳国并入吴国,对豹来说,最好待遇,就是成为逼阳城的县邑大夫。这个在吴国内部,是有这样的制度,也有过这样的案例。 比如说延陵运奄氏,早先就是奄国之后,很多年前的吴国,灭亡奄国之后,给予奄国之后的待遇,相当厚道。 换成某些国家,那就是直接绝祀。 多少代吴王下来,运奄氏逐渐开枝散叶,也以吴人自居,真论起来,对吴国的归属感远比什么奄国强烈得多。 有鉴于此,诸多臣子在春天的尾巴上,就想着尽可能跟吴国高层联系。 然而麻烦就在这里,吴王勾陈居然在搞权力交替,要设立储君。 高层交流直接中断不说,逼阳国献土还能不能收到吴国的大力支持,也成了未知数。 因为吴国完成权力交替的过程,肯定是要求稳,对外战争未必会有多么强烈的愿望。否则也不会出现晋国护送公子巳,秦国嫁女长江尾的故事。 所以,逼阳国的卿士们,很是担忧夏天的变化。 逼阳城的大殿中,逼阳国君臣们都是半天不说话,出列汇报的大夫开了口,居然一时失神,忘了怎么继续往下说。 就这么十分尴尬地沉默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沉闷的会议终究被豹打破,他此刻换上了一身白沙麻制作的青色长袍,内衬一块狗皮,外面有着翻毛羊皮,形制有点滑稽,但相当保暖。 “诸君勿虑。” 豹抬手向下按了按,众卿士都是稍稍地淡定了一些,正当中进谏的大夫也没有遭受斥责,豹挥挥手,他连忙告罪退下,回归班列坐下。 “入夏,宋人必定再度来袭,彼时国中无人,自是无法抵挡。” 言罢,豹又道,“吾早已遣使前往姑苏,倘使姑苏行事不利,自然也会前往江阴邑。” 逼阳国一众卿士又是稍稍地松了口气,猛男李解跟自家君上的关系相当密切,“一见如故”现在都传到燕国去了,冲着这份交情,就算逼阳国被打成废墟,他们这些逼阳国之人集体跑路,也能去江阴混口饭吃。 “臣阳巨请问君上。” 土生土长的逼阳国下大夫阳巨出列,上前十步行礼之后,才问豹,“君上,可否求援猛男?” “江阴邑新立,正是用人之际,前有商队返转,江阴邑此时可谓如火如荼,李君纵是有心,也是无力。” 打仗非常吃人力物力财力,江阴邑刚刚成立,对财富人力的消耗极快。大工程之后,还指望江阴邑能够拉出多少青壮来打仗,想都不用想。 说不定刚到泗水就全部累死了。 更何况,现在不是冬天,没有冰雪可以利用。 宋国现在憋着一口气,不把逼阳国摩擦成智障,怎么消除去年的耻辱? 堂堂中原大国,连一个逼阳国都干不过,十几国联军被打崩不说,右军直接全员扑街,现在还有大量国家在筹钱赎回战俘。 “再者,吴国公子归国在即,纵有战事,亦是协同晋国舟车……” 为了维稳,吴国肯定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但晋国是派了部队出来,护送公子巳回家的。这一路上,万一晋国想要跟谁动武,吴国就得配合。 盟国嘛,友好国家嘛,国际争端,本来就是帮亲不帮理,先打了再说。 要是自己不占理,把苦主打死了,谁来找他们伸冤? 这种时候,逼阳子豹巴不得晋国是要来殴打他,把他逼阳国灭了。 如此一来倒也轻松得多,吴国顺势就能吃了逼阳国。 不过很显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真要是这样干,吴国名声臭到家,还不能宰了逼阳国的君臣。 说到底,逼阳国理论上就是吴国汤锅里的一块肉,随时可以美美地吃下去,而且可以很优雅,没必要污七八糟的。 晋国沿途会干谁,李县长也早早让商队顺便通知了一下逼阳子,很大概率就是要让本就扑街的徐国彻底扑街。 此时的徐国,制度上已经崩坏,统治也非常虚弱。 从一个巅峰的淮泗大国,变成了一个半部落联盟性质的流氓国家。平时也就是搞点土特产,偶尔兼职一下无本买***如抢劫一下吴国楚国等等商业大国的商队。 其余事业,农业、手工业等等,全面败坏,连贵族培训都彻底退化,根本没有进入中原说话的资格。 这是一个江淮大街上最扑街的仔,是个弱鸡,砍起来根本不用怕有人给他报仇。 最重要的是,徐国以前牛逼过,还跟周天子放过对,晋国吴国联手砍死他,简直有礼有节有文化到了极点。 因为晋国吴国都是姬姓,自己人,自己人嘛。 “若逼阳为淮徐之国,那该多好。” 逼阳子豹一声叹息,他们家要是地处徐国活动的范围,就能被人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面对晋国吴国这样的跨国集团,逼阳子豹一点都不怂,反正是被吞并,肯定被跨国集团吞并要下场好得多啊。 反而是隔壁宋国,真要是吞了他,那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唉……” 逼阳城的大殿中,君臣齐齐一叹,很是惋惜。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求学不易 往来商丘和逼阳的商人,又一次感觉到气氛的不同之处。宋人毫无疑问在忙着再干一场,去年卸甲的蒙武也偶尔亮了相,只是显然宋君不会再用他为将。 去年那场仗,实在是丢人丢到家。 宋国这几个月来,就是中原列国中的谈资笑柄。 商丘的贸易极为发达,和宋国大多数城邑一样,它有两个官方市场,除此之外,商丘还有民间自行发起的自由市场。 所以商丘的市场极多,挂职的市掾令有五个,其中四个是有正经办公场所,每天都要忙得脚不沾地的那种。 剩下的一个,也要专门在白天的会议上,直接面向国君汇报收入支出。 发达的商业环境,自然会有比较特殊的学术环境,比如说算学,商丘的筹算学馆是最正式也是最强的。 中原列国只要是涉及到水利工程,大多都愿意从宋国来请精于算学的大家。 在计算土方量、人员管理、工程设计上,宋国的建树极多。 黄河南北两岸,最成功的的人工水库,就在宋国境内,虽然规模谈不上多大,但一个小山谷的小型水库,灌溉几万亩地不成问题。 所以宋国的土地利用率,每年的优质耕地增长率,都要比传统大国要强。像东北的燕国,一直想要利用特殊的山谷地形来修建水库,但两个难题制约了燕国君臣。 一是劳力不足,二是无人精通计算。 燕国甚至连模仿齐国围沼泽以增田都做不到,哪怕是清淤排水填土,这非常简单的工程,也涉及到计算。 所有大国之中,只有燕国的土地人口增长非常有限,每年开垦需要用到的劳力,都是通过对外掠夺,尤其是抢劫南北地区的游牧部落,才能维持全年的收支平衡。 也因此燕人南下贸易,主要还是前往宋国,一是宋国贸易发达,二是可以求学于宋国诸城。 都邑商丘的学术环境还是相对包容的,燕人只要肯掏钱,学到点先进的算学知识不难,难的是怎么受宋国算学大家的赏识,然后登堂,然后入室。 从江阴邑来的土鳖们看到这些求学盛况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在文盲时期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授课模式。 等到自己受教育,完全是被李县长用鞭子抽着学,填鸭式教育的好处就在于效率高,甭管有用没用,先塞进去再说,什么时候需要用了,再吐出来咀嚼消化然后二次吞咽二次消化,最终吸收。 很恶心,但有用。 当然也可以拒绝被李县长强制学习,结果就是被李县长抛弃,然后死于荒野。 李解很热情,但也很无情,他只给“百沙”的文盲们一次机会,总算大多数文盲们知道好歹,仅有的一次机会,绝大多数都抓住了。 那些没有抓住的,有的坟头草三尺,有的坟头都没有。 能够出国求学的人,大多数都是贵族,最不济,也是家中非常非常有钱。 普通的有钱,是无法支撑出国求学的。至少要做到家乡城邑中的前三有钱,才有可能出国到中原强国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 但是,有钱和有身份,仅仅是基本要求,还有一个隐形的基本素质,那就是聪明和记忆超群。 不聪明无法迅速领会知识要领,而如果没有超群的记忆力……知识要领没有多少次机会让你去记住的。 中原列国之中,最优秀的学馆,往往在招生的时候,只讲一遍。没有书本,没有笔记,老师在讲坛上讲一遍,记住的留下,记不住的滚。 仅此,就筛选掉了绝大多数人。被淘汰的这些人也并非没有了机会,他们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来获得二次招生入学机会,那就是游历。 游历的过程中,找到这个学馆以前毕业的前辈,然后就能从前辈那里获得知识,背下来记下来,滚瓜烂熟之后,再去参加第二次的招生,这时候就比新生蛋子强得多,老师讲的题目兴许就是游历时候听过的。 完成入学之后,要掏一大笔钱,学费是不会少的,至于日常的猪肉蔬菜禽蛋,都要想办法凑齐,还有房屋宿舍服装出行等等等等,甚至连某些老师的丧葬费,也是要凑钱出的。 好在钱不是问题,能够获得学生身份的人,从来不担心钱,反而往往缺钱的那种人,会成为名人。 因为在百万富翁眼中,万元户为了读书而不得不勤工俭学挣每个月千几百块的生活费,简直是令人感动…… 在随后的求学过程中,学馆往往会进行二次筛选,因为能开学馆的老东西,最次也做过图书管理员,要不然就是不用阉裤裆里的二两肉就能入宫伺候君王。 这些老家伙收钱办事远没有吴国的太宰来得爽快,因为他们还有别的追求,所以筛选那些能够领会他们思想知识意图的人才,是个人主观意愿非常强烈的事情。 在这个阶段,能够从学习基本知识,到某项专精,传授知识的老师层次也会发生巨大的不同。 如果说入学之后,传授基本功的是卿大夫之家的二狗子,那么此时,可能就是卿大夫的兄弟或者朋友,最少也是在某个县邑给县邑大夫擦过屁股的。 也就是说,此时传授知识的,是名人。 名人传授知识,显然不可能天为穹庐地为铺,得有专门的讲堂,但想要进这个讲堂,得拔尖,得超群。 登堂者,寥寥无几。 而从登堂者之中,再最后筛选出一两个顶级精英,这种人,无一例外,都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还有惊人的悟性。 只有他们,才会受学馆最深的重视,因为只有他们有资格进入图书馆看书。学馆的每一卷竹简木牍,都是不外借的,想要抄录,可以,先登堂,再入室。 如此复杂、艰难、痛苦的求学过程,是江阴邑那些曾经的文盲们体会不到的,他们以为填鸭式教育很痛苦,李解的殴打很痛苦,但和中原列国的顶级精英残酷厮杀比起来,就是毛毛雨,小儿科。 所以当江阴邑的商队抵达宋国,还没有到商丘,仅仅是在夏城出现的时候,居然引起了惊人的轰动,连商丘的大小学馆,都忙着派出学子,前往夏城。 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江阴邑来的一个挑夫,给逼阳城的老铁仗义执言,说某个卖东西给逼阳城老铁的夏城商铺老板不地道。 老板表示我怎么不地道了? 挑夫说你这个价钱算得不对,你收多了逼阳老铁的钱。 老板表示你个土鳖懂个篮子的算账? 挑夫捡了一个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两下,然后表示你算得就是不对,同时挑夫还摸出了一把刀,表示你不退钱咱们这事儿没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非常吴人 “听闻吴国挑夫,筹算甚强,夏城南市之商,不如也。” “非筹算强也,战亦强也!” 在宋国都邑商丘,一天光景就把热闹传了个遍。 也由不得宋国人不关心一个吴国挑夫,实在是去年被吴国猛男打的嗷嗷叫,惨不忍睹之下,自然就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又来了吴国人,不但把宋国引以为傲的商业技能给碾压了,还当街追砍十里路,相当的震撼啊。 不过商丘的宋国人对于吴人,还是只有一句话想要讲。 屎啦,吴蛮狗! 好在中原列国当街砍人都不算什么大事情,这年头当街砍人不用判刑,当天值班的官吏调解之后,就可以解决问题。 要不要服刑,或者说要不要判,全看上官的心情。 心情好抓一抓,心情不好谁愿意管这种破事啊。 所以当市掾令过来重新计算了商家收钱多少之后,吴国挑夫就没事儿了,还被引为上宾,在市掾令的衙署中小坐了片刻,大概是拿了一点赏钱,这才离去。 只是第二天,挑夫入驻的客舍之外,多了不少车马,那档次和客舍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客舍很朴素,就是夯土木板房,多了一些茅草,能住人即可。 卫生环境嘛……也就是比较干燥容易打扫,所以吴国挑夫到了之后,就把这地方买了下来,算是江阴邑白沙村商队的落脚之处,以后就会在这里成为定点。 “这是文字?” 客舍之外,正在竖着招牌,招牌不是给宋人看的,而是给吴人看的,确切点讲,是给江阴邑和逼阳国少部分贵族们看的。 只有逼阳国很少的一些贵族,在李解那里学到了几个简体字。 “几位是要买些货物?吾家之货,独一无二,乃大吴江阴特产。诸君子可要入内一观?” 正在安装招牌的吴人,用严重的姑苏方言说着话,此刻姑苏高层说话,跟中原迥异,但是大致上还是一个体系。 中原列国吐槽吴楚鸟语归吐槽,听还是听得懂的。 “独一无二?” 门口驻足的士人们都是面露讥笑,这是情不自禁的事情。吴国能有多少东西,他们心知肚明,最多就是丝绸,还能有什么? 只是见出来做事的吴人虽然穿着朴素,但是自信满满,也就好奇了一些。 “听闻昨日有吴人闹事于街头,不知是何人?” “嗯?” 一身青袍的吴人顿时表情一滞,面色不善地盯着来人,“诸位,昨日之事,乃宋人贪财无耻,如何是我同胞闹事于街头?有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逼阳虽远,亦我江阴兄弟也,兄弟有难,岂能不助?!若是不助,非吴人闹事也,吴人禽兽也!” 几个士人本就张口一说,没有想太多,只是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吴人居然这么能喷,张口一套一套的。 原本想假装没听懂对方说的鸟语,可实在是羞耻心还在,陆续几个士人从马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冲吴人行了一礼。 “失言之举,无心也,君勿怪,勿怪……” 几个宋国士人赔礼道歉,吴人也没有倨傲不让,反而双手一举,还了一礼:“二三子豁达磊落,入内饮茶。请!” “茶?” “请!” 吴人言语中自信满满,并且回头喝道,“有贵客临门,还不准备上茶?!上好茶!” “是,队长!” 几个挽着衣袖正在干活的吴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忙活开来。 宋人没有多言,只是暗中观察。他们发现这些放下活的吴国“仆役”,居然先去洗了手,然后净了脸,擦拭干净之后,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衣裳不算好,是麻布做的,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不显贵气但是极为得体。 “此间吴人……” 有士人这样感慨了一句,只是话说不下去,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和左右不远处的其它国家客舍比起来,根本是两个状况。 这些偏僻又不上档次的客舍逆旅,往往脏乱差,但吴人来了之后,先做的就是打扫卫生。 和大多数行商之人,随遇而安完全不同。 “敢问东主,适才言有人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何谓刀,何人云?” “此谓刀,吾家主公所云。” 说话间,这皮肤黝黑胡须浓密的吴人笑呵呵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和士人的佩剑形制完全不同。 缳首刀的配重是调试了很多回,才让“鳄人”和“勇夫”适应,这玩意儿在街头斗殴和逼仄地形小队作战的时候,相当有用。 当然李县长是想组建骑兵来着的,结果还是长矛最趁手,随便戳戳就能戳死人,训练难度也低得多。 最重要的一点,缳首刀太鸡儿贵了,只能给队长配发,反正短期内别想全面装备。 “可否……” 有个士人显然是武士出身,身材结实老茧满手,脸上还有细微的疤痕,和其他的士人形象风格就有些不同。 只不过显然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开口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妥,很是不好意思地冲吴人点点头,上前半步又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以示冒昧歉意。 “无妨!” 吴人倒是爽快,“我乃江阴邑‘白沙勇夫’,勇士爱利器,借汝一观。” 双手将刀递了过去,行为很爽快,但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左右已经有其它的吴人静止不动,手中也握着家伙…… 宋国士人大部分都没察觉到,但武士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吴人的不同之处。 好奇欣喜的念头取胜,武士上前一步,同样双手接过了刀,这才缓缓地握住了刀柄,慢慢地抽出刀鞘的时候,随着刀身那粗粝又锋锐的模样露出来,宋国武士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武士,看见美人,他是不会欣喜的,但是看见神兵利器,却是心痒难耐,几欲疯狂。 “这……就是刀!” 宋国武士双眼满是狂热,他是识货的,周围的士人同样也有眼光,只要是士人,都会有一门家传的砍人技术,自然对兵器有正确的认知。 “此刀……” “不卖!” 吴人直接打断了宋国武士的话,对方那表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打什么主意。于是这个吴人笑呵呵道:“君可知欲得此刀,须经何等历练?今时吾为‘勇夫’队长之一,方得此刀,以证能力!” 此言一出,那武士的表情相当的复杂,眼睛一闭,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神情变幻莫测,颇有一种天人交战的感觉。 过了许久,这个宋国武士叹了口气,双手将刀还给了吴人之后,小声地问了一句:“不知江阴子座前,可还招募武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平平无奇之物 “请先递交简历,然后等通知。首李命我等前来宋国,特设江阴会馆……”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的吴人让宋国武士一脸懵逼,因为他没听懂。 首先他没搞明白什么是简历,其次没搞明白什么是通知,最后也没搞明白什么是会馆……总之,很懵逼。 不过这不妨碍奔着宝刀不顾一切的武士,宝刀就是亲爹,宝刀就是命根子,宝刀就是老婆! “不知简历为何物?” “这是简历格式。” 说着,吴人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印着简历格式。 这时候就不是武士一个人懵逼了,来的所有士人,都是目瞪狗呆。 “这是何物?” “纸。” “纸是何物?” “江阴邑特产,天下独此一份。” “……” 咕噜,有个士人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猛地跨步而出,攥住了吴人的手,“君为吴国上宾,在下有个非分……” “不卖。” “?????” “纸。”吴人抖了抖手中的简历格式,“不卖,非卖品。江阴邑产出亦是不多,此来宋国,只是告之于中原诸侯,我大吴亦非蛮荒。” 楚人虽然自我吐槽,但吴人却不吐槽的,因为吴王姓姬,姓姬就是牛逼,姓姬就是美如画。 只是对中原列国来说,吴人比楚人还恶,楚人只是恶狗,吴人是恶狗得了狂犬病…… “卖些许吧。” “不卖。” 作为“白沙勇夫”的一个小队长,久经考验是必须的,一般的诱惑,根本拉拢不了他。 毕竟猛男记仇,砍人真的是天涯海角。 而且作为“白沙勇夫”的小队长之一,自然也有资格见识见识猛男的“龙神之力”,要知道,猛男殴打宋国联军的时候,“龙神之力”也没见怎么用,然后就赢了。 列国想要收买“白沙勇夫”,不是不可以,价码给足了,总归会有人叛逃。但是问题在于,通常情况下,列国给出的价码,未必有李解给得多。 李县长压根不在乎钱,给得相当爽快。 最重要的一点,加班都是双倍三倍工资,从不拖欠。 哪里像列国,动不动就福报啥的,只说加班不说钱…… 福利待遇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在阴乡还有荣誉感,“为谁而战”这个概念提出来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鳄人”和“勇夫”的精神境界是大大不同的。 “刀不卖,纸也不卖,那吴人来宋卖何物?” “布。” “如此平平无奇之物,岂得高价?须知天下诸侯,皆产布帛,吴锦虽好,亦是寻常之物。” “平平无奇?” 作为一个“白沙勇夫”小队长,顿时就要给自家老板争脸。 一抬手,院子中的吴人“仆役”除了上茶之外,还有两人抬了一只箱子出来,箱子做工相当精妙,用了卯榫结构,严丝合缝防护很好,还加了一枚铜锁。 咔。 打开了铜锁,小队长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前来的诸多宋国士人道:“二三子见多识广,不知这平平无奇之绢布,可曾见过?” 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箱子,上手一探,只是一抖,顿时一道赤红的匹练拽了出来。 那赤红明亮夺目,甚至一刹那间,有一种刺眼的感觉。 宋国士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呆在那里。 “这是何物?!” “这……这……这是何等……何等……” “赤红如血,赤红如血啊!” “这……这……” 都是识货的,红色的绢布不是没见过,可是颜色这么正这么亮的,那是真没见过。更让这群士人震惊的是,勇夫小队长傲然道:“此等平平无奇之物,蒸煮数十次而不褪色,想来中原诸侯所有,必是能蒸煮百次而不褪色吧。” “……” “……” “……” 看着宋国人一副土鳖的震惊模样,勇夫小队长很是暗爽。 他终于有点明白老大在他出发的时候说的话了:该装逼的时候一定要装逼,狠狠地打宋国土鳖的脸,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牛逼plus! 没听懂老大说了啥,但现在感觉好棒好棒的。 “作价几何!” “住口!登门拜访,岂能如此庸俗粗鄙!” 一人呵斥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勇夫小队长道,“君乃上国之客,前来鄙国,本该吾等以尽地主,如此叨扰,恕罪、恕罪……” “无妨。” 小队长笑呵呵道:“此来中原,承首李之托,本就是贩卖俗物。二三子皆乃正直之辈,是吾庸俗了一些。” “岂敢……” 宋国士人冷静了下来,只是一双双眼睛,都是盯着那赤红如血的绢布。这种颜色,这种亮度,简直就是宝物啊。 尤其是在阳光下,那种特有的反光,形成了每个褶皱边缘,都有一道高光,这样的光面效果,是一般丝绸上色之后,难以达到的。 只有白绢,在特殊的角度下,才会有同样的效果。 丝绸的特点,就是如此。 只是想要拿到赤红如血的红绢,却是很难,往往洗了一两回,颜色就黯淡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列国君主们,都是尽量地少穿这种高档面料,往往成年之后,那种最华丽最昂贵的服装,都是只有几套,需要长期靠人工来保养。 但是现在,吴人却说这玩意儿洗个几十次不褪色……那就牛逼大发了啊。 只要价钱合适,凑几套入土陪葬根本不成问题! 甚至别说诸侯们了,就是卿大夫们,也能多搞几套自己爽爽。 这也难怪原本是想着学术争论高下的士人们,突然就失态,直接奔着价钱去了。 平平无奇的一箱子红绫,就是拿来自杀,也显得很高大上啊。 “君来鄙国,何不往商丘?” “好叫二三子知晓,盖因夏城离逼阳国近一些。我主有命,倘使入夏情势有变,当再入逼阳,以全忠义!” 说话间,小队长目光肃然,全然没有因为身在宋国,就不敢之言的气势。 一众宋国士人都是面面相觑,竟是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们原本来得时候,是相当的瞧不起吴人,但是现在,却是感觉自愧不如。 宋国众人齐齐行礼,以示尊敬,然而勇夫小队长却是面带微笑:“各为其主,各尽其责,二三子不必如此。”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更是让众多宋国士人感慨不已,尤其是之前想要投效李解的武士,直接开口道:“旧年闻‘忠肝义胆’之名,本以为不过是谣言讹传,今日得见,方知吾为愚人。” 李县长在逼阳城打出的重要口号,就是“忠肝义胆”,老子给吴王尽忠,老子给兄弟撑腰,老子这么正面的人物……你们应该不会随便黑吧。 冬天因为交通不便,武士们前来投靠,那是有心无力,但是春天到啦,万物复苏,又到了啪啪啪的季节,自然就是要展示一下雄性的魅力…… 第一百六十章 输出 夏城虽然名字写作“夏”,但实际上读作“雅”,诸侯也多称宋国夏城为“雅邑”,这是个美丽又广阔的地方,所以“雅”。 实际上按照礼仪传承的脉络来看,商周两朝的“礼法”,也的确就是在这么一条线上。 这条线上,就是济水和黄河的交汇之地,从东到西,遍布名城。 哪怕是毗邻洛水的王城,也在这一条线上。 上溯源流,便称“诸夏”,而有礼仪之大,就是夏。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大国,大多都有这么一个地方,叫做“夏”,为的就是彰显自己的出身不差,而且有“礼仪”,是“雅”非“蛮”。 在夏城把高档丝织品拿出来展示,其实目的性还是挺强的。 只不过勇夫小队长受教育模式迥异中国,也就形成了一种奇诡的违和感。 “尔等所见,当真犹如赤血?” “赤红如血,鲜艳如霞!” 有个士人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指尖碰触,仿佛凝脂,顺滑之处,胜出吴锦甚多啊!” 从江阴会馆离开之后,那些士人都是连忙回到家中,将这个发现禀明族长或者长辈。 高档货除了事君王权贵之外,还能事鬼神和祖宗。 和列国不同,宋国对鬼神的敬重程度要高得多。而吴国就相反,鬼神就是狗,拿来摩擦用的。几代吴王在五湖地区扩张,早期就有屠某某山神的记录。 可能反应了当时某个山区部落被吴国征服的过程,而且这个山区部落,可能还不是蛮子,属于跟“诸夏”能够挂钩的。所以是神不是鬼,但还是被摩擦了。 至于祥瑞……历代吴王都喜欢抓几条蛟龙过来玩玩。 多少年下来,也就形成了奇葩的价值观,鬼神敬也敬,但不敬重,该摩擦的时候,还是会摩擦。 而且同饮一条江的楚国人在上游,时不时为了祭神冲扬子江尿尿,恶心得吴国人不要不要的,于是吴楚争霸时期,吴国干得最缺德的事情就是掳走鬼神像。 掳走也就罢了,楚国也拜玄鸟,吴国一寻思……就吃起了燕窝。 总之,祖先节操和现实恩仇,导致吴国各种奇葩各种混乱。 当初有游历的士人跑到姑苏,跟吴王说什么“明鬼”,吴王一听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问啥意思。 那士人说了,这鬼神啊,会根据君王的德行来奖惩,总而言之,就是赏善罚恶。 吴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说你妈呢? 一条路走到黑的钢铁直男,才能做吴国大王! 中原列国玩思想建设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中原列国玩制度建设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中原列国玩春耕秋战的时候,吴王在撸铁…… 吴王还振振有词,寡人不锻炼一副坚强的肉体出来,怎么承载寡人不羁的灵魂? 然后列国士人都不爱去吴国玩,骂吴国比骂楚国还狠。也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国,尤其是那种经常被吴国殴打的小国,才会有不得志的士人前往姑苏讨饭。 总之就是一种很蛋疼的情况,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很少有士人在吴国出没。 太鸡儿野蛮又没有文化了。 所以现在吴国突然掏出一个大宝贝,还真是吓到了中原诸侯。 尤其是有些国君的“侍者”,还从江阴会馆搞到了一小块红绫回去。 拿回去之后,国君们就赶紧让人把这一小块红绫蒸煮起来。 嘿,还真不掉色! 牛逼啊! 这时候很多老迈的国君就激动了,寻思着自己死了之后,那可比祖宗们强得多。这陪葬品,顶级啊。 这到了地下世界,寡人也是最靓的仔啊。 和中原诸侯颠倒过来,吴越两国往坟墓里带的,更喜欢金石。 大概也是缺什么爱什么的缘故。 国君们一激动,就赶紧派出自己的采购员,跑去夏城集结,总之就是跟江阴会馆下订单。 不仅仅是中原诸侯,连在宋国“使廨”中的楚人,也是激动不已。让他们顺着长江去吴国买红绫是不可能的,但在国外买了之后再进口,那就没问题了。 这样不丢人。 “江阴邑当真愿卖红绫于我?我乃楚人也!” 楚国人到了江阴会馆,找到了负责人,“白沙勇夫”小队长之一的茅初九。 茅初九同样是因茅蔗种植而得姓氏“茅”,如今茅蔗种植在白沙村,也是一项大产业,江北地区阳口大埝以下,总种植面积李解估算了一下,应该有三四千亩地。 沙地土壤用来种水稻还是不行,但是用来种杂粮或者经济作物,效果却是非常不错。茅蔗熬制出来的糖,就是蜂蜜养殖的重要保障。 伺候茅蔗种植的人,原本是几个“沙野”的野人,归顺李解的统治之后,经过层层选拔,有的人继续分配到种植养殖业,有的人则是有机会成为“白沙勇夫”。 只是想要成为“鳄人”,难度不小,阴乡内部有自己的考核标准,硬性条件就是功劳,但这是大而化之的说法,实际上考绩也折算在其中。 比如顺利护送商队往来贸易,平平安安不死人,考绩就是优良。 茅初九作为勇夫小队长,资历实力肯定是够了,他现在有好几条路可以选择,一是从小队长升职为中队长,这是“白沙勇夫”内部中升迁;二是参加选拔,成为“鳄人”,这需要过得去的成绩。 当然还有别的选择,比如说跟着公子巴前往姑苏,跟着商无忌学习管理等等等等,但对茅初九来说,毫无意义。 他就想做“鳄人”,做“鳄人”中第一个姓茅的。 所以,当李解准备派人来夏城做事,除了表面上卖货以及护送安全等等业务之外,还有一些秘密行动,只要能够顺利完成,“鳄人”身份可以说就在眼前。 同样都是江阴邑的猛士,但“鳄人”就是高一等,是真正的精锐,是江阴邑的中流砥柱。 此刻,茅初九看着一脸肃容的楚人前来谈生意,思绪倒是平静得多,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着楚国人:“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子非楚人,四海之人也。” 对面楚人顿时一愣,连忙行礼,躬身问道:“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吾家主公。” “久闻猛男威震,今日精神,亦为之所夺。” 这个楚国人很诚恳,竟是深深地作了一揖,双手都要碰到地面了。 茅初九微微点头,笑道:“重乃首李所托之人,夏城诸事,子不必顾虑,于江阴会馆之中,重能决之。” 茅初九出来行走的姓名叫茅重,只是他原本是老家“沙野”中第九个出生的,所以叫初九。 以前只是叫初九,本没有姓氏,归顺李解之后,才发生了变化。 楚国人见茅初九能够在江阴会馆做主,顿时诧异万分,在他看来,如此重宝,起码也要君王过问吧。 不说卿大夫,怎么地驾前“内竖”要冒两个出来吧。 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够一言而决之。 不由得,楚国人心中感慨:猛男魄力深厚,甚是罕见。 加上之前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更是震得楚国人不要不要的。要知道,吴楚仇怨深厚,两国贵族大多尿不到一壶去,现在居然有吴国人在他这么一个楚国人面前,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楚国人,我只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四海之内的人。 四海之内,都是兄弟。 是兄弟,就来砍我…… 然后双方在愉快的气氛中,开始了砍价。 尊敬归尊敬,价钱还是要砍的嘛。 楚国人砍价的时候,可没说因为对猛男的尊敬之情,就手下留情。 更让楚国人爽快的是,茅初九说了,只要你楚国敢下订单,我江阴邑就敢出口。 “你卖多少?” “你要多少?” “你卖多少要多少。” “你要多少卖多少。” …… 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楚国人擦着汗离开了江阴邑,然后立刻叫了个车,直接回国去了! 一路上,楚国人心情激荡,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他谈了一个大买卖,明明都已经妥了,可那种不现实感,还是让人整个人慌慌的。 等到楚国人离开之后,才有人知道,那楚国人,居然是楚国在宋国“使廨”的使者,而且地位不低,曾经是楚国某个县的大夫,能文能武,很有来头,属于能够直接跟楚王见面的那种。 然后有人一激动,就跑去江阴会馆打听消息,说楚国人来干啥? 茅初九很淡定,请人一边喝茶一边说,就是谈了笔生意,不大,小意思……也不能说小意思,中等意思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文化银 诸夏说的讲的,就是“雅言”。 不是诸夏说的……胡言乱语呗。 这次出差,茅初九被老板灌输了这么一个概念,总之再三强调,你他娘的在中原可别给老子丢人啊,得做个文化银。 茅初九当时答应的好好的,比划了一个ojbk,但最近有点上火了,口腔溃疡太烦人。 而且每天还得盯着小偷。 在白沙村的时候,因为“打黑除恶”做得好,所以也不用担心这些偷鸡摸狗。反而出来这一趟,让茅初九很是恼火。 从他抖落红绫献诸侯开始,坑蒙拐骗偷的团伙那是与日俱增,整个夏城都治安混乱起来。 以前不曾出现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一夜之间,跟雨后春笋一样,那是怎么噶都噶不干净,比韭菜牛逼多了。 “队长,又抓一个。” “夏城大夫的人呢?让他来领人!” “之前夏城大夫说了,徒众甚多,牢狱不够,倘使再有偷窃,任由我等处置。” “那这夏城是归顺我大吴啦?” 茅初九没好气地吐了个槽,可吐槽解决不了问题。夏城大夫也是没辙了,牢房是真满了,短短半个月,抓了七八百盗匪,这上哪儿说理去? 七八百……以往三五年都抓不了这么多,现在好了,一尺红绫换人头是怎么地? 宋君子橐蜚也蹦了出来,说是要看看这红绫到底有啥独特之处,先来个一万匹鉴赏一下。 要不是还身处宋国地盘,茅初九真想拎着砍刀砍死宋国国君。 人楚国这样的大国,也就一万匹,你他娘的宋国也来一万匹,江阴人不要上班吃饭了,专门给你们搞红布头好不好? 而且出来的时候,茅初九被老板叮嘱过,红绫就是个噱头。 重头戏不在这里,吸引到了中原诸侯之后,是有大动作的。 其中愿意给江阴“华锦”打广告的国君,才有vip待遇,其余的,给钱也是儿子。 坚决且有力地亮明态度:亲爱的用户,我是你爹! “不知商君何时入宋,这等迎来送往之事,做不得,做不得!我为武夫,赳赳武夫!” 茅初九简直是郁闷,他想得还是太天真,老板早就叮嘱过他,这次过来,是做文化银。 现在终于感受到文化银不好当了。 还是砍人爽啊。 “队长,急也急不来啊。” 有个勇夫正在绕着麻绳,这是要准备的东西,抓人捆绑一条龙,没有麻绳是万万不行的。 绕好了一卷,勇夫看着茅初九:“商君要先去逼阳,逼阳子是首李故交,既然北来,不能不去。” “我不知道吗?” 瞪了一眼说话的勇夫,茅初九抓耳挠腮,他个子挺高,但应该骨架略显纤细,所以身材属于那种比较好看的,而不是孔武有力的。 只论卖相,当真是响当当的养眼。 “这几日中原列国来许多商贾使者,如今齐聚夏城,我看总算要得以解脱。” “队长,若是办事不力,当不得鳄人!” “我不知道吗?就你话多!” 又瞪了一眼,茅初九连忙喝了一气凉茶降降火。 这几天抓的盗贼实在是太多了,夏城大夫又管不过来,索性让江阴会馆自己看着吧,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关键茅初九就算再怎么想把盗贼们弄死,那也是不行的,要下手,也得先把人拉到宋国边境,最少也是三不管的地带,才能下手。 有这功夫,还不如把人给放了呢。 现在茅初九也算是明白了,周围列国的盗贼们,都是想着大赚一笔。趁着吴人立足未闻,现在夏城搂一把,万一偷个几百匹红绫,岂不是一夜暴富? 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名声传出来,说是江阴邑带来的锦缎,乃是“赤霞”。 除了商品,当然还有故事,有了故事,自然就有情怀。 这年头,情怀能卖钱啊。 一个情怀大几十镝搞一搞,那是黄鳝。 现在是赤红如血的丝绸,那情怀价肯定就要更高一点。 卖的不是商品,卖的是情怀。情怀之外,那是不赚钱的,就是交个朋友。 “红丝都这般贵重了,这要是……” “住口!” 茅初九瞪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勇夫,恶狠狠道,“口无遮拦,不说话会死?!自领十鞭!” “是!队长!” 勇夫也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连忙将外面衣服一脱,就站在了江阴会馆的庭院中。 里头正在啪啪啪鞭子狂抽的时候,外边又来了一群士人。 只是这一回,档次更高一些。 “茅君可在?” 外间爽朗一喊,楚国人的浓重口音,倒是很容易识别。 “原来是叶公,不知叶公再临会馆,可是有事?” “闻‘赤霞’欲在夏城开卖?” “吾家主公,已遣人入宋,不日便从逼阳赶赴前来。‘赤霞’开卖一事,皆由此人布置。” “不知是何人?闻江阴子左右,有‘一诺千金’公孙下柳,‘慧眼识人’运奄无忌,可是此二人中择选一人?” “正是。” 茅初九倒也不奇怪楚国人有这样的灵通的消息,看着楚国叶公面带微笑,“此来夏城,正是商君带队。” “原来是运奄无忌。” 微微点头,叶公拂须道,“旧年命人赎买蛟皮,多有产自‘白沙’,便是由运奄无忌从中相助。” 这个算不上交情的交情,立刻将双方关系拉拢了不少。 除此之外,一万匹红绫的大订单,更是显示出楚国的实力。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能出手如此阔绰,楚国贵族家底之丰厚,不得不让人啧啧赞叹。 楚王开丧到入土,高档丝绸的用量不会少,但这一回有点特殊性,楚国内部正在疯狂地争权夺利。 这一万匹红绫,搞不好就是诸王子在争夺灵前尽孝的门票。 谁能带头哭丧,谁就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想要让楚王的丧葬更加丰厚有面子,不砸钱是不行的,诸王子背后的势力,肯定是卯足了劲要撑腰。 现在砸锅卖铁,将来才能升职加薪,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一把就能回本,一朝就能翻身。 吃屎吃肉,就在一念之间。 说不定这太子之位,其实就差三五匹红布头呢? 此刻,叶公也是有些无奈,国中的权力争斗越趋激烈,他这个在国外的“大佬”,恰好有渠道可以搞到最好的丝绸,这种增加脸面,能够前往地下世界带来荣光的物件,直接让叶公在国外成为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 不过叶公心中也很有逼数,大事成不成,不在他,而在吴人。 好在这一次江阴邑来的吴人,貌似跟姑苏那些撸铁入魔的神经病不一样,居然不会当着楚人吃燕窝,这是大进步啊。 以往楚人吴人凑一块,一个热闹的食肆,能够瞬间冷场。 然后伴随着两个群体中某人的一个不屑眼神,顿时就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汝观何人?” 接着就会有一个声音回答:“吾非观人,观畜生也。” 事情就会很简单,食肆也会瞬间从冷场走向热闹,从热闹走向火爆,从火爆再度休想冷场…… 至于食肆老板唉声叹气的,不是打碎了多少锅碗瓢盆,而是清理尸体实在是太累人,还会好几天没客人上门吃饭,生意也就难做。 但现在,叶公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大机会,虽然思绪上还没有理清楚,但直觉告诉叶公,这绝对是个大机会,抓住了,他在楚国中的地位,可能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甚至趁着现在老王将死,新王未立之时,还能极大地扩充叶氏的势力。 叶公琢磨的,就是将家族子弟扩散到扬粤,凭借发达的水上交通,其实叶氏的实力不但没有衰减,反而会扩充很多。 可是一直缺一个机会,也找不到下手的头绪。 不过现在,叶公直觉上认为有戏,只要能够把握住“赤霞”,未必不能在国内跟人交换利益。 所以,不管有没有想好对策,先跟吴人攀交情拉关系,这肯定是没错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叶公谋生 “主公,沈氏遣人前来,欲知交结吴人之详情。” “呵。” 作为曾经的叶邑大夫,叶公已经自立门户。随着楚国的内部争斗,又外出宋国为使,只是即便如此,还是避不开国内的争斗势力。 “主公?” “传吧。” “是。” 扶额揉了揉,叶公很是苦恼,他毕竟是沈氏出身,情况跟商无忌差不多。商无忌想要真正地撇开运奄氏,就得实力压倒大宗,并且不是微弱的压倒,要全方面的碾压。 如今商无忌自号阴乡商氏,是有这个资本的。 尽管商无忌还没有真正做到卿大夫,但只要商无忌想,现在的他就能混个一个县邑大夫,没什么难的。 李解一句话的事情。 就好比现在,李解说要收拾一下雉邑,那么商无忌就可以做雉邑大夫,原先的雉叔长尾,就会老老实实地带着族人做地方“乡贤”。 但叶公却没有这样的势力,能力他有,人脉也有,但时间不对,看好他的楚王要嗝屁了。 至于新王是谁,不知道。 很大概率是晋国来的赵姬胜出,她的儿子,可能就会成为太子,成为新的楚王。 跟吴人打交道越多,叶公感受也就越深刻,此时的吴人,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啊。和当年那种动不动就狂化的疯狗相比,江阴会馆的吴人,貌似很理性啊。而且还学会了压制了内心的暴躁,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吴越秦晋四国……赵姬稳如高台啊。” 而且从叶公自己的角度来看,赵姬的儿子成为楚王,也是不错的。因为赵姬儿子还是个少年,最少有十年时间不能主政,很多事情就能操作。 从沈氏脱离之后,叶氏想要发达,光靠叶邑这点基业是不够的。叶邑太靠近中原,对楚国来说,这是桥头堡,注定没办法成为完完整整的私产。 想要发达,得找相对偏僻的地方。 叶公这么多年观察,有两个地方相当不错,一是淮夷的聚居区,徐国破坏之后,其实徐国的体制已经算是名存实亡,随时可以亡国;二是跟着扬粤逃窜的路线,顺着这条路线占据扬粤诸部已经经营过的城邑。 而且叶公甚至还亲自南下过,他初步估算,只要能够招募足够的人手,就能在好几个地方开辟水田五万亩以上。只说出产稻米,也够维持叶氏的扩张。 只是当时吴国狂暴,动不动就暴打楚国东境,也连带着相邻地区始终不得安宁。 直到现在,机会来了。 “沈飞见过仲叔。” “子翼前来宋国,所为何事?” “为‘赤霞’而来。” 子翼是沈飞的字,作为叶公的侄儿,沈飞长得和叶公很像,所以一直以来,沈飞很受叶公的欢喜,原先在叶邑做大夫时,沈飞曾在他跟前求学读书。 所以叔侄二人的关系,还要更亲密一些,因为有师徒的名分。 实际上只要沈飞愿意,他也随时可以通过叶公的门路,前往大国出使。有了这个资历,回国再做官,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 近臣也好,外放也罢,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沈氏的支持,王族那里,也很愿意扶持这样的青年才俊,尤其是像沈飞这种不是嫡长子的。 “老夫已经命人探明,‘赤霞’非姑苏‘吴锦’,乃江阴邑独有。” “这……这……” 沈飞一愣,居然忘了该如何继续讨论下去。来得时候,原本想着就是通过自己的叔父自己的先生,为家族多搞一点配额。 因为叶公作为使臣,已经把情况跟国内汇报过了,“赤霞”的总进口量,就是一万匹。 至于国内怎么分配,再讨论。 所以围绕“赤霞”分配问题,有一个配额争夺战。叶公在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甚至稍微调拨个三五匹“赤霞”,就足够让一个小家族发生剧变。 高档丝绸,尤其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涉及到太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祭祀和婚丧嫁娶。礼仪上的事情,都是大事情。子孙在争夺正统地位的时候,必须考虑到这些。 现实状况导致了叶公的地位不得不抬高,至少短期内,能够跟吴人打交道,还能搞来“赤霞”的,只有叶公。 乃至有些小家族,背地里还称呼叶公为“赤霞子”,足以说明他们对高档丝绸的重视。 相较青铜器,高档丝绸对楚国来说,反而是个难题。“金”,在楚国这里就不是个事儿。 “江阴邑独有?!” 沈飞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看着叶公,“仲叔,若为江阴邑独有……” “不可。” 不等沈飞说完,叶公直接摆手打断,他看着沈飞,叹了口气:“江阴会馆茅君非是主事之人,此间另有其人,乃是运奄氏之后,‘慧眼识人’商无忌。” 商无忌当年主要给延陵行商,名气不大,但不能说没有,至少楚国大贵族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而随着猛男威震的名声传出来,连带着“慧眼识人”也就把商无忌给凸显了出来。 现如今商无忌想要去小国做个卿大夫,根本就是闭着眼睛的事情。 叶公要不是没机会,已经打算做“处士”,然后在外国或者边疆区养望,等到楚国时局发生变化的时候,再跳出来。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状况,不抓住赵姬这条美腿,可能就彻底没戏。 之前赵姬哪里有这样的优势,鬼知道吴国太宰子起这个老流氓怎么说服晋国、秦国的。 “叶邑以‘射’行商,弓矢尚可,‘赤霞’可用叶邑强弓交易。” 清理了一下头绪,叶公对沈飞,很是严肃地说道。 叶邑的“叶”,和“射”同名,同源不通假,也跟叶邑早先所属之国应国类似。应国别称“鹰”国,应即鹰。 从地理环境和名称上,就看得出来本地产强弓硬弩属于很正常的事情。叶邑最出名的箭矢,就是鹰羽箭,造价极高,但是杀伤力极强,可以远距离破甲。 楚国在前线地区作战,每次只要前线箭矢抛物线很高,但是下坠速度极快,不用多想,一定是用了叶邑所产的鹰羽箭。 这种箭矢比吴国的“吴镝”要重一些,速度更快,所以即便是老冤家,吴国也很愿意采购叶邑鹰羽箭。 叶公说用强弓交易“赤霞”,理论上是可行的,至少从叶公的角度来看,吴国没有理由拒绝。 “鹰羽箭……” 有些犹豫的沈飞看着叔叔,“时逢国中纷乱,鹰羽箭……只怕流露出去,恐为国人毁谤啊。” “无妨。” 抬手安抚了一下侄儿,叶公正色道:“若此事由赵姬牵头,便是于我等无事。” “赵姬!” 沈飞深吸一口气,“仲叔以为……赵姬必胜?” “必胜。” 短期内没有超级天才或者英雄横空出世的话,赵姬就是稳坐钓鱼台,这一点,有识之士已经能够提前看出来。 这不仅仅是楚国国内的事情,国际上大国已经亮明了态度。晋国自然不用多说,就是要扶持自己人赵姬,而秦国原本没啥想法,但现在被吴国太宰说得有想法了。 如今的状况,就是秦国随时可能在西北地区搞一下,让楚国很难受,而吴国更粗暴,搞不好勾陈临死之前,还要吃掉楚国和吴国之间的缓冲区。 至于说正式消化这片地区,可能就是新的吴王登基之后,拿来彰显“开疆拓土”用的,但过程结果就是这样。 三个方向上的大国,都有这样的诉求,赵姬再怎么是晋国所出,她的儿子,还是楚人,做了楚王,也只会为楚国着想,不可能让楚国分崩离析。 所以为了稳定,楚国国内的山头,都会拥立赵姬的儿子。 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到位,还需要一场血腥厮杀,才能解决反对的声音。 谁来反对,叶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参与镇压参与厮杀,他是乐见于此的,他必须成为这场厮杀中的胜利者之一。 叶邑太过靠近前线,对叶氏毫无意义,扔了就是扔了。 唯有“扬粤”逃窜的路线,才是叶公看重的,此时的楚国国内的山头,还瞧不上南方的“穷乡僻壤”,反而对叶公手中你的叶邑垂涎三尺。 从叶公的角度来看,这是好事。 “‘叶阳氏’已选赵姬?” 沈飞平静下来之后,又开口说话,看着叶公。 所谓“叶阳氏”,就是叶氏,只是叶公当初自立门户的时候,叶邑还是叫做“叶阳邑”,只是叶公动了迁徙的念头,这才把叶阳氏去掉一个字,以示区别。 将来离开叶邑,也不会有人再去多想。 讲白了,叶公就没想过让家族上下对叶邑有什么归属感。 这片土地,该卖的时候就得卖。 “沈氏当如何?” 不答反问,叶公并且邀着沈飞喝茶,这是从江阴会馆搞来的东西,泡了之后味道有点苦,但是喝上一会儿,居然回甘,止渴消食的效果绝佳。让原本已经减少肉食量的叶公,也多吃了几块肉。 沈飞还喝不惯茶水,眉头微皱,但还是喝了下去,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沈氏……飞原本前来,是想说服仲叔于沈氏共进退。” 此言一出,很多话都没必要讲了,沈飞一脸的无奈,但他做不了主。 “何不为老夫假子?” 叶公神色凝重,沈氏如何,他是不管的,但沈飞是他的侄儿,更是弟子,他相当的看重。 所以此时,叶公想得是如何救沈飞,最好最快捷的办法,当然就是让沈飞当他的干儿子。 而且叶公并非在国内国外没有实力,沈飞做他的干儿子,以他的实力,让沈飞将来做个县邑大夫,根本不算问题。 只是,面对这个提议,沈飞神色欣喜,片刻后却是叹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端 天天被骚扰,茅初九已经顶不住了,他现在特别想砍人,而且已经发展到一有动静就拔刀的地步。 可砍不了啊,老板说了,砍人废刀,把人给放了,多好? 要以德糊人啦! 茅初九现在就盼着商无忌赶紧从逼阳国过来,这夏城,真他娘的不爽啊! 只是他哪里晓得,在逼阳国的大舅哥,还忙着跟逼阳子豹商量最后的一点程序呢。吴国内部并不知道李县长当初在逼阳国怎么就跟豹“一见如故”,但总归结果很好,也就不去深究。 豹想的,就是在逼阳国归附吴国之后,自己还能混点江湖地位,不敢说做个地方一把手吧,怎么地中央文体部门得当个副部长吧。 做不到文体两开花,起码也得混成国际巨星,方便出国跟国际友人合作。 此时的逼阳国中,豹宴请了商无忌,大舅哥也没含糊,直接把老板的合同掏了出来,然后递给了豹,然后叮嘱逼阳子:“公须提防泗上有变,倘使有变,尽快撤往郯国。” “郯国?” “郯庄子同首李有旧,今时郯君,以备献土于大吴。” “……” 一听郯国居然要提前带路,豹顿时着急了,这不能落后啊,连忙拉住商无忌的胳膊:“逼阳国可否先行归附?” “公且宽心,首李早有预备。郯国非经济大国,逼阳不同,地处南北交汇之地,若为大吴所有,实为宝地啊!” 这话是实话,逼阳国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它是相对特殊的小国。 淮泗和济水、黄河的过渡区,恰好就在这里。此刻又没有大运河,陆地交通更是重中之重,逼阳国就恰好卡在南方大国前往中原的交通要道上。 楚国跟中原列国互殴,三条线路之中,东线其实就在这里。 而吴国同理,邗沟北上,在淮县集结,然后纠结彭徐仆从,跟中原诸侯较量一番。 “如今宋国又是蠢蠢欲动,吾心难安啊。” 豹最担心的,还是宋国这个神经病为了面子硬上。找场子不惜一切代价,好处么没多少,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就现在,宋国还没有把去年战争的补偿清算干净,有些小国的账,宋国直接就赖了,整个一商人行径,让不少小国,已经决定不再跟从宋国组成小联盟。 “公放心便是,不日便有宋国消息传至逼阳,到时公便知晓,无忌非是妄言。” 大舅哥心中算算时间,差不多宋国也该有消息传了出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识货,就有消息从薛国那里传过来。 “这……这……” 收到消息的时候,逼阳子豹很是震惊,“‘赤霞’当真存于世上?” 再度前来给豹安心的商无忌,让随从打开了一只包裹,抖落开来,正是一匹赤红如血的绢布。 宫中内侍拉扯住了红绫的一头,缓缓地打开,四丈长的红绫打开之后,效果还是非常抢眼的。 尤其是在阳光下,视力不好的,还觉得有点刺眼。 但逼阳子豹看了之后,顿时双手摩挲满脸激动,一边摸索一边喃喃:“此物竟真如‘赤霞’,竟真是存于世上。宝物,宝物啊。” “此乃江阴邑所产‘大红01’,产量还算可观。以‘大红01’吸引列国诸侯,倘使宋国再起战事,彼时便以‘大红01’要挟,从宋国者,不得此物;不从者,可往江阴邑、江阴会馆互市。” “大红01?” “便是‘赤霞’。” 尽管大舅哥商无忌一本正经地说话,但脸皮还是在发抖,老板给这种高档丝绸命名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气得发抖。 什么土鳖名字,一点都不高大上。 然而李县长就这么干了,别人也没话说,反正他是老板,还掌握了生产工艺,他怎么说就怎么算喽。 “……” 见商无忌的表情诡异,逼阳子豹顿时一副神情了然的模样,不用猜,豹就知道这种命名法,肯定是“一见如故”老铁干的。 也的确是老铁的风格。 好些人听了想打人,但打不过李县长,也就只能干瞪眼。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也不重要,命名而已,江阴邑出厂的时候叫“大红01”,土鳖们还直接称呼它为“红丝”,最后出国之后,不夜整了个“赤霞”? 而且现在连楚国叶公,还被人夸成“赤霞子”,听着就跟修仙似的,真鸡儿好玩。 豹听了商无忌之言之后,顿时明白过来,李解现在可能不方便直接支援逼阳国。但准备还是有的,一是逃跑路线,万一宋国突然发难,那么逼阳国直接往东跑,朝着郯国就是一路狂奔。 有种宋国打到郯国去啊。 二是拉帮结伙,宋国发动战争,本就是“不义”,怎么定性谁来定性且先不说,当初守逼阳的侠客们多得是,人心自然有一杆秤。 有了“大红01”,很多国家就要站队。小国们就不用说了,因为宋国赖账,已经搞了不少小国拒绝跟宋国殴打逼阳国。 现在为了给国君办个喜剧葬礼,怎么地也得有高档丝绸吧。 青铜这个不好说,得不停地攒钱,但丝绸规模上来,也是能够抵消不少很费钱的部分。 效费比不在一个层面上,“大红01”对很多没实力的小国,吸引力极大。 而大国同样有这个需求,因为大国内部山头多,贵族官僚数量更是庞大,高档丝绸要是直接短缺,就会导致一个情况没面子。 你说诸侯会盟的时候,盟主带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就你全国君臣跟出丧似的,那能行? 至少楚国就不乐意啊,这万一到时候中原诸侯又开始吐槽:喏,这帮土鳖就是当年跟鲜卑人一起,给天子守篝火堆的。 楚国老哥绝对暴躁啊。 阴谋诡计什么的,李县长才懒得用,有能耐你他娘的不买老子的“大红01”啊。 逼阳子豹原本不觉得如何,这时候一琢磨,顿时一双狗眼锃亮。 方法很粗暴,但是管用啊。 就这么一招,至少可以让宋国同盟直接瓦解一大半,剩下的,只怕也是属于“天堂太远,宋国太近”的倒霉蛋。 除此之外,大舅哥还继续安心豹:“除‘大红01’之外,公有所不知,首李还另有预备,乃是‘大紫01’,此物一出,诸侯必为之而狂!” “‘大紫01’?” 豹一愣,顿时惊讶道,“李君竟是……” “时机未到,不过,姑苏城中,大王已是身披紫袍。” 看着表情淡然的商无忌,豹咂舌不已,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就这水平,比他豹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猛男就是猛男啊,果然生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个人形象 江阴邑,东舍学馆。 外地人过来之后,看到东舍学馆,大概是认不出这里是学馆的,因为里里外外都有鳄人和勇夫把守。 除此之外,进进出出的学生,不仅仅有孩子,还有大量衣衫周整的士人。 像群舒七国来的士人,往往到了江阴邑,就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先干活,熟悉了江阴邑的组织管理方法之后,因为反抗不过,最后就习惯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自以为武艺高强的,被李县长亲自用铜锤砸得生活不能自理之后,凡是意气风发来投奔江阴邑的士人们,都是百分百认命。 不然干嘛?送命? 活着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人李县长打归打,骂归骂,给钱呐,爽快!敞亮!阔气! 所以说了,遇上李县长这样的老大,你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打是亲,骂是爱。 妥妥的。 “诸君,首李不通文字,又为何逼迫我等学习此等文字?” 文化人说到底都是身体老实嘴上不老实,李县长自己没文化,偏偏逼着他们学习什么江阴文字。 看得都心烦意乱,可没办法,必须得学,不学就打。 管你什么x国公子,李县长去年还把戴国的什么家伙摁在地上割头发,你看他顾忌谁了吗? 再说了,李县长的手下,站门口查岗查学生卡的胖子,亲手戳死了羿阳君姬玄。就这么一个窝儿,能有体面人?都是狠人。 “唔……子言之有理,不若劝谏首李?” “……” 气氛顿时就凝重起来,聊天聊死是这样的,浑身难受。 “我就那么一说!” 振振有词的舒龙国小哥哥眼睛一瞪,“你可别告状啊。” “子之言语,越趋江阴矣。” “……” 啪! 不说话的小哥哥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后两个文化人厮打在了一起。 最终,两个互相阴阳怪气的家伙,表情狰狞又残暴,死死地盯住对方,半点狠话也不说,全靠眼神沟通。 总之就一个意思:孙子,怕了吧,痛了吧?痛了就叫啊,看爷饶你一条狗命。 保安们也不阻拦,学校里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了,因为李县长搞压迫式教育,总得让他们有发泄渠道。所以东舍学馆是有体育课的,主要课程就是互殴。 打赢了吃肉,打输了躺下吃肉。 学馆内一帮学生在围观着两个同学在互殴,脸色已经惨白,大概离死不远的架势,但却一个个表情猥琐神情激动,时不时还要看看两边是不是还活着。 这时候,从外面来了一人,正是刚从姑苏回转的公子巴。 公子巴进了校门,就看到老乡们在互殴,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无视路过。 到了办公室,公子巴才敲门入内,见了李解之后,才道:“首李,最近新来学员,因学习新字而躁狂者,增多了不少啊。” “关我鸟事?难道让我去适应他们?搞笑。” 李县长横了一眼公子巴,“下柳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李某人才代表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啊,为什么?因为我李某人能打,懂?” “……” “你这是什么眼神?咱们江阴教的东西,很科学好不好?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懂什么叫科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吃我的用我的,就得给我干活,听我的话,对不对?” 说着,李县长露出了粗壮的两条胳膊,指关节捏得嘎啦嘎啦作响,“打不赢我,你再有文化,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有何用?还不是没有发挥的余地,最终还是实力说话嘛。” “……” “我可不是唯武力至上论啊,说到底,江阴教的东西,和洛邑教的东西,同出一脉嘛,相性好、易适配。这要是什么燕北胡人,那大概是不成了。你看我像胡人吗?” “……” 公子巴一时无语,尽管已经很熟了,但是老板时不时来一套理论,词汇量又大,于是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仿佛……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他娘的啥意思? 李县长哒啵哒啵放屁一样说了一通,好半天才消停,然后看着公子巴:“下柳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 “……” 深吸一口气,公子巴不打算给老板一般见识,拱手道:“姑苏有消息,大王想要知道‘大紫01’能有多少匹。” “你怎么回复大王的?” “五十匹。” “好!” 李县长一拍桌子,顿时笑着冲公子巴点了点,“会说话,紫色丝绸我们怎么可能多?就算有,也就是紫草随便染一下,质量一般般,高档货,多难啊。大王准备出什么价?” “两百斗米一匹‘大紫01’。” “大斗小斗?” “大斗。” “江阴可以在国外卖?” “可以。” “唔……那还行。” 算下来,两千五百斤米换一匹“大紫01”,绝对可以了。 老妖怪固然压了价,但也没有压太狠,到国际市场上,不要脸一点,拉到两万斤米换一匹“大紫01”完全没问题。 而且有老妖怪先亮明态度,这国际市场上也是看风向的。 你看霸主大国的大统领都炒股……不是炒货了,这价钱怎么地都得抬一抬吧。 有了老妖怪的肯定,“大紫01”绝对是有价无货,不存在什么有钱就能买的状况。 李县长琢磨的,就是用“大红01”为主力产品,占据国际市场的高端产品份额,而“大紫01”,则是奢侈品。 当然严格来说,“大红01”也算是奢侈品,至少在前期,肯定是算的。 只不过李县长提前埋了一手,就是等“大红01”的潜力用尽之后,再把“大紫01”给推出来,到时候,羊毛再撸个第二茬,没羊毛了,羊皮也可以剥嘛。 “那……如何回复大王?” “给‘百司’供应一百匹‘大紫01’。” “啊?!” 公子巴一脸懵逼,“可是,我跟大王所说,是阴乡只有五十匹啊。” “我他娘的一个莽夫,贪财是很正常的好不好?小心眼是理所当然的好不好?有点小算计爱占小便宜,这才是能打的莽夫!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害老子,然后好自己上位?” “……” 虽然老板又胡诌了一通,可公子巴转念一想:嘿,他娘的还挺有道理嘿。 反过来这么一想,从吴王勾陈的角度来看,这江阴子可不就是如此?爱耍小聪明,爱贪小便宜,有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怕被人给惦记上。 这样的形象,在吴王那里,绝对是忠臣典范啊。 因为这种人,也就这么点小毛病,其他有啥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建设 这年头的印染技术,其实在李县长看来,都挺厉害的。 比如说骚紫、明黄两种颜色,通过多次浸染,然后添加媒染剂,就能在短期内达到不错的效果。 就算比不上李县长的骚操作,其实也够用了。 本质上来说,不过是列国,尤其是大国没有找到合适的染料。 有了染料,李县长的实力,还真干不过各大国的国家级商行。 在李县长打出“大红01”、“大紫01”之后,很快就有商业间谍流窜过来,想要从白沙村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点线索。 可惜啊,李县长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来白沙村的市掾东看看西望望,能看出个毛啊。 至于说白沙村有很多螺壳,这不是很正常嘛,“沙野之王”不吃螺,那能是“沙野”的老大? 再说了,李县长公开表了态:我不喜欢鸣人,我爱螺,我是“沙野”的沙影,我给自己来一碗爆炒香螺,可惜没辣椒…… “白沙多紫草,此物并无玄奇啊。” “莫非‘赤霞’之玄妙,在于技法?” “野人岂有此等神技!” “六国、宗国、英国……群舒之地,多有草植取色,公子巴、舒龙剑于江阴为官,或是此二人所为?” “且先前往群舒,一探究竟。” 白沙村的市掾之中,行业间谍们也是郁闷,有心流窜到核心加工厂,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难度系数不小。 因为附近有一头叫李铁根的驴,一遇陌生人就“阿昂阿昂”的叫。就算用蔓菁骗过了它一小会儿,还有一头叫李采花的大象,一遇陌生人……陌生人就尿了。 谁他娘的把大象养在家里的啊! 白沙村本身的丝绸产量是不够的,主要就是来料加工,大量收购了白绢之后,拉回白沙村就是干。 随便染两下,一匹绢加两三个零就卖了出去,比吴越两国的地方大户们可是赚得多得多。 当然也有眼皮子急,想要通过断供来逼迫白沙村交出秘技的。 李县长反手就让人去郯国、莒国收购,现在阴乡的船,顺着海岸线已经能够抵达郯国沿海。在滩涂上大量垒砌石桥之后,栈桥也能延伸到海中,装卸货物也是方便得多。 跟谁见外也别跟钱见外。 再说了,李县长对国内丝绸商的收购价,那绝对的良心,翻倍都有余了。 所以原先想要玩弄小手段的供应商,此刻心情也是复杂的,眼热李县长大赚特赚,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各地山头不是没想过找李解麻烦,但现在是多事之秋,大王勾陈一天没死,他们一天就不好上手。 而且公子巳已经快要到徐国,商无忌跟晋国的部队擦肩而过,有没有在公子巳面前打个招呼问个好,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商无忌如果跟公子巳打过照面,那么他就是国内第一个跟储君有了“一面之缘”的贵族。 “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啊。” 间谍们也是蛋疼,想要正面硬吃江阴邑,难度系数不小。 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 这是基本操作。 江阴邑建设工程指挥部,李县长正忙着办公,有了纸张,办公效率高得惊人。别人不敢浪费的图纸,在他这里,随便造,纸么,就是用来浪费的。 而且在极个别人那里,已经开始琢磨书法这种比较文艺的情趣。 “君子,看。” 商小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她身体棒或利好,所以行走起来还是带着风,让李县长自己看得心惊胆颤,反倒是商小妹自己快活得很,不以为意。 拿着一张纸,纸上已经写了一个字:雪。 当初商小妹央着老公赶紧给解决一下名字问题,李解随便糊弄了一下,后来实在是烦了,就寻思着带着商小妹出去快活,不正好就是冰天雪地么? 逼阳国的美好回忆,一战成名的依仗,不就是冰雪么? 整个凉快点的名字,妥了。 老大叫李雷,老二叫李雪,没毛病。 只是商小妹觉得儿子叫李雪有点怪怪的,李解也觉得有点娘炮,不过无所谓,名字嘛,又不是自己用,都在别人嘴里。 不过商小妹也是有想法的,想着要是生儿子,还是叫李冰的好,听上去就很硬,很刚强。 李县长被小老婆折腾的已经快要崩溃,只好道:老子喜欢女儿。 那就李雪吧。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商小妹现在就想生个女儿。别人不知道状况,但商小妹很清楚,老公跟自己很少胡扯,说喜欢女儿,就是喜欢。 所以李雪就是重头戏,这让商无忌很不爽,寻思着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是想要外甥啊,外甥女有毛用?我这个舅舅就算才比天高,也没办法让外甥女继承江阴子的偌大家业啊。 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大舅哥流窜前往逼阳国,固然有主持江阴会馆贩卖“大红01”和“大紫01”的意思,但个人情绪上,也需要安抚一下脆弱的心灵。 “这字不错,比我强。我读书那会儿,写字实在是跟狗啃的差不多。后来走上社会开始工作了,这才后悔莫及,唉,应该好好练字的。” “……” 商小妹一脸懵逼,完全没听懂老公在说什么,但大概意思可能是夸她字写得好。 于是商小妹小声问道:“君子可是有心事?” “我准备扩充一下勇夫,这路上运输,安全第一。顺便我已经让下柳前往姑苏,跟大王说了,让无忌做鹿邑大夫,你觉得怎么样?” “鹿邑大夫?!” 商小妹一脸震惊,外界并不清楚李解的布置,但是商小妹是清楚的,老公打算好好地经营江北地区。而鹿邑、雉邑,都是江阴这边要加强联系的,甚至开春之后,新烧荒的地区,主要就是种植桑麻豆麦。 有了粮食和经济作物,就要保证人口增长率,江北地区同样有大量的“沙野”,加上淮夷各小部流窜游耕,这些人口,在吴国这里,属于无效的垃圾人口。 但是在李解这里,来多少人都可以折腾两下。 他不怕人口多,就怕没人口。 管理上的事情,阴乡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跟姑苏完全不同,只论效率,那绝对是高得多。 而且还有一点,阴乡是大力推广扫盲的,只要参与了乡土建设、制度建设的成员,不管是鳄人、勇夫、工匠、农夫、车夫,都要强制接受扫盲。 不因意志而概念,纯粹是强人政治下的强行推动,但整个江阴邑,或者说整个“百沙”地区,想要找到能抗衡李解强权的势力,都找不到。 因为姑苏方面对“百沙”毫无兴趣,除非发生了国战,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才会征召野人,给予野人成为国人的权利。 于是李县长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的为所欲为,还毫无制约。 就算麾下“有识之士”要劝诫,但也没有卵用,在李解这里,列国的士大夫都是“工具人”,听话就行,不听话就滚。 在高工资和李县长高昂的上升势头下,这些小国的士大夫们,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要知道,李解在建设江阴邑的同时,还留了很多地盘出来,就是用来奖赏“有功之臣”的。 就像现在,李解说鹿邑的县大夫应该是商无忌,那么就不会是别人。 鹿邑原本就是自治状态,只是主权上在吴国,治权属于淮夷的白羽氏。 而鹿邑因为跟羿阳君姬玄勾结,犯了大罪,前后刚了鹿邑两回的人,是谁?是王命猛男李解啊。 所以哪怕按照列国惯例,鹿邑作为战利品,都该奖赏给李解。同样的情况在楚国做得,没理由吴国做不得。 老妖怪勾陈也无所谓鹿邑、雉邑这种土地贫瘠的穷地方,拿来拉拢李解,从姑苏的角度来看,绝对一本万利。 “区区一个鹿邑大夫,的确是有点委屈无忌了。不过不要紧,等我以后实力更强了,争取让无忌混个好位子。” “……” 商小妹被震的一脸潮红,她原本想着自己哥哥能够做鹿邑大夫,已经是非常得不错啦。万万没想到老公居然以为是她觉得委屈,顿时暗爽不已,想着当初哥哥跟延陵分家,果然是英明无比。 “慧眼识人”商无忌,还真是没有浪得虚名啊。 “君子待妾甚厚,妾……无以为报。” “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夫老妻睡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够本了。老实点啊,别到处乱跑,好好养胎,争取生个漂漂亮亮的闺女出来。” “嗯!”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和 “这李铁柱的种,是要强一些啊。” 小骡子跑得还挺快,三五匹撒丫子流窜,在圈栏中比小马活泼多了。 说到小马,李县长顿时宠溺地看着另外一只圈栏中的“紫悦”,脖子上挂着个小铃铛,价钱不菲,铃铛用紫色丝巾系起来的,还是价钱不菲。 总之一个字:贵! “紫悦”是给旦准备的,旦现在也学着骑马,李解得为将来准备。万一哪天真有人打到江阴,大小老婆们得有逃生的能力。 总不能旦还和以前一样,遇到什么危险,就往河里跳,“沙野”女子会游泳,也不能这么狼狈嘛。 再说了,湿身play只能在他李某人一个人面前表演,给别人看了,岂不是血亏? 自古以来福利就是独享的,不能转移。 “铁柱很难干,操劳数月,不减精力,诚乃神奇之驴。” “要不叫铁柱?” 李县长笑的嘴巴咧到后脑勺,拍了拍沙瓜的脑袋,“瓜啊,你是特种勇夫,只要骡子多多,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你要记住,别人说什么都是放屁,我李解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我李解说你堪比商无忌、公子巴、舒龙剑,你就是能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一脸懵逼的沙瓜摇摇头。 “……” 有点无奈的李县长想了想,双手拍着沙瓜的肩膀,“你记住,你很强!我也很强!我们都很强!击败陵南,我们就能参加全国大赛,有没有信心?!” “?????” 完全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的沙瓜,这时候就明白一个意思:老板说了,我的工作做得很好,很有水平,别管别人说什么。 “嗯!” “嗯你妈个头啊嗯,看你这傻叉样就是没听懂。算了,这不重要,这个月奖金翻倍,这个你能懂。” “嗯嗯嗯嗯嗯!” “你叫床啊嗯嗯嗯!” “嗯。” “……” 现在虽然骡子还不能用,但大趋势相当良好。沙瓜也的确有耐住性子的品质,这一点,大多数“沙野”出来的野人都做不到。 野人的个性,总体上还是奔放的,就算是现在,也有别处的“沙野”野人,想要挑战李解的权威。 这不是因为无畏,而是因为无知。 但只要接入到江阴邑的影响和统治中,这些野人也会迅速服帖,并且老老实实地听从李解的安排。 随着江阴城邑的建设,大量的木石混合建筑,还有大量的大型竹木混合建筑,都让远近的“沙野”之人彻底归顺,这些大型建筑,有时候比鳄人和勇夫还要有用。 以江阴邑为核心,在扬子江南北,沿江直至沿海地区,大量“沙野”都开始向江阴邑缴纳“贡赋”。 根据规模大小,江阴邑不定期就索要女子、肉干、皮子、蒲草、芦苇、野菜、鱼干、豆麦等等等等。 但是,江阴邑也会给予一些看上去很贵重,但实际上产量超高的东西。 比如说丝绸、陶器、木器、竹器甚至是瓷器,其中也就只有丝绸相对的要麻烦一些,但其余器物,制约江阴邑的只是产量。 尤其是陶器,江阴邑在沿江若干“沙野”都建立了陶窑,最远的江阴窑洞,已经要到邗沟附近,也就是说,江阴邑在“百沙”的影响力,差不多就是群舒七国的规模。 人口总量也不可小觑,比吴国的王畿地区是没法比,但超过姑苏那三十五万人口肯定没问题。 李县长极限抽丁的话,也能拉出不少炮灰来送死,只是没有必要。 以他现在的威望,加上姑苏背后的支持,正面跟当初的羿阳君姬玄干一架,李解现在真的不怂。 不需要偷鸡摸狗,硬实力就是这么嚣张! “等老子的骡子养起来,到时候一口气打到六国去,控制长江入海口,还不是爽翻天美滋滋?” 逆流而上得借风,否则就只能借助江淮大地上的河流来穿梭,后勤压力极大,这不是李县长现在能够承担的。 而且因为“大红01”和“大紫01”的出现,李解都不用想,就知道江阴邑出来的货物,一定会半道上被人盯着。 在什么地段容易被人下手,这也是可以预估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预防又是另外一回事。 扩充勇夫的原因,也是为了保障高端丝绸贸易,除此之外,那就是公子巳能不能顺利抵达姑苏,然后成为吴王,其实还是个未知数。 只要老妖怪的其余儿子没死绝,他就不敢放心大胆。 毕竟,老妖怪就算要把位子传给公子巳,但他敢在公子巳抵达姑苏之前,就把所有儿子干死吗? 他不敢。 干死一个公子寅,除掉一个最大的威胁,已经是极限。 要不然凭什么公子寅可以死,公子丑就可以活?跟羿阳君勾结的人,就有公子丑。 这种大罪都能放置,已经说明了老妖怪的复杂心态。 李县长嚣张得很,姑苏一天不稳,他就天天浪,反正江阴邑怎么搞,在姑苏看来,都是土鳖暴发户的智障操作。 要得就是这种印象,才能浑水摸鱼啊。 智障儿童欢乐多,这才是人们印象中的认知。 按照现在的骡子存栏量,李县长琢磨着到后年,就能武装所有鳄人。这机动力上来之后,干群舒地区的垃圾国家,那还是个事儿?随便搞哇。 “首李,那些鹿怎么办?” “现在养了多少?” “有这么多。” 沙瓜拿出了账册,每一只鹿都打了角标,耳朵穿孔挂个牌子,很容易辨认。一个月都要过一次秤,过秤方法很简单,把鹿摁在木板上,然后天平另外一侧加标准石块。 翻了翻账册,李解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好好好啊,你能举一反三,增殖这么多鹿,的确不愧是努力少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配种中心的主任!” “是!” 沙瓜一脸自豪,不过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声,“首李,配种中心可要取个名字?” “天地人和,就叫‘人和’吧。” “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马 沿江地区如果放弃开垦农田,改造成养马场,同样是极为优质的养马地。 不过对李解来说,大牲口现在不是燃眉之急,能买一些矮小的挽马驮马,也已经够用。而且按照白沙村的配置,骑兵暂时也用不上。 只是他既然决定搞养殖,态度是要让手下们知道的,也免得内部对从事养殖的人员进行歧视。 除此之外,因为他采购马匹,让请求他庇护的子氏成员,都是愿意以此为切入点,参与到了江阴邑的建设中去。 子起留下来的政治遗产相当丰厚,不仅仅是国内,国际上也是如此。 让李解自己去买大牲口,哪怕是蹩脚的矮小挽马,他也没有太好的渠道,只能从国际市场上进行散货采购。 但是换成子氏,那就大不相同。 子氏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都有非常丰厚的人际关系。 以楚国为例,楚国一直在严酷镇压的扬粤诸部,他们就有饲养一种驮马。这种马在扬粤诸部中的重要性,几乎等同于诸夏的牛。 当然实际上牛对扬粤诸部来说,也很重要。但早期诸夏对外扩张时候,牛是绝对会被掠夺的重要物资,所以在南方的方国后裔,在从平原地区向山区避难的过程中,驮马的重要性逐渐上升。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对存世的人来说,没有追求缘由的必要。 勾陈在主持伐楚的前后期,子起通过祖辈的关系,在楚国境内策反了大量扬粤部落。吴国武装了一些部落,然后让这些部落脱离了楚国的掌控,得以继续向南逃窜,获得生存空间。 有了这个交情在,子氏通过扬子江的天然水网,就能深入到楚国南方地区的扬粤部落中。 而在那里,子氏就能交易来李解需要的驮马。 这种山区马体型虽然矮小,但是吃苦耐劳,对饲料要求极低,并且因为毛发会随着季节而变化,又兼具了耐寒耐热有点。除了不能让人骑着到处砍人抢地盘,它几乎什么都能干。 还有一个让李解非常中意的特点,那就是这种马上船之后不生病,也就是说,从楚国南部地区运往江阴邑,也不用担心它们路上死伤一大片。 仅此一个优势,就足够让李解动心。 至于北方的马匹,扔到南方来,反而优势全无,哪怕是秦国顶级的宝马,跑来长江口也是多半死路一条。 不过既然李解需要,那么即便成本高昂代价惊人,子氏也无所谓千里迢迢从秦国将良马运往江东。 总量上去之后,死亡率再高,也能活个几匹下来。 有了子氏的资源,李解也没有含糊,直接组织了一波人力,在江北阳口大埝附近,开辟了一个马场出来。 马场规模不大,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战马,能够稳定地产出小母马拿来生育骡子,也就够了。 骡子数量上去之后,骑马步兵的效费比远比纯骑兵划算,这年头搞纯骑兵,不是家大业大,真心玩不起。一般中等列强,连在一场遭遇战中的战马损失都承担不起。 目前能够承担起战马消耗的,也只有秦国、晋国、燕国三个国家,连同样是北方大国的齐国,也扛不住这种无脑消耗。宁肯将战马用在战车上,也不会用在骑兵上。 “首李,入夏之时,便能前往楚南。” “扬粤诸部能联系上?” “能。” 搬来上溪、下溪之后,子氏成员都很老实,该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的,就留在姑苏败家,反正太宰子起这么多年贪污下来,家财怎么浪费也败不完。 而且败家子们在姑苏不管怎么折腾,现在也是没有后顾之忧,有人搞他们,怕啥?往江阴邑跑啊,有猛男罩着,他们怕个鸟,有种跟猛男单挑? 就算是跟猛男群殴,他们也不怕,因为猛男也有人罩着啊,还是吴国最大的那个。 败家子们也不纯粹就是在姑苏城醉生梦死,更何况现在姑苏城也不怎么热闹,前头还死了个公子寅,投效公子寅的低级军官们,如今都被发配到了前线,发配的过程中,国中别说公卿了,最矬的小贵族都没有去拉拢他们。 这些当初哄着公子寅搞事的低级军官们,现在除了效死吴王,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所以在王畿地区,以及王畿地区附近,真正算得上能打又有名的,还真就只有李解这么一个。 姑苏不是没有老将军,但名头哪有去年“猛男威震”响亮? 再说了,李解又是大王跟前的红人,最近混入统治阶级的人物中,李解是最土鳖的一个。从情理心理上出发,没了太宰子起的子氏家族,还就觉得李解更有安全感一些。 “驮马预计能市易多少回来?” “少则五百,多则二三千。” “这么多?” “首李有所不知,扬粤诸部,多同荆蛮通婚,荆蛮又同巴蜀互市,巴蜀多产山马,故扬粤累世所余,山马亦多。” 此时山马在南方蛮族部落中的地位相当的特殊,它们除了要承担家用驮乘之外,其实还要承担一部分牛的功能,也就是耕地。而荆蛮也好,扬粤也罢,他们的社会主体和诸夏不同,不是以“家族”为单位,而是以“家”为单位。 所以一个“家”,必须要有大牲口才能维持生计和繁衍。 关键时候,山马杀了取肉也能让一个“家”得以保全。 并不发达的农耕技术,使得扬粤部落大多都是游耕,兼顾渔猎和山地放牧,也就更加凸显出山马驮马的重要性。 因为重要,加上弱鸡们抱团取暖,也就导致了山马的保有量,在扬粤、荆蛮、巴蜀之中,都是相当的不错。 一句话,这些菜鸡们已经一无所有,但马是必须要有的。 “用什么去交易?” 李解直接问到了重点,子氏愿意在他麾下做事,是子氏的事情。但不代表子氏可以无休止地压榨下去,想要让子氏彻底融入江阴邑的体系中,要么李解没耐心直接暴力吞并,要么慢条斯理地小火慢炖。 至少现在看来,嘁哩喀喳胡吃海喝不划算,还会让姑苏的老妖怪觉得他“畏威而不怀德”。 偶尔温柔一点,像他这样的丑男,也会让人觉得还不错。 反差萌嘛。 “石器即可。” 想了想,子氏的人倒也诚恳,“扬粤诸部虽有金器,多为甲兵,日常用具,甚是不堪。若得阴乡石器,已是大好。” “嗯。” 李解点了点头,略作思索,想着这样干,倒是挺划算的。 反正一群羊是赶,两群羊是放,卖给沙野的老乡,和卖给扬粤的蛮子,有啥区别? 这买卖……做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江阴李哥 漂亮衣服不能当饭吃,李县长搞创收的同时,还是得硬着头皮下乡,三农问题重中之重啊。 丝绸没得卖不怕,饭得有的吃。 目前江阴邑的粮食来源,组成相当复杂,主要是靠坑蒙拐骗,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其实没多少,仅仅能够供应统治阶层的消耗。 底层,尤其是那些归附过来只是为了吊一条命的,主要还是靠杂粮野菜充饥。 好在江南地区有一个好,野菜丰富,制作成菜干之后,加上豆制品的诞生,可以制作成耐存储几天的口粮。 同时因为李解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捕捞业也是略懂。 当然了,主要是内河捕捞。 一扫光,全无敌! “最近来采买咸鱼干的都是哪里人?” “中原诸侯,多有商贾前来吴地。” 公子巴因为精通很多种方言,所以一个人就能荡二十几个人用,在接待中原诸侯的御用商人时候,效果相当的好。 成果自然也是不错的。 江阴咸鱼因为产量暴增,开始对外输出,而中原对咸鱼的需求量,几百年来都是供不应求。 腌渍风干之后的鱼肉,在中原很多地区都是硬通货。尤其是中原“四野”还有剩下一些没绞杀干净的蛮子,主要是留着刷人头刷资历刷功劳用的,实际上人家早就跪舔了,但早先周天子故意留着恶心某些国家,这才一直没答应。 最近有一波诸夏和戎狄混居的部落,在燕国和晋国的交界处,准备合伙搞个国家出来,顺便也正式向周天子请个封,要求不高,子爵就行。 就这么一帮家伙,为了让兄弟们填饱肚子,一口气在逼阳国定了差不多两百万斤的咸鱼咸肉。 李县长当时就尿了,哎哟卧槽,这啥玩意儿啊,搞两百万斤咸鱼咸肉庆祝国家成立了还是咋滴? 可大买卖眼瞅着冒出来了,那能让给别人吗?当然不行。 于是乎李县长也没顾得上种田,主要人力就是在“百沙”疯狂捕捞。 盐么,那是完全不缺的,谁缺盐他都不缺。 东沙也好、东芦市也罢,还是说郯国、莒国,只要他想,要多少盐有多少盐。 实在不行自己上,在东芦市附近的海域开辟盐田,直接晒了就是。 晒盐本身的技术不难,难在盐田规划。 不过这难不倒李县长,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给一个盐田个体户修养殖场的水泥池,完事儿之后这老板一时没钱,就让李工头自己开着二十四轮重卡去盐场,推土机自己推,挖多少是多少…… 后来李县长因为搞非法销售,被判了三个月拘役,每个月能回家两三回,不过总体来说还行。 所以决定咸鱼销售的主要环节,李县长都能解决,只是占据了太多的劳动力,延缓了阴乡的猥琐发育。 不过和收益比起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逼阳国那里的交易价格,大概就是两百斤咸鱼咸肉,可以换一个女人或者孩子,再加五十斤,就可以换一个青壮。 然后如果不要女人,那又可以换一到五匹马,看马的档次来议价。总体而言,买马非常不划算,一是此时的北马个头,也不比南方山马强多少;二是马太娇贵,容易死在路上,但人就不一样了,耐操。 那帮蛮子倒也不傻,没打算一口气直接来个两百万斤咸鱼咸肉。 他们还懂分期,知道每个月都来那么一次,这样压力也能小一点。 不过李县长也觉得奇怪,这怎么会千里迢迢问南方人买咸鱼咸肉啊,这不是有病么? 然后一打听,居然是晋国、燕国、齐国三个大国全面封锁盐巴进入蛮子的地盘。 这种大国霸凌弱者的行为,李县长看了真是于心不忍,他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每每看到这样的新闻,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拔刀相助。 于是面对这种情况,李县长针对这帮蛮子的艰难处境,就砍了五十斤的价钱。 原本两百斤咸鱼咸肉可以换一个女人,现在不一样,一百五十斤就可以搞定。 这绝对是杀价良心,换作别人,直接砍一半,哪有像李县长这么仁慈的。 毕竟“忠肝义胆”,还是有一颗菩萨心肠。 不过李县长也不信佛,寻思着就算是菩萨,大概也是南无六管加特林菩萨。 这帮蛮子除了知道分期之外,还知道套个马甲用小号来采购。 李县长也乐见其成,有人免费帮他刷订单,他凭啥不要? 以宋国、陈国商人的名义,这帮蛮子在逼阳国活动得相当频繁。虽说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哪里人,不过也没人去拆穿,横竖宋国跟逼阳国之间,还有那么一战。 到时候薅不到宋国吴国的羊毛,在蛮子身上掏两把肥油也是不错的。 从开春至今,平均每个月都有一千左右的奴隶从北方卖过来。大多都是女子,不过很大概率也是从更弱小的部落抢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跨过燕国的西北口,然后前往北方更大的草原交易而来。 至于说青壮,鲜有交易,这倒是让李解很是可惜。 妇女儿童虽好,但养活起来麻烦,满世界都是重体力劳动优先,妇女更多承担角色就是生育工具。除了极个别大国有能力发动妇女武装起来,地区列强以下,都没有那个实力去组织妇女。 像晋国在修建北地长城和东北邬堡的时候,其中三分之一的力役,就是女人。这是中原诸侯羡慕不来的动员能力,并且晋国在称霸的时期内,还有过女子武装。 最经典的一次战例,就是晋国为了配合秦国围剿河套诸部,秦国打生打死拼了老命,结果东线晋军就是一群老姐在那里土工作业。 挖好了坑,修好了营寨,看到秦军来了之后,晋国老姐们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来啦老弟! 当时秦国之君气得差点想跟晋国撕逼,可惜晋国还卡着他们家东进的门户呢。就是现在的都邑咸阳城,那也是在晋国的威胁之下,不得不修筑的。 咸阳城大部分时候充当的角色,就是后勤大本营,可想而知其中的状况是如何的千转百回。 晋国老姐不输男,这是常识。 而且和张牙舞爪李县长想象的不同,晋国的庄园经济极其发达,而其中有大量的庄园主,全是晋国老姐。 讲白了,晋国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奇怪制度,也是因为经济基础决定的。 于是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个状况,凡是嫁出去的晋国女子,在外国的地位都不差。 以楚国为例,晋国和楚国互爆一两百年,大体上就是楚国被围殴压制,然后又在压制中逐渐变强。 变强归变强,总归是有点不爽的。 所以晋楚两国之间的恩怨情仇,那是比吴国深厚多了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在楚国高层中,晋国女子的地位还是相当的高。甚至发展到现在,原本是楚王少妃的赵姬,居然影响力压倒了大量楚国地方山头,儿子大概率成为下一代楚王。 和晋国比起来,吴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或许李县长没穿越的那个位面,可能吴女是温柔的,是水做的。但本位面的吴女,跟老公吵架之后,从来不使用冷暴力,因为她们用的是暴力。 实在是打不过了,再叫娘家人翻本…… 没错,吴女在楚国就是这么无脑,清一色低配龙傲娇,特野蛮的那种。 这也不怪吴女行事如此,实在是她们娘家的大王就这尿性。 晋国这样的老牌霸主,和吴国这样的新锐比起来,就是差了那么多。 而且此时外嫁的吴女,大多没啥逼数,也从不考虑万一娘家的大王嗝屁之后怎么办。这要是娘家无人可用,悲惨之处,可想而知。 只是最近嫁入楚国的吴女,又一次嚣张起来。 龙傲娇们纷纷表示“赤霞”而已,让娘家人随便买一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也就是你们楚人才大惊小怪。 已经被中原诸侯吐槽土鳖的楚国人,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吴人这么山炮土鳖的? 然而内心的吐槽归吐槽,“赤霞”就是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万一国内的吴女真有渠道可以搞来三五十匹的,要啥脸?你摩擦,摩擦好了,只管摩擦。 也不是没有楚国权贵恨的牙痒痒,寻思着老子还用求你们这帮臭娘们热?老子不会自己去吴国买? 然后回家冷静下来之后,叹了口气:我他娘的一个楚国大夫,怎么好意思直接去吴国求购“赤霞”呢?丢人啊,丢人啊,祖宗的仇还没有报,绝对不能向吴人低头! 有了宋国夏城这个渠道,楚国的大夫们还是不放心,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国内的吴国龙傲娇们,怎么地也算是“自己人”吧。 好,就算她们性格恶劣品性糟糕行事霸道作风野蛮,但这是重点吗?不是! 重点在于,她们娘家人能直接去江阴邑,甚至直接去姑苏城。 这开口搞点“赤霞”,再难,还能比被龙傲娇们精神侮辱还要难? 然后楚国的大夫们厚着脸皮,让龙傲娇们回去带个话,就说楚国很有诚意的啊,江阴子看在近邻的份上,给个方便呗? 李县长在忙着组织青壮玩捕鱼达人的时候,得知了这么一个楚国的消息。 他当时就震惊了,寻思着这帮楚国大夫还真有意思嘿,他娘的秦国都要把姐们儿嫁到吴国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开辟新的商业渠道? 知不知道秦国和吴国都要干楚国的啊? 有没有职业道德啊,你们是楚国大夫啊,不是楚国大爷啊。 然后龙傲娇们纷纷从楚国亲往江阴邑,见了李解就喊“李哥”,然后跟李哥解释了:李哥有所不知,楚国大夫在楚国就是大爷啊。 李哥秒懂,李哥向龙傲娇们收了回扣,李哥承诺可以走私两百匹额度的“大红01”,也就是楚国国内所说的“赤霞”,李哥表示支付方式有两种:一是用黄金,二是用奴工。 之所以楚国有奴工,跟楚国扩张有关系,它扩张效率极高,然后因为地理割裂的缘故,地方山头林立,相对来说楚国边邑的大夫权力极大,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小一号的“诸侯”,最不济,也是底蕴深厚的军阀。 而楚国中央防止地方做大的方法,联姻、分家、锁科技,其中锁科技的方法挺多的,其中就有把边邑原先国家的遗民精英集中起来,贬为奴隶,然后集中在郢都王畿地区。 典型案例就是现在工资月月发,在江阴邑有点小滋润的嬴剑。 嬴剑老家被干爆好几回,群舒的日子和六国、宗国、英国、巢国差不多,动不动就被灭,然后又被扶持,然后再被灭,再被扶持…… 精英就算跑得快,总有失手的一回,嬴剑就是有一次被坑了,然后斗争失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在运气不错,在被运往郢都之前,公子巴刚从吴国搂了俩糟钱回老家装逼,排场搞得很大,口气比排场还大。 一开口就是爷们儿在大吴国际是高管,月入破万很受董事长器重的那种,还配有专车和高档别墅…… 嬴剑他们这帮人原先想着宁肯去楚国,结果被公子巴一忽悠,加上公子巴也的确掏了钱买人,二十张皮子搞一个高级奴工,怎么看都像是有钱的阔佬没事干。 于是嬴剑这帮人,除了实在是没办法的奴隶,其余自由身的,都是被忽悠被骗的。 到了吴国才发现,什么专车啊,妈的别说马了,牛都被吃了!什么别墅啊,竹子搭起来的! 只是到了地头,一群人也不好意思转头就走,主要是公子巴的真正老板,那真不是个东西,跟人说话喜欢拎着斧子,这谁受得了? 不过有一说一,公子巴的老板说话很有道理,他们也不是怕了谁,才留下来的。 而类似嬴剑这样的倒霉蛋,其实楚国还有茫茫多。 在楚国想要冒头,得等发动战争,或者内部争斗进入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就有了出头之日。 现在不一样了,“猛男威震”在楚国也是很有名气的,再加上现如今楚国顶级权贵们,大有一种“赤霞不出,衣不蔽体”的感觉,掌握了重要硬通货的大吴猛男,这就是很有深度的潜力大佬。 当年楚国老大喜欢问周天子家里的大锅有几斤重,导致后来但凡有点傲气的士人,辅佐谁谁谁都琢磨着来摸摸底。 说到底,就是欺负现在的周天子不给力。 于是乎,当龙傲娇们从江阴返回楚国夫家,把“李哥”的要求这么一说,夫家的男人们顿时一拍手,顿时道:拿去拿去拿去,养活奴隶也要粮食的啊。 这话有点伤人,导致好些个奴隶知识分子心中暗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跟了猛男混,以后小心回来拆你家厨房! 一通忙活,在李解忙着搞咸鱼的同时,又偷偷地通过吴国龙傲娇们,在楚国那里淘来不少好货色。 跟蛮子们做生意,也就是弄点生育工具,产生效益,那都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李县长等得及?他要的是即战力! 什么是即战力?! 嬴剑这样的就是即战力,拉出来就能干活,堪比李铁根!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力增长 “毛都刮干净” “是!” 外地的奴隶贩运到了江阴邑,首先要做的就是洗剥干净,免得传播疫病;其次刺上奴隶标记,一般在上臂,并不会刺在面颊和手腕,这样做的原因,是方便脱籍时候用心的纹身覆盖。 反正吴国现在满大街的花臂老哥,别说老哥了,就是老娘们儿也是纹得跟甲鱼似的,要多丑有多丑,甚至有些贵族都会纹两个皮皮虾打篮球,说是要效仿老祖宗披荆斩棘的艰苦作风。 “首李,厕所已经验收完毕。” “化粪池效果怎么样?” “去年的效果不错,沤肥之后的肥力绝佳。” 公子巴很是欣喜,因为广建厕所,加上老板又弄了一种新型材料出来,化粪池中的粪水,居然不会溢散到周围的土壤中,这大大降低了收集“肥料”的难度。 实际上白沙村时期,就已经用烧制陶器来解决化粪池问题,人畜粪肥是半点都不能浪费的,做底肥也好,补肥也罢,都能大大提高产量。 尤其是蔬菜。 仅仅是菘菜,阴乡已经有了三个品种,其中一种因为使用了稻草捆扎,份量很足不说还耐存储,长途运输之后也不会全部腐烂,冬天窖藏能吃三个月。 开春之后,江阴邑还有大量菘菜通过邗沟运往淮县,然后淮县大夫再把菘菜以老妖怪的名义,犒赏给了淮县驻军和官吏。 好评如潮! 在选育菘菜的过程中,十字花科类油菜的植物也有好几种,花期可以吃花尖,过了花期之后,就能等它直接成熟,菜籽的出油量比不上真正的油菜,但砍一半也够了。 按照江阴邑现在的地盘,种个七八万亩油料作物完全不成问题,只要李县长有心思去折腾。 李县长现在搞的,就是大农场加小农场模式,看上去不如小农经济吸收的人口多,但实际上以江阴邑现在的状况,大农场加小农场反而才是更容易吸收人口的。 因为野人大多数不具备成为小农的条件,农具、牲口、技术、种子、良田、肥料、人力……什么都缺,离开了江阴邑这个超大集体,大部分“沙野”出身的文盲们,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他们也可以回归到渔猎的状态,又或者给姑苏的城里人打工做兼职,但那不是长久之计。 往往在无奈之中,就会因为收入不济而全家暴毙,又或者因为入不敷出举债之后失去了人身自由,成为城里人的家奴。 江阴邑现在独特的高压统治,反而更适合他们。 李县长不要他们思考,他们也不想去思考,只想活着,而王命猛男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运气好,还能找个野女人啪啪啪,只要不是强行硬上,属于两情相悦,江阴邑也会给予结婚证。 算不算夫妻,双方父母说了不算,江阴邑的王命猛男说了才算。 至于玩传统抢亲硬上的,根据江阴邑的“龟腚”,要没收作案工具,然后卖到国外做宫人。 在姑苏看来,李解这种残暴统治,治下早晚得有人造反,而老妖怪看小李一如既往野如疯狗,也是相当的满意。 这要是江阴邑政通人和,那还得了? 为此,老妖怪还专门让人过来提醒一下李解,为上者,要学会怀柔嘛。 再温柔一点点,别人就跟你走了嘛。 李县长寻思着老妖怪这是在收买江阴人心?可问题他也无所谓那些文盲们反抗不反抗啊,不听话不愿意跟他李某人走,到时候就让那些文盲跟老妖怪一起去黄泉啊。 反正“人殉”又没有废除,吴国还没有到“始作俑者”的地步呢,历代吴王,找外国奴隶拿来陪葬的还少? 而且老妖怪他爹,为了凑一个威风凛凛出来,连金发碧眼的奴隶都有,多了不敢说,高价问秦国买上二十个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吴国有一个好,不喜欢活埋,都是挨个儿放血之后,再抹上蜂蜜,最后扔坑里摆放整齐…… 虽说李县长也没搞明白,怎么这时候就上盐巴腌渍一下了,而是用蜂蜜。 各种“恐怖”统治吧,李县长又懒得跟文盲们解释太多,不听话就打,造反就杀,管理起来倒也是轻轻松松。 而且阴乡去年开始就养了狗,都是好狗,有两回“黑蛟沙”出身的哥们儿煽动野人搞事,当时李县长不在,主持家务的是美旦,旦一边奶孩子,一边让人放出去十几条饿狗,活活将“黑蛟沙”那些不自量力的智障们咬死。 吃倒是没吃掉,场面的确很血腥。 维持“犬决”场面的勇夫,清一色都是“黑蛟沙”出来的。 而这些勇夫后面,都站着鳄人,只要敢落泪,拖出去二十鞭子…… 为什么李县长特别爱自己的大老婆?因为能干。 太能干了。 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的美旦,吃过的苦,那是比商小妹这个电动小翘臀多得多。 出身不好,肯定要更加努力。 旦在阴乡树立起来的形象,目前居然还是端庄温柔,跟圣母似的,李县长也不得不佩服大老婆确实有躲藏在复杂社会背后的能耐,难怪带着拖油瓶沙雕弟弟,还能艰难地维持生计。 “首李,这水泥如此好用,为何不多产一些?” “那也得能多产啊,你当老子不愿意?这是不想多产吗?这是实力不允许啊!” 横了一眼贪婪的公子巴,李县长拍着他的肩膀认真道,“下柳啊,贪多嚼不烂,现在水泥产再多,用哪儿去?凑活着能够修十几二十个厕所,那就不错了。懂?” “我就是想给首李盖个宫殿。” “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以后想要,抢就是了。自己盖,费劲。” “……” 公子巴虎躯一震,每次听到老板这样的话,都感觉非常震撼,因为老板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霸气”,姑且……称之为“霸气”吧。 只是公子巴心思一转,也觉得奇怪:抢谁呢?抢楚王的?还是抢谁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老板会干死大吴国,毕竟姑苏离得这么近,而江阴邑真正的实力还没有展现出来,只要再猥琐发育一两年,一波流带走姑苏王师不是没可能。 可大王貌似对老板挺好的呀,老板也表现出了对大王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君臣模范啊。 “最近主抓农事,进口生丝这个事情也不能停。咱们自己产多少丝绸不重要,来料加工最划算。人手不足,就要学会人力资源调配,你作为一个管理者,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是是是,首李说的是,我记下了。” 说着,公子巴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唰唰唰写下一行小字:站得高,看得远。 “……” 李解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此刻新盖的大通铺主要是给奴工们居住,生活区和工作区严格划分开来,脚下的通勤小道,也都是铺好了石块。这些石块下方,还有细碎的石子、沙子,再下方,则是夯平严实的土质路面。 一应工程都是有阴乡自我管控,唯一要做的,就是用鞭子抽着奴工们干活。 要死是死不了的,奴工们也不想死,因为阴乡能吃个八分饱,工作量大的话,还能吃得肚儿圆睡觉。 更夸张的是,阴乡居然还有肉食…… 大多数奴工在自己的故乡,一年到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肉吃的。 但是在阴乡上工,肉类供应似乎从来不是问题。 就是肉的种类有点丰富,偶尔还会有鳄鱼肉出现。 河口地区的咸水鳄快要被杀光了,李县长略微改进了一下冶金手段,就有了大量捕鲸叉诞生,加上阴乡早就有了优质麻绳,只要船只下海,别说咸水鳄了,就是长吻鲸也杀给你看。 鲸鱼的捕杀量一开始不大,因为别说勇夫了,就是鳄人都觉得鲸鱼有点可怕。 没办法,李县长只好亲自上阵,戳死了一头长吻鲸之后,带着沙哼沙哈硬生生地把一头长吻鲸拖死,这才开启了捕鲸业。 这年头有一个好,大量的鲸豚也会出没在扬子江入海口,而且即便是长吻鲸、小须鲸,偶尔也会有落单的进入中游,甚至还有流窜进彭泽,最后淹死的。 除此之外,李县长打算把近海海牛全部杀光,以及一种体型修长,但是活动迅捷的海豹。 海豹会争夺近海渔业,以江阴邑现在的实力,这些海豹就是竞争对手。 杀光海豹是最好的办法,还能获得大量肉类以及油脂,至于皮革,更是最上等的好货色。 从东芦市往东进入滩涂地区,并没有海豹,但是大陆架相连的东部海洲之上,就有海豹。 扬子江入海口是鲜有沙滩,几乎全部是滩涂,有滩涂,其实能反映出附近的土地有改造的价值,纯沙滩反而没啥卵用,当然了,为了度假,还是得去沙滩,去滩涂只能变成跳跳鱼。 很多人奇怪江阴邑哪里来那么多肉,其实就这么简单,捕鲸业能够创造大量肉类蛋白,而组织狩猎队,不但能够清空农垦区祸害庄稼的啮齿类动物,还能扩大耕作范围。 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粮食增加人口而努力。 等到公子巳的队伍抵达逼阳,作为大吴公子,而且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吴王,公子巳看到自己老家突然就多出来这么多特产的时候,当真是一脸懵逼。 在逼阳国看了一阵热闹之后,温文尔雅的公子巳好奇地跟商无忌打听:“商君,江阴子竟是如此神异?” “禀公子,江阴子并无神异,不过是胜在忠心任事罢了。” “……” 见商无忌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很是俊秀的公子巳,脸色有点小复杂,他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忠心任事就能搞出这么多动静出来?这也……这也太神异了吧。 不过商无忌很诚恳,毕竟他“慧眼识人”,于是作为老板的大舅哥,商无忌当时就举了一个例子,说太宰起难道在常人看来不神异吗?但是太宰起能够让人觉得神异,就是因为他心无旁骛,几十年如一日,专心做着一件事情。 公子巳很想说是贪污受贿吗?但是他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无忌在那里胡说八道。 太宰起为什么能够这么成功? 因为他忠心。 所以不能看出,只有带忠臣,才会一门心思想着做事,所以才能创造出辉煌的成果。 第一百七十章 竞争对手 咸淡水交汇处,有着丰富的营养物质,除了各种浮游生物、软体动物之外,鱼群极为密集。 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捕捞技术,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望鱼兴叹。 李解往来阳口大埝和新修江阴大堤之间的时候,亲眼所见最少三米长的“甲壳王”,也就是中华鲟。 这种巨物……清蒸也好,红烧也罢,都挺好吃的。 “首李,有渔汛!” 江面一旦出现哗啦啦作响的鱼群闪烁,那就表明附近有猎杀鱼群的水中巨物。 一般来说,在入海口大多都是鲸豚类的猎杀高手,它们有着惊人的速度,还有超高的智商,围猎鱼群的效率比这个时代的所有渔民都要强。 没有李解,江阴邑乃至整个吴越大地,捕鱼效率也就是在内河中打酱油。 “是什么?!” 李解掏出一只望远镜,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看向混乱的鱼群,“会不会是那帮臭海豚,天天抢老子的鱼,堵了你们十几回了,这次别让老子逮到!” “首李,是江猪么?” 沙哼此刻精赤着上身,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满是兴奋,猎杀鲸鱼的难度挺高的,但真正操作熟练之后,其实也很一般。 船上装了绞盘,为数不多的钢,被加工成了钢弩弩身,保养虽然麻烦,但猎杀鲸鱼的效率不错。捕鲸叉射出去之后,只要扎中,长吻鲸和小须鲸就跑不了,一般的鲸豚类更是不堪一击,绞盘拖住的时候,大概率就死在水里。 “妈的,不是。” 将望远镜收了起来,这是宝贝,烧玻璃好不容易才磨了几套出来,都是省着用。剩下的玻璃渣子重新回炉,又做了几只杯子,送给了老妖怪。 跟老妖怪的说法就是出海的时候在水里捞上来的。 吴王勾陈寻思着,这是“四渎龙神”之一的馈赠啊,于是就把李解上贡的玻璃套装,凑了一套“龙神套装”,大概是想要带进坟墓里。 好些个大佬都想看一看,然而老妖怪没打算给,反而让这些王八蛋跑江阴邑找李解商量一下,看看还能不能从扬子江或者东海里捞一点上来。 势力比较大的山头,比如姚氏,就专门过来问李解,说是这玩意儿你得帮忙捞几个,好镝不是问题。 李县长寻思了一下,就表示龙神最近可能手头有点紧,你多掏点,说不定老子下海表演的时候,龙神一高兴,就赏个一套半套的。 一听有戏,姚氏顿时表示ojbk,大族就有这点好,钱在他们那里,就是个数字。 他们追求的,是“永生”。 “永生”的享受,“永生”的尊贵,“永生”的优雅。 李县长这种土鳖看到他们就想吐,可没办法,要恰饭,而且也得讲义气,讲江湖道义,收了钱,得办事。 谁叫姚氏给钱……他娘的这么爽快呢?! 所以他就亲自下了海,总归要表明态度嘛,跟龙神讨饭,作为江阴邑的县邑大夫,亲自出马才显得重视。 至于回去的时候嘛,随便给俩玻璃弹珠就算完事儿。 水面作业的主要任务,还是寻找附近流窜作案的几个海豚还是江豚的家族。这帮家伙抢走李解太多的鱼,这事儿没完! “不是江猪啊。”沙哼有点失望,他已经被一个海豚家族玩了好几回了,然而一条也没有抓住。最近猎杀的鲸豚类,大多都是黑黢黢的江豚,而且这些江豚还是被海豚玩残了之后,濒临死亡了,才被沙哼逮住。 “今天出来多少条船?” “十二条。” “打旗语,前面有鲨鱼,是大家伙。” “是!” 这一回来的不是鲸鱼,而是锤头双髻鲨,应该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族群,跑来入海口抢鲸豚流氓的饭吃。 鲨鱼每次遇到海洋流氓,都是先跑路,然后凭借发达的嗅觉,等到流氓不在地盘上游荡了,再来偷鸡摸狗。 总之,打游击属于鲨鱼们的常态。 而可能因为水温的缘故,偶尔还会出现类似牛鲨一样的鲨鱼在附近,不过牛鲨比较拽,敢深入淡水区,所以死得最快。 从李县长组织船队、水手,开始围猎入海口渔获,捕获的南来牛鲨,也有百几十条。老妖怪从春耕开始,就吃了好几回跟嫩豆腐一样的牛鲨肉。 是的,牛鲨和亲戚不一样,肉还挺好吃的,没有很重的尿骚味。并且鱼翅质量相当不错,老妖怪每次吃,都当粉丝一样吃个三大碗。 和牛鲨口感差不多的,就是狗鲨,没想到这年头居然在扬子江入海口也有。甚至在东芦市和东沙以东的滩涂区,也能在礁石附近发现。 沙哼先是吹了号角,然后让旗手在桅杆望塔上打旗语,很快,另外的十一条船开始靠近。 围猎鲨鱼的效率远比鲸豚类要高,因为鲨鱼很贪。即便是用一根麻绳绑了一块血淋淋的鱼,就能吧鲨鱼吸引过来,然后它就会掠夺这块鱼肉。 这种时候,都不需要船用钢弩,只需要捕鲸叉! 杀一条鲨鱼不但不会惊动其余的鲨鱼,反而会吸引更多的鲨鱼围绕过来。 运气好的话,可以抓十几条大鲨鱼,两米以上的巨物。 这种巨物的肝脏极为有用,除此之外,鱼骨、内脏都能磨成鱼粉,农场中的养殖饲料,肉类蛋白补充,用鱼粉是相当划算的。 鱼粉除了喂家禽家畜,喂奴工的效果也很不错,比如说烘焙面包的时候,就可以加一点鱼粉,还能把各种零碎肉打碎,混合了鱼粉,做成耐存储的饼干、糕点,对于奴工来说,这也是相当不错的美味。 因为真的挺香的,虽然李县长肯定不吃。 “一般这种鲨鱼不会来,看来附近的食物真的挺丰富的。” “下网吗?” “下网。” 号角声传来,混纺制作的渔网立刻从船上撒了下来。这是一种围网,浮子是竹筒做的,坠子就是石块。 多条船协同作业,在广阔水域还是能够操作,就是比较麻烦,偶尔效率也不高。围起来的目的,是防止鲨鱼流窜,它们要是撞在网上,也同样跑不掉。如果没有撞网,对付它们的还是捕鲸叉。 每次下网之后,混纺制作的渔网都会被大量破坏,对一般的县邑或者小国来说,这种损失很难长期承担。 但是对江阴邑而言,这种损失就是毛毛雨,当李解决定来料加工的时候,就已经表明阴乡的纺织加工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水平。 效率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江阴邑大多数的丝麻,其实不是本地货,而是从扬子江上游或者淮县以北进口而来。 至于说从越国进口的生丝,那就更多了,五湖航道上穿梭的船只,现如今十条船可能就有一条江阴邑的。 原本阴乡并没有多少船,但李解用王命猛男这个头衔,从姑苏十几个埠头租赁了几百条船。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总运力足够支撑李解带着狗子们跑去公子巴老家撒欢,说不定还能直接灭了公子巴的老家。 “收网!” “收网!”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沙哼朝着超长的捕鲸叉,这种特制的捕鲸叉,更像是一根长矛,非常考究眼力。 因为巨鲨在海水中的力量相当强劲,当沙哼一击得手之后,要么迅速脱手,要么就得立刻再补一叉。 水手猎手们的配合要经过大量的磨练,才会无比默契。 而李解比价特殊,关键时候他选择炸鱼。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鱼跑了? 不存在的,宁肯炸晕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跑了。否则不是便宜了别处的哪条鱼?而且海豚也喜欢咬鲨鱼,遇上能吃的鲨鱼,它们也吃。 这帮流氓办事效率特别高,整个扬子江入海口,它们是江阴邑水手们的唯一竞争对手。 长吻鲸这种废柴跟海豚比起来,就是弟弟。 “真是丁字鲨!” 双眼放着光的沙哼惊呼起来,锤头双髻鲨有点拗口,丁字鲨最好记,因为这种鲨鱼就是一个“丁”字模样。 浑水区想要杀它们很不容易,只能不断地围网,然后通过配合收网,逐渐将这些巨物控制在一个狭窄区域内。 如果有撞网的,自然是最好,如果没有,就只能看水手猎手们的眼力,还有抓时机的能力。 “这帮畜生不好好在渤海混着,跑来长江干什么?你说抢谁的鱼不好,抢老子的鱼?妈的,搞不死海豚还搞不死你们?” 李县长咬牙切齿,最近咸鱼销量这么好,但是产量却跟不上,你说急不急? 牛鲨他是不吃的,虽然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个老广烧了一顿没尿骚味的鲨鱼给他尝尝,嫩得跟豆腐一样。 李县长挺佩服那个老广的,鲨鱼都能做出豆腐鱼的口感来,牛逼得不行。 不过李县长自己不会做,但是这一回,眼见着这么多锤头双髻鲨,搅动的昏黄水花之中,不时地传来了腥味,李县长表情逐渐变态:“你妹的,老子今天就要做一顿红烧***尝尝!” “首李,是丁字鲨。” “剥了丁字鲨的鲨鱼皮,做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海阳 阳口大埝,堤坝的外侧大量种植了芦苇、菖蒲,而内侧则是广种杨柳桑麻,桑麻稍微稀疏一些,杨柳则是极为密集。 杨柳的“杨”并非是杨树,而是红皮柳,生长快不说,扎根深,护堤效果极好。尤其是土坝不耐冲刷的情况下,配合石塘,只要不是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灾,都能有惊无险地挺过去。 而且广种红皮柳的方法很简单,见着能插树枝的地方就插,只要不是曝晒,十之七八能活下来,绝对耐操。 这种树还有一个好处,能够提供大量的藤条,经过烘烤或者蒸煮,都有不错的坚韧度。 日常用具中,比如箩筐、盘篮之类,就可以用红皮柳来加工。 再比如内河开辟鱼塘,红皮柳制作的围栏,也足够支撑半年以上。 在李解的地盘上,保护江堤、河堤是重中之重,只要保住大堤,以长江入海口的环境资质,水稻田亩产拉到三百斤以上轻轻松松。 仅江阴邑一处,短期内只要舍得投入劳动力,开辟三十万亩水稻田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今年李解没打算在江阴邑开辟多少,而是在江对岸,尤其是北上雉邑这一条线上,大量开辟庄园。 此时在阳口大埝内侧,已经建设了水寨,围绕水寨,形成了市场。 这个市场,专门收购水豚、麋鹿、野羊、兔子等等野生动物的皮毛。李解扩充的“白沙勇夫”,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以狩猎为手段,加强组织度。 同时因为扩充了勇夫规模,小队改制为满员十人,加强扩编可以再加五到十人;中队改制为满员一百人,中队长按照吴国边邑驻军“百人将”的待遇,同样可以扩编成加强中队;大队改制为满员一千人,大队长对外只说是县邑大夫的幕僚辅佐,实际上的待遇,已经和行军“司马”等同。 别人出不起这个钱,李解却是无所谓。 毕竟李县长也没啥太大的追求,基建上主要是修路修厂房,自己的“宫室”还是比较寒酸的,很普通的木石结构,而且还不复杂。 少了“江阴子”的亭台楼阁,那就剩下了一大笔钱。而“后宫”开支也不大,后宫参与江阴邑经营的程度还挺高,这又省了一大笔“后宫”维持开支。 总得来说,就是把原本大贵族用来装逼的钱,给了小弟们爽。 额外带来的好处也挺意外,因为李解对于大房子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于装潢一点都不上心,连带着江阴邑的其他管理层,也都挺节俭。 不节俭也不行,老板开个夏利,你他娘的开个法拉利,你看老板要不要肛了你。 所以整个江阴邑的大型建筑,已经从白沙村的“大榭”,转变成了工场的厂房或者大通铺,略显豪华的,一般就是水寨或者码头市场。 李解地盘上人气最旺的,就是两个大市场。 江阴邑以白沙村的西溪码头市场最旺,江北则是阳口大埝的水寨市场。 又因为水寨市场地处阳口,此时往东没多远就是大海,大多数到这里来交易的商人,大多都称呼为“海阳”。 于是李县长也顺应潮流,把原先的“江阳”之名去了,更名为“海阳”。 现在海阳市场的代理市掾令,就是沙哼。 日常主要工作,就是清点海阳市场交易的皮货。这里有着吴国最大的皮货仓库,仓库主管是旦的一个叔叔。 叔乙也是硬着头皮过江做仓库主管,他年纪毕竟大了,学习能力又相当的差。但是江阴邑的特点,就是再艰苦,你也得学习,学不进也得学,否则就会被淘汰。 为了家族的存续,叔乙也不得不这么做。 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剧变,旦的人生轨迹,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甚至天下间能够复制白旦经历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数。 能够达成这种阶级跃迁的奇女子,数百年来都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作为旦的叔叔,叔乙不得不努力,因为他再蠢,也知道旦现在不可限量,是他整个家族的未来保障。 只要旦活着,他们这个家族,就能够依附在李解身上,得到发展壮大。 于是,既有自己的个人努力,也有旦的强烈愿望,叔乙告别白沙村,带着儿子和几个同乡,还有公子巴介绍来的老家友朋,前往海阳上任。 事关财务,大权被李解私用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从旁辅佐的职权,却是外来士人们争夺的岗位。 尤其是现在海阳市场规模极大,即便只是从旁辅佐市掾令,收购皮货时候稍微有一点倾斜,就会带来惊人的差价。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肥缺,能够跟着叔乙前往海阳市场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拼尽了全力。 “这就是阳口大埝?” “自首李掌控此处,累月加固。原本大埝外侧,还不曾有如此之多芦苇、菖蒲,至于石塘,更是从未有过,是首李带人亲自垒砌加固。” 石塘的规模不小,主要是把滩涂地压实,通过大量的木桩、石柱来防止石块被江水冲走。 这就是防波堤的一种,配合大量的芦苇、菖蒲,正常的江水冲刷,对阳口大埝的伤害,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因为这样的布置,形成了别致的生态,以往夜晚捕捞鳗鲡是相当困难的,但是现在,打着火把下堤,根据退潮情况,夜晚捕捞鳗鲡的数量相当可观。 李解直接在大坝内侧开辟了鳗鲡养殖场,这些养殖场的规模不小,形成的原因,也是为了配合疏浚河道修筑河堤。 从阳口大埝入内,通过海阳市场,顺着雉水北上,就能抵达雉邑。 而整饬雉水的过程中,清淤、围田、烧荒、筑堤,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大量的低洼地。 有些低洼地因为清淤工程量太大,就被李解稍微改造了一下,做成了鳗鲡养殖场。 鳗鲡苗的捕捞很简单,在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人工繁育鳗鲡也只能说是初步产生效益,东亚地区养殖鳗鲡所需要的幼苗,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野外捕捞。而因为江海沿岸的污染问题,鳗鲡苗的数量急剧下降。 但即便是急剧下降,到了夜晚前去捕捞幼苗,那种密密麻麻的情况,也是会让正常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水中的场面,就像是千百万条绦虫在扭曲着,极为恶心。 有一次李工头给一个养殖户修内部道路,活儿不大,也就几万块钱。但是养殖户的老婆跟人跑了,还卷走了他一大笔钱,导致养殖户负债累累,无奈之下,养殖户就把鳗鲡抵给了李工头。 这也导致李解哪怕被旦捡回去之后,对于鳗鲡也没啥感觉。 明明很肥很嫩,做个照烧鳗鱼饭更是香喷喷,但是吃了就是想吐…… 不过这不妨碍李工头成了李乡长李县长之后,把鳗鲡养起来,反正没啥成本,没事干就喂点鱼粉,一万条幼苗死八成都是净赚。 这时候的鳗鲡再娇贵,也是无所谓的,因为鳗鲡养殖场本身就是聊胜于无。 再说海阳市场附近的水质相当不错,加上蚯蚓、红虫、贝类丰富,配合鱼粉,只要保证鱼塘经常换水,李县长根本不担心化工排放物污染了养殖场。 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水豚、宽吻鳄这种喜欢偷鸡摸狗的野生动物。 十几个养殖场,就算暴毙九成多,只要有一个养殖场有成年鳗鲡产出,这年头,也就全部赚了回来。 成年鳗鲡很耐操,长途运输不成问题,通过邗沟,可以直接转运到淮县,然后再通过吴国已经成熟的水道,不管是走淮河还是泗水,都能初步抵达中原地区。 活鳗鲡的销路是不愁的,但真正大赚的,还是鳗鲡干。 直接风干或者腌渍风干,都会产生一种鲜味,当然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是不吃的,因为养殖户说这玩意儿不健康,有轻微毒性。 但李县长寻思着,了不起拉肚子,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又不是自己吃,卖给别人吃,怕什么? 要不是河豚抓起来不难,李县长还打算把河豚做成河豚干,然后出口给宋国老乡们尝尝鲜。 长江第一鲜,吃起来贼嗨,味道棒极了。 入口之后,飘飘欲仙,然后就升仙得道,忘却人间憾事。 可惜,也不知道是李县长比河豚还毒是怎么地,他在白沙村当村长那会儿,就没逮着几条河豚。 反而是东沙的沿海地区,倒是有大量河豚出没。 只不过东沙的野人们也比较淳朴,他们自己不吃,都是提纯了河豚内脏中的毒素之后,浸润在箭头上,然后射点小动物什么的。 “海阳竟然有牧场?” “入春之后开辟的,主要是养牛和羊。江阴邑往东,则是养鹿和驴,还有马。” 跟着叔乙前往海阳做事的士人们都是很惊讶,原本他们还奇怪,明明江阴邑大牲口不少啊,怎么春耕的时候,耕牛也没见着有多少。水田之中,大象出工量都比耕牛多,耕牛上工的次数,可能还没有奴工多。 现在过江一看,才知道牛大多数都在江北,而且数量相当的多,规模相当的大。 只一个牧场,有舒庸国来的士人稍微估算了一下,应该犍牛在三百头以上,圈栏中还有母牛,而且似乎还产奶,因为有和白沙村一样的牛奶桶,这种木桶非常的明显,上面有专门的标识。 不过牛奶并非是用来喝的,主要是用作奶制品。 姑苏“百司”采购的另外一个重要物资,就是奶干、奶酪。 而在海阳市场上,跟狩猎队以及淮夷交易皮货的商品中,仅次于粮食、布匹、石器的,就是奶制品。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用人无错 姑苏,入夜之后的王宫,溢散着阵阵香味,最近的王宫用蜡极多,吴王勾陈自认这天下间的君主,都没有他这般的奢侈。 哪怕是任何一个周天子,也不会像他这样用蜡如柴。 “李解去了江北?” “禀大王,臣贾义亲往江阴、阳口大埝,确见江阴子李解在江北。” “所为何事?” “这……” 大夫贾义有些犹豫,总觉得不方便说出来。 不过勾陈也没有催促,只是看着贾义。 片刻,贾义躬身行礼之后道:“臣贾义禀明大王,江阴子李解在江北狩猎捕鱼养猪开荒……” “狩猎?养猪?” 勾陈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倘使贤君子为江阴邑大夫,岂会如此?” “……” 一时无语的贾义也是服气的,正常贵族哪有这么干的?可李解还玩得挺嗨,自己打猎也就算了,还带着一群人去打猎,杀了不知道多少水豚、麋鹿。 而且还租了几百条船,都以为他要做生意搞个顺丰物流什么的,结果他开着船就去捕鱼去了。如今玩得比海豚还嗨,天天跟鲨鱼过不去。 至于说江阴邑的建设,有一说一,贾义承认,江阴邑的道路那是不错的。可江阴子的官舍家宅呢?居然还是很普通的夯土墙外加木石砖混,那种亭台楼阁半点不见。即便有,也是画风粗暴毫无美感。 姑苏豪门,多有石像立于家宅前,可以是熊罴,可以是虎豹,但凡是能够震慑鬼神的猛兽,都是可以的。 江阴邑的官署门口,石像是没有的,招商引资征税收税的布告栏倒是有两块。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事情:一是你把钱投过来;二是你把钱交出来! 这么粗暴的嘴脸,贾义也是头一回见,可也不得不承认,羡慕啊,是真羡慕。 大贵族哪怕想要征收税赋,大部分时候的手,也伸不到国人身上,更不要说野人。 但李解不同,只要在他一亩三分地路过,过路也要交钱。 南来北往,过江必须坐船,坐船必须过渡口。没船的坐船大概率要上江阴的贼船;过渡口如今对野人最有威慑力的,除了王命猛男还有谁? 倘若有人自以为有船有人,不需要江阴邑的保护,那真就是没人保护,碰上几千号拎着石斧石矛的野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种情况下,指着江阴邑再来“救驾”,那就得加钱。 得翻倍,翻二三四五六倍的那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哪怕是贾氏迁往棠邑和邗沟口,李县长也没说因为看着贾氏大夫帮他说话的份上就少收一个镝。 因为他公平啊,谁不知道白沙村最出名的就是公平秤? 不公平,能行? 不能因为你是大夫就少收甚至不收,也不能因为你是野人就多收乃至翻番。 该多少,是多少。 于是明明路过被宰了一刀,可南来北往的客商,还觉着猛男这个人很讲究,说话算话。 在贾大夫看来,这他娘的分明就是自己也踩了坑之后,看到别人也踩坑,于是心里就平衡了。 这他娘的都是心理变态啊。 可贾大夫心里也承认,如果让他选择交易对象,比如说采购麻织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阴乡。 价钱如何先不管,质量肯定没问题,而且很稳,各种意义上的稳。交付时间、交付形式、交付地点……都安排的稳稳当当。 从大家族的角度来看,短期暴利跟赌博一样,没有意义。反而利润不是那么高的长线,更受他们的青睐。 只是贾义到现在也没闹明白,李解怎么就一年多两年不到,就建立了这样的口碑。 他没搞明白,但老妖怪勾陈却是明白得很,李解这样的态度,他很满意。 只凭一条,勾陈就敢给李解加封两个县甚至三个县的土地,固然不是王畿地区,但哪怕是在淮夷混居区,也是极其丰厚的财富。 所以当李解让公子巴前来姑苏,说是寻思着鹿邑这个地方,不用搞什么县师,塞个县邑大夫完全没问题嘛,我们阴乡商氏的老大哥商无忌,就很靠谱,大王要不考虑一哈? 至于原先的鹿邑城主羽尾,做个寓公就行了,而且房子李县长也给羽尾盖好了,就在江阴邑,规模没有鹿邑原先的城主家宅来得大,但内部装潢更考究更上档次。 当然羽尾也可以不住,选择住姑苏,大概率就是老妖怪嗝屁的时候,会找几个蛮子跑去地下世界伺候他。 这淮夷出身的城主,怎么地也算是高规格“人殉”了。 所以当李县长给便宜“老丈人”提出这么个要求的时候,羽尾当时就尿了,表示看在白姬的份上……贤婿高抬贵手。 李县长就这点好,心软,再说了,白晚上也给亲爹求了情,说是“白羽氏”留个活着的长者在,对将来经营鹿邑有好处,免得有些堂兄弟跳出来煽风点火。 白又说了,真要杀咱爹,也得等把咱们家的鹿邑经营得水火不侵,里里外外全是咱们家的人,再杀。 这小老婆说话好听,李县长一听就连连点头,很有道理嘛。 于是便宜“老丈人”羽尾,就捡了一条狗命。从贼什么的,他还没那个资格。 再说了,盐城军已经被彻底打散,羿阳君姬玄那点本土实力,早就被清扫了一个干干净净,像他这种老小蛮子,给吴国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要不是看在王命猛男先吃了肉的份上,别说苏南老乡,就是苏北哥们儿,也早就把羽尾敲骨吸髓,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等到李县长跟姑苏的老妖怪说要推荐大舅哥上位,羽尾半个屁都没放,整个一吉祥物。 而因为他还活着,鹿邑的那些子侄辈们,有心搞事,可没名没分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阴邑的鳄人、勇夫再度出现在鹿邑,并且还搞起了麋鹿、梅花鹿养殖。 不过养殖归养殖,江阴邑自己却是不消费鹿肉的,包括鹿血、鹿茸乃至鹿皮、鹿骨,一股脑儿全部上贡。 当然真正上贡的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百司”采购,价钱好说的,毕竟有杰哥在,别人还能说不要? 这一系列的操作,落在老妖怪的眼中,那更是猛男忠心耿耿,有啥好东西都想着寡人。 就算有点贪小便宜的爱好,可毕竟是野人出身嘛,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个失忆的野人,说不定祖上还给圣王打过工,论根脚指不定不差。 每每瞌睡疲惫,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行,老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勾陈就觉得可惜,当年他要是麾下有李解,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啊。 这是一把最上乘的吴钩,想杀谁,它就刺向谁。 不问为什么,只问要杀谁。 绝品爪牙,舍李解其谁? “哈哈哈哈……” 一半可惜一半高兴,勾陈畅快大笑,倒是把贾大夫吓得浑身发毛。如今太宰子起不在,贾大夫才知道跟老大私下里会面,是一种多么糟糕的体验。 “寡人欲再赏李解。” 猛地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吓了贾义一跳,现在他全家搬迁,就不敢在姑苏逗留。老哥现在跑延陵混口饭吃,然后说是要去棠邑上班,到现在还窝着没动。 就怕别人说要巴结公子巳,这要是一过江,到时候别人就说你贾仁是不是想要迎接公子巳啊。 要说迎接嘛,应该的,可公子巳是谁?老板钦定的下一代领导人啊。这要是去迎接,是不是就有一点点拍马屁的嫌疑呢? 而只要老板一天还活着,这事儿就没办法办得漂亮,他们又不像子起那个老王八蛋,可以全家直接一扔,也不管死还是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子起是报仇爽快之后就乐无边,他们和自己族人什么仇什么怨?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所以明明是个好机会,贾氏还是忍了。 别说是贾氏,连姚氏都忍了,要知道姚氏给老妖怪勾陈前前后后塞了最少三个姚氏女,生了子女共五人,其中就有公子丑,也有公子卯。 还有三个公主,要不是年纪大,兴许就可能嫁作李氏妇。 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李解又要被封赏,贾义不是有点羡慕,那是相当的羡慕。 “臣贾义附议大王。” “君附议作甚?”勾陈笑呵呵地看着前方,他此刻并没有什么仪态,就这么侧卧在榻上,支着一条腿,一只手搁在上面,一边拍一边道,“寡人用李解,非用其人,用其能也。” 言罢,勾陈眼神玩味地看着贾义,贾氏最近被打击的很惨,削弱了大量在王畿地区的力量,土地、人口、物业、牲口、奴隶、财帛……损失很大。 “臣贾义愚钝……” 情不自禁地汗涔涔,贾大夫没到这种时候,真的是佩服太宰子起五体投地,跟这么一个君王打交道,压力好大啊。 “李解崛起于草莽,妻族贫贱,内外皆无根基强援。虽闻达于诸侯,然则欲存世扬名,唯以勇力服事于上。” 勾陈神色平静,语气更是淡然,“寡人为上,太子亦为上。” 听了老板的话,贾大夫瞬间就认可了他的道理。国内的卿大夫们,都不是离开吴王就得死的家伙。 反正从贾大夫的角度来看,李解这个臭土鳖要是没有老板的支持,它算个啥?它算个屁啊! 但是李解就是有老板的支持,这没办法,所以李解不是屁,反而他们贾氏在李解面前,至少现在就是个屁。 李解要做的,就是贩卖自己的才能给吴王,这样,他就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羡煞旁人,旁人羡煞。 有了这个认知和论断,贾大夫也不得不承认,老板用人,果然是一世未出差错,天生的为上者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讲究 江阴邑的很多工坊,其实操作工们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产什么,所有的一切,都由李解预先制定好了规章制度。在这个制度之下,他们都是工具。 毕竟,李县长也不需要他们发挥什么狗屁主观能动性,因为再怎么主观能动,最优解都是他李某人。 一帮刚脱盲的家伙,还能超越几个时代? “嗯,不错。” 海阳市场往北,就是牧场。畜牧业的本质,就是农业。至于说游牧,那是养不活几个人的,大部分时候主要养活极少数的核心贵族,剩下的游牧人口,都是牲口。 而只要农业规划上升一个台阶,能够有多余的产出,那么,就能反哺牲畜养殖。 小农的超级放大版本。 李县长在海阳牧场一边视察工作,一边调试着新的产品。 他得保证未来的一个月内,鳄人加上勇夫外出作战的话,能够有更强悍的存续能力。生存能力极大提高,光靠两条腿走路,也能赢。 强的拖瘦,瘦的拖死,谁的耐力强韧性高,谁就是爸爸! “这滚筒效果不错。” 滚筒用水杉木加工的,很便宜,而且容易加工。最令人满意的一点,就是它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江北野生的水杉数量不如江南,但是其规模……几万棵还是有的。大量分布于邗沟以东和雉邑以西的广大地区,淮夷诸部多年的乱砍乱伐,也没有把它们全部砍干净。 反正是便宜李县长了,就这么多林木,也够他折腾好些日子的。 海阳市场有农具交易,不过大多数都是石器。而在新设的牧场附近,则是有一个铁器工坊。同时顺着雉水,开辟了一个船坞出来,造一些内河通勤的小破船,绰绰有余。 能够拉个几千斤货,这样的船,也就实现了价值。 不过李县长不看重这个,这些小破船只要能够把牧场的物资往北运输一段距离,就是胜利。 牧场中,李解看着工人正在耐心地熬煮着牛奶,而另外一个隔间,水杉木制作的滚筒被奴工摇动手柄,速度并不快,但是很稳当地转动着。 滚筒的下方,有个烘炉,热量向上传递,使得滚筒散发出阵阵古怪的气味,还有大量的水蒸气在冒出来。 而滚筒中,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滚筒中在滚动。 工作间占地面积不小,但这就是个大工棚,四面围起来之后,顶部留有通风口。屋顶用的是竹编盖板,房梁和椽子都是水杉木,没有太多复杂的结构,最外层又加了茅草,这是为了防备冰雹。 这年头,江北地区的冰雹还是属于频发的,一次冰雹,粮食减半都是老天保佑,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绝收,必须抢种补种,不过基本没啥卵用,百分之一百产生饥荒。 李县长之所以对于扩大地盘既兴奋又谨慎,问题就在这里,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担治下牲口们的饲养责任,一旦牲口没饭吃,它们就会折腾。 在别人的地盘上折腾,他无所谓,还会幸灾乐祸。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尬舞,那就不一样了,要么喂口吃的,要么杀。 不然万一牲口冲撞了居民区,撞坏了家里的瓶瓶罐罐,那怎么办? 租赁几百条船搞运输和捕鱼,组织狩猎队猎杀野生动物,开辟牧场和养殖场,利润是一种追求,分散风险,也是重要原因。 而在这个基础上,精益求精,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奶制品中的奶干奶酪,可以提供给贵族们浪一下,什么乳糖不耐症,吃了不死多吃点,还有个屁的乳糖不耐症。 治疗晕车的办法就是考个驾照。 “嗯,现在一共有多少罐了?” “回首李,一共八十罐。” “有点少啊。” “牛奶少。” “要不要我把沙瓜调过来?” “这倒是不必。”身上还套着皮甲的鳄人行礼之后,对李解道,“首李,我有一个想法。” “说。” 李解打开一只陶罐,密封的方法很简单,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密封不密封的,打开之后,里面都是黄澄澄的粉末。 手指戳了一点,塞到嘴里,满满的奶腥味。 口感很糟糕,味道也很糟糕,但这的的确确就是……奶粉。 “为什么味道不对呢?” 李县长觉得很奇怪,“难道真的要往牛奶里面添加尿素?” 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给一个奶农打井,结果奶农因为往牛奶里添加尿素被抓了,这钱也就没拿到。最后奶农他儿子本着“父债子偿”的优良传统,就搞了一些奶粉给他充抵工程款。 后来李解就得了肾结石,还好问题不大,不用开刀。 喷雾法李解是不懂的,但奶农搞的球磨机烘烤大法,他却是懂的。 给人打井的好处,除了牛蹄筋吃得爽上天,也就这个技能印象深刻。 李县长现在就想干宋国一炮,只是长途跋涉的,后勤压力极大,而且吴国一堆的破事儿,鬼知道公子巳上台之后会干嘛。 不过这不是重点,只要秉持本心,他就不会迷茫。 他的本心就是一个:谁打他,他打谁。 奶干奶酪虽好,容易生蛆,而且发霉发臭之后,口感实在是糟糕。 但是奶粉不同,只要不碰水,稍微发霉一点,也无所谓。 成本是高了点,但李县长是在意成本的事情吗? 死多少奴工和牛都无所谓啊,只要能提高鳄人的战斗力,这都不叫个事儿。 李解也没考虑过奶粉给婴儿用,因为李县长找的大小老婆,都有一个特点,身体素质好,而且胸不小。 奶水管够,唯一可能导致后代奶水不足的原因,可能就是李县长自己喝太多。 “首李,如今淮夷四散,各部牛羊甚多,不若择选弱者,劫掠一番?” “嗯?” 正在尝奶粉的李解咂咂嘴,随手将盖子一扔,立刻就有鳄人上前,将罐子重新盖好封好。 “说说看。” 李解招了招手,带着鳄人们往工作间外面走。 “首李,淮夷大小数十部,盐城附近诸部,逃亡四散。此间蛮夷,多有畜养牛羊……” 大概意思就一个,淮水附近水草丰茂的地方,有好些个淮夷在放牛。而且牛羊的总量貌似还不错,单独一个部落拿出来,那没意思,但全部加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而且因为失去了羿阳君,群龙无首之下,兼并很正常的嘛。 盐城内部的国人也处于彷徨的状态,他们不可能出来跟野人一起同舟共济,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才是常态。 这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而且刚好补了一茬春肥,正是牛羊开始长身体的时候,指不定还有小母牛刚怀孕呢。 这要是搂一下,岂不是大赚? “得有名义啊,不然师出无名,多不好?” 对于工人,李县长不需要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但是对于鳄人,李县长一直培养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脑洞越大越好,不怕胆子大,就怕胆子小。 鳄人经过李县长的再教育之后,早就脱胎换骨,识字率大大提高不说,说话也越来越好听。 “首李,公子巳即将入徐,首李何不上禀大王,便说要为公子巳南下扫平不服?” “嗯……” 李解连连点头,眼睛一亮,拍了拍鳄人的肩膀,“南啊,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首李?” “好!有道理!” 李县长说着就对沙南道,“老子先跟姑苏打个招呼,这要是姑苏同意了呢,这次带队狩猎的人选,就你了。” “多谢首李!” “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哟。” “是!” 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的沙南很是兴奋,目前鳄人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沙东,其次是哼哈二将,再次就是东南西北四个中队长。沙南作为中队长之一,显然想要更近一步。 而江阴邑的扩张是有目共睹的,快一步晋升,说不定就有可能成为一方主管。 比如说商无忌,虽然他本人不在意,但是鹿邑大夫在吴国内部,谁不羡慕? 光狩猎队产出的鹿皮、水豚皮,就是暴利! 鳄人以前没机会,但逐渐被李解带出来之后,怎么也不可能还是野人时期的世界观价值观。 有前进的欲望,这才是正常的。 而且李解给予的回报相当丰厚,奖金、妻妾、房子、土地、牛羊、金银、丝绸……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在江阴邑都是很公平地让人去争夺。 只要没捞过界,只要没踩着李县长的脚,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对于沙南的提议,李解也没说等等,当天就返回了江阴邑,然后让人前往姑苏一趟,把这么个事情跟老妖怪禀报一下。 “哈哈哈哈……” 收到李解的呈报之后,老妖怪很是高兴,对大殿中的卿士们笑道,“李解欲迎姬巳,故自请扫平淮南蛮夷,诸君以为如何啊?” “……” “……” “……” 别人不知道,反正贾大夫内心是日了狗了,你说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自己家去拍公子巳的马屁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而李解这个畜生,就能拍得这么光明正大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目标 四个中队的中队长,只有沙东算得上是李县长特别倚重的。一般重大任务首先想到的,也是让沙东去做。 毕竟,当初给盐城人民送温暖,沙东的表现不可谓不惊艳。 抗压能力、执行能力、专业能力,是李县长带过的徒弟、工人当中,悟性韧性最高的,没有之一。 只是沙东缺少了一丢丢“霸气”,如果沙东和沙哈结合一下……那李解可以死了。 “这样挺好。” 跟沙南说了拜拜,由得这小子去折腾,年轻人嘛,要多给点机会。 有了李解借给自己用用的斧子,沙南信心大增,直接打出了旗号:热烈欢迎公子巳莅临指导。 口号得宣传,宣传要勤快,走街串巷是必须的,深入群众走向群众,也是一个宣传工作者的必要素质。 城市的宣传工作结束了,广大农村的宣传工作才刚刚开始。 然后沙南就跑去乡野之间,问淮夷小部落的村民们:你们为什么不欢迎公子巳?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寻思着他们也不知道公子巳是谁啊,也没人告诉他们要欢迎啊。 沙南原本就有点忧郁气质的相貌,就显得更忧郁了。 直到把敢怒不敢言村民们的牲口迁走,忧郁的小眼神才充满了快乐。 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财产被掠夺而不反抗的淮夷村民,是智商在线的。 也有淮夷老哥大怒,抄起木棍就反抗起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按照国家“龟腚”,吴人祖宗之法就是给自己纹个“精忠报国”,然后反抗的村民们,两条胳膊就被纹上了“精忠报国9526”、“精忠报国9527”…… 精忠报国要求很低的,不需要你杀敌开疆,只需要努力工作。 而且沙南说了,我们江阴邑是优待员工的,只要加班加点把手头的工程做完,会让你们回去的,还会给一笔安家费、生活费、路费。 总之一句话:努力工作加班加点就是精忠报国,如果不要加班费,那更是超级精忠报国,一定会有福报的。 好人有好报嘛。 李县长寻思着就沙南那忧郁模样,卖相是不错,可就是干的缺德事儿……生儿子没马眼啊。 原本李县长想着这要是有报应的话,可能自己挺倒霉的,现在好了,辣么多小弟跟着一起遭报应,分摊了多少福报啊。 淮河以南迎接公子巳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县长也没有去管结果如何,能把沙南练出来,就是最大的收获。 当然了,如果练不出来,也无所谓,浪灭或许难得一见,狠人遍地都是啊。 少了一个沙南,他李某人也不会没饭吃,十几万的野人,万里挑一也有十多个能用的培养出来。 最近让李县长在意的,就是铁矿石开采遇到点问题。 之前因为贾仁死了点族人,又被老妖怪查抄了一下家产,于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举族搬迁棠邑“苟延残喘”。 因为跟贾氏有点小交情,甭管李某人认不认,当初在王城里头,两个贾大夫可都是帮忙说了话。 要承情么。 于是李县长就寻思着,棠邑附近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都有铜铁矿和煤矿,就跟贾氏打了个商量,说是我们阴乡搞建设喜欢用石头,棠邑的石头很好,来一发? 贾仁没那么好骗,他一看姓李的王八蛋居然盯上了棠邑,就一琢磨,这里头是不是有好处? 可姓李的王八蛋提前搞了几百条船搞运输、捕鱼,贾仁就算想干点啥,也只能干瞪眼。 叹了口气,只好帮着李解圈地。 随手一划,好大的一块地盘,其中就有公子朱的封地。不过公子朱被老妖怪关了起来,幽禁之后的下场嘛,可能就是两条路。 一是公子朱跟着老妖怪一起死,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黄泉跟人战斗,还是兄弟靠谱。 二是公子朱继续苟活,挺到大侄子上位,那么大侄子来个“大赦”,嘿,他这么一咬牙,不就挺过来了吗? 至于现在地盘被贾氏李氏在胡乱瓜分,那都不是个事儿。 王族中人,活着就好。 要啥自行车?! 李县长让贾氏的人帮着开山,前期“三通一平”做好之后,就直通大江。 那鬼地方本来就有天然河道,只是因为山区贫瘠,一直没什么人住。 早先还有“南巢氏”的小部落流窜,后来因为吴国跟楚国怼得厉害,直接变成了前线,两头大象打架,死几只阿猫阿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南巢氏”的小部落灭亡之后,剩下的鸡零狗碎,就随着主力迁徙,进入了更南方的山区。 而江阴邑组织了奴工,进行试运营开采其实也没多久,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铁矿也好,煤矿也罢,有点捉急啊。 “你们挖出了温泉?” “嗯。”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温泉呢?” 李县长一脸懵逼,长江入海口啊,凭什么有温泉? 可突然李县长又想起了做工头那会儿的事情,温泉不是没有,只是一般流传的,都是洗浴中心的温泉。 天然温泉啥的,貌似也一直没怎么经营。 但是,李县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曾经带过一个抹灰班,有一个工地,还真是个温泉山庄。 山景别墅群,挺大一活儿。 要不是后来“打黑除恶”,他很大概率能拿到工程款。 不过最终还是没拿到,承包商把开采出来的大理石抵给了他,还有一部分纯度不高的天然硫磺。 “没错,是该有温泉。” 李县长眼睛一亮,“我他娘的以后在那儿鬼地方,也可以搞个温泉山庄嘛。”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做实在是没有一点追求,显得太low,于是李县长脸色相当的神圣:“搞了温泉山庄,附近也可以搞个仙林大学城嘛。教育,还是很重要的。” 这一次负责挖矿石的是小舅子沙雕,沙雕最近很郁闷,他已经学会了不靠才华靠关系,可运气有点差。 刚接手一个大活儿,结果才挖了几天,石头居然也能出水…… 水还挺烫的。 “昆兄,如今怎么办?” 一脸郁闷的沙雕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李县长倒是很高兴,这鬼地方,天然硫磺总量不高,但是相较于从铁矿石中提炼硫磺,那是要容易得多。 歪打正着,算个好事儿。 对别的牲口来说,火药难办的是硝,但对纺织学院毕业的牲口们来说,硝不是问题,像他们校长年轻时候,就是用堆土法来解决硝,听上去很科学,实际上就是熊孩子撒尿和泥玩。 一个意思。 “什么怎么办?雕啊,这是好事。掘土而得甘泉,这是要发财啊。” “发财?” 沙雕一脸懵逼,他完全没搞明白姐夫的意思。 之前挖来的矿石,都变成了干鲸鱼用的武器装备。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矿石都是好东西啊。 现在好东西突然断货,烧心啊。 然而李县长很淡定,对沙雕道:“原本制硫磺还是比较麻烦的,现在好了,解决了不少事情,我们在江北的灌溉渠,也可以加速施工。一路炸过去,龙神之力,逆天改命。” 此时江北的荒地,开辟耕地的田亩数是相当多,但有一个问题,一旦进入河流不那么密集的地区,就有严重的土地板结,甚至像雉邑以东,更是大量盐碱地,土地根本无法产出粮食。 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和组织力度,就不能改良土地。 像盐城附近的那点耕地,也是羿阳君拼了老命“洗”出来的,这背后,也是有吴国的财力物力人力支持,才能做到。 可即便如此,盐城的优质耕地,依然谈不上有多少。 不过对李县长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别人洗地麻烦,那是因为开沟挖渠引水的难度太高。 要么土地板结硬化,要么沼泽连绵不绝。 哪怕是现在的霸主级大国,也没太多精力在这个上面折腾。 但李县长不同,他怕个毛的土地板结硬化,一路炸过去就是了。 土地炸松了之后,直接就地开渠。 挖出来的泥土,又运往沼泽地填埋,混合了淤泥、人畜粪尿、腐植之后,当年就能产一波芹菜、荸荠之类的蔬菜。 要是胆子大一点,硬上水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概率颗粒无收。 “龙神之力”在江南用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容易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虽说李县长藏着掖着的水平也挺高,但保不齐的事情嘛。 但在江北就不一样了,反正李县长在江北流窜了很多地方,就没见过几个姑苏王畿地区来的普通人。 清一色都是要事在身的官方人物。 还有像那些个外国来吴国做官的,大多数都是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从来不外出。 比如说淮县嬴县师,盐城闹得那么大,他还是天天窝在淮县撸串;盐城那边被摆平了之后,他还是天天窝在淮县撸串。 所以说,在江北狂轰乱炸,辣种赶脚……跟深山水库炸鱼其实差不多。 动静很大,没人来查。 “昆兄,那……接下来要做何事?” “雕啊,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有没有信心?” “有!” “好,江北开辟一百万亩耕地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去做了。你办事,我放心。” “……” “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紧张。大王还活着,不能搞一百万亩,这样讲有点太狂了,十万亩吧。” “……” 最终沙雕还是走了,他得先去矿场把一部分奴工带出来,重新组织,然后前往江北地区。 至于一百万亩还是十万亩耕地,他不敢去想,太遥远了。 沙雕给自己先定了一个小目标,比如说,先开个一万亩地。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时不同往日 江北新辟的几个农场,与其说是农场,更像是工场。 农奴更多时候是按照江阴邑的作业要求,来完成某个作业工序。 打眼就是打眼;挖坑就是挖坑;生火就是生火…… 所有的农事活动被分解成了一百多接近两百个作业工序,对江阴邑这帮刚刚脱盲的“管理者”来说,更加容易适应。 而对于那些刚刚从旧有体制窠臼中跳出来,被李县长重新摩擦的知识分子们来说,管理刚刚脱盲的白沙村高级村民,也要容易一些。 至于农奴们,就是螺丝钉,当农场传达了一个命令下来,要开挖一条沟渠,而规划的土地板结严重,那么就要开始按照农场的分配来进行作业。 首先是打炮眼,接着把装满了黑火药的竹管塞进去,最后起爆。 爆破是一个完整的作业项目,在此之前,可能还要测绘划线等等,可能会用石灰来标记炮眼位置,这同样也是一个完整的作业项目。 在完成了爆破之后,采挖土方又是一个作业项目。而这个时侯,就形成了班组小队的管理方式。 六国、英国、巢国等等国家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方式,但是在江阴邑,只有李解的那一套。 因为鳄人、勇夫两个武装系统,就是这样管理的。 对有些转岗的鳄人和勇夫来说,班组小队他们更加熟悉,从名称到编制到管理模式,他们都不陌生,容易上手。 至于从小国家来的知识分子,他们固然可能有些别扭,但毕竟是知识分子,适应能力天然要比刚刚脱盲的鳄人还有勇夫要强得多。 要知道,公子巴这种二十来岁的王子公孙,在二十岁之前,可能就已经接受了十几年的高端教育。 这也是为什么公子巴模样可能丑陋了一些,但专业技能相当强。 不管是驾车骑马、拉弓射箭、撰写公文、翻译文献、贸易经济、行政管理……什么都能上手。 因为单独拿一个项目出来,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最少也是入门级的小贵族才能去学习。 受教育成本极其高昂的当下,李解想要拉出一支非常成熟的官僚队伍,那是相当困难的。 但是,拉出一支杂交的半成熟官僚队伍,倒是问题不大。 脱盲的鳄人、勇夫甚至最早跪舔他的“百沙”精英,都可以成为这个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而外来的商无忌、公子巴等等传统贵族,则是负责适应和打磨,至于最终包装如何……不需要包装! 因为他们是吴人,吴人野蛮,天下皆知。 不管李解玩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中原诸侯也只会见怪不怪,但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所以当整个江阴邑把农业生产拆解成一百多接近两百个工序,吴国内部的贵族们完全看不懂,嘲讽者不计其数,但也有顶级精英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旧时代的传统模式,农奴的工作效率极低,在江阴邑的奇葩的体制下,农奴本身可能效率不高,但是因为拆分了工序缓解,导致总的效率极大提高。 而李解又给予了一个脱籍的希望,且这个希望还相当大,这就使得只要不是顶级贵族之后,往往对曾经的故乡并没有什么眷恋和不舍。 在江阴邑,同样有机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概率远比在中原诸侯那里要高得多。 典型案例就是更加富裕更加自由的小农家庭诞生,至于那些小农场主,农奴们没有去痴心妄想。 只是在江阴邑,即便是小农家庭,除非借用江阴邑的“公家”铁器农具,否则就只能靠石质农具。农具的损耗程度显然要高得多,但只要借用“公家的”农具、种子、牲口等等生产要素,那么小农在两三代人之内,还是小农。 和姑苏王畿地区不一样,李解允许治下野人去开荒。 但是每一寸荒地,都是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开辟出来的耕地,所有权还是在李解这里,野人获得的,只是使用权。 而且普通野人根本没有实力去开采荒地,因为农事活动的所有生产要素,他们都不掌握。 即便农具、种子、牲口等等等等都借到了,并且江阴邑也给予了政策扶持,但如何种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野人都不懂。 一个天时怎么看,就让几十万野人干瞪眼。 在李解崛起之前,“百沙”想要种地,每个“沙野”都要集中最大的力量,然后学习姑苏的王畿地区。 因为王畿地区有最好的农官,可即便照着学照着来,往往还会出现农事管理一窍不通的状况。 下了一场雨,是排水还是不排水,一个差错,可能就会导致稻米只开花不结果。 至于说惯例的大风、冰雹、强降雨,绝收者比比皆是。 这也是野人虽多,但在吴王那里,根本连“乌合之众”都谈不上的原因。 当年最强的“沙野”也就是黑蛟沙,但黑蛟沙最强状态,也就是集合了两千多号人,就这,连进入姑苏给吴王勾陈上贡的资格都没有。 其中艰辛,从侧面略作一观,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直到“白沙”美蚕娘捡到了李解,这一切才发生了剧变。 商无忌当初看到李解就要投资,原因就在这里,能够把“沙野”经营得“井井有条”,这是超乎想象的才能。 要知道,绝多数的城邑之主,都未必能够把自己的一亩三分之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李解不但做到了,他还称霸“百沙”。 这就是一笔账,很简单的算术题,“百沙”有着潜力深厚的劳力,当然在商无忌眼中,野人根本谈不上有用之人。但是李解能化腐朽为神奇,这就变得大不相同。 想当初,商无忌用“问鼎”“华盖”来看好李解的未来,就是看到了其中的不同。 从才能上来说,商无忌能力超绝,是运奄氏中最顶级的英才。 但是,英才也好,天才也罢,有才能不代表就能成为领袖。商无忌有自知之明,行事素来讲究“知己知彼”,认清自己的能力不在带着家族奋勇向前,那么商无忌就果断地寻找值得将家族拖着往前走的领袖人物。 李解在适合的时间出现在适合的地点,白沙村离延陵如此之近,商无忌的当机立断,到现在为止,都是极其完美的一场操作。 而商无忌自立门户之后,阴乡商氏的声势,显然超过了延陵商氏,至于什么“运奄氏”,彻底被商无忌抛在了脑后。 只从阴乡商氏掌握的土地规模来看,商无忌本家和妹妹商小妹二人,就掌握了接近二十万亩的土地,这些土地分布在大江两岸,大部分都是沼泽、荒地。 随着江阴邑的大发展,这些土地的不断开发,逐渐就展现出了价值。 哪怕亩产只有一百斤或者八十斤,这也足够支撑阴乡商氏成为“正宗”。 商氏正宗在阴乡,而不是在延陵,这个趋势,是无法改变的。 因为延陵商氏没可能从江阴邑获得更多的土地,他们的上限就在这里,但是李解却正如商无忌看到的那样,有无限可能。 吞并雉邑、鹿邑并非是名义上的,但事实上就是被李解掌控。 江北的广大地区,别人可能没办法开发出来,但对于李解和江阴邑而言,短期内创造几万亩博友产出的稻田,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鳄人小队长以上的精英,都在不同的领域发挥出了惊人的能量。 以沙东为例,他有着丰富的测绘经验,那么在江北丈量土地规划沟渠的时候,就不会出现沟渠开挖之后,引水却因为地势差而失败的状况。 从阳口大埝,依托邗沟、雉水,以及大大小小的泽陂,整个江北地区的土地固然还是贫瘠的,相较江南还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大农场的规划之下,用少量劳力,就达成了原本需要几十倍上百倍人力才能达成的耕地作业。 围绕江阴邑的各色大农场,不但有成熟的耕牛驯养,还有新式农具的培训使用,农奴们的工作愿望哪怕再低,总的效率衍生出来的总的产出,都比这个时代单纯的小农要强得多。 而这种开发,又是相当稳固的,江阴邑也好,“百沙”也罢,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乃至社会地位,江阴邑李解是他们唯一的渠道。 当然,也可以通过出卖李解来达成愿望,只是成本极其高昂不说,出卖对象几乎没有。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李解明面上最大的靠山就是吴王勾陈自己。 同时在技术分配上,江阴邑几乎掌控了所有“高精尖”,比如火药生产,大量的球磨机以及优质磨盘,其实都在白沙村附近。 培训鳄人、勇夫的机构,又全部设置在了白沙村,加上“高产田”原本就在白沙村,整个江阴邑要进行任何一种作业,都绕不开江阴邑的核心。 江北各大农场开荒,在江南的火药抵达之前,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操作,板结的土地上浇水,等到水土混合让土地松软之后,再开始挖掘。 大部分时候只能挖掘很浅的一层表层,因为板结的土地下方,还有更加坚硬的土壤层。 即便有失心疯的野心家铁了心要跟李解分道扬镳,发动大量人力来开挖土地改造土地,但土地初步改造之后,如何让土地产生肥力,又是一个大难题。 江阴邑有着初步建立的卫生管理系统,仅仅是人畜粪肥的收集,就有专门的部门来管理。 而为什么要讲卫生,为什么要收集人畜粪肥,明白这个道理的,本身就只有很小一部分精英。 至于农奴,根本不懂。 脱离江阴邑的体系之后,在农奴管理上,就不可能跟江阴邑一样强制性,然后再去琢磨管理之后的利益产出在哪里。 这是环环相扣的,一体两面,一体多面。 面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大多数长了脑子的野心家都会放弃,然后认命,因为野心实现不了的时候,最大的收益显然还是跟着李解混口饭吃。 随着李解从温泉区提纯了更多的硫磺之后,江北各大农场的开发进度,显然又进入到了一种全新的节奏。 这显然引起了大量吴国权贵们的关注,只是最终还是一头雾水,正如贾义向老妖怪禀报的那样,李解就是在种地养猪,仅此而已。 实际上的状况,就是李解为了应对公子巳归来的突发状况,以高强度的劳动,来完成新一批勇夫的训练。 江阴邑已经不缺少人口的情况下,勇夫扩充的首位度要求,不在于勇夫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而是组织度的打磨。 只要新一批的勇夫,能够快速有效地执行命令,并且完成度合格,那么就算直接把这群勇夫拉上战场,两三次战斗下来,他们就能很轻松地完成蜕变。 完全不需要像之前李解那样麻烦,之前李解是缺兵少将,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精益求精”。 屡次以少胜多固然很痛快,但对李解而言,群殴围殴以多打少,才是最省力的事情。 和之前抠抠搜搜紧紧巴巴比起来,现在李解在江北各大农场组织训练的勇夫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千。 而这三千勇夫,完全没费李解多少脑细胞,费的只是钱。 从江北农垦大开发这个大型项目开始,全程砸钱,凡是只需要砸钱就能获得产出的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事情。 李解此刻也并不着急,他无所谓老妖怪什么时候嗝屁,以他现在的实力,突袭姑苏爆破作业,一个夜战说不定就能平了姑苏,只是没有意义。 吴国内部的大贵族山头林立,掌控吴国大量人口的主力,正是这些大贵族,干掉姑苏容易,甚至干掉勾陈这个老妖怪也容易,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的时候,那是一路妥协,现在“称霸一方”,他要是还继续妥协,那还混个鸟啊。 安安心心猥琐发育,等待时机的李县长终于等到了一个很微妙的机会,虽然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机会。 北方行者传来消息,徐国有人作乱,公子巳止步徐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晋国称王 列国外交关系中,有一个很微妙的地方,尤其是吴国和晋国之间。 很早之前,吴国使者前往晋国,私底下都是称对方为“晋王”,但是,晋国从来没有正式称王过,哪怕中原列国,在经贸谈判中,也多以“晋王”为抬头,而不是晋侯或者晋公。 吴国称霸东南不假,但是历代吴王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相当的务实。 晋国是北方霸主,而且又远离吴国,吹捧一下又有何妨?而吴国当年的态度,也是又回报的,拿到了大量的国际援助。 正是有了这批国际援助,从人才、技术、资金、装备、制度等等上,武装了起来,然后才扳倒了楚国。 固然晋吴双方发生过龃龉,但大方向上,问题不大。 战略对手都是楚国,而且晋国的压力还要更大一些,因为晋国东南西北的潜在竞争对手都很强。 随着吴国的崛起,有一个东南霸主减轻晋国的南部压力,总体而言,财政上是要宽裕了不少。 支援吴国一辆战车,对晋国而言,自己就可以少生产最少五辆战车。 一个车千乘的吴国,是可以跟车万乘的楚国打烂仗的。 但是晋国要跟楚国互殴,尤其是在中原地区,那必须也是车万乘。 时势变化是运动的,曾经的晋吴两国关系,随着老妖怪勾陈的老去,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舒坦了好多年的晋国,显然也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一块联络南北的要冲飞地,是个非常不错的想法。 对于地区小强来说,控制飞地很难,但对于霸主级大国来说,哪怕飞地在另外一过的国都之中,也是毫无压力。 有种你吞了试试? 逼阳国有献土吴国的强烈愿望,那么晋国就没打算对逼阳国下手。 淮水以北,泗水附近,进出中原相当便利的地方,就在徐国。 这是一个曾经很辉煌,现在很菜鸡的流氓国家,殴打起来全世界人民群众都是拍手称快交口称赞。 吴国并非不想经营已经废了的徐国故土,但吴国的重心在南在西不在北。 能够会盟称霸,本身就算是一个意外。 五湖地区的深度开发,才是吴国的重头戏。随着人口剧烈增长,一个“南巢氏”都能勾动老妖怪的心,其隐藏起来的真正念头,其实外界一直很难窥视。 放任李解在江北“肆虐”,打得主意,也是李解随便折腾随便开发,最终吴国会坐享其成。 李解开发多少耕地,将来就会给吴国产生多少税赋。 而且李解很忠心。 至少现在看来,李解的表现简直完美,除了行事作风太过粗暴,还是太野蛮了一些,完全没有文明社会的痕迹。 徐国出现了动乱,但是江北的开发完全没有受影响,吴甲也只是有条不紊地开拔西进,还传出了一个消息,公子巳将会主持这批吴甲的军事行动。 “刷资历刷得真明显啊,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看到公子巳这么大喇喇地刷金身,李县长不得不感慨,这种顶级二代想要搞点功劳加身,简直就是抬一下眼皮的事情。 过了几十年,同时代的人都死光了之后,后来者看到的,就是某个公子在回家的路上,随手灭了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地区大国。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才清楚,徐国算个屁的大国,已经退化到了部落联盟的状态,弱得不能再弱。 而且国君连组织祭祀都相当敷衍了事,青铜器完全凑不齐,国君下葬非常的低调,连很多小国都不如。 “首李,看来晋国要再度称霸。” 站在办公室的地图下,嬴剑脸色有些严肃,看着李解。 “什么叫再度称霸,晋国本来就是霸主。”李解摩挲着下巴,忽然道,“我看这晋国,不是要称霸,而是要称王。” 现在住在洛邑的“周天子”,还是用着年号,叫做“代受”。 很多小国国君,公布政令的时候,抬头也是“代受x年”,这事儿看似不重要,其实却又很重要。 作为姬姓大国,和吴国不太一样,晋国跟周王朝属于真同气连枝,吴国这个姬姓的“含姬量”还是差了一些。 所谓一贯以来,晋国的态度就是“尊王”,比什么齐国秦国郑国宋国,都要坚决。 他能够完成北方乃至中原称霸的核心,也是“尊王”,讲白了就是掌控了“礼”。这个解释权话语权,完全在晋国手中。 当然别人也可以抢夺,但抢夺之后的玩法,还是晋国那一套,跳不出去的。 唯二的变态,一个是楚国,另外一个,就是吴国。 但实际上和吴国比起来,楚国还比较文明,他认账自己的子爵身份,也认账当年给周天子守过篝火堆。 吴国就不一样了,到中原就冲诸侯们大吼:你们看我不? 流氓啊。 虽说是有文化会武术的流氓,但还是流氓啊。 要是当初齐国、晋国两个国际警察搞定了吴国,其实也没那么多屁事儿。可就是没摆平啊,反而国际警察被流氓打跑了,其中一个还被打得自闭,这上哪儿说理去? 真正废掉“礼”的,不是楚国,而是吴国。 第一次真正地用实力说话,也不讲道理。 强权政治在国际舞台上的光明正大,始于吴国。 时代的崩坏,就是这么冷不丁地开始了。 作为人才最丰富的霸主级大国,晋国既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么就不可能还守着老办法继续过日子,得变。 原本还能用的“周天子”,现在可以扔了。 同样是姬姓,你能称王,我自然也能称王。 有先例在啊,你看吴国,你不能说吴国不姓姬吧。 而且国际社会现在已经认可了这种变化,你看吴国这么野蛮这么疯狂,逼阳国要献土,郯国也要归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家认可这种兼并形式,并且愿意跟着大公司混啊。 只是晋国还是小心翼翼,它要先试水。 正所谓投石问路,抛一块石头出去,看看动静。 徐国,就是最好的试水点。 拿下一块飞地,并且吃下去慢慢经营,整个国际社会只要动静不大,那么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至于明面上,就是两个霸主大国臭不要脸瓜分小国,在野文人狂喷“弱肉强食”什么的,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该完蛋的小国弱国,还是得完蛋。 “称王?” 听完李解说的,嬴剑整个人都是一惊,“晋国能称王?” “两国国书,吴国从来都是尊称晋王,有吴国认可,互相承认,天下谁敢反对?就算是楚国,也会兴奋不已。” “这……”嬴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诚然如此。” “楚国那个王,算个屁,谁认?但吴国这个王,你看认账的有多少?淮泗、中原十几二十个国家认的,江淮十几个国家也是认的。现在给了一个机会,哪怕明知道是仇人提出来的,楚国还是会欢迎,信不信晋国第一天改制,楚国第二天就上门恭贺递交国书?” 李县长一脸的不屑,对嬴剑道,“晋国这种业绩优良的国际巨头要上市,不知道多少人挥舞着支票要投资,你当开玩笑呢。” 一旦称王,原本的小弟国家,说不定当场就请求内附、归附、合并……不管是什么,总之一句话,都愿意进入晋国这个系统中去。 晋国不称王,大家都还是周天子的臣,理论上是“平等”的。 现在晋国自立门户改弦更张,小弟们就有了主心骨,发展方向就极为明确,一句话:做大晋国! 公司业绩越来越好,大大小小的股东们爽了,下面的狗子们,多少也能混口饭吃。 别管是不是残羹冷炙,残羹冷炙至少还能填饱肚子不是? “那……首李,我等可要派出鳄人、勇夫,前往徐国?” “急什么,徐国那种垃圾,晋国、吴国两家随便推一下就倒了,现在的徐国你当还是霸气御姐啊,就是个小萝莉。” “……” 一脸懵逼的嬴剑压根没听懂老板在说什么,就看老板哒啵哒啵一个在那里念叨着:“徐国这事儿,来去很快的,最多十天半个月,徐国就差不多亡了。你当徐国动乱谁搞出来的?肯定是姑苏的那位大王啊。搞定徐国之后,就看晋国方面怎么做,这要是安顿下来赖在徐国不走了呢?咱们就把狗子们撒出去。” “为何?” “你傻啊,晋国摆明了要种田,要经营徐国故地了啊,大概率是跟吴国对半分。但是,只要晋国要种田,宋国这个文化流氓,就敢跳出来扎刺。晋国没心思主持大局,宋国就敢攻打逼阳。” “再战逼阳?” “其实宋国已经在备战了,只不过因为‘赤霞’的原因,现在宋国招不到小弟。但是反过来,咱们因为有了‘赤霞’,就可以叫来不少打手,懂?” “……” 自认还算有两把刷子的嬴剑摇摇头,他是真没懂。 “宋国以前实力强,小弟们得听它的。但是现在咱们通过‘赤霞’建立了统一战线,朋友多多的,敌人就一个,你说这算不算‘得道者多助’?” “‘大红01’还有这等妙用?” “废话,谁叫那些个国君怕死了之后日子不好过,老是往坟地里塞好东西。这‘大红01’瞧着多美啊,看着就很名贵,可和金器比起来,这要省钱不少吧。” 嬴剑一愣,旋即击掌赞道,“诚然如此。” “你说要是有人去帮宋国,被老子断了供,你猜这些国君会不会急得跳脚?打仗又不是国君上阵,死得是武士是卿大夫啊,但这要是没了‘大红01’,前往黄泉没面子的,可是国君自己。” “……” 明知道这是歪理邪说,可是嬴剑又不得不承认,他娘的他被老板说服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前赴 当过大使馆大使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说原先凑一个锅里蹭饭的同僚,完事儿之后就算是哥们儿。 要不是没电话,李县长人在江北,起码得叫国外的哥们儿过来撸个串什么的。啤酒没有,糖渣酒多得是。 之前李县长取名“朗姆酒”,结果叫不起来,最后变成了“白沙酒”。 然后商氏把酒运出去的时候,被人称作“江白酒”。 李县长顿时大怒,寻思着你要不叫“江小白”得了,都什么狗屁名字。 大舅哥和公子巴正好要出一趟远门,一听“江小白”这名字,觉得挺好,就用上了。李县长顿时严令,你们两个敢用“江小白”这个名字,老子跟你们没完! 无奈之下,最后取名“白沙酿”,听着就很简单明了,李县长连连点头不停称赞。 这一次商无忌和公子巴的目的地比较远也比较广,分部在淮水以南的大量国家,还有淮泗一带的小国。 主要是徐国附近的弱鸡小国,是这一次的目标。 时间很紧急,尤其是大舅哥最近忙前忙后,先后往来淮泗、邗沟、扬子江。 要不是身体硬朗加上习惯了,一般人早就累趴下。 钟陵,原是钟吾国的都城司吾邑,钟吾国灭亡之后,四野被徐国偷鸡摸狗占了一些,但是城池都是被吴国掌控。 对于四野,除了王畿地区,吴国都是粗放型经营,再者徐国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开荒开得再好,在绝对实力面前,就是给人做嫁衣。 就像现在,晋吴两国都是远道而来的部队,但却轻轻松松把徐国多年在野外经营的耕地,全部占了下来。 仅仅是劫掠的粮食,就足够让两国大军就地补给。 至于说野人,两国也没有杀光,附近国家的奴隶贸易极其发达,尤其是逼阳国,南来北往的客商,往往都会带上不少奴隶。 吴国因为本土优势,自我消化起来很容易,往往随军的商贾,会根据战俘的成色来自主报价。 以往太宰子起还在位时,一般都是走子起的关系,然后搞定战俘采购。 现在子起不在,自然是各显神通。 江阴邑也带着诚意过来,用“白沙麻布”和蜂蜜作为支付手段,这不但让吴国的军官们心动不已,连晋国军官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战事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两国很有默契,公子巳说是说在徐国受阻,实际上就是在钟陵消磨时间,顺便“遥控指挥”一下吴甲,搂满军功之后,就可以顺利南下。 “这就是紫袍?” 俊逸儒雅的公子巳手掌在“大紫01”上慢慢地摩挲着,手感极好,比姑苏最好的织工手艺还要好。 至于颜色更是不必多说,这种紫色,简直就是大杀器。 “禀公子,正是紫袍。江阴子偶得此宝,便立刻入贡姑苏,大王甚喜之。” 大舅哥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没细说老妖怪到底甚喜个什么,是喜“大紫01”呢还是喜江阴子。 “如此宝物……江阴甘愿售卖中国?” “无忌前来时,江阴子曾告知无忌,宋人蠢蠢欲动,必会再攻逼阳。逼阳子乃故交,不可不助。只是,江阴甚远,有道是‘远水不救近火’,故江阴子命无忌以宝物相诱诸侯,破宋国联盟!” “‘一见如故’,感人肺腑啊。” 听完商无忌的话,公子巳相当的感慨,李解为了自己的朋友,能够这么不惜血本,这是什么? 这是国际主义精神,是大吴国的招牌,是带忠臣啊。 这样的人,得重用,得提拔。 不仅仅是公子巳动容,连带着跟随公子巳的几个抱剑武士,也是纷纷动容。天下间多得是虚情假意,哪儿那么多“知己”啊。可“大紫01”这样的宝物,撩眼门前能有假? 是不是好东西,一眼便知啊。 就算是虚情假意,这成本……太鸡儿高了吧。 有这价钱,还不如问大王直接买块地呢。 “禀公子,江阴子曾言‘义不容辞’,守逼阳而战宋人,得列国义士相助,是为‘忠肝义胆’。今为友人,再战宋人,必能再得义士。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故旧年猛男威震,今时必能再震逼阳!” 大舅哥这光景舌头灵活无比,简直开了光一样,说得公子巳一愣一愣的。那些个抱剑武士见状,都是纷纷动容,一个个情绪躁动,大有手提吴钩,跟着猛男要好好地干上一场。 实在是这年头,能有这样“正能量”义举,不多见啊。 大多数情况下,不管是中原诸侯还是天下诸侯,一个个为了好处都是臭不要脸状态。 但李解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一道泥石流,刷新了在野士人们的印象。 你说你一个吴国野人,跟逼阳国非亲非故的,结果就因为跟逼阳国国君“一见如故”,于是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也太扯淡太热血太让人浑身燥热了吧。 太燃,把一群上班族的热血都点了起来。 “便是有义士相助,宋人蓄势待发早有图谋,只怕不利于逼阳啊。” 喟然一叹,公子巳神色不似作假,看上去的确是为逼阳国担忧。 只是逼阳国现在的状况有点特殊,它的价值,还不足以让老妖怪撑它,没那个必要。至于死一个逼阳子还是什么子,关勾陈何事? 勾陈只要想,就能征服,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再者,豹的价值,在勾陈的眼里,不过是废物利用,给自己的接班人刷新一下光鲜的履历。 “公子!” 大舅哥似乎是进入了状态,双目圆瞪,看着公子巳,“宋人有诸侯相助,逼阳亦有诸侯相助。今以‘赤霞’为饵,可分宋人联盟,再以‘紫袍’为价,岂不见诸侯纷纷倒戈?!” 此言一出,公子巳猛地一愣,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真要是用“大紫01”为价码,说谁出兵助逼阳就有资格获得,那还真不一定没人出兵相助。 至少有些淮水以南的国家,肯定不介意出兵个五百一千的。 凑个十几国联军,怎么地也有万把人吧。 就是没有主力,或者主力矬了点,跟宋军没法比。 不过公子巳也瞬间想到了吴国,但是权力交接时期,吴甲没太可能去啃硬骨头。大概率会交给逼阳国自己处理,而逼阳国肯定会找李解。 李解只要开口说要请战,吴王没什么理由不让李解继续去给吴国刷名声。 这种声望是极好的,不管李解出战是赢了还是输了,对吴王来说,都有“锄强扶弱”的名声。 损失是没有的,损失不在吴国,而是李解,而是逼阳国,而是参战诸位的诸侯们。 “若如此,江阴邑又当前赴逼阳啊。” 一帮野人,这么有国际主义精神,实在是让人感动。 公子巳虽然没跟李解打过交道,但情报还是很了解的,李解的崛起,差不多就是野人基因突变,然后冒出来这么一个奇葩。 但不管怎么奇葩,野人的资质就是那样,无非就是一群什么都技术都不掌握的文盲们在那里瞎闹腾。 这样的一个群体,能够到处搞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和名声来,真的是不容易。 “禀公子,无忌北来之时,江阴子曾言,我等非为逼阳而来,为忠义也;我辈非前赴逼阳,前赴……后继也!” 看着商无忌那坚毅的神情,配合铿锵有力的言语,公子巳当真是被震撼到了。他在鲁国、宋国、卫国,不是没见过各种猛士、力士,但那种猛那种力,只是身体上的直观表现。 但是现在商无忌的双眼背后,让公子巳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了一群衣衫褴褛但是铮铮傲骨热血满腔的野人。 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也义无反顾,前赴后继。 “诸君义士,诸君烈士……” 一声感叹,公子巳竟是行了一礼,左右抱剑武士同样都是表情肃然,双目圆睁,冲商无忌郑重施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声势 丘北柳营,李解通知鳄人、勇夫集合开会,旁听的还有柳营的队长级女兵。 “礼!” 换了一身行头,李解直接上了司令台,小马扎跟前满满当当都是人,一个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看着司令台上换了一身戎装的李解。 “坐!” 哗的一声,整整齐齐地坐下,一个个不敢说纹丝不动,但却一丝不苟,完全没有交头接耳的现象。 从江阴邑的角度出发,这些鳄人、勇夫,已经有资格称作“武士”。 只是江阴邑的“武士”和姑苏那边大不相同,鳄人也好,勇夫也罢,都没有留发髻,只有转岗不再从事战斗职业,才会自我选择要不要留长发梳个发髻。 所有鳄人、勇夫以及柳营队长级女兵,都是短发。 虽说本就有断发纹身的传统,但李解严禁鳄人、勇夫随意纹身,查到就要重罚。不过原本就有纹身的,则是既往不咎。 整整齐齐的干净利落,对于士兵来说,打理起来就更加容易,个人卫生在鳄人、勇夫内部,也是一个重要的奖惩指标。 做得好未必有奖,但做得差一定有罚。 这种干练利落的气势,让那些陪同旁听的行政人员,都收敛了以往的散漫。 那种在江阴邑的不熟悉感,在一群鳄人和勇夫的旁边,会达到顶峰。 也是这群鳄人和勇夫,会让他们忘记抱怨忘记不适应,下定决心坚定意志去适应江阴邑的规章制度。 “今天开个会,事情并不多。” 李解居高临下,看着手底下这些历练出来的核心精锐,“我常跟你们说,你们为何而战。以前你们只是听,但是不明白。现在看看周围,看看这‘白沙’,时势相易,天翻地覆。‘白沙’这一房一舍来之不易,这每一亩每一分地,也来之不易。这,就是你们拼命训练,拼死搏杀的缘由。” “为何而战?为此而战。” 语气并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平铺直叙着家常一般,李解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一圈,“倘使没有了‘白沙’,我们便这样想吧。会发生什么?你们的家人,就要饿死啦。去年夏天那么热,去年的冬天那么冷,谁敢说自家老幼能轻易抗得过去?” “所以想要老者长命百岁,想要幼者平安康健,就不得不战,不战,就没有‘白沙’,没有‘白沙’,你们就一无所有。” “这一次,大概是又要出战了。请战的文书,已经送到了姑苏,大王也同意了我的请战。有的人跟着我已经在逼阳城跟宋人战过一场,有的人连远门都没有出过,所以便会想着,这千里迢迢的,去什么逼阳城,跟一群不认识的打一场,这是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李解语气顿了顿,那些个外国来的士人,还没有完全适应李解说话的节奏,其中大量古怪的词语,要重新消化才能理解。 不过毕竟在江阴邑呆得久了,联系前后文,也能听明白李解在说什么。 只是听明白之后,这些士人们才觉得惊诧莫名。 “我们去逼阳国,又是坐船又是坐车还要走路,那么远,那么累,说不定直接就死在路上。这一路上,蛟龙虎豹多得是。去年沙东跑盐城放一把火,不也是顺便宰了一头豹子?千里迢迢,定是危险重重。” “可还是要去的,再危险都要去。为什么?因为逼阳国的国君叫豹,他是我李解的朋友!” 猛地提高了音量,李解双手插着腰,大声喝问道,“我李解的朋友有难,哪怕千里万里,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今天我李解可以不救豹,明天我李解是不是可以不救你们?!” 没有命令,鳄人和勇夫们都不能呼吼,但是一个个情绪已经高涨起来,脖子脸皮都已经涨得通红,他们一个个很想把胸腔中的话都吼出来,但不能,因为没有命令。 “我李某人在逼阳城打出了‘忠肝义胆’的名号,你们跟着我李某人吃了这碗剑锋舔血的饭,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吃饭?!” 言罢,李解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宋国这个猪狗之国,如此毫无廉耻不顾大义也要侵吞逼阳国,我李解既是豹友朋,岂能坐视不理!我教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天我再教你们一个道理,‘义之不存,虽生如死;义之将存,虽死犹生’!我为大吴猛男,君为江阴勇夫,今有宋国豺狼,可敢随我一战!” “礼!” 哗! 原本全部坐着的鳄人、勇夫,此刻再度站了起来。 就听沙哼那宛若在瓦罐中呼吼的粗糙声音响了起来:“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原本就憋着一股劲,此刻倾泻而出,声浪如雷,吓得诸多群舒、巢、英等地来的士人,都是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什么是声威?!这就是声威! 被这种炽烈气氛感染的士人则事紧紧地攥着拳头,在这声浪之下,情不自禁地激动说道:“声势浩大,声势浩大啊” 那种精神内核,撇去所有的言语之后,都回归到了一个字:义。 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 这一刻围绕起来的共同价值共同意识,千言万语都是一个字,那就是义。 这个义可以很小,又可以很大,但却很粗暴直白地塞到了鳄人、勇夫的脑袋里。他们有的人已经明白为何而战,但有的人可能为之而战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太过物质。但是现在,却赋予了精神上的追求。 与会的小国贵族此刻陡然就有了归属感,他们在江阴邑的工作,就不仅仅是工作,有了进一步的升华,有了更深层次的荣誉。 他们原本做的是工作,是为了吴国的丝绸江阴的麻布,但是现在,额外地,还要为“义”前赴后继。 于是乎,原本可能混口饭吃的行为,就变得神圣起来,严肃起来,郑重起来。 这种热血冷却过后,可能又会回归到理性和现实,但是热血一旦燃烧起来,想要迅速地退却,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那些个原本想要拿江阴邑当做跳板,好方便他们前往王畿地区继续混饭的士人们,即便在激情退却之后,也会依旧选择留在江阴邑,而不是贯彻原本的打算,前往姑苏,为王前驱。 “江阴子言‘义’,是真是假?” 散会之后,有人退去了激情,很是理性地问同僚。 “身先士卒,纵假亦真;踟蹰不前,是真亦假。” “善。” “大善。” 既然喊出了这个口号,那么只要执行,论迹不论心啊。 前来江阴邑的列国士人相当的务实,他们热血燃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回归理性之后,反而更加对江阴邑有信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苏卡不列 建设物质文明的时候,精神文建设也得跟上,只是怎么选择,就比较麻烦了。 就江阴邑现在的行情,李县长要是说咱们鳄人有力量,要做江阴邑的“人民公仆”,那指不定鳄人偷偷地就得造李县长的反。 做啥公仆?我们要做主人! 别看李县长撤出“义”字大旗,但对鳄人和勇夫来说,这视角是有问题的。在这帮刚脱盲刚致富的牲口们看来,这个“义”字,当然只有我们鳄人和勇夫才有资格喊出口啊。 不明真相的村民哪有资格?没有归顺的“沙野”哪有资格?国际菜鸡哪有资格? 而且跟鳄人、勇夫共进退的,是他们的家人,而他们的家人,往往从事的职业,在江阴邑的体系中,也是相对要“高端”一点的。 以收集淀粉为例,江阴邑附近的土地,芋头亩产大概是两千斤左右,精加工制作而成鳄人配给,大概能出两百斤不到的精面。 整个生产过程中,从收获芋头、清洗、去丝、去皮、研磨、打浆,都是奴工、夷人、野人来操作。 比如研磨,芋头研磨主要靠擦,在粗糙的河床石板上手工摩擦,然后用清水冲洗,经过“沉淀-冲洗-沉淀”反复操作之后,就得到了粗制的芋头淀粉。 整个过程看似没问题,但因为芋头会麻手,长期从事这样的工作,会导致皮肤上有一层深褐色的物质,用清水洗,是洗不干净的,需要用到碱性液体浸泡,才能些微地缓解。 而表皮上稍微有一点点伤口,就会导致麻痒无比。 粗加工之后,到了精制缓解,工人主力就是“白沙村”村民为骨干,鳄人、勇夫家属为辅。 一年多下来,现在“白沙村”的老村民,大多都是班长,优秀一点的,能够成为仓管或者车间主任。 精制车间主要就是给粗制芋头淀粉打浆,然后用网筛来筛浆,反复几次,二次静置脱水,可以选择晒干,也可以放在烘焙房进行烘干。 最后得到的淀粉,精细程度是相当可观的,再用丝绸制作的网晒去除大颗粒杂质,剩下的芋头淀粉,就可以压制包装,一只竹筒塞得严严实实,可以塞两斤芋头淀粉。 两斤芋头淀粉加入咸肉、咸菜之后,用石板烘烤香煎,能够做成稞条一样的煎饼。口感介于米粉和面粉之间,对李解来说这不算什么美食,但在这个时代,就是补充体力的高能食品。 到这个步骤,普通奴工是不能接触到的,最少也是勇夫家属,才有资格经手。 原因很简单,要防止投毒,而勇夫家属除非恨意强到要毒死自己的儿子或者老公,否则不会这么干。 同样又因为精制的生产环节相对要卫生、轻松得多,在大量苦差事面前,这就是一个相对体面的岗位。 即便没人说,但在江阴邑的内部,这都算是李解给鳄人、勇夫的一个隐性福利。 优越感、高等感,会把核心力量更加凝聚在一起。 凝聚的过程中,再进行精神意识的包装,那就不会丧失理智,也不会轻易地自爆。当然该自爆的时候,还是得自爆。 只不过李县长高举“义”字旗的行径,也无非给小弟们有点盼头的同时,还有点追求。 有上升渠道,远比天下列国强得多。 至少在江阴邑,你只要贯彻了“义”,是真的有机会升上去。 而那些个明明是因为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只要有了“核心价值观”,也就是“义”,那就很容易说服自己,骗过了自己,自然也就心安理得。 骗过了自己,再去骗别人,也就轻松得多。 “阿东,这次行动,怎地叫这个名?” 一脸傻样的沙哈凑到正在画图纸的沙东跟前,好奇地问道。 誓师大会之后,江阴邑的军事行动自然有了行动代号,武装力量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要带着物资去和巢、舒诸地国家汇合;一份则是先行前往江北,然后组织江北夷人、野人青壮,从邗沟北上,然后再入泗水。 分了两个部分,自然就有两个行动代号。 一开始李县长让手下们自己想个名字就完事儿了,但因为之前“江小白”这个事儿让手下们觉得取名这个事情,还得老大拍板,于是又推了回来。 这让李县长很恼火,寻思着你们这帮狗子还学会这招了? 这是有情绪? 你们有情绪,老子没有? 于是北上的部队,代号“苏卡不列”,西进的部队,代号“麻色法克”。 爱咋咋……完事儿! 以江阴邑的印染技术,其实搞个几千套海魂衫出来,倒也不难,就是成本太高,而且战斗力容易爆表,李县长寻思着还是悠着点。 “我怎么知道?问首李去!” 沙东瞪了一眼沙哈,“你若无事,不若好好训练,想甚么名称,关你何事?” “我就问问。” 沙哈挠挠头,“阿东,我是去巢国好呢,还是直接去逼阳国好?首李让我自己选。” 正画图画得烦躁,沙东猛地直起身来,将手中的炭笔往桌子上一掼,“出去!” “……” “出去!” “……” 胖大的沙哈抿了抿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现在沙哈很纠结,去逼阳国的话,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打起来,因为首李说了,晋国人刚刚到徐国,正要吃掉徐国的西北地盘呢。宋国人不敢这时候动手,怎么地也得等晋军稍微休整的时候,才会进攻逼阳。 眼下正在外交场合上斡旋的,是商无忌,他的身份是逼阳国相国佐官,自然可以充当逼阳国使者。 挂印游说诸国,一靠拳头二靠钱,商无忌最少也能再拖延宋国十天半个月的。 这时候去逼阳国,大概率就是晒太阳。 沙哈的爱好不多,平日里训练也艰苦认真,可是光训练转化不成快感。 只有在咫尺之间奋力厮杀的那一刻,沙哈才能找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无比的兴奋! “去巢国会不会好一点?” 正念叨着,沙哈突然看到了嬴剑,明后天,嬴剑就要组织船队先行前往群舒之地。像六国、宗国这些小国家,因为公子巴的关系,此次援助逼阳国,他们也是要出兵的。 去年冬天,六国就出兵五百,因为“质子”公子巴在江阴邑“受苦”。 今年更不一样了,公子来的更多,还不止一个六国,宗国、英国、群舒七国都有,不过大多都是被国内排挤的倒霉蛋,做“质子”也就是混口饭吃。 和其他国家的“质子”不同,这些倒霉蛋只想尽起大军把自己的老家给抄了,然后把国君剁死了喂狗,狗不吃扔长江,总有宽吻鳄不嫌弃的。 “阿剑!” “仲哈?不知唤我何事?” “逼阳和群舒,我去哪里能立刻厮杀?” 嬴剑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会儿:“这……若去逼阳,未必能立刻作战。” “对吧,我也是这样的想的!” 双眼放着光,沙哈眼睛瞪圆了,“去群舒之地,是不是能杀上一通?你不是很想灭了舒龙国吗?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啊,你是舒龙国出来的奴隶,你不恨舒龙国吗?有仇报仇,这也是‘义’啊。” “……” 嬴剑是很不愿意回忆起在舒龙国的糟糕经历的,奴隶的身份,不提也罢。提了那真是浑身难受,原本潜伏的仇恨,瞬间就冒了出来。 曾经作为舒龙国的卿士,他是真的想让舒龙国振作起来,就算不能统一群舒之地,至少在吴楚两国之间,也能保全社稷啊。 结果国内外各种周旋,反而被国君背后捅了一刀,深仇大恨,也就是这样了。 “呼……” 吐了口气,嬴剑抬头看着目光灼灼的沙哈,“首李许你作战之权?” “我乃特攻队长,江阴第一突击手,首李说我有猛将之才,自是又出战之权。” “信物。” 沙哈一愣,旋即从怀里摸出来一枚令符,“喏。” “好。” 看到令符,嬴剑眼睛一亮,首李对沙哈的看重,一眼便知。只是沙哈显然不能随便卵用,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什么时候打,他的作用,主要就是给部队主官当做攻坚力量或者破局工具来用的。 讲白了,沙哈是撕开局面的最优工具人。 而且已经在郯国证明了自己,十步杀一人的沙哈,其勇猛的资质,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仲哈随我入群舒,十日至舒龙,一日灭其国!” “好!” 听到嬴剑这么说,沙哈顿时大喜! 第一百八十章 站队时刻 “列国不从大义,江阴不从列国!‘赤霞’,尔等问天讨要吧!告辞!” 夏城最大的市掾楼社中,商无忌双目充满着厌憎,起身拂袖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且慢!” “商君留步!” “商君莫急” 见商无忌不似作假,这些个从各自国家赶来宋国接洽商贸的士人行者,纷纷拦住了要离开的商无忌。 有人更是绕前先行一礼,然后才语气极尽卑微道:“岂敢让江阴是从列国,我等弱小,何敢侵扰上邦霸主?!” 商无忌现在的身份有三个,一是李解的左右手,挂一个逼阳国相国佐助的头衔,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二是鹿邑大夫或者鹿邑县师,只是吴王勾陈大概只是随便经营一下鹿邑,所以大概率是鹿邑大夫;三是阴乡商氏家主。 不管哪个身份拿出来,都足够跟列国卿士对面而坐,不会辱没了谁。 即便是现在,商无忌要去见宋国国君子橐蜚,按照礼节,子橐蜚也得把商无忌当做上宾。 霸主大国的身份,就是这么好用。 更何况,商无忌见过公子巳之后,也知道晋国吴国顺势瓜分徐国这个事情。 盟约就在公子巳手中,晋国签字的是魏操,现在魏操身上还肩负着晋国和吴国互相承认对方王爵的使命。 可以说,消息要么不传出来,传出来直接让列国震荡。 这些个鸡零狗碎的小国,一个个都会犹豫不决起来。 “诸君不仁,我江阴却不能不义。彼时冰天雪地,君不见‘闲庭信步’?”言罢,商无忌冷笑一声,将楼社大堂之中的列国行者一一看过去,“我为匹夫,今亦要效仿猛男威震!” 每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些个行者毕竟是受过教育的士人,有的甚至是在本国为卿大夫,贵族的骄傲也不是那么容易遭受践踏的。 更何况,现在商无忌在宋国境内还这么嚣张,肯定是有所依仗啊。 当时就有滑国大夫稽查慢条斯理地站了出来,到了商无忌一侧,拱手行礼道:“今有江阴义士在前,滑稽虽老,愿附龙尾。” 稽查自称“滑稽”,是因为滑国已经快要名存实亡,郑国当初跟周天子有一波交易,导致了滑国腹背受敌,老大晋国又因为被吴国爆打,无力给滑国撑腰,结果就是两强瓜分,将滑国土地尽数笑纳。 虽然保存了滑国国君的体面,但君命已经不出宫城,离开宫室,滑国之君还不如街市上一个奴隶贩子管得人多。 而作为滑国大夫,曾经还因给周怼王充当考试官的稽查,就是因官职而得“稽氏”。原本国外认识稽查的,大多叫他姬查,或者滑查。 自从滑国注定灭亡之后,稽查在国外都是以“滑稽”自称,颇有点不能忘本的意思。 这老大夫抬了一手江阴子李解的地位,说他是“龙”,自己老归老,但还是要跟着龙尾巴走的。 不知道滑国行情的人,还以为这滑国大夫何等的大义凛然呢。 实际上的状况,就是一个老头子耍横,因为滑国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得罪了一个宋国又算得了什么? 有种隔着郑国来打老子呀。 不过有道是看破不说破,加上稽查在晋国、周国那里都颇有点地位,一般小国卿士,还真没资格在他面前装逼。 真要是闹起来,以稽查的资格,跑晋国哭一把,老朋友凑个一两百乘帮他撑腰,那也叫事儿? 有明白过来的,便琢磨着稽查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晋国的意思。 加上最近晋国护送吴国公子巳归国,然后就传来消息,说是路过徐国的时候,徐国有叛乱,还要袭击护送公子巳的晋国军队。 这徐国是要疯啊。 但不管徐国疯没疯,反正晋国的部队,有这么一支,恰好离得宋国、逼阳国不远。 那些个许国、曹国、唐国、随国等等国家的行者们,此刻心情也是相当的复杂,有的国家也不比滑国好多少,主权也是不完整的,对外的战争权也在楚国或者郑国宋国手中。 对逼阳国的遭遇,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商无忌一句“我虽匹夫,今亦效仿猛男威震”,是很有杀伤力的一句话。 那些被宋国控制的小国,比如像戴国,他们是不敢呲牙咧嘴的,宋国让干啥就干啥。但是那些远离宋国的,就毫无压力。 有了滑稽老头先来了一发,大家伙儿跟着一起上,怕个毛? 就算现在是在宋国夏城又怎么了? 宋国还敢杀了他们?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至于一脸刚毅不屈的商无忌,内心淡定的很,演嘛,有啥难的。演技这种东西,跟自己老板打交道久了,情不自禁就深入加强。 要做一个戏精,但更要做一个影帝。 要不是逼阳国的国君在老板那里是真有点情分,大舅哥商无忌那是真打算在逼阳国快要嗝屁的时候再去,又或者被宋国灭国了,再含着眼泪紧紧地握住逼阳子豹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时候尽起逼阳国一众“哀兵”,加上江阴的武装力量,横推宋国部队可能在春天夏天做不到,但把宋国啃成重伤,难度不大。 中原小强的部队多少斤两,别人不知道,他商无忌见多识广还能不知道? 但自家老板的打手都是什么狗子? 全员恶狗! 自从商无忌上次知道沙东居然一个人带队摸到了盐城,他就知道,自己老板这些个手下,绝对不能当野人来看待。 姑苏城中那些个天天装逼的武士,在鳄人面前,就是弟弟。 武士? 品德、精神、专业、履历……哪一样比得过?唯一稳稳胜过鳄人的,大概就是长相了。 正因为底气十足,所以商无忌在夏城这里随便演,他怕个屁啊怕。 楼社大堂之外的廊下,茅初九偷偷地往里面瞄了一眼,心中暗道:商君此刻一身正气,真是无懈可击。 拼演技,商无忌也是浑身没有破绽呐。 这一点茅初九那是真的佩服,他就受不了那种虚头巴脑的,还是砍人最爽最痛快。实在是不能砍人,砍茅蔗也是好的,好歹还能制糖。 跟这帮士大夫打交道,茅初九想想都觉得可怕,一个个精细如鬼,满肚子的鸡肠,九转十八弯的,让他恨不得大开杀戒。 只是,茅初九更觉得商无忌比这些个士大夫还要可怕,之前在江阴会馆的时候,商无忌可不是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那嘴脸,历历在目,看了直接让人血压飙升。 “随国虽弱,亦知义也。今商君为江阴子而举义,义之所在,何不同往?” “息国愿同江阴子共进退……” “唐国出兵五十乘!” 三国行者各有表态,但唐国是最坚决的,唐国不坚决也不行,因为吴王勾陈越来越老,现在公子巳归国一事天下皆知,唐国自然也是知道,可能吴国君王更迭的时间就要到来。 对吴国来说,这是国内的权力更新罢了。 但是对唐国来说,这他娘的就是踩着屎…… 因为当初吴国爆打楚国,让楚国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的时候,顺手掏了一把楚国裆部的,就是唐国。 作为曾经楚国的附庸,直到老妖怪大杀四方,才让唐国重新获得了独立自主。 楚国近邻能够独立自主的,少之又少,像唐国这样一开始被征服,然后又能够重新获得主权的,简直罕见。 而唐国当家做主几十年的力量源泉就一个,吴王勾陈公开放话,唐国是寡人罩的。谁动唐国,谁就是藐视寡人,别管寡人没提前打过招呼哟。 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话就是当年老妖怪在递交国书时候,蹦出来最骚的一句。 直接压得楚国相当憋屈,长期都是在骚扰随国和息国,远一点就是蔡国,但大部分时候,就是跟荆蛮过不去。 至于唐国,离得这么近,偏偏没办法把这个瘪三摁在地上摩擦,那感觉……相当的糟糕啊。 楚国也不是没尝试过动一下唐国试试,结果就是老妖怪起水陆四个师,直接吃掉楚国东南地区的“南彭泽”。 原本楚国在这里建立的几个前哨基地,安置的十几个大中贵族,到现在都是半残废状态,因为吴国全面掌控了进出这片地区的关隘水道。 讲白了,吴国随时可以进攻,而且很容易。 战略优势相当的明显,这让楚国几近放弃经营这片广大地区。 也是为什么长期以来,两国搞摩擦,逐渐从江南地区,转移到了江北,并且主要就是在群舒一带。 人口稠密区、粮食稳定产出区,吴楚两国势力交锋地带,就这里了。 再往北,就有其它大国势力介入,并没有两国争霸来得那么纯粹。 因此如果吴国权力收缩,那么楚国随时可能爆发一波,楚国跟唐国之间的仇恨,那真是大了去了。 唐国的存在,让楚国在中原以南脸面丢尽。 所以,吴国只要收缩,楚国的报复就会来得又快又猛。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唐国怎么可能不知道? 爽了几十年了,肯定还想继续爽下去,并且也不想死全家,靠自己又不行,那只能靠别人。 唐国君臣在国内的考量,就是觉得现在崛起的江阴子李解,说不定以后能够在吴国内部站稳脚跟,这万一站稳了脚跟,是不是还能再继续万一一下,成为一个山头呢? 如果成了山头,现在岂不是抱大腿的绝佳时机? 反正逼阳国、郯国都抱了,还差他们一个唐国? 而且唐国行者来了宋国已经很久了,把国际上的各种消息汇总来看,这跑去跟江阴子李解拉帮结伙,明显不亏啊。 于是唐国坚决出兵,五十乘,算是一种态度,具体最后要出兵多少,还得看唐国能不能借路过境。 这人数太多,谁愿意借路给你啊,你当你是晋国呢? 可人数太少的话,其实唐国也不是很甘心,这逼阳国弱小,唐国是很清楚的,江阴子李解就算能带人出来,那能带几个?大家一起凑凑,才有希望兵力上压过宋国啊。 不过唐国开口说要出兵之后,整个楼社大堂之中的气氛,都是为之一变!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令人为难 出来玩要不要这么认真的啊。 都是老油条,此刻唐国大夫这么一搞,一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围观不是,不围观也不是。 不过这群士大夫并不是很清楚在徐国发生了什么,商无忌此刻稳到不行,态度已经亮出来,只要再加一把火,这帮小国弱国,就知道在逼阳国和宋国之间选谁。 薛国、戴国这种不用理会,但很多淮泗小国,以及江淮弱邦,都是逼阳国要争取的对象。 大舅哥此次出访,妹夫的最高指示就一个: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一线作战的鳄人、勇夫那里,也传达了这个精神。 别的他们也理解不了,像茅初九,你跟他说要唇枪舌剑,他一脸懵逼。可你要告诉他跟人交朋友,茅初九可能技术很矬,但态度绝对端正。 有了态度,就不怕没有结果。 “诸君!告辞!” 商无忌神色傲然,一副铮铮傲骨的模样,屋外廊下,多的是宋人探子。可这些宋人也不敢拿商无忌怎么样,贵族嘛,就是可以这么嚣张。 就算商无忌在宋国杀人,那也是不用给他上刑具的,连枷锁都不用戴,回家喝茶什么打扮,去坐牢就是什么打扮。 “商……” 诸国士大夫欲言又止,这时候都需要冷静一下。 不少人都是埋怨地看着唐国行者,不过唐国人却是一脸笑意,理论上来说,只要开打,他们唐国就是首倡。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吴国“大佬”有了坚实的革命友谊,大家在一条战壕里吃饭,怎么地,也算是革命同志了吧。 浴血奋战过,这绝对够铁! 其余离宋国很近的国家,一个个行者唉声叹气,小国就是这么糟糕了,不得不考虑服事大国啊。 朝宋暮齐、朝秦暮楚……正常,正常啊。 只是这一回,却是大大的不同,“大红01”的杀伤力极强。这不仅仅是活着时候的面子问题,更是死了之后的待遇问题。 到了黄泉见了祖宗,历代先君看你衣衫平平的,会问的啊,怎么啦,社稷可还安好啊,是不是家国亡了啊,怎么衣服这么寒酸啊…… 在黄泉怎么回答呢?说我没舍得掏钱买好布料做一身好衣裳? 见了祖宗不好说话啊。 而且可能祖宗还会问:是不是子孙不肖啊,怎么让你死了之后,连一件像样的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呢?这样的子孙,会让社稷败坏的啊。 累及子孙啊! 生死之事,重大无比。 尽管卖“大红01”的野蛮人可能自己不在意,但是作为中原诸侯,他们很在意。 这是“礼”的一部分啊,更是诸夏身份的一部分啊。 有章服之美,才能像“花”一样啊。 掌控着“花”之美的,是花蒂。人之主,就是“帝”,“帝”的头上戴着冠冕,这不就是“蒂”么? 作为诸侯,他们成不了“帝”,但也是一方水土之主啊,怎么可以寒酸呢?怎么可以不像“花”呢? “‘赤霞’,吾必为吾主而求也!” 一国行者突然下定决心,猛地起身,然后昂首阔步,出门而去。 大堂之中,尽显风采。 只是这个行者出门之后没走两步,就小跑起来追着商无忌去了,一边追一边喊:“商君、商君,吾国愿同江阴子共进退!” 正要上马车的商无忌呵呵一笑:“非与我主公共进退,与逼阳国也。” “锄强扶弱,义不容辞!” 这话是去年李县长在逼阳国喊的口号之一,最后诞生了一帮“忠肝义胆”。 经过一个冬天外加春天的休整,厉兵秣马的宋国又准备做反派卷土重来,那些个已经归国吃了几口饱饭的“义士”们,都感觉日了狗。 脸皮厚的,自然可以推脱去年打仗受了伤;凡是要点脸的,此时已经准备上路,前往逼阳城。 能不能打赢先不说,姿态是要的,不然怎么回老家骗土老财的钱?有的“义士”甚至成了国君的座上宾,比如燕国,就有“义士”被国君征召,前往都邑面君细谈“逼阳之战”的事情。 去年的“逼阳之站”,大国更看重国际政治上的变化,而地区列强,则是更看重新的战术战法。 随着耕地面积的扩大,导致适合战车狂奔的地面越来越少,“约战”于是变得跟“约炮”一样,颇有点随缘的意思。 这能干上一炮爽爽呢,挺好;干不上,那也没损失,随缘嘛。 而且因为环境变化太剧烈,“约炮”约来了坦克车,你还能不上,说转身就跑? 跑得了吗跑。 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你也得摁下“f”键啊。 “君之义举,无忌必告之于逼阳子,主公亦会欣喜,必邀君为座上宾。” “有愧……” 双方行礼告辞,这才别过。 等马车走远了之后,商无忌才对左右问道:“刚才堂中,神色意动者,是哪国行者?” “萧国、极国、项国、戎国、曹国、郜国……” 商无忌的伴当亲随也是才能内秀,此刻商无忌开口问话,他们便把观察记下的东西告诉给了商无忌。 这些伴当亲随,都是从延陵运奄氏出来,跟着商无忌一起自立门户的。 算是商无忌的“家臣”,如今也是一起更改姓氏,成了阴乡商氏的开门栋梁。 “如此说来,多是颍水、济水、泗水一带诸侯?” 亲随一愣,他们只是强记人脸,却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分布情况。 仔细一想,两个亲随都是点点头,其中一个还道:“似是房国、道国亦有意动。” 这些都是小国,不意动是不可能的事情。 让他们国君积攒美玉、金器来陪葬,哪有那个实力? 大部分小国的国君,一代代下来的财政压力,都在丧葬费上。 像莒国邻国国,国君为了凑一点陪葬品,还要指望着国民出去打工赚外汇。这容易吗?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小国寡民,国君都还算可以,鲜有暴君。 因为你要是个暴君,别说陪葬品了,连冷猪肉都未必会有啊。 “这几日,列国群情纷纷,必有前来拜会者。切记,皆拒之门外,但有问起,便说我已出门游说列强,为逼阳国共商大计!” “是!” 吩咐完之后,商无忌就找了个很舒服的地方度度假。 他得等徐国那边的消息发酵出来,而且不出意外,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急的不是他,而是一群小国弱邦,还有晋国和宋国。 至于说吴国和逼阳国,虽然也是当事国吧,其实真没啥压力。 逼阳子豹早就打算把全家老小带走,留着干什么?留着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吗?跑吴国做寓公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马上吴王换届,这事儿指不定就不止寓公呢?新王上台来个遍赏群臣,他逼阳子也算是“臣”吧,虽然不是吴人,可有吴人中的大佬扶持啊。 江阴子李解现在地盘可不小,鹿邑、雉邑、东芦市、江阴邑,治理的范围,可比逼阳国大得多。 就算新的吴王不给长期饭票,江阴子那里总归是有一口吃的。 一方淡定,另外一方则是紧张得不行。 虽然打定主意要拿下逼阳,然后占据南北交通要道,狂收过路费,但是,宋国还是小心行事。 晋国的部队就在不远处的徐国,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还没消息传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宋国大危机 徐国原本的核心地区,是围绕泗水和淮水建设的,巅峰时期,江淮几十个国家都尊徐国为盟主,徐国也是为数不多曾经称王的国家。 只是称王一时爽,事后死全家,最早下刀子的就是楚国。 当时楚王跟周天子打了一场,完胜。周王朝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的的确确被伤到了,想要恢复,没有十几二十年是不行的。 也就是抓住了这个战略机遇期,徐国凭借多年的积累,带着几十个国家自立门户,成为东方霸主级大国。 不过当年周天子也没有慌,他直接派出了使者,跟楚王分析了一下国际局势。徐国的崛起,固然是打了周天子的脸,但是徐国离周天子的王畿远着呢,还隔着几十个诸侯国,其中也不是没有大国强国。 但是你楚国呢,你的东北门户大开啊。 而且原本江淮地区怕你楚国的诸多小国,现在有了徐国撑腰,还会怕你楚国吗?你楚国的尊严,将会每况愈下啊。 大国政治国际政治,阳谋远比阴谋好用。 楚国君臣分析了国际局势之后,认为战略上徐国的崛起,对楚国的威胁远比周王朝要大得多,因为徐国势力已经南下过淮,北上过河,北方争雄不易,对手林立,但是南方只有楚国一家,目标就相当的明确。 所以二话没说,楚国就配合了周王朝的行动,徐国被牵扯了一部分兵力之后,主力直接被楚国吃掉,三战全军覆没,最后直接亡国。徐国上下,曾经风光无限的君臣,都被活活饿死在了徐国都城中。 楚国没有接受徐国君臣的投降。 因为想要吃掉徐国,在当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楚国相当务实,干掉徐国精英之后,烧杀抢掠了一把,直接把徐国的文明都打成废墟。 这也是为什么徐国虽然名头还在,但传到如今,却只有头衔,其余的,一概都是拿不出手的。 徐国后来的有识之士,想要恢复徐国的祭祀传统,还得前往宋国、陈国、蔡国的国家图书馆,通过不同的文献比照,才能恢复一二。 久而久之,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徐国也从东方霸主级大国,退化成了部落联盟状态。 国内城邑几乎就是互相独立,只是大家还顶着个徐国名头,实际上就是一国多制,属于国际上的笑话。 最破落的时候,一度被吴国这帮野蛮人嘲讽到骨子里。 徐国也不是不想振作,但多年下来,还是一事无成,反而嘲讽脸的吴国越来越强,最后不但过江耀武扬威,还把县邑设置到了淮水以北地区,这种蓬勃发展的大国气象,让徐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发展到如今,吴国自己成了霸主级大国,而且是楚国不能撼动的大国之一,徐国自然而然地,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崩溃也不行,文明退化之后,但凡有点见识的精英,都会离开这个国家,然后在国外寻找机会。 实际上也是如此,吴国在边境县邑,多的是徐人在吴做官,做到大夫、县师的并非没有。 因为在国际上已经被边缘化,虽然这种边缘化也不是国际玩家有意为之,但徐国内部城邑都很清楚,徐国早晚要彻底消亡,只是灭亡的形式是怎样的,还要考虑一下。 原本大概率是被吴国吞并,但是现在因为公子巳的路过,事情就发生了偏差。 “君上!” 商丘宫殿中,急匆匆的卿大夫神色焦急,带路的“寺人”也是一脸的惶恐,此刻外间流传的消息,太过惊人。 到了大殿,都来不及行礼,卿大夫连忙喊道:“君上!大事不妙,吴、晋两国,已分徐国疆土,徐国亡矣!” “啊?!” 子橐蜚原本正在品味一种江阴邑出品的饮品,江阴会馆的人告诉宋国“百司”,这种饮品,叫作“茶”,能够安神清心。 价钱不菲,所以宋国之中,目前只有宋国之君子橐蜚喝得起茶。 正因为价钱昂贵,所以子橐蜚震惊之余,也没有把手中的茶水洒了。 “徐国已亡?” “正是!” 卿大夫老眼泛红,消息传过来之后,急得他不行,此时见到了国君,连忙道,“君上,吴国尽取泗水、钟吾;晋国得宿南、钟离!” 这年头的泗水是一条要道,直入淮水,然后往东过一段水路,就能进入邗沟。 可以说,这条水道,就是吴国称霸中原的生命线。有泗水在,吴国只要再沉淀一代人,就能把江北地区经营得跟王畿地区一样,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土”。 现在吴国还是放养模式,重点经营一些关键地区的城邑,野外任由发展,出优良品种最好,出歪瓜裂枣也吃。 像宋国卿大夫所说的“钟吾”,原本是钟吾国,曾经也是徐国的小弟,被吴国消灭之后,成为了吴国北方的军事重镇。钟吾这个名称还在,国际上也这么叫,但在吴国内部,则是叫钟邑、钟县,先后设置过县邑大夫和县师。 当初盐城羿阳君姬玄之所以不敢走西线,就是因为这里驻扎着吴国边军,数量虽然不多,可比淮县那边狠辣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盐城军首先去找淮县这个大城市麻烦,看似淮县是个更难啃的骨头,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不过吴国吞并这片地区,还缺少点名义,毕竟原先钟吾国这个“国”,还有政治实体存在着。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晋国这个老牌霸主的承认,早先还保存钟吾国流亡政府的国家,都会直接抛弃他们。 整个地区,就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吴国的一块肉,谁再来觊觎,都没有了任何理由。 而晋国则是不同,获得的地盘在泗水以西,淮水以北,土地相对贫瘠,但有一个好,刚好卡在楚国的东北门户上,对宋国也非常有威胁,因为宋国东南就彻底暴露在了晋国力量面前。 晋国占据这片土地之后,宋国在泗水以西的土地,就成了一个狭长的长条,被晋国飞地和逼阳国包夹其中。 如果逼阳国归附吴国,成为吴国的地盘,那宋国的战略局面,就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两个超级大国夹在中间,哪怕只是东南一片狭长国土被夹在中间,但门户大开,没有天险关隘可以守,因为东南山脉落入晋国之手,泗水关隘掌控在吴国那里。 一旦国际局势出现惊人变化,两个超级大国随时可以发动战争,不敢说长驱直入,直接把宋国东南精华抢劫一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宋国卿大夫紧张到不行,此时的心情无比糟糕。 宋国国君子橐蜚虽然骄横,但是不傻,地缘政治上的变化,会产生一系列反应,现在就有一个不是选择题的选择题。 “逼阳国……势在必得!” 不多时,宋国诸大夫全部到场,分析了情况之后,有了这么一个共识。 “吴、晋皆是虎狼之国,两国平分徐国,必有密约!” “若晋国设县建制,开辟城邑,我大宋国……危矣。” “攻破逼阳国,方有喘息之机!” “北地边军,当秘密召回,再战逼阳,须战必胜,攻必克!” “吴国李解之佐商无忌,如今就在夏城,会面诸国大夫,以‘赤霞’为饵,诱诸侯反宋而奔逼阳。此人乃奄国之后,唇舌机巧,不可不防!” 满朝卿士都是察觉到了危机,现在如果不预防,那将来宋国灭亡,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种下的恶果。 而且已经是不得不迎难而上,如果逼阳国不拿下,等到吴国领导人换届成功,让新的吴王建立起威严之后,怎么可能放着宋国东南那么大一块肥肉不吃? 晋国有了淮北这么一块“飞地”,等于就是把影响力直接插入了中原以南,霸主的影响力毕竟高涨,对晋国将来在北地用兵,同样有着更强的号召力。 甚至还会出现南北夹攻的状况,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是不可挽回。 可以说,宋国君臣此时此刻的危机感,都达到了顶峰。 “诸侯拉拢,不可懈怠!” “不拘威逼利诱,此时此刻,当全力以赴!” “国中吴人……当如何处置?” “切不可激怒勾陈” “是……” 现在吴国只是要顺利消化原本就吃下去的地盘,没有要对外用兵的意思,唯一的吴国势力,只有江阴子李解一人,他一个城邑,能出多少兵? 老妖怪既然要安安稳稳完成权力过渡,那就随他去吧,但是要真的刺激到了这个老妖怪,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谁不让老妖怪一时痛快,老妖怪就会让谁一辈子都不痛快。 这么一个任性的家伙,宋国君臣现在还没有被恐惧和焦虑支配理智。 “此战,关乎我大宋国……” 有个年轻的下大夫眉头微皱,开口叹了一句,但察觉到这样的话不吉利,于是闭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不说归不说,宋国精英们也心知肚明,事关国运啊,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阳谋难破 再战逼阳,对宋国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图财害命、打击报复,转变成了生死兴衰攸关的一战。 “君上,萧国、任国、国、国、极国、郜国、戎国、曹国等近邻之国,皆已回绝使者,不愿共同出兵!” “此皆小国弱邦,陈、鲁如何回复?” “还不曾回复。”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宋君子橐蜚满意,鲁国、陈国虽然不是超级大国,但也是各有一些小弟,算是地区强国。陈国、蔡国又往往一通进退,毕竟这两国才是守淮水以制楚的中坚力量。 其余什么息国、江国、道国、随国、唐国等等,打包捆扎一团,也不如陈蔡两国来得重要。 光粮食产出、人丁数量,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一时不察,竟为晋人钳制至斯!” 子橐蜚拍了一下案几,案前堆满了竹简,积压的公文已经几天没看。晋国占据徐国在淮北、泗西的土地之后,竟然立刻安营扎寨。 之前说要平叛要保护公子巳的行为,仿佛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在徐地主持大局之人,正是晋国大夫魏操。而且魏操的地位似乎陡然又拔高了不少,在徐地囤积的物资越来越多,档次也越来越高,五色土堆砌的高台已经有了好几丈,这摆明了要祭告谁。 列国派出了细作前往查探,晋国也没有阻拦,光明正大地让人看,一切都越来越明朗。 晋国和吴国是要结盟! 而且不仅仅是结盟那么简单,吴国方面主持结盟事宜的,是公子巳。 如此规格,就不是普通的大使级外交,上大夫也没资格踩着五色土去给国家祭天! 两个霸主级大国的行动,既然敢让人看,自然就是不怕让人知道。至于说谁敢来破坏,如果楚王还能张张嘴,倒是有戏,现在楚国都在准备国丧,国丧期间还要准备争夺太子之位。 明知道不该让晋国、吴国达成这么高层级的结盟,可楚国群雄无首,地方山头也不敢擅自行动。 别说擅自行动了,像叶邑这样的楚国前线边邑,其领主现在想得就是全家搬走,哪里会琢磨帮楚国瓦解强敌联盟?别说琢磨了,想都不敢想。 前线领主尚且都要明哲保身,何况大后方都城之中的卿大夫们? “君上,此次晋、吴两个虎狼之国结盟,只怕非止结盟诸事。” “依卿所见,两国有何深意?” “公子巳,非止吴国公子!”答话的卿大夫站了出来,看了一眼宋君子橐蜚之后,又环视四周,跟同僚们交流过眼神之后,才朗声道,“更是吴国太子!如无意外,当为吴国新君!” “……” 大殿中有人杰反应极快,在听到“太子”两个字之后,很多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加上高台祭天的规格,这种动静,还堂而皇之地让诸侯围观,显然不只是昭告皇天后土,还要告之天下诸侯、天下人! “姬操岂能同公子巳对面而坐?” “如此说来……” “必有晋公子入徐!孰人入徐,孰为晋国太子!” “子之言,莫非……莫非晋侯欲称王?!” “不错!” “这……这……这怎可能?!” “如何不可!” 站着说话的大夫双目圆瞪,“而今晋侯老迈,成周之君尚弗能王中国,况王天下?!晋国累世尽忠,仁至义尽!今晋国对内称王,有何不可?!” 道理是要讲清楚的,礼法这个东西,有用的时候就是有用,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周天子最后的香火情,早就在周怼王时期彻底败光。 固然说晋国现在这样干就是乱臣贼子,天下间只要还遵从周天子礼法的,都可以惩罚晋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嘛。 只是显然晋国操作起来没那么简单,现在各个方向的霸主级大国都有自己的问题,晋国称王,还真未必有谁能掀起风浪来。 而且晋国跟吴国结盟还只是整个大事件的一个环节,秦晋两国相邻,秦国对周天子素来以尊敬出名,加上秦晋互殴多年,搞不好秦国就会把握住机会,号召诸侯,然后起兵反晋。 这对很多国家来说,是个机会,对秦国更是! 只是在此之前,秦国已经和吴国结为姻亲之国,互相为亲家。亲家吴国正在跟晋国结盟,主持结盟的还是准女婿公子巳,秦国怎么可能拆台? 且不说结婚需要的一堆鸡零狗碎事情,就说“大红01”之外,秦国是知道“大紫01”存在的。 秦国现在就想从子起嘴里抠出几百匹“大紫01”,要不知道打听清楚“大紫01”不是姑苏生产,秦国还打算催促一下送亲队伍前往姑苏。 这一回,秦国拿出来跟吴国太子结婚的女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不掺假的那种,半点水份都没有。 原本想要吃肉喝汤的白氏、子车氏、甘氏,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嬴姓女郎跑去吴国穿金戴银,吃海鲜啃大猪蹄子…… 羡慕啊。 宋国君臣这时候也是逼急了,放眼天下,才发现有人布了一个超大的局。这下棋之人简直牛到不行,而这个人,之前还路过了宋国,在卫国冒了个泡。 “吴起此人……天授之才啊。” 子橐蜚感慨一声,要是这个人愿意为宋国效力,宋国哪里会这么艰难? 只可惜,吴国太宰子起,冒了个泡之后,就先后在大城市里露了一面,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国现在的外交环境相当完美,不但跟老牌霸主晋国和解,还会进一步结盟,互相称王。 西方霸主秦国,为了获得最上等的丝绸,跟吴国“和亲”,秦国现在铁了心要做高附加值商品的转口贸易,这钱来得快不说,还稳,而且能够长期经营。 老天爷只要不是降下神雷,把蚕宝宝全部劈死,总归丝绸是不愁产出的。 而吴国现在的产量,相当的惊人。 吴国丝绸运输到洛邑,秦国就可以开启商队,直接运往昆仑。 这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秦国耐得住寂寞,早晚有一天,累积起来的财富,足够让秦国打破封锁。 甚至秦国从吴国进口兵器,有个三五年,就足够武装起大量部队,然后跟晋国再战上一场。 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每一次东进,都先自己败给糟糕的财政和装备。 打烂仗对于秦国来说,不是出路,这是没有出路的。 此时的秦国有识之士,都非常有耐心,晋国要称王,那就称王好了。反正当年周怼王也没少怼他们秦国,秦国还有必要给周王尽忠吗? 至于说晋国那些附庸们,在晋国称王之后纷纷归附,直接扩大了晋国的实力,和现在的实力对比,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反正秦国现在也打不过晋国,只能一路向西,利用相对丰富的人力物力资源,从昆仑一带找补。 卖一个女儿,从东南霸主那里不但进口了大量兵器,还能经营独家的丝绸专卖生意,秦国方面,根本不想让东方诸侯知道底细。 诸侯们只需要讨论秦国嫁了哪个公主前往吴国就行了,至于秦国自己,只想闷声发大财。 慢慢发育,积攒实力,以待时机。 “若晋国称王,天下之变,始于彼时啊。” 宋国群臣议论纷纷,在嘈杂的环境中,也顾不上礼仪,有人感慨了这么一句,顿时引得众人一时安静。 吴楚两国称王,其实对中原诸侯来说,没什么影响。 因为在中原诸侯们看来,这俩家伙就是“沐猴而冠”,国中无礼,君主无知。这也导致很多江淮小国,称臣纳贡吴楚两国可以,甚至像蔡国这样的国家,有些时期还会迫于压力,不得不君主亲自前往郢都或者姑苏朝贡。 可称臣纳贡归称臣纳贡,心中还是不服的,会分出彼此,也始终区分着吴楚两个野蛮国家和中原的不同。 讲白了就是口服心不服,也导致了吴楚两国攻伐的时候,这些地区小国不断地做两面派,却没有鲜有国家成为两国的铁杆。 这也是为何楚国吴国治理疆土,一个选择山头林立到处封君,一个选择大杂烩混合制强干弱枝。 楚国别的不敢说,城邑当过郢都的,比比皆是。 吴国更不用说了,离开姑苏都是乡下。管你什么太仓、延陵,不都是野外吗? 所以说,这两个国家即便称王,内部的屁事儿也是茫茫多,根本难以全部消化干净。 吴国吞下江北广大地区不是十年二十年,时间悠久不说,还重点经营了几个大型城邑、县邑出来,但结果也就那样。 但是,吴国换成晋国,却是大不相同。 这个老牌霸主的小弟们,对晋国是心服口服的,因为晋国根正苗红不说,祖上维持国际秩序,做了很多年的国际警察,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国际警察当年相对很公允。不但历朝历代的周天子都说好,大大小小的国家,也鲜有说不满意的。 最重要的一点,晋国称霸时,拯救过很多小国,从蛮夷戎狄手中。 香火情摆在那里,这是硬到不能再硬的资历。 从贵族到平民到奴隶,对晋国的印象都不错,他维持了秩序,创造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于是后来晋国进行吞并战争时,有些国家灭亡之后,甚至出现过百姓喜迎并入晋国的状况。 而亡国之后的小国之君,晋国也没有斩草除根,而是收入晋国体制,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有才能的做官,没才能的就近国都做个寓公地主,一切都是相对不错。 正是有了这样的历史渊源,所以当宋国君臣猜测晋国要称王时,一个个脸色都是相当的难看。 一旦晋国称王,那些迫于宋国军事政治压力的小国,搞不好就直接宣布并入晋国。这种情况不会多,但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 那种乡镇级的小国家,只要愿意并入晋国,晋国君主称王之际,高兴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拒绝? 甚至不出意外,砸钱也要竖立一两个典型,搞样板工程给天下人看。喏,跟着我大晋混,吃香喝辣美滋滋。 宋国君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曹国、戎国,而是戴国。 这个被连续羞辱很多年的国家,肯定是想要翻本的,宋国拿戴国当小弟,戴国也的确听宋国的话,说打谁就打谁,该出兵出兵,该出钱出钱,从来没说什么拒绝过的。 但是宋国君臣也不傻,国与国之间谈感情,那也太低级了。 唤作他们是戴国,有机会一朝翻本,并入晋国然后包围宋国,反正子橐蜚是肯定愿意这么干的。 祭祀又不会断,祖宗的冷猪肉每年还是有的吃,说不定并入晋国之后,还能换上吴国“赤霞”入殓,在黄泉见了祖宗,更有面子也说不准呢。 一想到这里,子橐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这种局面太过恶劣,很多以前迫于压力的小国,随时可以用并入晋国作为威胁,来抗拒宋国的压榨。 而宋国显然也没有那么强的实力一一打服,一个逼阳国都搞得这么焦头烂额,那些个比逼阳国强得多的国家,怎么可能那么轻松搞定? 再说了,去年“逼阳之战”结束之后,宋国还搞了赖账行为,虽然一直拖着,可国际上的声誉相当糟糕。 “如何破局?众卿教我……如何破局?!” 子橐蜚原本就愁苦的那张脸,此刻更是扭曲成了一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挣扎 国际局势对宋国严重不利,而且这是阳谋,摆在明面上可以堂堂正正拿来说的阳谋。经手之人可能是吴国的那对君臣,直接联络两大霸主的吴国太宰子起,可能并没有想要算计宋国。 宋国在子起这里,根本不算什么,坑到了宋国,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连误会都谈不上。 面对超级大国的绝对实力,除非宋国国君能够像吴王勾陈一样,有着超强才能的同时,还有超绝的人格魅力,同时也有面对两大霸主悍不畏死大力碰撞的勇气! 子橐蜚是这样的君主吗?显然不是。 即便现在宋国内部君臣也算得上齐心,可当年老妖怪跟晋国死磕,直接造就了“万众一心”这个典故。 上至国君,下至走卒,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此时此刻的宋国,也就只有宋国君主和卿大夫愿意共同进退,因为晋国、吴国也给不了比宋国更好的条件。 但是底层就不一样了,给谁上贡不是上?冲谁称臣不是称?换个国君根本不稀奇。 最典型的州国,小一千年换了三个姓氏的国君不说,地盘都换了不知道多少回。乃至到现在,为了区别东州国、西州国,被周朝诸侯称作“州来”。 在淮水之畔逮鱼摸虾几百年,现在还能有点香火传承,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可以说对底层而言,贵族怎么换怎么恩怨情仇……关他们鸟事啊。 如果国君贤名,能让自己多收个三五斗,倒也会拥戴国君,愿意为国君打仗出力,防止国君被外国侮辱。 但子橐蜚是这样的君主吗?显然不是。 一个能在国际上赖账的君主,在国内赖账更是稀松平常。 只不过子橐蜚从来都只跟平民赖账,不跟屁股跟自己坐一块的贵族玩这种小把戏罢了。 “吴起雄才,天下为棋盘,诸侯为棋子啊。” 再度感慨吴国太宰子起才能之后,子橐蜚目光肃然,环视群臣,道,“散朝。” 这一次不是“寺人”开口说要散朝,而是子橐蜚自己。 等散会之后,子橐蜚留住了几个人,都是宗室。 “君上,臣戴举有事相禀。” “子象有何计较,快快请讲。” 宋国宗室之中,能人并不缺少,能文能武者极多,而且每一个都是优秀的御手、射手。所以宋国对外用兵,从不担心缺少可用之才。 只是宗室就是宗室,大部分时候,只是工具人。 周怼王天授六年之时,这位奇葩周天子直接把东方诸侯的爵位统一降等,理由倒不是说要降等,而是说诸国平等,故爵位相等。所以,侯爵的还是侯爵,公爵的也是侯爵,伯爵的也是侯爵,子爵也是侯爵。 总之,都是猴儿。 为了这个破事,前往洛邑跟周天子对喷的人,就是宋国宗室中的英杰,号称“力能搏虎”的戴举。 此人最出名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大野泽打死了一头老虎,而当时他身上没有带着弓箭。所以宋国方面就宣传他是“力能搏虎”,乃是天下间罕见的猛士。 在宋国内部,戴举的地位也是不俗,压榨戴国、戎国、曹国北方三国的苦差事,就是落在戴举手上。 黑锅戴举去背,好处国君去拿。 这么多年下来,三国根本没什么实力暗中反抗宋国,像戴国更是变成了舔狗,宋国让干嘛就干嘛。 因为办事漂亮,戴举也很受重视,虽然他是宗师子弟,但毕竟出了五服,国君重用也没什么。 如今戴举更是被封戴国之南,封地取名戴邑,离戴国如此之近,可想而知宋国的心思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面对宋国的危局,戴举自然也是要绞尽脑汁,为国君献计献策。 “君上,臣戴举以为,吴起之谋,诚乃上上阳谋,以我大宋国之力,不可破之。”开场白非常直接,道破了宋国危局的真正核心,就是实力不行。 固然宋国面对小国,也能耀武扬威,但也就是面对小国而已。两个霸主级大国结盟,他们只能干瞪眼。 游说?比钱粮还是比封爵? 出兵?吴国稍微调拨一点吴甲过来,就可以让宋国玩好几出退避三舍。 子橐蜚静待戴举继续说下去,就见戴举正视着子橐蜚,郑重道:“两强结盟,利两强而不利天下。今实为大宋国生死存亡之际,当行者尽出,前往燕齐鲁卫等国。便是蛮夷戎狄之国,亦不可不遣使交结。” “自当如此!”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子橐蜚便知道这是最起码的操作,之前是心慌乱了阵脚,两个超级大国还没做什么呢,就自己吓自己。现在冷静了,就得见招拆招,先把能做的做了,之后再说别的。 “国内当以求稳为先,君上,可布告全国,减免税赋。” “这……这是为何?” “集我大宋国人心,以防两强收买!” 戴举说罢,接着道,“许庶民以爵位,攻济、泗之国而分其地。晋、吴虽大,王者老矣,此为良机!” 应急的方法有很多,宋国对内减免税赋,财政肯定要出问题。那么转移压力或者问题的方法,就是对外输出战争。 只是,子橐蜚却眉头一皱:“攻济、泗之国,如今用兵逼阳,不是如此么?” “逼阳小国,无良田美玉,人丁稀薄,尽起一国之力,不过我大宋国一城一邑。不论再战逼阳之胜败如何,战后定要拓疆土以临济水!” “再战逼阳,如何能败?” “君上,庙堂之算先言败。臣观吴国猛男,非常人也。彼时蒙武受挫于此人,故有天时地利之故,然则猛男之威,何输中原英雄?” 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戴举此刻的就事论事,让子橐蜚深以为然。 “如此种种,可能胜晋、吴两国?” “不能!” 目光凛然的戴举接着道,“两国结盟,于徐地互王,新君登位之际,或二三年,或四五年,皆为宋国之机遇。若奋发图强,当有生机。” 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房间内的宗室子弟们,都是竖耳恭听,纷纷点头,戴举的决策,现在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吞并北方诸国,这是个苦差事,要承担极大的压力,很有可能还要跟老对手郑国干上一架。 至少按照戴举的说法,吞并的济、泗之国中,戴国肯定算其中之一。而戴国虽然现在是宋国的舔狗,但当年是郑国的舔狗。 原本相安无事,倒也没什么,可如果宋国要吞了戴国,那戴国肯定会出奔外国,向强国求救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宋国能安安稳稳地吞并这些个小国吗?哪个都不好啃。 就逼阳国这样的渣渣国家,一个吴国内部的小土鳖,就让宋国去年冬天焦头烂额,在国际上掩面尽失。 逼阳国这种国家尚且吃起来困难无比,何况那些个还有点小底蕴的国家? 只是,宗室子弟们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的确相当麻烦。 晋国、吴国互相称王,他们的新王登基之后,肯定会有一段时间要消化权力,巩固权力。 这段时期,就是宋国的战略机遇期,错过了,那就真是错过了。 晋国也好,吴国也罢,只要缓过来,以两个霸主的实力,磨死宋国根本不算个事儿。 “除此之外?” 子橐蜚毕竟是国君,冷静下来之后,他显然知道戴举还有话要说。 “寻觅天下刺客!” 一言既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效率 并非只有播种期才需要翻地,哪怕是开荒,为了解决土地硬化或者板结,翻地也是个长期的细心活儿。 翻地不止翻一遍,如有必要,比如说要种主粮,还得提前添加一些腐植层或者河泥充作底肥。 总之,就是玩泥巴。 因为交易和劫掠了大量家牛,除南方的两种水牛之外,李解在逼阳国交易了大量宋鲁郑卫一带特产的红牛,其余则是黄牛。 不过红牛比较特殊,因为它比较好吃,所以李县长就没打算让红牛下地。 主要承担翻耕业务的牛,都是大角水牛和黄牛。 整个江北地区一半以上的耕牛,应该都直接属于李县长一个人。鳄人、勇夫对外作战的劫掠,固然会获得大牲口,但大部分情况下,大牲口除了马、羊、鹿,牛都是返回江阴邑折算成现金。 不管是白沙麻布还是姑苏丝绢,都比养一头牛划算。 鳄人、勇夫家庭,也有种地形成庄园主的,但是很少,因为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农具的损耗,劳力的缺少,都让庄园主前期必须大量投入资金。 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极为惊人,要挺过一段艰难期,才能获得收益。只是这个艰难期比较长,三五年内未必见得到成效。 所以鳄人、勇夫家庭,只要是因公得赏的,都愿意把功勋折算成股份,入股某个大型作坊。 比如兵器作坊、农具作坊、麻布作坊、印染作坊、造纸作坊…… 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不愁没有收益,而且是细水长流的传世物业。 土地固然是更稳妥的财富,但是,现有的江阴邑体制,并不是很适合没有根基的“新贵”们去转型成土地封建主。 实在是单枪匹马的土地产出,完全比不上各种类型工场带来的收益。同样的成本投入,庄园主创造的价值,连工场小股东的零头都没有。 以农具生产加工为例,江阴邑目前产出最多的,其实是石器农具,这种农具大量运往东沙或者越国贩卖,船队一船农具运送过去,运回来的,可能就是一船奴隶或者丝绸,也可能是木料、矿石。 至于金属农具,目前江阴邑自己也不够用,开辟江北那些板结土地以及盐碱地的时候,没有火药爆破配合,金属农具也是摆设,寿命相当短。 不过随着天然硫磺的稳定产出,李县长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狂轰滥炸,管你什么硬化不硬化的,炸就完事儿了。盐碱地的情况也是如此,一路炸,炸完了采砂挖土引水,然后不断地引导淡水冲刷。 洗地,也是个细心活儿,李县长对江北土地的期望值不高,短期内就是产一波大豆,然后广种小麦和羊草,烧荒形成初步地力之后,配合沤肥,再种水稻。 而且开沟挖渠的过程中,很多引水渠并没有更多的土工作业,就是纯田土垄沟,没有石料砖块水泥的加固。 之所以这样干,一是江北地理环境其实相当不错,没有太急的水流冲刷;二是这种土垄沟可以种植水芹、荸荠、茨菰、茭白。 尤其是茭白,感染病毒的植株分蘖之后,就属于水生高产作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种子退化,无法再充当谷物。 不过茭白的特点就在于脱水晒干之后,其营养保留不差,又因为易于保存,非常适合充当应急佐餐用的配菜。 目前鳄人、勇夫外出的配给中,茭白干相当少,因为感染病毒的茭白种群还是不多,处于培育发展期。不过鳄人、勇夫自带的应急食品中,有干水芹碎,这是用来提香的好东西,加上烘干的茨菰片、芋头片,江阴邑的武装力量,在野外的自持时间,比姑苏王师强的多得多。 至于后勤压力,因为对大牲口的重点关照,加上食物的各种精加工改良,鳄人、勇夫在同等战斗人员的情况下,后勤压力可以压缩到一比一。而姑苏王师最少最少,一个王师要配五个青壮民夫。 同样是一万作战人员,姑苏王师要考虑的,不是一万人的人吃马嚼,而是六万人。但是江阴邑,可以压缩到两万人。 仅仅是口粮供应的差距,就让江阴邑在财政支出上,能省出一大笔钱。 而这一切,自然是建立在江阴邑极为特殊的制度建设上。 跟从李解接受教育学习知识的鳄人、勇夫,虽说对土地的渴求还是旺盛,但是对李解的狂热迷信,压倒了对土地的渴求。 土地能不能有所产出,看天。 但是跟着首李混饭,那是真能吃饱肚子。 能让自己吃饱肚子的,才是天! 所以不管李县长在江北土地上怎么折腾,江阴邑的骨干核心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李县长专门设计了一种极为庞大的犁,鳄人、勇夫们,也只是看个稀奇。 几头牛才能拖拽的犁,犁上面还装了轮子,极为贵重的钢铁,也用在了上面。农具仓库有专门的库房和保养团队,除此之外,还有一队勇夫驻扎,以防有人偷铁。 “六头牛翻地……” 国际局势风云变幻,但李县长淡定的很,“誓师”之后,虽然组织了人手渡江,在江北地区集结之后,一副随时要前往邗沟,然后北上的姿态。 结果嬴剑和沙哈联袂西行都有几天了,李县长还是在翻地。 这次实验的重犁,让江阴邑那些个脱盲一年半载的村民们,又一次大开眼界。翻地的效率极好,而且这种重犁貌似还能改装,在犁架上加装翻斗播种。 只不过现在用在开荒上,清淤之后的河泥,还要混入新翻的土地中,然后种一茬黄豆,根据黄豆产量,再看是接着种麦还是种黄米。最终目标,是开发江北广大地区,全部种上水稻。 “首李,这些新田,是要种芋艿?” “一半一半吧,一半种芋头,一半种黄豆。秦国来了人,先行到了姑苏,秦军外出的军粮,就是芋头,到时候多卖一些芋头给他们。” 秦军出征,小米、芋头、咸菜团,这三样是绝对不缺的,尤其是芋头,这玩意儿的确是神器。它具备糖和淀粉的双重作用,需要它是糖,它就是糖,需要它是淀粉,它就能填饱肚子。 李县长寻思着,秦军在黄河附近跟蛮子们杀得飞起,会不会是芋头的糖分带来了比较高的兴奋度。 现在江阴邑的高产作物就是芋头、茨菰、水稻这三样,黄豆单位亩产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低下,哪怕李县长还是李工头那会儿,大豆也只能狂吃耕地面积。 李县长现在搞的重犁,就是有一次接了一个俄罗斯的活儿,当地毛子都是穷逼,找老乡修仓储塔价钱太高,而李工头就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虽然那鬼地方现代化程度很低,但因为老乡用毛妹支付,李工头当时寻思着,毛妹拉回国内,解决一下国内单身狗问题,怎么地也能赚个中介费啊。 后来吧,李工头就因为涉嫌非法从事跨国婚姻中介,被拘留了几天,好在俄罗斯老乡喝了伏特加之后很清醒,帮李工头作了证,这才让李工头在羁押期间看完了《论深耕广种的重要性》之后,全须全尾地继续着普通人的生活。 总之也不算太亏,反正李工头当时在老乡那里玩得挺高兴的。 现在李工头变成了李县长,当初在俄罗斯乡村乐园学来的没用技能,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翻耕效率极大提高,比不上机械化,可比挥着石头农具强了几百倍。 “首李,今后鹿邑、雉邑,都要用这等轮子犁?” “难不成还把人塞到地里去?田地没养起来,你让那些废物下地耕种,总不能饿死他们吧?饿不死就要造反,你说造谁的反?造老子的反啊。” 李县长拍了拍沙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瓜啊,为何我这么看重你?为什么整个阴乡只有你一个是特种勇夫?因为你责任重大。阴乡的大牲口能不能突破一百万头,全看你撸……努力不努力,懂?” “首李放心,职责所在,瓜,义不容辞!” “……” 看着沙瓜那发自肺腑的郑重,李县长也是有点感慨,这样的老实小弟,你说他笨吧,其实并不笨。鳄人、勇夫之中,能够跟沙瓜比办事效率的,只有沙东和沙哈。一个肯钻研,一个满脑子肌肉。 在项目完成度上,沙瓜简直是超神一般的存在,而且颇有点游刃有余的样子。 甚至在完成李铁根的播种大业之余,沙瓜还能按照李解的交代,带了不少徒弟出来。 整个江阴邑,除了李解,就只有沙瓜有十位数以上的徒弟。 这很不简单,硬要来给个评价,李县长只能说沙瓜是大智若愚。 看着呆傻蠢笨,实际上已经颇有点不可替代不可或缺技术狗的意思。 “好好干,等老子的事业做大了,封你个大官当当。” “是!” 作为努力少年,作为白沙村的新型标杆,沙瓜抬头挺胸,他……骄傲。 第一百八十六章 意外发现 “君子这就要前往逼阳?” 挺着个肚子,商小妹一脸的不舍。其实她的不舍比较假,对于自己老公实力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之所以还专门过江来送君一别,主要是为了告诉别人,老娘的肚子大不大?你们猜是谁搞大的? 过了一个春天,商小妹的肚皮其实也就稍微圆了一些,离大肚婆还有十万八千里。只是她拼了命挺着肚子,倒是让人觉得这女子肚子里果然有货。 “你装什么呢,怕别人不知道你怀上了?” 横了一眼小老婆,商小妹顿时一脸娇羞,掩嘴窃笑,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这小妞眼珠子忽闪忽闪看着李解:“这几日来了不少外国人,兴许会有奇女子,君子自去逼阳就是,妾眼明心亮,定能帮君子寻觅几个良家。” “……” 听听这话,是人话吗? 李县长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这么背德的言语,实在是让人……感动。 情不自禁就搂住了商小妹:“商姬贤惠啊,好,等我回来,给你专门盖一栋大榭!” 听到老公这话,商小妹更是爽到不行,现在除了她,只有美旦有了一个李雷,她生了子女,显然就是仅次于美旦。 “君子待妾至深,妾亦不负君子。君为天,妾为地。” “不,地还是地,但我是牛……” 不远处,轮式重犁前头慢悠悠地六头耕牛,已经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但是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兴趣爱好也不多,爱好务农,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嘛。 只是听到商小妹说起最近外国人变多了,李县长眉头微皱:“最近老外特别多?” “连燕人都有,还有‘狻猊’人。” “狻猊……人?” 李县长一脸懵逼,狻猊是几个意思? “秦国巨贾带来的奴隶,有狻猊入贡姑苏,黑白二兽,甚是丑陋。” 然后商小妹就在那里描述着这狻猊到底长什么模样,李县长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头,眉头一挑:“那畜生是不是长得跟老虎一样,然后脑袋上有一圈毛?” “对。” “这他娘的就是狮子嘛,狻猊……狻猊个鸡儿。嗯?等等,狮子?”李县长双眼圆瞪,“卧槽,秦国已经这么牛逼了吗?能弄到狮子?” 而且还是黑白双色狮子哟。 李县长寻思着自己还是做工头那会儿,白狮子倒是见过,黑狮子,那是真没见过。 曾经还是工头那会儿,李解差点因为大象吃皇粮,后来就不收国家保护动物了,国内没有的动物,李解也不知道算不算保护动物,但寻思着都是动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一概是不收的。 但是哪里有狮子,李解还是知道的。 有一次给阿三的一个村庄修小水坝,当地的土王公一看中国兄弟多快好省保质保量,顿时就不想全额支付工程款,把祖传的狮子捉了几头出来,说是多的钱没有,剩下的拿狮子抵。 李工头没办法,只好把狮子卖给了马戏团,总算也不亏。 一只公狮子,在当时也能卖个五六万。 有了这个宝贵的经验,李解对狮子也略有了解,这狮子吧……如果秦国真的在两千多公里外有影响力,那逮到狮子也没什么,很正常。 因为波斯狮极其亚种,曾经广泛地流窜在里海到帕米尔高原之间的大草原上。 李解没见过,但马戏团的宣传手册上,是这么说的。 反正他也不关心,狮子看着就不好吃。 “狻猊人。”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照商小妹说的,这大概就是跟着秦国商人进入中原的野生老外,不出意外讲话都是带着烤串味儿的那种。 金发碧眼种,李解在吴国不是没见过,姑苏就有。但属于王子公孙的玩物,宴会上的助兴之物,私人聚会上,当时还是李乡长的李解,也悄悄摸摸地瞄了两眼,啧啧,那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要不是怕得病,当时还是李乡长的理解,真想跟老妖怪讨要几个细皮嫩肉的。 能卖到东方来的奴隶,品质果然都不差,质量上乘啊。 档次不够的蛮夷,大多都有体味,而且毛发浓密,看了不吐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还能微微一硬的,那真是钢铁侠中的钢铁侠。 “君子可是要看看狻猊人?” “老子要看那些东西干嘛?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老外?这不科学啊。” “唔……” 听到老公神色严肃,商小妹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也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不等李解说要保重,她开口道:“倒是还有一桩流言,姑苏、太仓、延陵、江阴,都有商氏子弟听说过。” “噢?说说看。” 所有小老婆当中,商小妹最有把握重点的才能,要不是捡到李县长的是美旦,否则现在生李雷的,指不定就是商小妹。 “有流言称,有人欲刺公子巳……还有晋国公子小雀。” 公子小雀,因出生时有青雀入晋侯怀中,故而给这个儿子取名为小雀。只是提到这个名吧……让李县长的双眼,瞬间从猥琐变成了超级猥琐。 “刺公子巳还有晋国公子。” 李县长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他觉得这个事情,还真是挺靠谱的。 搞死了两个超级大国的太子,还不是美滋滋?这直接让两个超级大国的国内瞬间跟大酱缸一样,完全糊得不能再糊啊。 最糟糕的就是吴国,老妖怪现在能活多久,他自己心里也没谱,但肯定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否则不会快刀斩乱麻,直接解决掉了最能打的儿子公子寅。还把一批下级军官直接流放到善道、棠邑、淮县等等江北城邑或者县邑。 这将来只要公子巳上位,随便抬一手,说寡人给你们一个尽忠的机会,这些原本簇拥着公子寅的下级军官,立刻就会变成最忠臣的舔狗。 好吧,可能不是最忠诚的舔狗,但一定是最愿意帮新王咬人的狗。 老妖怪留给了接班人施展仁义恩德的机会,这个机会还挺完美的。就算那帮下级军官有脑袋清醒的,但他愿意清醒吗?肯定不愿意啊。 宁肯装糊涂做舔狗,至少有机会翻身啊。 整个家族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吃肉,不就看他舔得怎么样吗?这要是为了面子,为了什么骨气和尊严,为了对旧主人的忠诚,然后就拒绝成为舔狗,他的族人首先把他打死,而且毫无压力,毫不犹豫!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这帮下级军官,无所谓谁做新王。他们要舔的,是新王,而不是什么公子巳。 姬巳是公子,他们不舔;姬巳是大王,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得飞起。 所以说有人要是刺杀公子巳,还真是能搞出很多事情来。至少吴国的大动荡,可能就不会避免。 然而李县长觉得纳闷啊,你说你要搞刺杀,怎么就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呢?还传到了老妖怪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闹么。 “商姬,你说这流言,会是欲图谋刺之人所流传出来的吗?” “这如何可能?” 商小妹觉得老公的逻辑不对啊,“若是流传出来,行刺之事,岂能成功?或许,是主谋之人并无识人之明,所寻刺客将消息出卖。” “有这个可能……” 点了点头,李县长想着,现在想要搞死两个超级大国继承人的,肯定是宋国。 这宋国是打算先把流言传得满天飞,好撇清自己?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想着,谁要行刺两个超级大国的公子啊,想来想去,现在只有宋国老乡喽。 不过现在既然都流言满天飞了,那宋国老乡的嫌疑,肯定也会减轻。 哪有那么傻的刺客,对不对? 只是李县长总觉得这套路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死什么公子关我鸟事,我又不是他爹。” 言罢,李县长搂着商小妹道,“这次出去,你好好在家养胎,你身材没有旦那么好,奶水肯定不足,要是没奶水了,记得提前找好奶妈。” “谁说的!妾的奶水肯定很足!” 商小妹坚决否认,并且双手托胸掂了掂,“这数月以来尽心尽力,照着君子所嘱饮食,还日日数次按摩,已经大了不少。妾量过了,大了最少两寸。” “你那是吃胖了,等你瘦下来你就有的受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瘦身先瘦胸?还有喂奶姿势好好请教一下旦,别到时候吸瘪了不说还下垂,那就不好看啦。” “……” 一张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盯了老公那张丑脸好一会儿,商小妹这才道:“君子稍等!” 拎着裙摆踮着脚,商小妹转身到了来时坐得马车边上,然后喊道:“夭夭,我有一事相求。夭夭可否随君子同行?” 车厢的窗帘被掀开,蛇精那怕生害羞的脸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李解,又看了看窗边的商小妹,这才嗫嚅小声道:“女夏是让吾看住君子?” “不,此次交战,必是大战,君子战必胜攻必克,倘使战胜,定有绝艳美色任其处置。夭夭,到时多多择选体力极好的绝色,送与君子享用。” “这是为何?” 蛇精双目圆瞪,妖艳姿容这时候都变了色,实在是没想明白商小妹这是要干啥。哪有给老公多塞美女的,这不是让自己的地位边缘了吗? 不过商小妹却是淡定的很,对蛇精道:“夭夭,适才我同君子相谈,我自比为地,比君子为天。君子却是自比犍牛……如此,好叫君子知晓,这世上没有累死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此言一出,蛇精妙目闪烁,竟是浮现出莫名的兴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比热闹 没有吴国官方的许可,一般船只想要通航邗沟,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借用小船偷渡。又或者买通沿途城邑的主官,这些主官都有一定的权力可以夹带私货,算是吴国的一项福利,还是公开的。 实际上这种形式就和外派行者差不多,愿意到国外做使者的人,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旅途遥远,没有一定的国家财政补贴,光靠自力更生,几乎不可能长期在国外自持。 而吴国本身又高产海盐、丝绸等等一般硬通货,所以一个使者出国访问,仅仅是自己夹带一些吴国特产,也有非常不错的收益。 也正因为如此,吴国行者在某些特定线路上,相当的受追捧,而且有大量外国势力收买。可以说吴国双面间谍最多的部门,就是外交部门。 大部分情况下,吴国在国外的使者,都只是一台懂多国方言的翻译机器,最多还是一台多功能造粪机器。 至于对吴国的外交加成,可能还不如吴国君臣的一次耀武扬威。 现如今的吴国能够有绝对的东南霸主地位,都是老妖怪时不时打一场仗打出来的。 不过除了李解,大多数人都没有统计过老妖怪发动的战争次数,中原诸侯和英杰的印象中,老妖怪就是个战争疯子。 但实际上恰恰相反,老妖怪主动以及被动参加的战争次数,比现在的宋国国君子橐蜚还要少。 结果中原诸侯们的印象,就是老妖怪动不动就要跟人干一场,而子橐蜚是个天天被吊打的傻叉…… 统计数据却反应了另外一个事实,老妖怪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出威风打出用场。 讲白了,如果打了一场仗,结果啥也不管用,这打了干嘛? 在李县长看来,去年的宋国,整个就一神经病智障行为。天时地利人和,最多就是占了个人和,然后两军交战,既不知己,也不知彼。 被完虐之后,尽管自己本身主力不损,可战事结束要善后,又出现了赖账现象。这就是在消费盟友仅存的一点耐心,列国纷争,今天可以跟你搭伙吃饭,明天当然就可以因为你整天蹭饭不掏钱而呼你熊脸。 子橐蜚该大气的时候不大气,该小气的时候不小气,在李县长看来,这种水平能够成为一个知名跨国集团的掌门人,纯粹是投胎技术强。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邗沟之上的小船,有点多?” “似是附近野人?” “野人能有良木为舟?” 好木头用来盖房子打棺材还来不及呢,舍得造船?开玩笑呢。 邗沟北上能直接到淮县、善道,不走淮河走陆地,也能很快抵达钟离城。钟离城有渡口,能从这里直接穿过徐国进入泗水。 去年李解带着五十个鳄人北上,最后也是这么走的。 “首李,要不要抓几个来看看?” “不必,这些小舟既然敢不避我们,显然也是不怕有什么把柄露出来。” “若是细作,拷问一番,兴许有所收获啊。” “南下的细作,真要是能闹出什么来,只管去闹。至于说跟宋人打上一场,等细作回转,兴许战事都结束了。” 没有搭理这些小船的意思,说不定叫过来问话,就是哪家吴国豪门的船,完全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意义。 只不过,李解却觉得奇怪,这一路过来,邗沟之上的国际友人,着实有点多。 在淮县略作逗留,发现流言在淮县也是四起,不少吴甲都是忧心忡忡,现在流传出来的消息,就是有人要对公子巳不利。 而公子巳,很有可能是太子,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吴国内部,已经默认公子巳是太子。 泗上,曾经的徐国都邑,如今成了吴晋两国共管的国际城市。晋国武士和吴国甲士组成了维和部队,在这里主持大局维持治安。 毕竟现在的徐国,已经没有了政府,百姓流离失所,很是让两个负责任的国际大国感到心痛。 随着部队驻扎得越来越多,消耗的物资自然也是每日剧增,除了两国国内的补给之外,还有大量的国际市场采购。 中原诸侯纷纷化作国际贸易商,将大量本国的粮食、布匹、车架、牲口等等物资,贩卖到泗上。 短短十天不到,汇聚在传统商路上的马队、车队、力夫队伍,就变得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随着国际贸易商的汇聚,又再度加剧了本地的消费热潮,自然而然地,又吸引到了大量附近国家的娼妓优伶。 齐国第一时间从陈国的女闾抽调了精干技工,前往泗上火线上岗,即便是三班倒,齐国技工也是忙不过来。 初步估计,齐国技工已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达成了“日理万鸡”的成就。主要服务对象,就是有钱没处花的吴晋军人。 超级大国对武装人员一向优厚,卖命换钱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短期内的开销暴涨,也很符合长久以来的习惯。 为了满足短期内的消费需求,齐国女闾主事,临时在淮泗野外招募野女,分别置于泗上两岸,东岸专营吴国,西岸专营晋国,各有七百五十名野女以呈身为业。 在李县长带着大部队路过的时候,齐国女闾主事,已经从江阴会馆采购了四千五百匹“大红01”,而这些“大红01”中的一部分,就是用来装饰泗上女闾。 于是乎,原本不愿意对着野女人微微一硬的士人,冲着这高档娱乐会所,也给了三分薄面,三五成群跑去看野女人跳肚皮舞,也挺好的嘛。 而李县长大概估算了一下,齐国这批货,几乎都没从国内调动物资,纯粹就是让嫖客们掏了钱。 “这齐国有点意思啊。” 李县长不得不承认,这年头要说风俗业的发达成熟,唯一指标就是齐国。花样超级多,国外都邑的齐国女闾已经水平很高了,但和齐国本土的顶级技工比起来,都是小妹妹,不在一个档次上。 根据大舅哥商无忌对齐国本土女闾的描述,其水平大概就是一拳打死牛的钢铁直男到了馆子里,进门才看到花姑娘,就来一句“我好了”。 短期内能调动这么多资源,然后迅速地组织起这么庞大的技工队伍,齐国的管理水平至少是顶级的。 而且还能根据需要,迅速调整营销方案出奇制胜,这说明管理团队的灵活性也相当的高。 管得了技工,就管得了技击,当年被吴国砍了几百个技击,原本李县长还笑话齐国就是个弱鸡,现在看来,不是齐国太弱,而是当年的老妖怪太猛! “首李,我看泗上多有列国‘义士’出没,若是我等到了逼阳,列国‘义士’还未至,只怕会有纷乱。” 虽说江阴邑也没有和当初的列国“义士”来一个约期而至,但个人的道德操守,一般来说这年头讲义气的还是有的。 现在却有点问题啊。 李县长眉头微皱,他觉得有点不简单,于是对沙哼道:“要不让孩儿们也去泗上嫖个娼?” “……” 一脸懵逼的沙哼瞬间自闭,他不想说话,并且表示这样很伤士气。 “出趟远门多不容易,适当的放松放松,劳逸结合,也很好嘛。放心,这钱我包了。” “……” 最终鳄人、勇夫的队长们都拒绝了老大的这个建议,他们现在只想干死宋人。 李县长顿时大喜,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只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县长好奇地问道:“你们能够一心为公,我很欣慰啊,说明我对你们的教育,起了作用。能够抵御诱惑,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啊。” 闷声不响的沙哼终于又开了口:“首李,我等只是想战胜之后,再来享用娼妓。倘使先行寻欢,不利于战。” “……” 这次轮到李县长自闭了,他顿时心头大怒,可又不好发飙,毕竟小弟们的想法很对。这要是先跟齐国技工们战上一场,只怕两股战战,根本扛不起钢枪。 不过说来说去,娼还是要嫖的,只是顺序调整一下。 之前李县长想得是劳逸结合,让小弟们爽爽,在泗上玩个痛快,还能跟天下强军好好地交流交流。 现在不一样了,小弟们只想在宋人那里“牵一发而洞全身”,戳宋人浑身是洞,而不是戳泗上娼妓们的洞。 李县长有点感慨,短短一年时间,自己带出来的这群脱盲废柴,居然也学会了独立思考,进步之大,实属罕见啊。 略作休整,顺着泗水之上,李解大张旗鼓,也没有避开列国诸侯的意思,中原诸侯都很清楚,这一次,吴国猛男是准备得妥妥当当,要跟宋国硬碰硬干上一场。 在周国都邑之中,洛邑有一座天下棋盘,此刻,已经有棋士开始给双方布置棋子,情报贩子们像狗一样流窜在河水、洛水、济水之上,为的就是尽快把双方的战报传递到洛邑。 “诸君,宋国势大,江阴子亦势大,两强相争,必有胜负。诸君以为,是宋人胜出,还是猛男再震?” “私以为,江阴子有备而来,诸国‘义士’响应云从,逼阳国只论兵力,只怕相较宋国,只多而不少。故逼阳国胜算……似事大上些许。” “两军交战,只论兵力之多寡,今时岂有吴国称霸?” “江淮之国、汉水之国,多有出兵相助,以明‘大义’。江阴子既得天下诸侯多助,可谓得道。” “天下诸侯亦曾多助江淮之国,时有楚子成名耶?”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列国士人也是齐聚,都是看热闹,只是他们和齐国女闾靠摩擦生热不同,他们更喜欢嘴炮和脑内yy。 此时此刻,中原诸侯们都想看看,去年“忠肝义胆”的猛男,今年还能不能猛男威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刻舟求剑 “猛男已至泗上!” “猛男已近逼阳!” “大吴猛男至矣!” 随着江阴邑那些极具特色的船只路线抵达,诸侯的探子们都是跟着运动,消息一道道地传出去,宋国境内几个大城,都是议论纷纷。 前所未有的,因为一个突然蹦出来的野人头子,搅得全国心神不宁。 “猛男已至泗水,今有凛然大义,吾愿追随大义,非追随猛男也!忠肝义胆,敢为烈士,就在此时” 夏城,一个燕国武士猛地拔出佩剑,在手掌中一划,然后糊在了自己的脸上,一道道血痕,用极为夸张的冲击力,震慑着周围的宋人。 “燕人无礼耶?燕人不知义耶?!燕人当歌,慷慨当歌!” 又是一人拔剑,猛然一划,血痕毕现。 周围路过的宋人还有其他国家的商贾,都是震惊不已。 却听又一个燕人高呼:“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话音刚落,几十个燕人从食肆之中走了出来,齐声应和:“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 这原本是周天子向老天爷询问,为什么要降下大旱灾。 只是,这些燕国武士,显然活用了周天子的祭告之语。 周围宋人听了,有的恼羞成怒,有的则是羞愧难当。因为回答“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的那句话,意思是为什么要把灾祸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呢? 燕国人在夏城这么唱和,然后还要举大义迎接吴国猛男,这就是公开场合打宋国的脸啊。 在燕国武士们看来,如果不是宋国无理取闹不讲道义,怎么会有战争呢?这是宋国强行把灾祸,降临给了逼阳国的无辜之人啊。 偏偏宋人还无法反驳,羞愧到了极点,自然就是愤怒。 然而再怎么愤怒,燕国武士这种动不动就给自己身上划两刀的行为,着实让宋人不敢上前理论,更不要说教训一下。 一时间,燕国武士组团游街,一个个脸上挂着数道血痕,狂暴的煞气,让宋人纷纷侧目,只能目送燕国武士离开夏城前往逼阳国。 而此时,李解正在船头划拉着一把新制的佩刀,船队很快就要抵达逼阳国附近,泗水两岸,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骑士。这些骑士远远地张望着,不断地清点着南方来的船只数量。 只是,江阴邑改造的船只有点特殊,从吃水上来看,根本看不出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李县长站在船头挽了个剑花,正想装逼呢,结果手滑了一下,佩刀掉水里去了。 这是一把上等宝刀,肯定是不能作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造型又如此的特殊,一看就是好东西。 再说了,吴国宝剑天下闻名,作为王命猛男江阴子的李解,在外国人看来,怎么可能搞一把垃圾装备在身上? 李县长此刻内心在滴血,有心脱了衣服跳下河捞吧,这么多国际友人看着,实在是丢人。 想了想,李县长索性在船头用匕首刻了一道痕迹,然后扯着大嗓门道:“泗水之神欲借宝剑一观,少待便还剑于此。” 两只鳄人一辆懵逼,看着船舷上的刻痕,心说老板我们虽然读的书少,可你不要骗我,泗水之神还嫩还回来? “首李,这剑掉落水中,还是赶紧捞起来吧?” “怕什么?!不是做了记号吗?” “可是……可是船还在前行啊。” “你他娘的还懂事物是不断运动的?要不要你来教育老子什么叫做相对运动相对静止啊?我他娘的读过大学的好不好?闭嘴。” “哦。” 围观的国际友人也没搞明白吴国猛男这是玩得哪一出,可是,那是货真价实的猛男佩剑啊,绝对的上等利器,就这么不要了? 更有离得近的,听到了李解的话,顿时哈哈大笑:“刻舟如何求剑?剑为泗水君得矣。” 然后更多的人过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就连忙说了一通,顿时泗水两岸都是此起彼伏哄笑声。 李县长淡定的很,站在船头,不慌也不忙,仿佛刚刚丢了佩刀,也没什么可惜的。都说了是泗水之神要借过去看看,要还得嘛。 此时的泗水水位相对较高,就算刚刚要下水去摸,也不容易,李解也不在乎少了一把刀。 武器就是纯消耗的玩意儿,丢了一把,他可以再打一百把出来。 此刻,泗水之畔,逼阳国国君逼阳子豹已经带着队伍在岸边迎接。陆续有两岸的好事者,把刚才李解佩剑落水之事,告诉了在等候迎接的人。 听说李解在船上刻了个标记,然后也不去打捞,说是一会儿泗水之神就会把佩剑从原地送回,整个迎接队伍的人都是懵逼了。 啥意思?这尼玛啥意思? 那些北方来的“义士”们顿时脸都垮了,寻思着这吴国猛男,难道真就只是一个野人头子?要不然怎么这么智障? 一时间,迎接的队伍都安静了不少,时不时有窃窃私语,也没有之前的慷慨激昂。 不过很快,队伍又热闹起来,因为江阴邑的船队,越来越近。 看到规模浩大的船队之后,逼阳子豹顿时大喜,他早就让人跟着李解一起前往江阴长长见识,然后真的长了见识。 别的豹不敢说,但财力物力,江阴邑绝对雄厚。 要不是狗日的宋国又要来打一场,他早就带着人南下归附了。他现在是猛男的朋友啊,买一点“赤霞”不得打个九折? 祖先有漂亮衣服穿,多有面子? 至于祖业,归附吴国之后,香火又没断,这吴王难道还能少了爵位官职?吴国的大夫,可比逼阳国之主强多了,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李君” 风乍起,豹美髯微动,神色很是高兴,小跑上前,到了泗水之畔的码头,然后静等着李解上岸。 “君少待,适才借宝剑于泗水君一观,时辰已到,却未见泗水君还剑而来,李某亲自去催促一番。” 言罢,李解大庭广众之下,就脱起了衣服。 一身肌肉让不少前来围观的妇女都是两眼放光,都是好肉啊,跟牛一样健壮,一看就是很能干的那种。 好些老熟于房事的妇女,情不自禁擦起了口水,便是想着倘若战事结束,也好跟猛男相约于城门,林间田间,都是可以的。 噗通一声,就见李解纵身而下,流动的泗水中,顿时泛起了水花。 岸上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卧槽,这也行? 连豹都懵了,这真能捞回来,他把剑给吞了! 李君胡闹! 只见流水搅动,水花四溅,不多时咕嘟咕嘟冒泡,然后哗啦一声,一条粗壮的胳膊紧紧地抓住了一把宝刀,从水中蹿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泗水君真是好客,说是要留李某对饮三百杯,奈何公事在身,不得不归啊。可惜可惜!” 咣当。 宝刀扔到甲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金属武器,绝对不是水里的烂木头或者石头。 咚! 双手一撑,李解纵身而起,抓着船舷跳了一下,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然后捡起宝刀,手指轻轻一弹,叮…… 那脆响离得近者,都觉得十分悦耳。 “泗水君还算守信,待战事结束之后,再来拜祭。” 言罢,李解大摇大摆地披上了一件大氅,略作擦拭,光着脚就握着刀朝岸上走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超出预计的局势变化 刻舟求剑,神必佑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意志坚定,哪怕在行船的过程中丢失了重要的宝剑,但只要坚持不懈,连神灵都会被感动,然后护佑意志坚定之辈,终究达成目的和愿望。 “嗯,不错,这样解释,就显得我的个人形象非常全面了。很好,就照着这个版本宣传。” “是!” 毕竟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李县长怎么会不知道“刻舟求剑”?但是没办法,人在江湖,不能不骚。 唉……谁叫当时别无选择呢。 要是被国际友人围观,丢自己面子事小,打击士气事大啊,而且很有可能给吴国抹黑,这有损李县长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 所以,必须得圆回来。 总算效果不错,而且差点让逼阳子豹表演生吞大宝剑。实在是李县长的骚操作,闪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腰。 这尼玛也行,你说还有啥不行的? 受命于天,妥妥的。 这一通骚操作引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关注,除了那些看身材流口水的饥渴怨妇之外,更多的是那些“义士”们。有些“义士”脑子是清醒的,有些则是脑子不清醒。而脑子不清醒的“义士”们,则是煽动了大量的文盲,把这事儿给翻来覆去地讲了几百遍。 文盲懂个屁啊,遇什么鬼神都要拜一拜,更何况李县长当时表现出来的,根本就是超神。 当时吴国猛男怎么说的?跟泗水之神喝了两杯,没敢多喝,怕误事儿,所以赶紧带着宝剑回来了。 啧啧,跟水灵都能称兄道弟,就算不是称兄道弟,也算是水灵的座上宾啊。 这比大多数的国君都要强啊。 士大夫们肯定觉得这他娘的就是扯淡,可拆穿不了李县长的把戏,那李县长就是超神,不服来辩。 太昊命大庭为居龙氏,这个居龙氏就是大庭氏,也是这年头泗水两岸祭祀的水灵河神。 讲白了,还是祖先崇拜。泗水两岸的诸夏苗裔,老祖宗就是伏羲氏的儿子或者封的官儿,然后祭祖跟祭神就重叠了。 久而久之,形成的祭祀活动,成了一种广泛的宗教活动。只是主持祭祀的人,从居龙氏或者大庭氏的后裔,变成了泗水两岸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 反正人民群众也挺高兴的,泗水这水吧……挺养人的。 而且现在泗水里头冒出来一只野生的吴国猛男,有面子,太有面子了。 要知道晋国治河水,拜祭的是河伯,但每年晋国搞了那么多噱头,不管怎么祭祀,河伯貌似都是反手就给晋国一个耳光。然后郑国、卫国、鲁国、齐国……一个个耳光抽过去。 不管你怎么拜祭河伯,河伯都不领情,到点就放水淹人,偶尔还会搞小规模的改道,总算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改道,这让周天子还是很庆幸的。 和河水比起来,泗水简直不要太温柔。 只是这么温柔的泗水,每逢夏季强降雨,只要出现山洪,立刻河水暴涨,然后小拳拳疯狂捶打,大概是在模仿黄河老大哥…… 但不管怎么说,泗水相对而言还是温柔的,并且灌溉了大量的土地,养活了大量的人口牲口。 因此,毗邻河水、济水、泗水这一代的国家,对泗水的印象相对要好得多。 四渎八流的水灵,泗水之神绝对算得上口碑绝佳的。 于是乎现在出现一个问题,文盲们认为吴国猛男跟泗水君关系密切,是受了神灵保佑的人,那么,跟着这样的人打仗,怎么可能输呢? 自带干粮的“义士”又多了不少,原本犹犹豫豫的菜鸡国家们,纷纷暗中勾搭,有的则是没有暗中勾搭,他们来明的。 要不是逼阳国早早地搞了一块薛国的地,还真不好安置这么多突然流窜过来的“义士”。 入夏,宋国整兵备战,跟从宋国步伐的国家,只有戴国和薛国。原本有点塑料兄弟情的鲁国、陈国,直接跟他说了拜拜。 至于戴国和薛国,两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戴国是因为不得不跟着大佬出去砍人,再加上李解当初羞辱戴季子简直就是把戴国踩在地上摩擦,此仇不可不报;薛国很纯粹,就是想把之前逼阳国抢走的土地,再次抢回来。 在宋国宣战之后,逼阳国立刻应战,同时公开宣布援助逼阳国的大小国家有二十几个;暗中捐款捐物的国家也有十三四个,大部分都是宋鲁附近的小国,比如戎国、曹国等等。 尤其是曹国,钱粮丰富,一口气赞助了曹国制度下的七万五千石粮食,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五万大军坐吃一个月。 富,实在是富得流油啊。 曹国规模上不如宋国,但是和逼阳国一样,处于交通要道,所以天然就贸易发达,交流频繁。 加上曹国和别的小国家不同,它是“十二诸侯”之一,当年和鲁国一起承担着监督宋国的责任;还和齐国、卫国一起承担着警戒长狄、赤狄的任务。 可以这么说,国家固然是没有晋国楚国那么牛逼,但地位还是挺特殊的。 所以天下有名的经济中心中,除了洛邑之外,排第二的就是陶丘,曹国的都邑。 只是光有钱是不行的,曹国在晋楚争霸中,每次都站错队,然后又跟宋国闹翻,还嘲讽了齐国鲁国,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多年以前被晋国楚国海扁,后来晋国楚国不扁它了,齐国宋国接着扁。 好在曹国也挺能苟的,抓住了战略机遇期,天空一声巨响,勾陈闪亮登场。当年吴国大妖怪展现出来的惊人魅力,让年轻的曹伯一脸娇羞,心脏扑通扑通的。 没错,是心……心肌梗塞的感觉。 曹伯舔勾陈的时候,勾陈没搭理他,要不是鲁国被勾陈勒索几百套“太牢”的时候曹国出了力,老妖怪真不一定记得住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老妖怪发飙压服晋国之后,鲁国举起酒杯就一脸严肃,冲列国诸侯说道:我先舔为敬,你们随意。 毕竟也是出了力的,曹国赶紧喊道:我也舔了,我也舔了…… 于是,不管老妖怪有没有记住,总之曹国理论上也是受了吴国保护的。虽然吴国一天也没有保护它,实在是隔得太远,中间夹了十几个国家呢,保护个鸡儿。 但曹国得了好处很明显,楚国晋国齐国全部退让,曹国恢复生产的很快,又因为地理优势,在国际贸易中,再度赚取了大量外汇。 宋国为什么想要拿下逼阳国? 就是因为宋国商人天下闻名,可赚钱效率,还真不如曹国。拿下逼阳国之后,南北大国的国际贸易,就能搞一笔钱,吴国固然野蛮,但吴国是大国,资源丰富物产高,而且肯掏钱啊。 曹国有钱是因为齐鲁要跟晋卫做生意,就等路过曹国,它就在正当中。宋国在经济贸易上打得主意,就是盘了逼阳国,然后在逼阳国的地盘上大力经营,这样齐鲁和吴越的国际贸易,不就得通过他们? 一个道理,一个性质,只是宋国显然想得太美,踩上了坑。 然后运气又很不好,碰上了吴晋两国内部权力过渡,更是坑上加坑。 国际局势风云变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宋国纠结,曹国也纠结。 只是现在因为李县长跟泗水之神称兄道弟,大有“居龙氏”之友的姿态,搞得宋国曹国同时痒痒的。 宋国是牙痒痒,曹国是心痒痒。 有心狂喷你李某人就是个屁就是个渣滓,肯定都是故弄玄虚,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李县长的确是从水里捞了一把宝剑出来。 大宝剑就是这点好,只要耍了,爽过的都说好。 交口称赞,拍手称快! 列国诸侯也没想到李县长本人其实没想太多,他就想着把这个逼给装完。含着泪都得装啊,为了耍剑,他连三角裤都脱了,牺牲不可谓不大。 现在形成了这么一个国际风潮,那是意外收获,他压根就没料到。 只是这种歪打正着的状况,反而效果更好,此刻逼阳城内外,居然井井有条。那些个桀骜不驯的文盲,都是受了蛊惑,跟着“义士”来混口饭吃。齐国的技击带了不少小弟,好些个技击都是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带头大哥,出去砍人很威风的那种。 现在带头大哥弄点小跟班过来镀镀金,文盲们还不是美滋滋?有肉吃啊。 正常来说,文盲们都是只认大哥不认人,现在因为李县长跟“居龙氏”能唠唠嗑,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文盲们只认猛男……大哥。 没错,大哥算什么?大哥的大哥才是真大哥! 然后曹国来了个神助攻,七万五千石粮食,除了曹国借道运输的之外,大多数直接从鲁国购买。 钱嘛……小意思了。全程用鎏金铜贝支付的曹国让鲁国完全不能拒绝,钱不钱的都是小事,鲁国人表示他们不是因为鎏金铜贝才把粮食运到逼阳国去的,他们是看在曹鲁两家同出一脉,都是姬姓人家,一家人,一家人嘛。 陡然爆出来这么多粮食,让文盲人当时都惊呆了。哎哟卧槽,真大哥不愧是真大哥,可比老家齐国成天耍剑的技击强多了。 这还没说话呢,就有诸侯主动贡献这么多粮食,这……这也太威风了吧。 霸气! 不愧是能跟泗水君唠嗑喝酒的真英雄! 曹国搞这么一出,宋国很恼火,直接怒怼:你几个意思?拆老子的台? 曹国倒也硬气,毕竟现在吴国的大佬近在眼前,不过也没敢说狠话,表示自己也没出兵什么的,就是跟吴国猛男神交已久,所以送点礼物交个朋友。 宋国君臣气得怒火中烧,可也没办法,不可能调过头来砍曹国吧,那成什么了。再一个,曹国还真没啥有违道义的地方。 只是曹国的行为多少让宋国感觉很恶心,交个朋友就给七万五千石粮食,打个炮那给多少啊? 日子是如此的艰难,让宋国很是难受。 要不是宋国君臣关起门来认真研究过了国际局势,否则遇到这种“失道寡助”的情况,肯定是撤了。 最多就是放个狠话,比如说“放学后有种别走”这种,但是现在宋国是不得不上。吴晋两国瓜分徐国之后,东南地缘环境恶劣到了极点,同时即将产生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小弟会越来越少,反宋力量会越来越强。 这种局面,才是宋国君臣哪怕是含泪咬牙,也要坚持下去,不打逼阳不罢休。 随着列国诸侯纷纷站队,大量物资集中在了逼阳国,这场战争已经超出了预计。战争级别不断攀升,普通将领想要掌控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经不太可能。 仅仅是作战双方的总兵力,就在疯狂累计。 宋国秘密调动的部队,都是从西北方向抽调回来,援助东南。而逼阳国以江阴邑的鳄人、勇夫为核心,连营结寨密密麻麻,整个逼阳城的周围,拔地而起大量城寨,居高临下看过去,逼阳城就像是扩大了十倍规模。 当战争层级还停留在宋国报复性军事行动的时候,列国诸侯都认为,宋国必胜;当战争层级上升到逼阳保卫战的时候,列国诸侯认为,逼阳国赢面大;当战争层级上升到列强代理人战争的时候,列国诸侯们又认为,胜负难料。 现在,战争层级再度拔升,宋国是颇有点“举国之力”的意思,而逼阳国联军则是几十国联盟。 问题就出在了这个规模上,规模实在是太庞大了,宋国有能够主持这样大规模作战的军事将领。 但是逼阳国联军呢? 主帅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解。 而李解在战场证明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辉煌的一次,也就是创造了“闲庭信步”。 可即便如此,那才多少人? 现在规模膨胀了十倍都不止,涉及到军事斗争、后勤补给等等各方面,甚至还有几十国联军之间的沟通交流,稍有不慎,就是外交事件。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状况,吴国猛男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去年冬天宋国所遭遇的。 大而不强,别说什么各个击破,可能就是被人一波带走。 国际上列国诸侯都是莫名其妙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而李县长自己也是一脸懵逼:卧槽这是怎么了?这和老子想得不一样啊。 计划赶不上变化,李县长面对这种情况,他一时间也有点抓狂。 我他娘的才当上县长没几天呢,不久之前还就是个乡长,结果现在让老子当集团军总司令? 要不要这么扯?! 第一百九十章 不会大兵团作战怎么办 不会大兵团作战,怎么办啊,有点拙计! 李县长寻思着这宋军要是莽过来,他貌似也有点乱啊,这是砍自己人还是不要砍自己人?真鸡儿麻烦。 “首李,如今列国‘义军’齐聚,以待首李之命。” 无脑相信李解能解决问题的,都是鳄人和勇夫。 没办法,首李就是这么神奇啊。 再说现在老大看上去就很淡定啊,你看他坐在办公桌前,还有心思画图呢。 “嗯,我知道了。” 李县长点点头,然后道,“让队长都来见我。” “是!” 此次江阴邑带来的作战人员,数量其实也不少。五百鳄人加五百鳄人候补,一千勇夫加一千勇夫候补。 总兵力三千人,野战干挺宋国一军不成问题。以鳄人和勇夫的素质,宋军起码要正规军三万以上,才能让李解高看。 没办法,高组织度和纪律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而且江阴邑的披甲率极高,百分之两百的披甲率。一人配发两套甲具,挖矿烧炭小高炉,李县长本来目标就是奔着“鸠占鹊巢”吃了吴国去的。 只是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要跟宋国过不去。 甲具用铁数量其实并不高,主要还是皮甲。鳄鱼皮、鲸鱼皮、犀牛皮为主,武器装备主要是长矛和弓弩,刀盾手也有,但大体上都是负责江阴邑的保卫工作。 除此之外,李解还带来了数量相当可观的火药,以防万一。 所以实际上李县长苦恼的不是怎么干死宋国人,而是这场面一旦乱起来,搞不好鳄人、勇夫的主要杀戮作业,是在杀自己人。 几十方势力,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武装力量,然后还不能分辨他们到底是敌是友,这打起来要是有人搞事儿,万一翻船,李县长上哪儿说理去? 甚至可以这么说,跑过来说要支援逼阳国的“义士”中,肯定有宋国的间谍。除了间谍,说不定还有数量可观的反骨仔,收买嘛,宋国也不是差钱的主儿。 正常来说,以鳄人和勇夫这样的士兵素质,三千骨干,怎么地也能组建出五六万大军出来。加上后勤,可能人头数就要奔着三十万去了。 但李县长对于乌泱泱的乌合之众一向没好感,人数多不是一定没有卵用,得看什么情况什么人来用。 就这年头的生产力水平,还有这酷炫到爆炸的组织度,人越多的情况下,主帅大将必须是顶级天才。 想要“多多益善”,脑子里不自带“全地图”是没办法玩的,只会被人玩。 所以李县长也就更加不想让鳄人和勇夫无脑扩编,像他这样扩充,在吴王勾陈看来,带忠臣,绝对带忠臣。 像羿阳君这种大奸臣那就不一样了,跑路的时候,号曰十万盐城之众,实际上真正的战斗人员,也就是万把人。其余乱七八糟的,夷人、野人都有,还有被裹挟的倒霉国人。 当时姬玄这个老乌龟,那是给一把木棍就算一个兵。 李县长能这样干? 不过现在不想这样干,貌似也得这样干。 因为沙东很快就把大大小小不同国家势力派遣过来的“义士”进行了初步统计,把后勤、力役、奴隶都算上,杂七杂八有十多万。 初步统计是十一二万,浮动误差就看沟通方面有没有精准。 “十多万,他娘的搞毛啊。” 李解叉着腰,在作战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要不让他们直接‘蚁附’送死?” “首李英明!” 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沙哼,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英明你妈呢英明。” 瞪了一眼沙哼,李县长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这我要是宋国,直接就先照着软柿子糊上一脸。不过瞧这宋国慢吞吞的架势,大概也是有点怕。乌合之众也有乌合之众的好处嘛,人多了也挺能吓唬人的,还壮胆。” “首李,要是不用‘义士’,命其待命就是。” “你当人是牲口呢,说呆着不动就不动?这里面要是有奸细,晚上来个炸营,会死很多人的好不好?然后第二天咱们一看,嚯,死得全是自己人,你说这士气伤不伤?” 又瞪了一眼沙哼,但沙哼一脸无辜,因为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是沙东说的。 “不用‘义士’……” 沙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冲李解行礼道,“首李,何不让‘义士’为辅,从旁相助?” “总不能让他们挖坑……挖坑……嗯?挖坑……” 李县长突然眼睛一亮,手掌在逼阳国的地图上拍了拍,这地图是重新测绘过的,比列国的地图精致多了。 看着地图,李县长突然眉眼猥琐地弯成了曲线:“小的们,老子突然想起来,这逼阳国早晚都是要归附吴国的啊。这将来,不就是吴国的疆土?” “首李所言甚是!” “你闭嘴!” 再次瞪了一眼沙哼,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然后道,“自家土地,早晚得经营,这破坏了多不好。都是好地,种粮食肯定能大丰收。又靠近泗水……啧啧,真是好地方。” 一众鳄人、勇夫队长都是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明白老大在想什么。 很快,李县长笑容越来越变态:“这让老子指挥十几万人打仗,老子干不来。不过这指挥十几万人做个大工程,一直是老子的梦想。” 言罢,李县长推门大喊:“我是包工头之王” 鳄人、勇夫们也都没听懂,因为老大说的是普通话。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李县长当时就有了打算,对鳄人、勇夫们道:“这样,正好现在手头有十几万劳力可以用,我们把泗水给治理一下,然后开沟挖渠,引水灌溉附近土地。打仗嘛,说不定就是旷日持久呢?咱们得种地,屯田以待时机,对不对?” “……” “……” 几十个队长都不傻,老大分明就是打算拿盟军当苦力,搞一个逼阳国大开发。 “这为了让战车跑得快,原本的道路就得休整休整。还有那个什么,不能让友军吃亏啊,幕天席地挖洞穴,那怎么能行?这都入夏了,蚊虫鼠蚁的不少,得盖房子啊。” 说到这里,李县长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打仗?打几个鸡儿的仗。老子这是逼阳国一带一路好不好? 然后李县长迅速开始整理调理,给几十路志愿军分配任务。 首先打仗嘛,为了不让一颗粮食一根木头流落在敌军手中,我们得“坚壁清野”。 坚壁,顾名思义,要让壁垒更加坚固。所以,这是土木作业。得让人盖房子,修城寨,到处都是堡垒,还怕个毛的宋军? 清野,就是要把野外的东西都清掉。所以,该烧荒的烧荒,该砍伐树木的就要去砍伐树木。 这全套作业,怎么地也得有挖掘组、打桩组、伐木组、烧荒组等等工作小组吧。 其次打仗嘛,壕沟地道都得有,檑木滚石不能少,万一宋军特别牛逼,直接打到逼阳城下呢? 这木工组不能少吧,这石工足不能缺吧,万一李县长想把抛石机弄出来,这还得新增一个木工设计组。 再次打仗嘛,大锅饭得烧,可想要大锅可不容易,临时弄个冶金组,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识的事情。吃饭又不能用手抓,盛饭也得有餐具,这烧制一些陶器凑合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后打仗嘛,粮食加工很重要,这后勤压力本来就大,那说不定就要自力更生呢?到时候鸡鸭鱼肉不可能点个外卖来解决吧,少不得要养一点鸡,养一点鸭,然后还得伺候这些鸡鸭…… 除了家禽家畜,主要还是伺候人,这人吃东西也不可能都一样,军官肯定吃肉,战兵吃饭管饱,辅兵辎兵吃个半饱,大概也就是差不离了。可打仗时候,肯定得管饱,那舂米多出来的糠,就不可能给军官和战兵吃,得匀出来一点,配合野菜之类的,就能给奴隶们尝尝鲜。 这么一套下来,怎么地也得再上七八个工作小组吧。 整个工程,李县长琢磨着得分包出去几百个子项目,具体到一个作业区,可能就得让友军尝尝鲜。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不是? 具体操作上,其实还是很麻烦,对指令传达,小队小组工作执行要求依然不低。 不过和直接指挥十几万大军比起来,至少这玩意儿属于李县长的老本行。 曾经是老本行。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制度管理建设上可能有点差距,跟现代化条件不能比,可有一样李县长现在很有优势。 威望。 高举“义”字旗,他就是大佬,不掺假的那种。 燕国游侠都当他精神领袖了,你说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燕国国君都做不到的事情,李县长都没在燕国游侠跟前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可燕国游侠就认定了李县长很牛逼,毫无水分的那种。 这让李县长不得不感慨,燕国人……有眼光! 他也觉得自己很牛逼。 李县长的计划分了三个部分,短期内主要是挖沟盖房子,中长期主要是屯田开荒挖沟盖房子,长期主要是修桥铺路拓展城市挖沟盖房子。 首先逼阳城外要开通沟渠,将护城河拓宽,并且将接通泗水的沟渠,直接和护城河打通。 这有一个好处,节省运力,竹排轻舟就能运送一两百斤的物资,对吃水要求不高。春夏时期,本来就是河水上涨,这也能预防可能出现的泗水泛滥。 围绕沟渠,修建哨塔,依托哨塔再建立围墙,土木混合围墙的总物料消耗是不高的。因为开挖沟渠产生的土石,可以直接版筑夯实。 人力富余的情况下,同时十几二十里作业,都是允许的,只要没出现宋军突然一波流冲过来,都不怕。 手头掌握三千鳄人、勇夫以及候补鳄人、候补勇夫,足够应付突发情况。 宋军就算要偷袭,也只能是轻兵上阵。这种情况下的短兵相接,宋军来多少都不怕。 第一期的作业范围并不大,主要是围绕逼阳城来作业,讲白了就是套圈挖沟。 如果原先的逼阳城护城河是内环的话,此刻李解要干的,就是修一条二环出来,然后再开一条“高速公路”,把二环和泗水连起来。 列国志愿军的军寨,就设置在二环以内,不让他们进城。 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逼阳城本体只要还在,就能继续苟。 最不怕的就是打消耗战,友军在李解这里就是死狗,死完了他也不心疼,除非这些友军变成真正的舔狗,那么,他可能会稍微怜悯一下。 否则,他是一个包工头啊,又不是开发商,凭什么给客户画饼?他有毛病啊。 “让逼阳城所有通宵多国之语的,都出来听候差遣。” “是!” “召即来,不来斩!” “是!” 新的一年,当然得有新的军事管制喽。 那些去年在逼阳城吃过苦头的,自然晓得吴国猛男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今年的吴国猛男,还不仅仅是吴国猛男,他还是逼阳国的相国,更是吴国江阴子。 在国际上,都属于上流贵族,身份不一样了。 “列国‘义士’领兵之人,通传尔等,前来此处听候!” “是!” “若是言辞拒绝,‘义士’之凭,不予发放。” “是!” 所谓“义士”之凭,就是用“大红01”穿孔打结的木牌。这玩意儿很好认,因为全天下只有李县长愿意把“大红01”浪费在土鳖们身上。 有了这个,就等于受李县长的认可,承认是“义士”。 至于木牌,只要来领的,都可以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自己刻,也可以自己写,随意。 这是一种差异化,也是一种警告。 有了“义士”之凭,至少在逼阳城下,那地位就是不一样的,你没有说明你不中用啊,否则猛男怎么不给你发凭证?肯定是你有什么问题,不然不可能的,大家有,就你没有?难道猛男差你一块“赤霞”?不存在的…… 而这番操作,还能警告那些怀揣小心思的诸侯,既然派了人过来给老子打下手,那就好好做好工作,别想有的没的,得听话,不听话就没“赤霞”,高档丝绸哟,名贵丝绸哟,只有江阴邑才能提供哟。 威逼利诱,总归是有效果的。 再说了,大部分前来凑热闹的小国,本身就干不过江阴邑,别说江阴邑了,连以前的白沙村都干不过。 所以想拒绝交出本部指挥权的国家,其实数得着的。 李解就是要形成一种压力,让那些怀揣小心思的国家,也不得不认怂。 不打你,你也得认怂。 十几万人看着呢,你表演一哈跳反? 多国部队的问题除了指挥权,沟通也是极大的麻烦,所以李解要把翻译人才全部抓在手中。这样在一个包干区或者一个工段上,就能调和两三个三四个甚至更多国家的部队参与协作。 比如唐国人和蔡国人,讲话完全不一样,互相交流就是鸡同鸭讲,但有了在江淮和汉水一带走商的商人,就能进行翻译,即便不精准,配合文字,也能传达命令。 工程上的命令,本来就很少废话,这种条件,已经完全满足精准传达的要求。 各国部队把指挥权交出来之后,李解还能调和某些有仇国家之间的矛盾,比如就不必把六国的部队,放在舒庸国的旁边,因为这两国最近几年,一直在互相卖队友,并且在国际上互甩对方的黑材料,总之就是脸皮撕破的冤家。 要是没有指挥权,两国要是凑合着找地方安营扎寨,结果扎对方隔壁去了,那百分之一万要出事儿。 营啸都是小意思,直接兵变互砍是可以预见的。 同时统一了指挥权之后,分配各个部队的驻扎地,就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地方。 反正都是在内环以外二环以内,再好能上天?再差能下地?不都是不能进城吗? 李解召集了人手,除江阴邑的嫡系之外,还有逼阳国、郯国、六国、曹国、国等等国家的士人。 尤其是曹国,偷偷摸摸地派出了不少公族子弟,曹伯也是挺能折腾的,下了死命令,就算吴国猛男让公族子弟去掏粪,也要遵守命令。 李县长寻思着这不是白送老子一批管理人才嘛,当然了,李县长也不要什么高端管理人才,能够负责精准传达命令和监督工程进度,就已经绰绰有余。 他这一套就是问责制,老大找大队长,大队长找中队长,中队长找小队长。 然后大家伙儿一起拎着鞭子,开工抽友军,开打抽敌军。 两边都要抽,两边都要硬! “命令:江北农具尽数抽调逼阳!” “是!” “命令:于逼阳增设柳营,招募健妇入营!” “是!” 陆续又下达了几条命令之后,李解又把去年的“义胆营”重新拉了出来。 老规矩,战争期间,肯定是要施行军事管制的。 那么,再度设置“肃清反逼阳和消极怠工”委员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能会有友军不能理解,但是“义胆营”是很专业的,经验也很丰富,只要跟友军讲过道理,还能不顺利沟通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微小工作 宋国附近的地形,李县长摸得挺熟,原本要是没有这十几万废物,李县长琢磨的就是野战连续冲击,干死多少宋军是多少。 尤其是宋国部队中,有大量凑数的,这一部分宋军,几乎无一例外,都有夜盲症。 不仅仅是宋国如此,附近诸国大多有这样的毛病。 以鳄人、勇夫的机动力,还有脱产训练之后的超强体力,就算没火药,也能轮得宋军大部队摇摇欲坠体无完肤。 只是让李县长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咋这么有名气呢? 太受人尊重了! 十多万废物来投,要拜他为大哥,虽然从战斗素质上来看,他完全瞧不上,可从社会效应上来看,他……骄傲。 “这,我等乃六国武士,岂能操持耒耜,犹如农夫?” “此为‘大义’,我等正义之师,只为锄强扶弱!今宋国如稗草居田,徒手亦除,况乎耒耜?!” “……” “莫非诸君欲舍‘大义’而就小我?” “……” 跟老乡唠嗑的,是公子巴的团队。以前出去吹牛逼的只有公子巴一个人,现在不一样了,面对淮南老乡,公子巴的小伙伴们一起组团吹牛逼。 总之面对老乡就一句话:你是要自己的面子呢?还是为了正义的事业,做眼保健操? 老乡们还能说什么?说老子不干了?敢吗? 他们只能拍着胸膛怒目圆睁,然后狂呼:为了正义,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 没办法,当初自己要来装逼的,现在吴国猛男说这事儿是“大义”,那就“大义”吧。 再说了,猛男的左膀右臂来得时候先跟小弟们做了沟通,一说家乡话,就让人觉得很亲切。 那些小兵们懂个卵,原本急吼吼地跟着这公子那大夫的,以为就要打仗,心里怕得要死。 现在好了,在吴国这个跨国公司上班的白领精英骨干公子巴说了:打仗是要死人的啊,咱们是老乡,本公子能让你们随随便便就去送死吗?现在老大那里有个流汗不流血的任务,去工地上挖土方,要不要考虑一哈? 小兵们虎躯一震,心想我堂堂六国武夫,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当时就偷偷地跟公子巴表了态:ojbk! 公子巴第一个搞定,后续小伙伴们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搞定了六国、英国、宗国这仨。 仨小国总人数其实也没多少,六国出兵拢共就五百,后勤一千六,战车也有,但就十辆,还是祖传的破车,是想着在这一场仗玩坏它,然后打赢了宋国索赔。 现在一看,可能战车也用不上了,有点小亏。 不过亏钱事小,保命事大啊。 六国这次领兵的,是公子巴的叔叔,原本还想拿捏一下,比如说抬抬身价,让猛男因为上宾什么的。 结果大侄子上来就架空了他的兵权,然后连吓带哄的,整个六国的维和部队,等于全部喂了狗,成了公子巴招募的工地小工。 当天划分包干区,当天配发农具,当天安排监工,当天安排记录出勤绩效的“自己人”,六国小兵当天上工当天拿补贴,工地内外,传扬着欢快的气息。 不用上前线,挺好。 自从李县长决定玩“乌龟流”之后,中原诸侯们都是一脸懵逼,这都是啥玩意儿啊。说好的猛男呢?你就这么猛的?太菜了吧。 人宋国还没有进攻呢,你就苟成这样,这要是真打过来,你该不会是跑了吧。 跑是不会跑的,这让诸侯们又觉得李县长还挺坚强,面对宋国这样的强劲对手,有着不一般的韧性。 只是一番操作实在是辣眼睛,整个逼阳城外面,到处都是用麻线拉起来的包干区,各种口音的士人跟着鳄人、勇夫穿梭在田间地头。城寨立起来很快,这方面江阴邑的经验极其丰富。 模块化是谈不上,主要是物料不缺,比如麻绳,江阴邑的麻绳生产效率,是四方霸主的几十倍。 为了解决麻绳的供应问题,除了从江北地区调用纺织工之外,还紧急培训了一批郯国打工仔。 没办法,郯庄子说要尽一点力,那郯国除了一点土特产,也就剩下人力还算可观。 逼阳国东南方向,新设的工棚数量,比军寨还要多,而且同样划分片区,并且有专业的武士看管。 除了勇夫之外,就是“义胆营”的“义士”。 人数破万,智商减半。 人一旦多了,不仅仅是群体智商瞬间降低,各种突发事件要是没有暴力机关的威慑警戒,也会频发。 盗贼、间谍等等此起彼伏,但几天就被打了下去。“义士”们表示这种渣滓就应该被拉到江北去挖芋头! “义胆营”的存在感极为强烈,也正因为“义胆营”的存在,使得李解迅速而有力地控制住了十几万废物们的躁动灵魂。 小乱子频发,大乱子没有。 尽管李县长自己还是有点不满意,但中原诸侯们已经惊呆了。 那是几十家大小不同的势力,来自东南西北不同的地方,这些性格、习惯、口音等等都不相同的士卒、力夫、奴隶,居然都能在逼阳城老老实实地受着管辖。 太不可思议了。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一群文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推演下去。 因为文化人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可不服不行,因为逼阳国相国、维和多国部队总司令李解颁布了二十二条军规,一应战争期间的奖惩条例,都讲得明明白白的。 甚至连个人卫生都要管! 诸侯们顿时觉得,这是严刑酷法啊,野蛮人这次要玩脱! 但过了几天,整个逼阳国地区貌似还是很安稳,有诸侯的探子回家汇报调查情况的时候,也觉得很纳闷,因为明明是酷法,但是多国部队的小兵们,貌似觉得这事儿吧……是挺酷的。 诸侯们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小兵们感触很深。 因为……伙食好啊。 这年头,秦晋这样的大国,一旦发动远征,哪怕是战兵,果腹军粮也是芋头这样的玩意儿。至于力夫、奴隶,大部分就是野菜混合青糠皮,搅合搅合,然后做成窝头一样的形状,然后蒸熟。 油水是基本没有的。 但是! 在自己的营地上,好些人头一回感觉到了油脂的芬芳,还有那完全没有苦涩的咸味,这都是……贵族一般的享受啊。 有这待遇,还寻思啥呢?不能随地大小便就不能喽,饭前便后洗手就洗手喽,勤洗衣服勤洗头就洗喽。 而且洗衣服根本不用自己来,逼阳城的护城河边,早就盖了一座洗衣房。洗衣方法还不是漂洗浆洗,几十件衣服扔木桶里,然后就有勇夫转动曲柄,这木桶就在水里哗啦哗啦地转起来。 洗衣服可快了! “这……这十数万人马,竟是如此……如此……” “井井有条。” “这如何,这如何……” 有些小国来的卿大夫都是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这都是啥玩意儿啊。怎么突然间十多万废物就听话了? 让在哪儿拉屎撒尿就在哪儿拉屎撒尿,以前在老家多嘲讽两句就要抽剑角斗的呢?说好的赳赳武夫呢?见了猛男就萎了? 几十个大小武装力量把指挥权交出来都很顺利,前面几天还有阳奉阴违的,但几天过后因为待遇差距出来了,瞬间就把军心集中到了李县长手中。 跟着谁有肉吃,难道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再说了,除了物质上的收获,还有精神上的升华。 “义士”之凭是个做工粗糙,除了一根红丝带和一块桃木牌,就啥也没有的东西,但是对数万士卒们而言,自己现在就是个体面人。 有了这个,写上自己的名字,写上自己的乡籍,有面子,上档次,骄傲。 而且现在公子巴这种猛男走狗,天天带着小伙伴到处宣传“正义之战”,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讲,今天讲明天讲天天讲。 总之就一个意思,弟兄们现在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心愿才走到一起,我们胸怀正义,才组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联盟,我们是……正义联盟! 而组成正义联盟的灵魂人物,就是我们的老爷……不是,是我们的老大,有钱又能打,为人低调装备好的猛男! 公子巴除了口号喊得响,钱袋子晃得也非常响。 你们为了正义的事业努力工作,这是一份纯真的真挚的不掺杂任何物质诉求的高尚感情,但是,逼阳国相国、吴国江阴子李解,却不能理所当然,所以,在适当的时候,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补偿也很纯粹,它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好镝,也可能是好用又好看的白沙麻布,甚至可能是好用超好看的吴锦“赤霞”。 当公子巴忽悠到这个时刻的时候,正义联盟的螺丝钉们直接打了鸡血。 什么?!当兵还能拿钱?!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公子巴跟老乡们郑重承诺:谁人达成九九六,吴锦带给老婆秀;谁人做到九九七,赤霞也能做新衣…… 一时间,正义联盟的螺丝钉们只有一个回复:请问怎么才能入籍吴国?! 隔壁徐国故地正在搞盟誓工作的吴国吴甲们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这辈子也没见着当兵拿钱啊,也就是混口饭吃,然后等效益好的时候,看大王赏赐多少。 这他娘的那帮野人居然当兵还能拿钱?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列国诸侯都觉得吴国猛男疯了,这得烧多少钱才能喂饱那群废物? 然而李县长很淡定,因为公子巴跟老乡们的约定,重点在于“适当的时候”,才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什么是“适当的时候”呢? 本条款最终解释权归属大吴国江阴邑农村合作社。 样板工程肯定是要有的,到时候只要一个包干区树立了这么一个典型、榜样,那么剩下的,就是进一步激发广大“义士”们的正义热情。 努力工作,才会有福报的哟。 如果没有福报,说明工作的还不够努力。 能够把十几万乱七八糟的废物安抚下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好在李县长手头除了江阴邑的核心走狗们之外,还有大量盟友出品的传统卿士。 这些士人原本是有自己的个人意志和倔强的,但是他们的国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压榨,又或者可能马上就要完了,所以这时候,即便李解提出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多么的无脑不可理喻,他们还是要执行。 没有反驳的余地,办不好就滚,滚回家就失业,失业就得流亡…… 那么回归到人的内心,从心而论,给谁打工不是打工?至少李县长给钱爽快。 比如曹国来的士人,一开始还挺骄傲的,但是李县长让人带着曹国士人到了一间仓库,让他们看到了满满的一库房“大红01”,还有一匹作为样品展示的“大紫01”之后,这些曹国士人表示:大吴猛男,厚道! 没办法,谁叫正义联盟的核心人物有钞能力呢。 梳理好十几万废物们的任务之后,这十几万废物,又迅速地向十几万建筑工地工人转型。 短短数天,拔地而起的临时大通铺,就沿着规划路线连绵不绝。而每个大通铺附近,都会有一个大型厕所。人畜粪尿的收集,在江阴邑是很稀松平常又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县长打得主意就是要打持久战,逼阳国附近的荒地有多少呢?西南、东北两个方向,总荒地规模在四十万亩以上。 中间略有土丘,但总体而言,还是一马平川的地理环境。 离逼阳国最近的山地,还是鲁国境内的尼丘山。 这种地理环境,纯粹就是无险可守,从逼阳国的角度来看,防御宋国的唯一天险,也就是一条泗水。 以及薛国以西的泗水谷地,这片谷地长期以来就是宋国的地盘,只是宋国不怎么经营这里,因为这个地方叫做微山,乃是微子启的封地所在。 泗水两岸土地并不差,但泗水的的确确又喜欢模仿一下黄河,偶尔会小拳拳把人打骨折。 微山一带就是泗水流域比较蛋疼的地方,一旦入夏遭遇山洪,就彻底完蛋。 所以宋国不重点经营这里,除了微子启这个人在政治上比较特殊之外,地理地势也是一个原因。 这是宋国蛋疼的地方,但对逼阳国来说,这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优势,毕竟,假假的也是个乞丐版的“天险”。 不过想要把“天险”加强,就需要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当李县长确定自己能够把十几万废物当十几万小工用之后,立刻命令江阴邑把所有咸鱼、鲸肉库存,都运往逼阳国。 这是个长期的活儿,中间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在逼阳国开发出来的新田产出第一批粮食之前,李县长得疯狂地往里面砸钱。 好在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至少列国出兵,都是自带干粮的。有些国家,比如唐国、随国,更是支付了一大笔现金,只是现金交付不在逼阳城,而是在姑苏。 能够调动大量可用劳力之后,李解立刻开始搞轮休轮班,同时根据各大小包干区中工人的作业进度、技能熟练度、命令服从度,来指定班组长人选。 部队指挥权在李县长手中,那么全新的人事任命,也跟原部队主官没有一个镝的关系。 当然了,为了安抚这些军官们脆弱的心灵,李县长还是给了好处的,比如说一罐蜂蜜。 “这是泗水!宋国进军,必是由西向东,他们也可以走微山,借道薛国。但走微山其实就是绕路,即便想要东西夹击,如果不绕道国,是不可能不被我们发现的。但是国都到尼丘山山脚了,宋军真要是这样干,怕是打算让我们笑死,这样就能不战而胜。” 办公室里李解拍着地图,跟手下们讲解着形势。 听了他的话,鳄人、勇夫队长们都是一阵哄笑,江阴邑内部的心态,还是相当的轻松。 “泗水是逼阳国的唯一天险,所以,咱们开挖沟渠,主要就是围绕泗水来做文章。” 说着,李解在逼阳城和泗水之间划了几条短线,“微山谷地多泽,可以引泗水入谷地,然后逼阳城这里,开挖一条沟渠,也通往谷地。” 两条短线并没有真的划到微山,而是很靠南,离彭国并不远。这一片地区,李解标注了大量红线出来,这些都是天然河溪,全是冲刷出来的。 这种地面环境,很不适合战车冲锋,所以宋国现在没有急吼吼地冲到逼阳国城下,也是因为重型装备一时半会儿运不过去。 现在要是宋军运动,逼阳国就是再弱,轻步兵总归有的,拉几条破船几百个兵,时不时放把火很难吗? 所以宋国方面,现在想的就是用实力硬吃,而且是卯足了劲! 毕竟宋国君臣上下,都认定了逼阳国要是不打下来,遗患无穷,一旦让吴晋两国权力完成过渡,宋国就是扔在两个超级大国跟前的肉。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总结起来就两点:依水结寨,开沟挖渠!” 用力地拍了拍地图,李县长双眼圆瞪,吼道,“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散会!” “是!” 第九十二章 分析很合理 半个月不到,国际维和部队的评价在诸侯们的嘴里,直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贵族们表示这帮民工绝对会被宋国摩擦,吴国猛男这一回算是栽了。 逼阳国的形势变化传到姑苏,老妖怪勾陈也是忧心忡忡,李解这要是死在国外,实在是可惜啊。 本着给接班人攒家底攒人才的原则,老妖怪就派人到江阴邑,找到了江阴子的正牌夫人旦,说中央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情况,可是现在的国际环境,不允许国家对外大肆用兵,所以除了直接提供军事介入,其它有什么需求可以提。 美旦原本想把老公的家当都藏起来,一听这大王的意思,貌似是让江阴邑撸起袖子加油干?大王这是失心疯了? 然后做过美蚕娘的江阴正牌夫人,就弱弱地提了一个要求,说是农具比较少,现在都还在用石头做的。 消息传回姑苏,老妖怪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野人淳朴啊。 乡亲们辛苦了! 看江阴邑的条件这么艰苦,吴王也爽快了,就让人告诉江阴子的正牌夫人:寡人的意思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这一回来传达王命的,是已经给裤裆里来了一刀的“杰哥”,而且“杰哥”很聪明,没有直接以大王近侍的身份混口饭吃,而是通过跟江阴子李解的“交情”,拿到了对“百沙”故地的“采访”权。 “百沙”有什么事情,“杰哥”都可以去打听一下,然后告诉大王。 将来换了新的大王,在外不在内的“杰哥”,怎么看也是合格的工具人。到时候再跟新王卖卖萌,也来得及。 最重要的是,杰哥现在很年轻,其实还是个棒小伙儿,不过有了孩子之后,得有追求。 杰哥现在就认定了王命猛男江阴子前途无量,而且杰哥很清楚,连太宰子起的族人都要搬到白沙村附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强如太宰子起,也看好王命猛男李解啊。 于是乎,杰哥很愿意跑腿去江阴邑。 这一回到了江阴邑,见了江阴命妇旦,一切都挺和气的,而且大王让美旦提要求,旦也就讨要了一点农具,很淳朴。 “夫人不必顾虑,大王命吾前来,便是为江阴子之后援。有何短缺,夫人旦说无妨,吾抄录之后,再返转姑苏,禀明大王。” “这……不太好吧。” 旦抱着孩子李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杰哥”。 “无妨。” 在“杰哥”看来,都是自己人,现在给江阴邑多一点方便,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大王都同意了,不能让江阴邑流血又流泪,得补贴补贴。 “那……妾就多谢大王……”旦点点头,然后招了招手,“商姬,卷轴何在?” “在此。” 商小妹笑眯眯地抱着一卷东西出来,不是纸,而是特制的白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看到这状况,“杰哥”脸皮一抖,年轻的脸庞顿时就拉长得跟李铁根一样,“杰哥”突然明白过来,不仅仅是他,连大王都被套路了。 没想到哇没想到,当年姑苏都有名的美蚕娘,居然都这么狡诈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不过“杰哥”突然转念一想,猛男能够有今天,是不是就有这位夫人的支持呢?当年有人说美蚕娘是“在野之女贤”,如今看来,很有道理啊。 抱着卷轴,“杰哥”已经不是脸要垮了,而是整个人都要垮了。 卷轴挺重的…… 姑苏给予的支持相当重要,尤其是农具,因为这年头的农具也能当工程工具来用。江阴邑获得的援助,主要不在物资本身,而是工具人数量可观。 新的一道吴王令,是让江淮诸国都调拨工匠出来,支援江阴子李解。 原本江阴邑的专业工匠数量很少,真正培养出来的工匠,主要是篾匠。木匠和石匠虽然有,但并不专业,只能根据李解的分配工作,进行一部分零件的加工,要不就是极为原始的粗加工。 涉及到小门类的精密结构,专业工匠的重要性就非常突出。 跟执行度无关,而是任务的完成度。 讲白了,再听话的菜鸡,让他们打造一台严丝合缝还能耐操的龙门吊出来,难度系数非常之高。 而有了一定数量的合格工匠,李解要做的就是分配工序。 以建设寨墙为例,在做好前期土地平整之后,李县长让人铺设了两条轨道,轨道上移动的,就是一台或者多台木制结构的龙门吊。 通过人力操控滑轮组,单次作业可以起吊数千斤重量的构件。 夯土版筑也是堆叠法,而李县长对于这些寨墙的要求,并不是永久工事,所以可以让没有经验的废物们,先行制作一定规制的小型夯土版筑件。 然后通过龙门吊,将这些小型夯土版筑件,整个起吊,平移衔接。 完成之后,再在内外二次打桩,用来进一步加固寨墙,同时也方便在高层假设哨塔之类的掩体。 所以从外观上来看,逼阳国在西北一线的防御工事,看上去极为坚硬牢靠,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列国工匠们原本不打算前往逼阳国受罪,但因为吴王令,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十天之内进入了逼阳国。 到了逼阳国之后,一看到花样繁多做工精良的江阴出品木匠石匠工具,节操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龙门吊亮相之后,有一半以上工匠承诺,只要江阴邑接受,他们就技术移民。 反正在国内地位也不高,而江阴邑明确规定,绝不拖欠工匠工资。 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有肉吃。 就是这肉的口感有点怪怪的。 “这是何物之肉?滋味甚好,肉味亦足,只是……似有不妥之处。” 在郯国人负责的工段上,班组长和工匠们一起在食堂里吃肉,那个香味是真的香,几里内都能闻到。 一开始吃到这些肉的时候,班组长们那叫一个激动,但吃得次数多了,也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为哪有天天吃肉的道理? 这不科学啊。 就算猛男很猛,他难道还能把肉从地里种出来? “有肉吃就不错了!” 有个木匠美滋滋地夹着一块五香牛肉味的豆腐干,这豆腐干卤制得相当到位,咬开之后,略微有一点嚼头,同时因为厚切,很有满足感。 和豆腐干一起卤的,是大块大块的牛肉,自然让豆腐干的肉味很足。 好些个工匠不是没吃过肉,吃到豆腐干的时候,只觉得这玩意儿可能是某种动物的肉,但反正是肉,怕什么? 而且江阴邑出来的鳄人,说是到处杀蛟龙抓巨鲲,说不定就是蛟龙肉,巨鲲皮呢?也没个准嘛。 作战办公室里,李县长很高兴,五香豆腐干搞定了好几万人,蛋白质有了,挺好。 除了蛋白质,也得有维生素,每天的豆芽菜是不缺的。 绿豆芽放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而这年头的绿豆根本不值钱,李县长几十罐蜂蜜就可以全世界收购,为所欲为的那种收购。 真正让牲口们吃到肉,其实一个月也有两回到三回,差不多十天或者十五天真正吃上一回肉。 大部分时候,都是豆制品地干活,反正这帮废物也不知道豆腐是什么。 除了豆腐干,还会搞一些油胚,也就是油豆腐、豆泡、豆炸或者其它什么鬼东西。个头非常大,之所以要制作个头大的,就是为了方便往里面塞东西。 塞什么呢?油脂、鲸肉、螺肉、贝肉、咸菜、野菜、豆腐丁……反正有什么塞什么,拿盐和酱油搅合搅合,就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还有海带可以塞,总之味道还不错,炖煮方便不说,吃上去很实惠。 有着惊人的欺骗性。 所有工地上加班加点的牲口们,都觉得猛男虽然这一次有点“畏战”的意思,但对弟兄们没得说,仁义啊。 “这比养牛养马养猪容易多了,随便塞点东西进去他们都吃,真是方便啊。” 李县长小算盘这么一打,寻思着自己“军粮”上的主要开支,就是从牲口嘴里抠一点饲料出来。 吃不死管饱就行了,就这待遇,天下第一,谁能像他这么敞亮? “老子果然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啊。没有老子,这十几万废物能吃得这么好?门儿也没有啊。蛋白质、维生素、纤维素……我真是仁义啊。” 想到这里,李县长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饲养十几万废物的难度,主要在饲料待遇上要有区分,不干活看热闹的贵族们,就吃得好一点,得吃肉,羊肉鸡肉不管,总就有;工匠和班组长们,吃得也还行,各种豆制品配合腌渍品,总归不会出现精力不济;普通工人和力夫们,吃得还凑合,野菜青糠窝窝头管够,总之就是管饱,三天来一顿特制油胚,可能还会加一盆海菜汤,美滋滋啊。 吃得最差的就是奴隶,不过江阴邑有规定,奴隶属于可持续发展的牲口,是重要财产,所以表面上吃得最差,但实际上伙食里面塞了鲸鱼肉丁,油盐比普通工人和力夫们要多不少。 所以时间一久,就会发现奴隶们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特别差,反而要比那些划水混饭的普通工人们要强一丢丢。 更重要的是,在王命猛男的统治下,奴隶只要努力,脱籍不是个事儿啊。 “首李,宋军已至泗水以西,似要渡河。” “不怕,老子不怕他们渡河,继续结寨挖沟。” “是!” “弓弩厂现在一天能产多少支箭?” “铁镝一天能产三万,都是郯人、傅人为帮工,其余列国,皆不能亲近弓弩厂。箭杆产量跟不上,郯人切削箭杆时,尚不能熟练掌控转速。” “一天能组五千支箭出来吗?” “能。” “嗯,这就行了。别的不管,只管增加箭矢产量。” “是!” 宋军要渡河就让他们渡,反正他半渡出击也就是射箭,什么强弓硬弩,那是个事儿吗? 李县长手头存量最多的玩意儿就是鲸须、桑皮、麻皮、鱼鳔、牛角……多得要死,用都用不完。 一开始这些破烂玩意儿是打算进贡到姑苏骗点钱的,整个江阴邑,印染技术相对发达,但是生丝产量不行。对白绢的进口需求,大到惊人。 毕竟,李县长现在玩的是来料加工啊。桑麻固然也有自己种,不过是为了防止被人反过来用管仲的套路搞一把。 只是现在要打仗了,然后手底下别的不多,就乌合之众最多,还他娘的全是废物。 都什么low逼国家也来凑热闹,一个个臭不要脸的样子,让李县长看了想吐。可没办法,又不能赶人走,社会逻辑就是这么运转的。 换什么时代都一样。 所以李县长也就顺应潮流,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态,把这十几万人马搂在手里,好好地折腾折腾。 逼阳国、彭国附近的泗水流域,总的平地面积有多少呢?大概在八百万亩的样子,只多不少。 如果把薛国、滕国还有宋国东北地区算上,那一千万亩肯定超了。 这年头,没有微山湖啊! 之所以开发度相对低下,主要原因还是水利设施不发达,大量人口都是追逐水源来居住,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就像李县长没搞明白为毛现在的姑苏居然会有三十五万人一样,就逼阳国的国都附近,也有十多万人口,原因很简单,荒地固然有土地板结,但也没有那么硬,只要碰上雨季,撒一把种子,就有了收获。 平均一亩地收八十斤粮食,也能养活几百万人口,打个一两折,现在聚集在这一带的列国人口有个几十万,实在是绰绰有余。 只是人口质量有点低下,进取心完全不如吴国。 想来想去,还是现在的江南地区更恶劣一些,促使着国家力量不得不挥舞着鞭子抽着国民一起去披荆斩棘战天斗地,不改造大自然,吴国的王畿地区玩个卵。 李县长现在寻思着,这年头的泗水两岸要是给他做地盘,那简直是爽翻天,养活个三五百万人那是个事儿?吴国分分钟被他车成智障。 眼馋啊,所以李解不得不忍着,忍着十几万废物在那里蹭他的经验。 这十几万废物的各个阶层,李县长都很有针对性地拉拢。给奴隶画大饼抛诱饵,脱籍近在眼前哟,努力干活吧;给平民画超级大饼,等打完这场仗,带着工钱回家跟心爱的姑娘结婚吧;给武士喂心灵鸡汤,来,干了猛男的这碗鸡汤,你就是社会……你就是正义人。 唯一不需要画大饼喂鸡汤的,就是贵族们。 大中小各种贵族跑李解跟前就一个态度:老板,“赤霞”来一点,能一次来个二十匹吗?不能?一个人只能五匹?那行吧,我这儿四个人,来二十匹。 当然大中小各种贵族也有不那么俗的,可能就会优雅一点:老板,来一罐蜂蜜,要稠一点的,不要水蜜,桂花蜜有的话多要一罐,谢谢。 李县长也是个厚道人,向列国诸侯贵族们庄严承诺:江浙沪包邮。 然后越国人嘻嘻一笑,就偷偷地跑来逼阳国附近卖萌,说吴越自来亲善,猛男看在老乡的份上,要不多绕个两三罐? 还是那句话,李县长是个厚道人,五罐蜂蜜一个美女,保证不是水蜜! 越国人得了这个准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战区。 他们又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搞倒买倒卖的。 现在江阴邑的蜂蜜,没多少可以出口到楚国,越国人有渠道搞来蜂蜜,就能卖到出过去。 到了楚国,就能交易大量武器装备还有船只。 老妖怪勾陈越是快要死了,越是让越国上下心惊胆颤,就怕他临死之前咬一口。 这年头,举国备战的,绝不仅仅只有苏北老乡,浙北老乡也是心情复杂啊。 “如此之多拒马、鹿角,这当真是去年威震逼阳的吴国猛男?” “连营连寨,不怕火攻?” “看似木寨,实则不然,寨墙之间多有夯土泥沙,凡五十步必有一池。十步一岗,弓弩手皆有遮蔽躲藏。虽不能上前一观,但这寨墙,当能走马。” “寨墙全无平直,曲折交错,倘使弓弩手居高临下,凡有一敌,必有倍数弓手。” “这猛男修墙的本事……当真不凡。” 宋国不是不知道李解在修防御工事,但想着就算要修,又能快到哪里去?十几万人是那么容易能遮蔽起来的? 结果宋国人现在蒙蔽了,宋国国君子橐蜚亲临前线,在泗水以西视察对岸的时候,就看到了连绵不绝的寨墙,还有星星点点的塔楼、射楼、望角、兵寨。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心肌梗塞。 “尔等便任由傅人筑墙” 子橐蜚又一次失态了。 之前几十个大小势力明里暗里援助逼阳国,就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恐惧。这要是打输了,那真是他娘的万劫不复,这些国际上的鬣狗,谁会不来咬一口?逮着个机会不翻本,怎可能? 尤其是上一回被宋国赖账的,去年你宋国这么嚣张,今年老子就怎么踩你! “君上!此事怪不得彼等。实乃谁也不曾料到,猛男竟是反其道而行之。世人皆以为猛男必来约战,正所谓‘一鼓作气’,我强彼弱,若不能趁勇气加身时与宋国即刻决战,战事绵长,于彼处大不利!” 此战备受重用的戴举分析了现在的状况,“故而,若是先行渡河,破坏傅人筑城,反为人算计。傅人若要寻我军作战,必是计谋尽出,诱我军前往破坏筑城,亦是一策。” 子橐蜚听了戴举的分析之后,微微点头:“如此看来,李解此刻必是胆怯。” “君上所言甚是,以李解旧年威名,不能速战,不能敢战,已是有损‘威猛’之名。加之彼处皆以‘义士’自居,‘义士’不能战,不敢战,何义之有?长此以往,彼处军心定是大不稳!” 戴举的分析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很有道理。 正常的两军交战,另一方要是李解这样的骚操作,十几万人最少跑八万,剩下的都是等混两天自助餐再跑的。 要是还有剩下的,那大概是水土不服病了跑不动的。 只是现在子橐蜚也得面对一个问题:“奈何彼处营寨林立,寨墙连绵。只是远观,吾便只觉那寨墙坚硬无比。” “君上,猛男固然结硬寨以防我军,然则彼处调动,亦是掣肘极多,但有厮杀,纵使十数万士卒,我军直面者,不过数千怯懦之徒!” 战场宽度就这么多,十几万人又不能跟野狗一样突然就流窜起来,打起来正面刚,两边都是几千人马,要是地形再糟糕点,可能就几百号人杵着根长矛互相捅。 在戴举看来,宋国的正兵明显要厉害得多,训练有素,能是这帮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么一番分析,子橐蜚也放心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些严肃:“此战事关重大,吾心难安啊。” “君上放心便是,旧年天时地利不在我军,故使野人成名。今堂堂之师,唯强者勇者方能胜。” 这番话说得子橐蜚终于眉头稍舒,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晚上,子橐蜚宴请戴国、薛国贵族的时候,还很是自负地嘲笑河对岸的乌合之众:“旧年使野人成名,今时隔岸相望,便知野人无知,唯‘结硬寨,打呆仗’,如何能胜我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做梦都梦不到 面对李县长的“乌龟流”,宋国君臣嘴上瞧不上,实际上是抓狂的很。甚至一度各部军将都想绕道微山,从薛国借路,然后再去干一波逼阳国。 只是现在登高远眺,从河西宋军营地中,也能看到对面的寨墙那叫一个绵长,整个对岸就是个大工地,要绕路,最少也得多走二三十里地。而且即便是绕过去,稍微有点土丘,对面虽然没修寨墙,可是小型哨所还是有的。 依旧不利于大军出行。 “若是夜袭……当如何?” 宋军本阵,有行军司马出列提议,趁夜摸过去,根据白天观察到的“薄弱位置”,然后撕开一条口子,迅速在河东建立据点,方便己方后续大部队渡河。 “时辰、方位,皆要慎重。吴蛮少‘雀蒙’,而我军却多此士卒,稍有不慎,恐为吴蛮得逞。” “筑坝拦水?” “且不说费时费力,筑坝泗水,能淹逼阳国,便能淹彭地。倘若触怒晋军,岂非得不偿失?” 而且筑坝拦水消耗的精力极大,上游筑坝,要防止走漏消息,就得在下游佯攻,至少动静得闹起来,否则转移不了对面联军的注意力。 只是这个成本极高,淹完了联军,这片地今年也没啥用,对宋国来说又是何必呢? 再者,即便是佯攻,也是要死人的。对面已经建立了防御工事,佯攻死人的数量也不会在少数。 不过宋军军官们只能庆幸,对面弓矢应该不会太多,浪费这么多精力结寨连营,哪有人手去制作弓箭? 然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宋国方面的想象,李县长在规划好了包干区之后,整个工程磕磕盼盼地运转起来。 又因为掌握了指挥权,加上列国领兵之人也愿意交出军权,李县长调动各工程队也就轻而易举。 在组织劳动的同时,因为有轮休,一部分在江阴邑鳄人看来还算合格的士卒、力夫甚至是奴隶,就被重新编制,以江阴邑的编制来重组。 这重组的部队,主要任务就是射箭。 每天训练之后,弓弩都要交还兵库,只有极少数国家的士卒、力夫,才会有资格自己保养配发的弓弩。 这些国家主要就是郯国、逼阳国、国以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邗国”,这个“邗国”的实体早就灭亡了,不过之前因为“羿阳君之乱”,就冒出来几个要复国的家伙。 老妖怪在姑苏非凡不怒,反而大喜,顺手就封了一块地在邗沟以西的山区,命名为“邗邑”,只是这个城邑暂时还不存在。封的那块地还是山区,只是恰好卡在吴国西疆进一步出入江淮的通道上。 这个地方现在算是三不管,但理论上也归属“群舒”,往西再走一段,就进入了巢国地盘。 西北处山地有一个谷地通道,楚国曾经在这里建有兵站哨卡,地势上西北高东南低,占据了这个关卡,等于说就是易守难攻。 吴国想要进攻楚国,就必须铁了心走水路,要不就得绕路,要么走淮水以南,要么就是沿江前行。 老妖怪多年称霸,这个关卡自然是拿了下来,但并没有真正掌控,毕竟扩张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一定的后勤支撑。 多年经营的核心终究是王畿地区,这种边疆区,大部分情况下能够“主权在我”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这一回老妖怪封了一个“邗邑”出来,对那些夷人中的有识之士来说,是个好机会。甭管是不是邗国之后,先认了祖宗再说,就算国际上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们自己也不当真,也没打算祭祀什么邗国。 只要能在邗邑中当官,一切都好说。 做官封爵,那么城邑周围的野人夷人,就能以大吴国的名义,来“教化”一番。治下有了人口,就等于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 只是想要有这样的美事儿,还得自己挣创业资金,指望老妖怪给你打钱,除非你也是猛男。 所以“邗国”之后们,大多都是和国国民差不多,跑来李县长麾下打工,有了钱之后,才能把钱寄回老家改善生活。 作为大吴国的带忠臣,李县长当仁不让要尽忠喽。所以对于“邗国”同胞,扶持力度也是相当不错的。 再说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之一,六国公子姬巴,他有不少小伙伴,就是刚入了“邗国”籍。 反正就是拜一下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儿的“祖宗”,又没有损失,何乐不为呢?这要是跟大吴猛男混熟了,说不定也能在“邗邑”搞个大夫当当啊。 姑苏方面知道李解把不少“邗国”之后塞到手底下干活之后,连那些最小心眼最羡慕嫉妒恨的卿士们,也不得不佩服:猛男赤诚,江阴子,忠臣也。 而大吴国的带忠臣李解,在离开江阴邑之前,代号“苏卡不列”行动的执行队伍,在完事儿之后,就会有不少人以“邗国”之后的身份,出现在逼阳国。 反正李县长连“邗邑”旁边盖多少个收费厕所都想好了,“邗邑”修多少里程的江堤都琢磨的透透的。 这种大吴国的西疆边陲之地,不是忠臣带队来保护,能行?不是忠心耿耿来开发,能行? 反正李县长寻思着,这扬子江两岸的建设,任重道远,他作为这个时代的先进生产力,必须当仁不让啊。 为了贯彻李县长的伟大理想,“苏卡不列”行动的带队鳄人沙哈队长,此刻正淡定地跟心情复杂的嬴剑闲聊。 “阿剑,群舒之地离江阴邑这么近,首李早晚要来劫掠。要是首李来了,可就不是夺人社稷那么简单啦。” “……” 心情复杂的嬴剑,此刻更复杂了。 舒龙国是他的老家,姑且算是祖国吧,为这个国家,他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毕竟,曾经是这个国家的卿大夫,怎么地也算半个主人了吧。 结果反手就被国君给卖了,这真是……一言难尽。 “仲哈,舒龙国虽小,亦能胜兵数千,莫要小觑。” “阿剑放心便是。” 到了群舒之地,舟船逐渐缓慢,十天抵达舒龙国,是因为走得太过稳妥,而且半路上沙哈还带着鳄人、勇夫猎杀龙虎。 本地区不管扬子江南北,都有大量鳄鱼、老虎出没。 尤其是在江北沼泽和山区交界处,老虎数量相当惊人,小型聚落要是没有一定的防御力量,有时候会出现聚落被老虎灭亡的状况。 淮水以南大型猛兽最集中的地方,就在这一带,然后顺着扬子江溯流而上,绵延到云梦泽,大多都是这种情况。 而这里,就是各国的国家图书馆中,所记载的“虎方”故地。 不过,这个地方真正多产的,并不是老虎,而是铜。 在周天子还没有上台之前,这片广大地区就以“多金”闻名,前朝时常发动的东征,除了要掠夺人口,削弱战略竞争对手和潜在竞争对手之外,还有实质性的直接收益。 那就是数量惊人且技术成熟的青铜器。 即便是现在的洛邑,大部分发绿的豆器,都是前朝和本朝从东南蛮子手中掠夺而来。 东夷、九夷、淮夷、虎方、南巢氏、扬粤……这些蛮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有相当辉煌的历史,这也是为什么传承到现在,还没有被消灭干净的原因。 当然追溯源流,其实还是一家,但就好比“慧眼识人”商无忌,这么一个眼光独到的智者,跟延陵运奄氏分家之后,阴乡商氏要是跟延陵运奄氏发生了冲突,那肯定是商氏子弟砍死运奄氏! 哪怕五百年前是一家,该砍的时候还是要砍的。 此次嬴剑心情纠结的原因,就是因为老家“多金”。沙哈砍人没问题,可要是“见钱眼开”,然后杀得兴起,那真是有点对不住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仲哈,不知可要相约舒龙子?” “明天阿剑随我去拜访舒龙国之君便是。” “如此甚好。” 是夜,江阴邑的鳄人、勇夫们安营扎寨,嬴剑觉得一切都挺安稳,索性也不去多想,赶紧睡个好觉,明天好去打舒龙国国君的脸。 夜里做了个梦,嬴剑梦到自己不但打了舒龙国国君的脸,舒龙国国君还不得不为他的马车牵马,最后为了保全宗祀,还得继续求他。 梦挺好,整体上挺带感的,要不是白天吵得厉害,他这个梦还得继续做下去。 “外间何事这般吵闹?” 嬴剑难得有起床气,他今天是打算睡个懒觉的。 亲随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讷讷道:“君、君子!” “何事?” 眉头紧皱,见亲随这个模样,嬴剑猛地一惊,“莫非群舒有人袭来?!” “不曾不曾不曾……” 亲随连连摆手,然后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冲嬴剑道,“君子,沙队长遣人归来,说是待君子醒来之后,告知于君子,少待他便回归。” “……” “……” 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嬴剑顿时大叫:“此事为何不告知于某!” “沙队长说了,敢吵醒君子,就把小人剁了喂狗。” “……” 很好,很有那个沙哈的味道。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地还有哭泣呜咽声,嬴剑眉头一挑,走出营地之后,就看到大量身穿丝袍的男女老少,十人一组被捆扎的严严实实,然后一个勇夫牵着一组,就这么栓在营地外的木桩上。 鳄人持刀拿鞭,不是地巡逻着,不管是勇夫松懈还是这些俘虏稍微有些多余的动作,鞭子就会“啪”的一声响起,然后惨叫声和哭泣声,更是连绵不绝。 “这……这……这……” 嬴剑喉头微动,他想过很多种形式,甚至连梦都做了。 可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梦到这种情况。 一觉醒来,一国变天? “群舒之地,各国虽有攻伐,可若是舒龙国灭亡,诸国岂能坐视不理?!” 双目圆瞪的嬴剑,还保存着最后的一点理性。 “禀公子,小人已经问过,沙队长夜袭舒龙国之后,便派出使者,前往相邻诸国。诸国今时,都是知晓沙队长攻打舒龙国一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嬴剑也很清楚,显然传说中的群舒七国同气连枝,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唉……” 嬴剑叹了口气,突然有点伤感,灭国报仇,居然毫无快感,奇哉怪哉。 正当嬴剑还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有个鳄人到了嬴剑跟前,行了一礼,然后道:“嬴君,这是缴获,队长让我前来,把嬴君的那一份交接。” “我的那一份?” 此时嬴剑说话,跟鳄人类似,愣神之余,就见鳄人把一张清单递交了过来。 嬴剑那张忧愁的甩脸,当看到清单之后,陡然神情严肃无比,然后把清单一合,正色道:“吾旧年为舒龙国卿士时,曾为舒庸国之君羞辱……” “多金”这个事情吧,它总归是一件好事儿不是? 作为王命猛男的重要属下之一,嬴剑觉得自己跟舒龙国有仇,老板这个猛男就让人帮他复仇,这感觉很好。 然后报仇之后吧,“多金”的祖国貌似还能奶自己一下,这感觉就更好了。 现在嬴剑不想别的,他就想知道,小时候是不是还被哪个群舒之国欺负过,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想起来……那大概也是极好的。 出发的时候,嬴剑搞不懂“苏卡不列”是啥意思。 但是现在甭管“苏卡不列”是啥意思,嬴剑表示他只想天天讲。 “君子,可要前往舒龙接应沙队长?” “接个屁,带着缴获回江阴!” 之前还是一个忧郁的美男子,现在嬴剑只想先回去把钱存起来,然后好好地写个攻略群舒之地的……攻略。 反正之前定下“十天赶路,一天灭国”计划的人,也是他自己。 要不是这次“苏卡不列”计划的总人数不太多,嬴剑此时此刻,是真的想直接把群舒七国给灭了,要是可以的话,公子巴的老家六国,也可以灭了……只是这样干太丧心病狂,老板还在北方打仗,六国也是出了兵的,不能拆台。 思来想去,嬴剑决定先回家总结经验教训。 经验很宝贵,那就是江阴邑的“猛将”绝对不是吹出来的猛,那是真的猛。 睡了一觉就能灭国的那种。 教训更宝贵,那就是江阴邑的“猛将”是一把牛刀,出来搞外快,杀一只鸡实在是有点浪费。 叮…… 抄起一根铜棒,轻轻地敲在铜豆上,铜豆顿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交鸣声。 咣…… 又在一只四足鼎上敲了敲,声音同样清脆悠扬。 不错不错,相当不错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威 “啊?!舒龙子为江阴仲哈所掳?!” “君上!正是如此!江阴仲哈所遣使者,就在国中!” “这……这如何是好?可是吴国又要西征?!” “此来群舒,止公叔剑及江阴仲哈。” “嬴剑?!” “正是!” “呼……” 老迈的国君微微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既然是嬴剑,反而要轻松一些。偃氏群舒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很正常。 而且很快传来了消息,周围诸国,那个吴国猛男的左膀右臂,似乎都派了使者。一个都没落下。 这让老迈的国君更是放心了不少,至少这样看来,江阴子李解,是没打算直接把群舒打包带走。 其中应当也没有吴国老妖怪的想法,纯粹就是嬴剑个人的私仇。 “命人厚待来使。” “嗨!” 偃氏群舒的应答,“嗨”等同“嘿呀”,是“是”的意思。和诸多大国不同,群舒虽然相对落后了一些,但并没有强制要求“君前臣名”,对吴楚两地的逃亡政治犯来说,到这里来隐姓埋名混口饭吃,也是相当不错的去处。 毕竟到了群舒之地,往北就是六国,随时可以翻山越岭前往淮泗之地。 群舒七国中的六国都招待了使者,沙哈的面子不小,除了吴国大王勾陈、江阴邑猛男李解之外,他自己的“敢为烈士”,在群舒之地,也有不少武士阶层的“粉丝”。 此刻群舒之地的贵族们,都已经知道李解北上抗宋,为逼阳国这个小朋友撑腰,无形中产生的好感,更是倍增。 这一次沙哈虽然一天就灭了舒龙国,可舒龙国的地盘还在,国人、野人也俱全,就是国君、公族被掳走,这对群舒七国同出一脉的“国际友人”来说,实在是……太高兴了。 合法地瓜分地盘,有什么不爽的?! 就算舒龙国有和其它国家联姻,那是个事儿?最多吃得时候斯文一点。 只不过这地盘毕竟是沙哈打下来的,理论上怎么分配得沙哈说了算,得李解说了算,得勾陈说了算。 嬴剑的私仇,沙哈帮忙给报了,嬴剑是沙哈的朋友,沙哈果然是个磊落君子啊。 一天灭了舒龙国,群舒之地的国际环境陡然一变,原先那种相爱相杀的气氛,直接荡然无存。 偃氏公族内外,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意识,有的偃氏公族,已经琢磨着加入“苏卡不列”计划,然后北上前往逼阳国混口饭吃。 只要能够在北上抗宋一战中镀金,回不回国效力,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个公族子弟,原本就没什么希望继续上升,有的甚至还是国君争夺的失败者,处于贫瘠之地“半流放”的状态,现在有了一个翻本的机会,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诸君!江阴邑之战力,诸君以为如何?!” “强军!” “强军!” “江阴仲哈之猛,便是楚国,亦不曾多见。然则此等骁勇之辈,不过是吴国猛男之爪牙……” “善。” 相邻诸国的偃氏边缘人物,都聚集了起来,这些原本就互相有联系的“小角色”,此刻动了一个极为狠辣但有司空见惯的念头。 “吾曾听闻北有郯国,老君传位之后,新君欲献土于吴国……” “郯国?” “退位老君,号郯庄子。” “若如此,吴国疆土,岂非抵临中原?” “此刻不曾抵临中原?” 江淮和群舒之国交流频繁,吴国北伐和西征的道路,总归是绕不过瞒不过他们的。当年楚国东征,就是从刚被封为“邗邑”的山口进攻,当时的楚国,舟师并不发达,强大的都是各封君所属的陵师。 陆地上的军事行动,自然是瞒不过群舒之国。 然而后续发展却超出了群舒之国的想象力,因为吴国不但打赢了保卫战,还直接反推到楚国的腹心之地,导致楚国连续迁都,而吴国更是连续攻破郢都。 之后吴国退去,整片广大的沿江地区,也就成为了吴楚两国的拉锯缓冲区。群舒之国也就迅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震荡期,国君更迭比更衣还勤快。今天还是吴国的狗,明天就是楚国的猫。 所以,前一代的公族精英,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要么彻底归附楚国,要么彻底加入吴国。 只有这样,本族的子孙,才能完完整整地保全。 哪怕即可迁走,不管是迁往姑苏还是郢都,三五代人的平平安安,不成问题。 然而这对国君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无脑提议。 现在嬴剑报私仇,却又产生了一个契机,让群舒之国的边缘化精英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吴国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貌似和吴国的旧有传统没啥关系。 “诸君以为江阴子此次北上抗宋,胜负如何?” “猛男必胜。” “吾亦认为猛男必胜,然则宋国占据地利,此时入夏,又非寒冬,天时亦在宋国。便是猛男掌十万之师,纵胜……亦是惨胜。” “以江阴仲哈之猛,若非猛男自信必胜,岂能不夹带左右?” “有理。” “善。” “不必多言,此次江阴仲哈北上汇合猛男,我等当尽起族中子弟,为其所用。猛男若胜,我等亦胜。” “善!” 一众偃氏“小角色”,顿时下了决心。想要换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存,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姑苏王畿地区能够这么太平,那也是南征北战打出来的太平。 即便如此,五湖野人也是到最近,才被姑苏“消灭”干净,其中还有李解的帮助,否则那些“南沙”野人,会继续流窜。 群舒之地的一些贵族,已经预料到了吴国可能发生的变化,新老君王的更替,必定带来一定的政治动荡。 连带着的社会变化,就会是一种契机。 而整个吴国,最稳的地方,不是姑苏王畿地区,而是李解这个短时间内崛起的江阴邑。 大贵族瞧不上“沙野”,小贵族没资格染指,那么一旦出现时局混乱,国人也好野人也罢,甚至普通的武士阶层,也会自然而然地逃避到这片地区。 这种推演,是群舒精英们的“推己及人”,他们自己是这样趋利避害的,那么别人有怎么可能太过异常呢? 只是群舒两代被边缘化的精英们,更想有立身之本,这个“本”,能够掏出来最大的,无非就是和“郯君献土”差不多。 “闻江阴仲哈欲在群舒、巢、六之地招募‘义士’,诸君可有决断?” “尽起子弟,响应仲哈!” “善!” “大善!” 在群舒江畔原本打算逗留两天,就要带着战利品返航,但是沙哈按照“苏卡不列”计划,在群舒之地还要完成招募“乌合之众”的任务。 本地的“乌合之众”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负责喊“666”的士卒,另外一个部分,则是奴工。 后者的数量,李解给的指标不高,大概就是赎买两三千人即可,以江阴邑的舟船运力,暂时能分给沙哈的,也就这么多,大部分时候,行走在邗沟之上的舟船,都是要运输军需物资,尤其是粮食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沙哈想着买两三千人太麻烦,又见嬴剑想要报仇,索性找了个由头,把舒龙国给灭了。 反正他有作战权,此时不用,过期作废啊。 灭了舒龙国,别说两三千人,就是两三万人,貌似也够啊。 然后沙哈又想着,反正都两三万人了,何不再多招募一点?于是他派出使者,前往群舒七国的另外六家。 派使者的最初目的,就是招一下人手,并没有说警告群舒之国的意思。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样干之后,效果更是惊人,群舒之国纷纷蛰伏,不敢造次。连呲牙咧嘴想要跟沙哈打上一场的贵族都没有,卿大夫们都是装死狗装看不见。 于是乎,沙哈正美滋滋“苏卡不列”计划完成度挺高呢,嬴剑就黑着脸找到了刚回来休息没多久的沙哈。 “仲哈!” “阿剑找我有事?” “遣使前往诸国,难道不是震慑他们吗?” “没有啊,我就想着招募人手,首李说过,这次运送军需需要人手,在淮夷都在招人。我就想着既然来了,就顺便招一点……” “……” 嬴剑脸皮一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总有让人哭笑不得的表现。 “呼……” 嬴剑吐了口气,然后抬头正视沙哈,“你可知道,眼下群舒之国,有多少人响应仲哈号召,愿意北上抗宋?” “这与我无关啊。” 一脸理所当然的沙哈看着嬴剑,有些不解,“我只管奉命行事,群舒之人愿意跟着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反正我只是要完成首李安排的任务。” 说话越来越像李解的沙哈让嬴剑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几乎都要内伤不治。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的嬴剑,瞪着沙哈吼道:“二十余万!群舒七国、宗国、六国、巢国及大小濮人部族,二十余万人响应,仲哈你能全部带走?!” “二十余万……是多少?很多么?” 沙哈掰扯着手指头,他知道个十百千万,十进制学得也很认真,四则运算也已经掌握。只是他没有直观的概念,也没有真的去计算一下二十多万或者几十万上百万。 在沙哈的眼中,人多就是人多,人多了就弄少一点分摊一点,不就行了? “……” 看着沙哈那张胖脸一副很无辜很无知的样子,嬴剑居然都生不起气来,最后露出一个微笑:“算了仲哈,此间群舒之众,愿意北上抗宋的,就自行前往,你说对不对?” “对啊,这还用问吗?” “……” 要不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打不过沙哈,嬴剑真的很想和沙哈决斗,决一死战的那种! 沙哈总觉得嬴剑有点怪怪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这么激动呢? 响应号召北上抗宋,那就去啊,难不成还要我来发路费给粮食?这不可能吧。 再说了,哪怕是姑苏王师出征,那些武士也是自带武器装备还有应急口粮啊,甚至连戎装,家庭富裕的武士,也是家里帮忙搞定,哪有说等上面配发的。 上面配发的武器装备不但陈旧,而且保养也不到位,搞不好用了一次还得回收。 所以正常来说,出去打仗,当然是自带干粮自带武器装备啊。 至于为什么江阴邑特殊? 因为首李特殊啊,首李受命于天,牛逼。 嬴剑最终还是没有踏上老家的土地,甚至连老乡也没有去见,对于曾经的舒龙国人和物,居然半点眷恋都没有。 连报仇都没有那么激烈的快感,嬴剑反而更加期待“麻色法克”计划中的战果,此刻邗沟之上,小小的舟船连绵不绝,打着王师旗号的运输队伍,几乎将整个吴国的运力都压榨了出来。 只可惜邗沟是因陋就简开发出来的运河,运力实在是有限,否则规模会更加庞大。 “苏卡不列”天天讲的沙哈和嬴剑,在群舒之地搞了一票大得之后,立刻兵分两路,沙哈带着自带干粮的“群舒之众”,顺流直下先行抵达邗沟,然后再北上前往“末口”。 整个部队的规模相当庞大,群舒之国为了安抚江阴仲哈,拿出了大量的舟船,各种形制的舟船超过两千。 可以说直接掏空了群舒诸国的家底,两千条船,最少要攒三代君侯,还得有人长期保养舟船,才能有这样的家底。 这些船入海是不行的,在扬子江中行走,也只有大船可以承担,其余小船,只能在内河中航行。 不过此次北上抗宋,运载的主力,就是小船,甚至是竹筏木排这种东西。 此时此刻的江阴邑,为了压榨运力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阴乡内外招募了大量的工匠,都是在造船。 为了援助阴乡,姑苏大量工匠都奉王命前来支援,甚至像出逃棠邑的贾氏,出于释放善意的意思,同样支援了一两百个工匠。 江阴邑在沿江地区,本就垒砌了塘坝,开辟了几个水寨,现在则是迅速改造成了造船厂。 只是造船厂的规模有点小,也只能打造小型的运输船。 “夫人,群舒有喜事传来!” 商小妹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双白袜,在地板上踩出了略微沉闷的声音,大概是体重增加了的缘故。 正在练字的旦听到了声音,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然后嗔怪地说道:“怀有身孕,行走更要稳妥一些。” 商小妹嘻嘻一笑,倒是无所谓,她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去:“夫人,仲哈打了大胜仗,公叔剑带着斩获,已经返程。眼下俘获甚多,除女子之外,还有舒龙国之君。” 消息上的文字也是简体字,旦能够看明白,看完了之后,旦有些诧异:“公叔剑的意思,是让我为江阴表率,前往姑苏献俘?” “正是!这是大好事啊夫人!” 商小妹妙目闪烁,跟旦分析道,“大王老迈,想来要传位于公子巳,如今公子巳在徐国故地所为之事,不外是‘吴晋互王’,原本大王为稳妥计,不会再有大战。开疆拓土之事,想来是要留给公子巳的。” 顿了顿,商小妹对旦又道:“只是去年郯庄子已有献土之意,此事,便是留给公子巳的功业。倘若逼阳国得以保全,逼阳子君,亦是要请求内附的。” “如此说来,公子巳的功业,已经足够?” “自是如此。” 商小妹笑道,“夫人想想,公子巳有了郯国、逼阳国二国之土,哪里需要群舒之地这点功业?但是大王不同,此刻老迈,却还能有如此大胜,可谓显威一生!” “商姬可有教我?” “想来大王所想,便是身后之事,倘使后人提及当今大王,便以‘威王’称呼,必为其喜。” 谥号这个事情,对以前的吴王不重要,因为历代吴王都没有达成现在的威权。 但是现在的老妖怪,却是不一样的,他真的很威风。 只是,再怎么威风的老妖怪,也没有学周穆王那样,活着的时候,就自称“穆”。 老妖怪再狂,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和周穆王相提并论,当年的周穆王,军事上有赢有输,但在扩张周王朝影响力上,那是强得没话说。 吴国能够不断地扩张,也是基于周王朝的整个体系之下。 宗法、礼法、朝贡、分封……吴国相对巅峰时期甚至是刚刚开始走下坡路的周王朝,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吴国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东南霸主。 但是周天子,那是“天下王”,那是“社稷主”。 长期以来的霸主,也只能在“天下王”面前低头,天下诸侯开始彻底抛弃周天子,算下来也没多久,也就是当年周怼王时期的事情。 “我为女子,岂敢涉政?” “大王执政,然则夫人乃王命夫人,可谓辅弼!” 言罢,商小妹更是美目闪烁,“今有在野女贤,献俘进言,称大王‘威加海内’,乃是美谈!”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消息 阴乡夫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跑姑苏上贡去了。 一身麻布衣裳,在贵族圈里那是相当的寒酸。 加上姑苏城现在又在戒严,军事管制之下的娱乐活动本来就少,旦的出现,顿时让姑苏城内外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乡下土老财的家主婆果然寒酸,不给力啊。 只是江阴朝贡团第二天就来了一个还我漂漂拳,江阴来的地主婆见了大王有礼有节之后,就说大王现在啊……威加海内呢。 老妖怪原本想着就是走走流程,江阴的扶贫款该拨下去多少就是多少,不够再加倍,寡人像是缺那仨瓜俩枣的吗? 然后听到旦来了一句“大王威加海内”,老妖怪有些萎靡的精神立刻抖擞起来,整个人神采奕奕,总之就一个态度:这话好听,好听多说点! 于是乎,江阴的扶贫款,原本就是加倍,大王一高兴,那肯定得超级加倍。 有王炸那还能不超级加倍? 那些个之前还在拿美旦当乐子的姑苏贵妇们,此刻顿时羡慕嫉妒恨起来,可又不能黑她,不但不能黑,还得赶紧巴结。 不巴结不行啊,地主不在家,地主婆手里有王炸,是真王炸。 大王心态炸了,不顾一众卿大夫们的劝说,当场给阴乡夫人带来的动物封了个爵位。 不是左手那只鸡,也不是右手那只鸭,而是怀里抱着的那个胖娃娃。 襁褓中的李雷还挺争气,老妖怪抱他的时候,他居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勾陈抱着李雷,笑得很是畅快,狂霸一生的老妖怪扭头看着还是小姑娘的阴乡夫人,“寡人听闻,此子乃应惊雷而生?” “旦禀告王上,非是惊雷,止地雷尔。” “地雷?” 老妖怪愣了一下,“地雷……地雷亦可。” 然后又道:“此子与寡人亲近,既为雷……更迭海阳为雷邑,此子以雷霆服事吴王!” “……” 旦没搞明白,或者说她没反应过来老妖怪在说啥。她不是第一次见勾陈,但是第一次见勾陈这么慈眉善目,像个老爷爷,还是能随身带着的那种。 “大王!”“大王!” “大王……”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懵逼的卿大夫都叫出了声。 “嗯?!” 老妖怪眉头一挑,身子微微一侧。 “臣有罪!” “臣常宇有罪。” “臣虞器有罪……” 都没见勾陈说什么话,一群卿大夫情不自禁地就怂了起来。看得旦一愣一愣的,这样的老妖怪,才是印象中的老妖怪。 果然,没有发飙的老妖怪,已经让一帮走狗爪牙们瑟瑟发抖。 只是他这种“怒威”姿态,依然没有吓到李雷。 这孩子还打了个呵欠,然后死命嘬着自己的大拇指,吃得吧唧吧唧作响,看得勾陈很是高兴。 “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李雷,勾陈又是毫无作风地笑了起来,有点傻笑的意思。他自己的孙子,都没有这样逗笑过他。 天伦之乐这种破烂玩意儿,在勾陈这里是没有的。 “颇有乃父之风。” 再度夸奖了一番,勾陈才依依不舍地把李雷还给了旦。 随后,“百司”忙活开来,将“雷男”登记造册,至于“雷邑”到底有多大,其实“百司”也不太清楚状况。 现在的“海阳”,是极为广阔的一片土地,大量的夷人、野人在上面生存,可以这么说,淮县以南,邗沟以东,阳口大埝以北,除掉雉邑、东芦市等等“文明世界”,剩下的,都可以称作“海阳”。 为什么诸多吴国大佬会在老妖怪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就君前失礼? 就是因为如果不确认好范围,这个“雷邑”规模之大,不可想象。 好在老妖怪也不傻,雷邑确认工作还是要走流程的,只是就算再小,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大概率占地千几百万亩,期间的山水林泽,只要雷男没被除名,这些未来收益,都是雷男的。 当然了,雷男得自己组织人手去搞开发。没开发之前,半条鳄鱼也是弄不上来的。 “威加海内……当真这般好用?” 抱着孩子喂奶的美旦,好奇地问跟来的白。白虽然是鹿邑城主之女,但在姑苏这里完全不上档次,不过她毕竟是王命猛男的妾,混个“次夫人”的正式头衔,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大概也是无所谓李解有礼无礼,老妖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给江阴邑的地主婆们发帽子。 “次夫人”也没什么鸟用,就是一个“尊称”,在有的国家很有用,但在吴国没什么用。 不过混个“次夫人”之称,地位上还是有点小区别,比如说白的人格,至少在中央政府这里,是受保护的。 当然了,李县长要是当这个龟腚是个屁,那中央政府也不会来捣乱,拆李县长的台,因为李县长曾经是野人,野人的传统要尊重。 野人无礼,故不加礼。 “或是大王甚喜‘威’字?” 谥号这个事情,看君主们自己的态度,做臣子的可以当君主的话是放屁,但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新君不是太傻,做臣子的还得尊重先君的意志。 不然这游戏没法玩,万一新君要掀桌,他们除非换个老板,否则就得把老板给换了…… “吴威王?” 旦念叨着这三个字,白听了,也是连连点头:“确要听着厉害一些。” 两个女人都是暗暗佩服商小妹厉害,一个字就换来一大片地,整个江阴邑,最厉害的就是老公李解,而第二厉害的……没错,是李雷。 一岁都不满,居然成了王命雷男,不比他爸爸差啊。 “唉……也不知妾怀有身孕时,大王还在世与否。” 白这声感叹是有理由的,现在的状况,一看就是老妖怪对江阴这帮乡下人很看重,而且打算大力扶持,并且转交给下一代。 国内的山头怎么反对都没用,不出意外,江阴人就是下一代吴王拿来撕咬王畿大贵族以及国内各处山头的恶狗。 实在是,王命猛男江阴子这事情办得漂亮啊,之前“郯君献土”已经是够帅气得了,连羿阳君这个几十年老废物都死在了江阴人手里,你说老妖怪能不高兴? 这一高兴,白要是“噗”的一声下个蛋,这蛋说不定也能封个“蛋男”或者“卵男”呢? 早先还有些羞涩矜持的白,此时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大概就是跟猛男一路莽到底,那肯定是要好好地琢磨琢磨,如何把自家的乡镇企业做大做强,争取冲出吴国,走向九州。 只可惜这次美旦见过老妖怪之后,虽然对老妖怪依然敬畏,但还是认为,吴王勾陈的确身体不行了,是一副要嗝屁的样子,闲杂就是在强撑,撑到权力过渡之后,就能安安稳稳地等死,松懈下来大概没多久,就会死。 听到老妖怪可能活不了太久,白是真的很悲伤,比吴国任何一个忠臣都要悲伤,不悲伤不行啊,自己来不及下蛋,赶不上大王这最后一波派红包啊。 过了这个村,那可真是没了那个店。 要不然这次商小妹没有跟过来?就是为了安安心心地养胎,争取几个月后大王要是还活着,怎么地还能混个不错的封赏。 就算没有爵位,红包肯定少不了。 毕竟商小妹还是阴乡商氏之女,前头还是延陵运奄氏的嫡女,怎么看也是小型山头,虽说在她老公眼里,延陵运奄氏别说山头了,连山炮都不算。 “白姬无虑,阿解体恤女子,若白姬有所出,必为阿解所宠。” 听到美旦安慰的话,白顿时俏脸一红,她本就养得温润,加上皮肤白皙,此刻面红耳赤,更是娇羞飞扬,饶是美旦,这等娇俏风情,也是大大不如的。 “君子此去逼阳,未曾带妾,而是命夭夭同行……” “白姬多虑了,陈姬还另有用处。” 旦握着白的手,安慰道,“她毕竟是陈国公主,此战事关重大,陈国乃中原诸侯,阿解带她,自是有大用的。” “嗯。” 点了点头,脸颊滚烫的感觉逐渐消散,白这才想起来,这一次老公出去打仗,估计压力不小,这陈国蛇精要是用得好,说不定陈国也能倒戈? 她这么想,也是正常,毕竟战场之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能把朋友搞多一点,自然压力要小一点。 只是白哪里晓得,她老公一路上就没想过要利用一下陈国公主的身份,带上陈国蛇精的原因就一个,适应军营的**,除了商小妹就是陈国蛇精,商小妹得养胎,那不带蛇精带谁? 而且这一回打仗,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大规模野战,要说维和部队跟宋军的野战次数,还没有李县长跟蛇精野战的次数多。 实在是李县长也不方便回城,索性就把女扮男装的“白素贞”给带在身边。大工地毕竟和野战军营不一样,区域分隔还是很明显的,每次视察工地,李县长都有自己的专门办公场所。 作战室的后面,就是李县长的起居室,这感觉来了就拉蛇精干一炮,劳逸结合,第二天照样神采奕奕。 随着寨墙连绵越来越广,逼阳国别说“二环”了,连“三环”都开始规划。逼阳城的护城河,已经开始有轻舟穿梭,竹排和木筏试运行了一段时间,一条竹排和木筏,可以运送一队或者两队士卒,五人小队的话,还能加不少辎重。 这还是“二环”没有修通的情况下,加入“二环”修通,李县长初步估计,整条“二环”之上,都会是“战列舰”在游弋。 “嗯,不错不错,很好,宋国嘴上喊得很硬气,身体倒是挺老实的嘛,不还是被老子带了节奏?我还当宋国真的头铁,要强攻呢,啧,怂逼也是要先玩‘抢滩登陆’嘛。” 收好了望远镜,李县长在望楼上看了看泗水以西的动静,宋军显然在偷偷地往南北调动部队,这是要干啥很明显,往南北方向绕道,然后偷偷渡过泗水,再夹击逼阳国。 不过没什么卵用,“二环”为什么叫“二环”,因为“二环”比一环多一环。 “通知各部,加强南北工事。” “是!” “命令沙哼率部及下属弩阵,伺机骚扰宋军。” “是!” 面对李解搞出来的逼阳国大工地,宋军除了强攻,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可是现在的状况十分头疼,李解搞得这么一些破烂玩意儿,寨墙交错不说,外墙空心马面林立,百步一个马面,宋国君臣直接怀疑人生。 因为宋国不知道这些马面是空心的,而且就算是空心的,也不知道李解怎么做到在短期内就盖了这么多的。 然而李县长淡定的很,老子十多万工人兄弟,一应工程器械又甩你三条街,这么科学这么合理,这不是基本操作吗? 又摸了一天的鱼,自己的“乌龟流”让宋国再次张不开嘴,李县长满意地打卡下班,然后到了起居室,跟蛇精又大战了一场,把蛇精降服了之后,李县长这才问蛇精:“夭啊,你爹到底是几个意思?怎么还来凑热闹?凑热闹也就罢了,去年宋国这么不给面子,今年还要跟着宋国混,你爹是脑残吗?” 原本李县长琢磨着,陈国去年冬天是吃了亏的,不过宋国国际上也丢了脸。今年陈国就算想要翻本,怎么看都应该支持他李某人啊。 可万万没想到,陈国虽然名义上没有支持宋国,但到底还是派了兵,证据是李县长的爱宠陈国蛇精亲眼所见,望远镜看来的,陈国中士妫田,这一次又带了部队,跟着宋国一起来打仗。 “君子,此事未必是公父所为。” 刚才一番大战,李县长法力高深,打得蛇精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这光景是半点气力都没有,三千烦恼丝,随意地洒了一片,任由李解用下巴摩挲着。 “噢?”李解一愣,“你爹难道作不了这个妫田的主?” “这倒不是。”蛇精缓了缓,终于平复了气息,然后道,“只是中士田当初断定我落于君子之手,逼阳子因此而断交陈国。想来中士田回国之后,定是用了办法,这才保全自身。如今再次领兵,或许是以我为由,攻打逼阳国。” “有道理啊。” 的确很有道理,妫田或许未必能确认公主是死是活,又或者是不是落在李解手中,但可以确认一件事情,公主是在逼阳国这里没有的。 所以攻打逼阳国,怎么看都是有那么一丢丢借口,再说了,还有宋国蒙氏作证不是?虽说蒙氏也没瞧见陈国公主长啥样。 想到这里,李县长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人妫田作为陈国旅贲中士,绝对算得上恪尽职守,从臣子的操守来看,也是无可挑剔。 而且妫田在逼阳子豹这里受辱,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还能“忍辱负重”,再次卷土重来,要在逼阳国证明自己。 “这个妫田,是个人才啊。” 李县长感慨一声,“这货算是有节操的,等仗打完了,我饶他一条狗命,给他一个机会在江阴上班。” “原本去年中士田是要护送妫蓁嫁给息侯,只是因为中士田护我不利,想来也是要来宋国立功还罪。” “妫蓁?” 忽然,李县长眼睛一亮,眼神顿时就充满了正义感,然后道,“夭啊,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啊,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 陈国蛇精顿时扭了扭娇躯,滑腻腻的让李县长整个人都快要爽飞了。 很快,李县长就从蛇精的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妫蓁是蛇精的妹妹。 “就说么,有‘白素贞’就有‘小青’,这才合理嘛。” 言罢,李县长正义凛然地开口问道:“夭啊,你妹……她美吗?” “……” 蛇精不想说话,蛇精咬了猛男一口,猛男精神一振,然后身躯也一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头铁宋国 热火朝天的工地似乎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工地狗们挥舞着石锛铁锹,还有不值钱的汗水。 好些个老卒已经为自己的祖国效命三十年,可三十年来,头一次见着上官给发一身新衣裳。 真新衣裳,不是缝缝补补的破烂,而是敞亮崭新的布衣。布是粗布,衣是好衣。除此之外,芒鞋、木屐、芦鞋、布鞋,一式四样。 凡三十五岁以上老卒,都有资格领,而有些老卒,直接五十多岁……跑吴国这样的大国,就算儿孙满堂做不到,至少每年从大王那里搞点生活费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小国,那就不一样了,指着他减免税赋呢。 不管什么时代,义务、权利总是有交换的,可能未必对等,但不同时代的人,底线也是有点不同的。 于是乎,以往稍微搞点付出,就能获得不错收益的情报贩子们,头一回在逼阳国的防御工事阵列中吃了瘪。 不仅仅是吃瘪,这帮情报贩子十之五六都被反套路了。 “逮住一个狗特务” 夹杂着喜悦和激动的声音,简直要划破天际,拎着扁担的老祖用拗口的淮南口音说着阴乡方言。 没办法,现在老大是李县长,大家都跟着学,不仅仅是列国义士们在学,连宋军也在学。 可惜“鸟语”学起来简直要命,而且李县长很多词汇简直奇葩,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一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狗特务抓起来” 十几个工地狗跑得飞快,李县长这条狗老大早就发了话,逮住一个“狗特务”,金票大大滴啊。 反正现在诸侯们都说,这逼阳国的维和部队,是吴国王师。 正义,绝对正义! “莫抢,莫抢,莫打死了他!活捉,活捉,抓活的,哎呀,恁个怂货,你砸甚么石头,恁砸死了他,不值钱!” 钱,是一个好东西。而在维和部队的工地上,钱是铜币、银币、金币……铁币。 没错,李县长挺坏的,铁铸造而成的钱,还挺受欢迎。 逼阳国“二环”以内设立了大量小型市场,这些市场让十多万工地狗可以和逼阳国的本地狗进行交易。除了国人之外,野人也参与到了这项热烈的活动中。要知道十几万工地狗一旦发情,光靠齐国女闾的正规军,也是力有不逮的。 要发展规模型企业,也要肯定中小型以及微型企业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的作用。 创造就业创造价值,共建和谐社会,共建美好未来。 要和谐,要美满,不能污…… 能够领工资的工地狗总数量是不多的,除了实物工资之外,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金属货币,就成为了逼阳大工地的重要流通物。 没办法,有钱就能改善生活,甚至还能奢侈一下,嫖了本地鸡之后,还能吃个炒菜。 炒菜的价格比嫖本地鸡还要贵一点,因为铁锅稀少,整个逼阳大工地,城内城外的铁锅总数量,只有一千不到。 其中六七百铁锅都是在营地中使用,剩下的还有一半是在逼阳城内,工地狗们是无法进入“内环”消费的,战士管制,这是李县长的龟腚。 狗群的社会法则,就是大大小小的狗都听狗王的。 十几万工地狗很多都是文盲,但是他们在短短的十天之内,就认识了钱这个字。 李县长创造的,不认识也认识。 江阴邑铸造的金属货币有点不同,都是圆形圆孔,铁钱现在的币值,跟铜钱其实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上些许。 一个间谍,可以从作战司令部领赏四千镝,也就是十个奴隶的价格,大概就是江阴邑铜钱两万个。 两万个铜钱,足够让一个小国老卒改善全家的生活,只是他需要自己把钱带回去,又或者用钱在本地采购物资带回去,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一夜暴富”的范畴。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间谍都很难被一个人抓住,往往都需要工地上一个小队的联合围捕,才能抓住。 这年头能出来当细作间谍的,身手都是不凡,而且体力相当的好。普通老卒或者炮灰,追半里路就要吐了,还指望最后能抓住? 除了宋国间谍,其余大大小小国家的间谍,都抓了不少。 有楚国的,有蔡国的,有齐国的,有鲁国的,甚至连燕国和代国这种最北方国家都有。 不过这也很正常,不稀奇,这些国家在发现逼阳国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如此大规模,而且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防御工事,怎么能装瞎? 吴晋两国“太子”的会盟,都没有现在的逼阳之战更加来得吸引人。 两个超级大国要搞事,那就搞了,反正也拦不住,总不能同时跟吴国晋国开战吧。但是逼阳国这里的状况,却是太诡异了。 密密麻麻的寨墙,连绵不绝的壕沟,沟渠贯通之后,又有大量的竹筏木排在来回穿梭。各种奇葩的口令和管理方式,却又把几十个大小不同的势力梳理起来,并没有出现乱成一锅粥的状况。 更让列国震惊的是,李县长居然后勤压力扛得住! 不仅仅是扛得住,在李县长在疯狂修建逼阳“二环”的同时,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五步见血”沙仲哈,居然还跑到南方干了一票大买卖。 一日灭国,得胜凯旋。 这让支持李县长的几十个大小国家势力,都觉得这一把稳了。为什么不稳?狗老大现在游刃有余啊,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最凶残最铁血最野蛮的沙哈扔在外面? 正常来说,都应该带在身边吧。 骚操作一出,沙哈灭了舒龙国的消息在逼阳国传开,维和……工兵部队的军心前所未有的稳。 反观宋国就恶心了,之前偷偷绕道,想要夹击逼阳国。 本以为走的安稳绝对稳妥,谁曾想对面简直跟长了千里眼一眼,宋军厚着脸皮刚绕到微山,就中了沙哼的埋伏。 半渡出击是没有,半渡浪射倒是有的,登岸的宋军都没来得及建立据点,就被沙哼一波冲锋,直接反推回了微山以西的泗水。 一击得手,剁了七八百个脑袋,总数只有四百多号人的鳄人、勇夫,带着三四千的弓弩手,直接从微山谷地往回撤。 被人识破迂回本来就很打击士气,还被人打了埋伏,不但打了埋伏,当时因为宋军在渡河,后方又无法支援前方的袍泽,只能干瞪眼看着沙哼大肆杀戮。 双方野战的差距,就在于精锐装备上。 宋军下级军官发现,敌军的披甲率之高,完全不像乌合之众。 不,不仅仅是不像乌合之众,是一般的虎狼之师都没有这样武装的。 哪有炮灰也披甲的?而且手中的兵器质量明显不在一个层面上。宋军的长矛手,居然长矛被切断,不是矛杆部分,是金属矛头被切断…… 宋国下级军官不相信吴王会把如此好的装备给一帮野人,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一场半渡而击,暴露出了相当多的问题。 其中最大的问题,对宋国军官来说,就是对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们其实现在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的道理宋国联军并非不知道,宋国君臣在前期的外交尝试,也足以证明他们有这样的意识。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外交上的全面失败,跟宋国和逼阳国的强弱无关,纯属宋国的国际信用已经成为了垃圾股。 上一次“逼阳之战”的后遗症,加上猛男李解背靠吴国这个超级大国,逼阳国之君逼阳子的各种厚待,在这一次的“逼阳之战”中,固然大部分国家和势力都是在投机,准备从中捞一把。 但用脚投票的国家并不在少数,比如像国这样的袖珍型国家,李解作为上国使臣,却没有恐吓小国国,在国国君那里,博得的好感就是满分。 更何况还有逼阳国这样一个样板工程在,谁都知道站在李解这一侧,可能好处未必有多少,但绝对没坏处。 有李解一口肉吃,豹就不会只是喝汤。 这是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 外交上的努力全面破产,宋国能够做的,就是在战场上拿到谈判桌上拿不到的东西。毕竟,赢家才能说话,输家再怎么人品好,输了就输了。 可惜去年还是莽如野狗的吴国猛男,这一回居然怂如土狗,“乌龟流”也就罢了,还是个超级“乌龟流”,宋国几次尝试、佯攻,对面根本鸟都没鸟,任由宋国在泗水以西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在李县长看来,宋国的这种恫吓,搞得跟运动会似的,对别人又威慑力,李县长什么没见过?就这场面,你人多也是个屁啊。 军事上的恫吓完全不起效果,那么金元开道也是正常,恫吓不行就收买,细作探子撒出去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逼阳国境内,多得是宋人生存。 有些逼阳国野人,本来就是宋国养着的,这时候用起来,肯定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只是万万没想到,以往无往不利的收买行动,这一次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击。 而且逼阳国一方似乎还没有在意这些间谍行动,真正让逼阳国联军出手的细作,目前还一个都没有。 所有被抓的细作、间谍,都是工地上自我纠察自我抓捕,然后押送联军司令部,由联军下派“李官”前来审讯。 审讯方法也很粗暴,开大会,公审细作的同时,给予参加抓捕的工人一定奖赏,除此之外,也记入军功,尤其是后者,这是重大福利。 因为现在能够获得军功的渠道非常少,只有鳄人、勇夫以及被选拔进入弩阵的弓弩手,才能对外野战或者在某些据点防御时,获得一定的人头。 抓间谍能够收获军功,对大多数工地上的工人来说,都是翻身进阶的巨大诱惑。 哪怕不回国,跟着李解前往江阴邑,怎么地也能混一张绿卡,然后搞一套房子,这人生的一页,可就是翻得完全不一样了。 公审流程也很粗暴,细作在数万人的围观下,要按照“李官”的要求交待清楚犯罪情节,这时候的细作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因为细作此时此刻,是以数万人的“敌人”身份出现的,情绪上就是被数万人敌视,那种感觉无比酸爽。 大部分细作都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也有死硬份子,这种人大多数都是贵族,公卿之后都是标配,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某些国家的士人。 然而让十几万工地狗叹为观止的是,李解杀贵族! “李官”的审讯流程走完,死硬份子没有第二次机会,当场处决。 数万人前,众目睽睽之下,刽子手上前一刀斩出,人头落地,全场死寂,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欢呼。 这种欢呼从何而来,其实工地狗们也说不上,但总觉得,这时候欢呼,是应该的,是痛快的。 情报战比宋国君臣的外交努力还要破产得彻底一些,这也导致宋军上下,对敌人还是处于一种懵懂的无理由优越心理。 只是这种心理优势的建立,是因为信息不对称,上层贵族们都是忧心忡忡,但是一线作战官兵,却是茫然无知。他们判断敌我双方的实力,一是认为宋国强,逼阳国若,敌弱我强,那有什么好怕的? 二是宋军备战如火如荼,敌军龟缩不敢动弹,怎么看对面都是怂了。 然而这种心理优势,伴随着北线宋军的机密迂回被识破,还被打了一个埋伏,逐渐开始瓦解。 前军最先开始出现自我怀疑,不怀疑也不行了,因为沙哼带着队伍不停地袭扰,宋军迟迟无法打开局面,刚刚在河东站稳脚跟,还没有开始布置拒马、鹿角,对面的箭雨简直就是蝗虫过境。 每一次袭扰,敌军最少都要射出六七千支箭,射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如果宋军追击,大部分迟缓,小部队被反杀,如此反复拉锯,北线宋军就像是僵尸一样在微山附近蹦蹦跳跳。 前锋失利,迟迟打不开局面,自然会影响到整个大军的布置。 要知道宋军高层的战略决策,是迂回包抄,避开河东敌军坚固的防御阵地,然后南北夹击,突破逼阳国“二环”南北的薄弱层,撕开口子之后,自然就是长驱直入,整个逼阳国就等于无险可守。 兵临城下理论上只需要一天,但这个一天对现在的宋军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但宋国君臣,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不是他们头铁,实在是过了这个村,就真的没有那个店了。 吴晋互王之后,两国肯定要飞快消化吃下去的肥肉,这一段消化期,会有多长时间,宋国君臣是不敢赌的。 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但也可能是两三个月。 等于说这就是宋国最后的战略窗口期,一旦错过,吴晋两个超级大国就在隔壁,宋国需要多少国力来支撑边境防御、警戒? 就算宋国是个富国,但它毕竟地理位置尴尬,而且两个强权在侧,在富也只会被榨干,极大可能就是沦为大国提款机。 不吃掉逼阳国,不拿住战略要地,就没办法撕开“包围圈”。 拿下逼阳国,面对吴国,就有缓冲地,必要时候直接摆烂打烂,一个铜板都不用留给吴国。 而晋国在南方的势力,也就只是一块飞地,宋国对付不了晋国,但对付一块晋国的飞地,还不是以晋人为主要人口的飞地,又有什么压力呢? 所以宋国不得不打,不得不头铁坚持。 在国际社会看来,宋国整个一智障,逼阳国现在就像是个磨盘,磕上去非死即伤,还要死磕干嘛? “急报!沙哼于微山谷地斩首八百!” “随我通禀上将军!” “是!” 逼阳子豹这一回脸皮也挺厚,跟十几个小国国君商量了一下,拜江阴子李解为逼阳国及诸国上将军。 李县长这一回一口气挂了十几个将印,原本这些将印,有些是别人的,只不过指挥权在他,那些个小国将领,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并且将军听着不够阔气,这么多国家,这么多义士,那肯定得算上上之将啊。 上将军,这听着就很不一般,高大上嘛。 “标下弩阵弓弩手项甲,兼为北营‘骑传’,受沙队长之命,前来报捷。禀上将军,微山谷地之敌,中我军埋伏,敌军渡河受挫,折损数千,沙队长率部阵斩八百!” “噢?沙哼还可以嘛,打出水平来了。” 李县长淡定的很,哪里像过来传令的小兵,这时候整个人都是亢奋的,整张黑脸都在憋着血。 而李解的淡定,让作战司令部的一众联军“首脑”,都是震撼不已,心中极为佩服。 实际上李某人现在内心爽到了极点,恨不得大声吼叫两声,但是装逼嘛,必须得无形无色,得让人觉得逼格满满。 “你叫项甲?” “回上将军,正是!” “项国人?” “是!” “来人。” “在!” “项人有功,告知于诸部。”顿了顿,李解才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顺便把沙哼阵斩八百的事情,也说一下。” “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破局 迟迟无法在泗水东岸站稳脚跟的宋军退回到了河西,不过这一次,宋国派出了使者,说是要谈判。 李县长顿时就笑了,在作战司令部嘲讽道:“这他娘的宋国当自己是美国人呢,打不过就谈,谈你妈呢谈,这才死了千几百个人就舍不得了?他娘的宋国不打过来,咱们打过去!” “首李,美国是何诸侯?” “就你屁话多?” 轮值护卫沙皮脸一黑,缩着脑袋不再说话。 “上将军,宋国虽有小挫,却根本未失,如今逼阳墙坚城固,宋军望之却步,若是野战……” 有个戎国大夫是隐姓埋名过来的,主要是为了暗中支援一下正义的事业。戎国虽然叫“戎”,但不是戎狄,是正儿八经的诸侯,风姓己氏。 在作战司令部,戎国大夫也是有资格放两句黑屁的。 不过李县长显然没把戎国当回事,这种国家,分分钟就灭了的,有什么好说的?戎国固然古老,根脚还挺硬,比如说他祖宗是伏羲氏。 可他娘的有几家跟伏羲氏不是沾亲带故的? 当然面子还是给了一点的,李县长笑道:“夫子无虑,我乃泗水之君挚友,少待便去祭拜一番,想来还会助李某一臂之力。” “……” “……” 作战司令部里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一脸懵逼,寻思着老李你这是疯了吧。 然而李县长没疯,还真让人切了一只猪头,冰糖猪头烂熟无比,香喷喷的把跑来一起祭祀的将军大夫们都馋哭了。 一只猪头不够分啊,祭祀完神灵之后,这些祭品是要吃掉的。除了河伯那个神经病,祭祀是往水里倒,几百年下来,也没见河伯领情。 好些个诸侯从上古时候就怀疑,河伯可能是个女的,经常月经不调,甚至还有可能痛经。 不然不会这么喜欢折腾。 “来来来,开整!夫子来一块猪耳朵,保夫子满意!” 戎国大夫风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白天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个怂包。死守赢不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防御战并非就是窝茅坑里不动弹,也得冲出厕所跟人互相糊脸啊,不然只有白白被人炸屎的份。 野战得打,龟壳得待,风大夫不是不懂,只是他们家戎国的确是小国,跟群舒之国差不多的规模,可能还不如点。 因为戎国在济水之畔厮混,全程靠苟。 现如今戎国还存在的原因,不是宋国多么仁慈,而是戎国的明面老大是齐国。 大家同饮一条济水,济水大街之上最嚣张的大哥就是齐国,大佬既然没有金盆洗手,江湖上说话自然还是有份量的。 冰糖猪头,放李县长还是工头那会儿,成本不高,物美价廉。但这年头,李县长也舍不得折腾。 茅蔗的出糖率其实是不高的,跟甘蔗完全没法比,糖的主要用处,就是喂蜜蜂,少量的糖才会当做奢侈品,送到姑苏或者卖到中原。 此时,风徐这个老大夫嘬了一口猪耳朵,那滋味……赞。 祭品必须吃完,不然神明不高兴。 又整了一点糖渣酒,列国将军、大夫们分得都不多,一人一爵,差不多就是两口的样子。 喝了第一口,十几个国家的将军当时就表了态:老李,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 喝了第二口,就见了杯底,十几个国家的将军们又继续拍着胸脯:老李,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只管提! 好嘞。 李县长当场就开了口,说是兄弟们手底下那些当兵的,好些个说是想要移民江阴,那技术绿卡,你看兄弟们是不是行个方便? 这群将军们咂摸着嘴里的酒味儿,好半天,才问李县长:老李,你们江阴出什么价,合适的话,咱都好说。 好嘞! 李县长寻思着他还当乡长那会儿,一个奴隶也就四百个镝,这当兵的又不是买过来的,帮忙办个移民而已。这贸易自由移民自由的大旗,我们大吴国是得抗起来的。 毕竟我们家大王说了,让大吴牛逼起来! 李某人办这个事儿,它能不公道?一片公心,天地可鉴呐。 然后一番讨价还价,毕竟谈的是人口不是牲口,多少还要照顾一点社会议论。比如说一个当兵的,可能家里就指着他减免税赋,全年收入也就那么一丁点儿,很不容易。 别看是当兵的,可能当将军的,都是读过书,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一开口,李县长就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精英味儿。 那是在纺织学院毕业之后,从事着重体力劳动时候的深刻感受。 对民间疾苦呼声最大的,是他们;对中低收入者各种压榨的……还是他们。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这关他鸟事儿,这帮将军的意思就一个,弄一个兵走不是不可以,可也得照顾到家属情绪。 所以啊,老李,要不你把当兵的全家老小全弄走,这一家子算十个人,咱给你打八折,算八个,怎么样? 黑不黑李县长不懂,但李县长这时候很想把二营长叫过来,然后端两盘意大利面给这帮小猪乔治们尝尝。 “这帮狗比猪头三,还真是……牛逼啊。” 李县长多年打拼,以为自己看淡人情冷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他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好歹还是文明社会,有“神威”护持,神威如岳,这才镇得住这帮狗比猪头三。 现在好了,全世界都是裸奔天王,他李某人那点“粗浅”见识,还无法突破到这个时代的下限。 冷静了一番的李县长有点不爽,返回起居室,一言不合就把蛇精扒了干净,狠狠地干了个爽之后,这才平复了心情,然后问一脸娇羞直打瞌睡的蛇精:“夭啊,妫蓁要嫁给息侯,那不是应该早点嫁过去吗?怎么拖到现在?” “妾为君子所得,想来是国中有了变数。” “之前说是要把你嫁给蔡侯来着?” “嗯。” 李县长琢磨了一下,觉得蔡侯这个家伙,说不定想着问陈国再讨要一个公主当老婆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看到这帮当将军的这么出卖手下,李县长就觉得,这帮“古人”干出什么事儿来都是合情合理。 一个个都他娘的是人才啊。 也难怪宋国的间谍活动无比艰难,而李县长的“严厉打击狗特务嚣张气焰”的运动,却大获成功。 有着天与地的区别啊。 “唉……我真是……仁义啊。” 老李又一次被自己感动了。 第二天,负责侦查的沙东传回来几个消息,南部宋军抢滩登陆成功,不过南部宋军的损失比北部宋军还要高一些。 但登陆成功就是成功,这点折损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宋军即便登陆成功,也是一筹莫展,他们的兵力施展不开。大部队要绕道南方十几里路,再迂回过来,几十里路折腾,几万人马磨蹭一点就是十天半个月。 轻装上阵,那就是送菜,江阴邑的鳄人、勇夫野战实力,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实际上李县长这一回之所以带三千人马出来,就是为了练兵。 后续就是轮换,一部分鳄人带一些签了移民保证书的弩阵弓弩手,开始依靠防御工事打游击。 这种打游击不是说李县长印象中的那种游击战,而是依托沟渠、寨墙,昼夜不停地抽冷箭。 讲白了,就是一个纯砸钱的游戏。 宋军在技术装备上砸钱,是砸不过江阴邑的,因为技术差距太大,用人成本一样,但江阴邑的生产效率是宋国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就是悠着点,十天也能搞几万支合格箭矢,这样的生产效率,宋军得拉多少工匠才能弥合? 而同时守军日常训练主要是体力,也就是跑得远跑得久,跑得快倒是不重要,反正宋军也不熟悉地形。 原本他们是熟悉的,但是现在“二环”以内壕沟遍地,甚至还有那种一人宽的小型沟渠,主要用处是防止战车和阵列。 只要摆不开阵势,宋军就是渣渣,空有一身蛮力,却只能和维和部队打烂仗。 而打烂仗恰恰又是宋军绝对不能干的事情。 “筑墙筑墙筑墙还是筑墙!吴国猛男匠人耶” “如今已是入夏,再有一月,新粮都要灌浆,难不成拖到秋收不成?!”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这江阴子不当人子,相约而战,便是这般战的?!这算甚么战法!” “不可再行拖延,当断则断,强攻一处,攻入腹地!” “内中有何变化,汝知晓耶?!” 宋军内部的意见出现了极大的分歧,主持会议的宋国国君子橐蜚也是眉头紧锁。之前装逼,说李解是怕了他宋国,这才扮乌龟,但有什么用?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 牛逼总归是要吹的,吹得震天响。 但现实还是要面对的,子橐蜚很清楚,这种乌龟流极其恶心,宋军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啃,一点点一点点地去磨。 啃到最后,宋军的牙口会怎样,他都不用多想。 现在宋军有人想要强攻,不攻是不行的,强攻一处,撕开一条口子,杀到腹地,总能打破局面。 局面必须打破,否则就会僵持在那里。 拖着看似应该是宋国拖死逼阳国,其实不然,逼阳国背后站着几十个国家和势力,还有吴国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在输血,李解能多拖住宋军一天,他的名气也就大一分。 没办法,国际社会现在全面同情逼阳国,全部在狂喷宋国。 要不是列强内部都有破事儿,搞不好现在就有列强号召小弟们来掺和一脚,狠狠地干宋国一炮。 比如楚国叶公,就认定现在是个好机会,可惜楚国内部也是无比混乱,诸王子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疯狂厮杀。连续不断的政治刺杀,已经白热化当街行刺的地步。 楚国政局大动荡,自然不可能来干涉宋国。 而吴晋会盟,也不会节外生枝,真正能影响到宋国的,其实是齐国。但齐国现在当街精力,都放在了盯着纪国、莒国、莱国上。 此时中原大战,对齐国来说,正好把纪国的地盘彻底吸收,顺便和羿阳君的儿子们瓜分莱国。 诚如宋国君臣分析的那样,这是最好的机会! “慈不掌兵!” 一人出列,双目圆瞪,“君上,如今局势,倘若再不有所作为,士卒之心不稳啊。攻破一处,于大军而言,诚如天籁之音!” “以君所言,倘若强攻,伤亡当如何?” “今时猛男派遣弓手四处袭扰,一日箭矢所耗,以臣所见,约六七千之数。此去游击袭扰,已有十四五日,十万支箭已然一空。纵使列国相助吴国猛男,君上,这世上,又有几何十万箭?” 听到这个分析,子橐蜚连连点头:“不错,敌军箭矢,必不会多。” “君上,此事可告知于戴国,彼时攻城,可命戴国举盾!” 说是举盾,就是巨大木头牌子,然后用手推车推着前进,到了寨墙或者城楼下,再架起楼梯、云梯、楼车之类的抢城头工具。 总之,举盾的作用,就是消耗箭矢和防守装备,说白了,举盾的都是炮灰。 既然是炮灰,有小弟用凭什么不用? 至于说戴国的愤怒,那值几个钱? 而且已经跟戴国分析了这么一个状况,再稍微承诺一下补偿,戴国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再者,死的又不是贵族,说不定戴国派来的都是野人牲口,是想要靠着军功来改换身份的。 死多少,都是不心疼啊。 “此次戴国领军之人,是何人?” “戴季子。” “噢?” 子橐蜚一愣,他显然是知道戴季子的,这人的姑夫是羿阳君姬玄,同时又被李解在逼阳城割发羞辱,整个戴国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正常来说,戴国不可能再让他出来,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混成领军之将? 想了一会儿,子橐蜚原本还想嘲笑两句,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戴国派这种货色带兵,然后帮他子橐蜚,当他宋国是什么了?! 脸一黑,子橐蜚顿时不爽起来:“便去知会戴季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佯攻不佯 对李解的仇恨,戴季子是怎么都不会放下的,除非李解死,不但要死,还得是不得好死。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原本戴季子是戴侯最受宠的儿子,有宋国支持的话,成为戴国之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戴季子对宋国是全面跪舔,这一点,宋国贵族子弟也是心知肚明。时常在一起玩,自然会有所偏袒。 更何况从国家利益上讲,戴季子这样一个“骄子”成为邻国的国君,简直是完美。 骄子,被宠坏的小儿子、野儿子,这就是骄子。 宋国是很乐于促成戴季子上位的,更何况原先戴季子的姑夫还是吴国羿阳君姬玄,这个老牌吴国老奸,属于典型的吴国硕鼠,能够有这样的人脉,宋国同样大有裨益。 现在全完了,被野人堆里冒出来的王命猛男,一股脑儿破坏的干干净净。 “公子,宋人命我军攻坚,这……这伤亡必定不小啊。” 此次戴国旅贲的名义主将是戴季子,实际上主持军务的,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沙飞同样是子姓,不过当年戴国还是郑国小弟的时候,沙飞祖先被封于沙邑,主要责任就是保卫戴国,抵御宋国。 时势相易,现如今郑国蛰伏,宋国势大,戴国这样的小国成了宋国附庸,沙氏的历史任务也差不多就算结束。 “吾同野人,仇深似海!” 咬牙切齿的戴季子衣冠整齐,只是年轻的面容已经扭曲在了一起,他对李解的恨是无比深刻的。李解彻底把他的未来都给毁了,甚至李解杀了他都比现在的状况要好得多。 只是,真要是让李解杀他,他还是会和当初一样跪地求饶。 “……” 见戴季子已经失心疯,沙飞叹了口气,知道被仇恨蒙蔽的人,怎么劝说都是无用。 于是沙飞只好转口道:“公子,若是强行攻坚,不若让野人附上,我军压阵。” “可!” 手一挥,戴季子直接同意,对于形式如何,他不在意,他不想听到不打,至于怎么打,不是他的事情。 行了一礼,戴国旅贲中士沙飞告退,在营地中行走着,沙飞有些愁恼。戴国是小国,人口可能因为毗邻济水还算可以,土地产出也不错,所以养活了不少人。可要说胜兵之数,除非是极限抽丁,否则也压榨不出多少合格的士卒来。 比如这一回,戴国凑也是凑了三军出来,总兵力也有四万人不到。只是这四万人,是杂七杂八的辅兵辎兵都算了进去,以往打仗,哪有让民壮上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沙飞也心存私心,宋国再战逼阳国,作为一个老牌军官,他看得出来,宋国压力极大,而且胜出难度极高。 戴国跑去攻坚,讲白了就是消耗逼阳国的箭矢、体力,然后宋军才有机会撕开一条口子,在腹地打开局面。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作为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还是可以在前线查探敌情的。他发现傅人筑墙效率极高,还有大量的马面或者向外突出的哨塔。 那些孤立在一侧的哨塔,往往下方又有沟渠可以进出,一人宽的沟渠,像狗一样钻到寨墙底下,很方便小股部队的袭扰撤退。 而宋军只要靠近,寨墙上方的傅人弓箭手,又正好可以将靠近的宋军射死。 类似这样的建筑构造,整个地区比比皆是,而且从南部的土丘上观望,还是能够看到腹地发生了什么。 傅人不但在内部继续修筑寨墙,还有更多的沟渠,甚至有的沟渠已经和逼阳城的护城河相连,开始往四周运输物资。 十几万人三班倒,昼夜不停地干活,这就是沙飞亲眼所见的状况。 更让沙飞感觉毛骨悚然的是,傅人不但井井有条,效率还极高,几乎没有消极怠工的状况。 沙飞大概估算了一下,真正算得上常态防御的部队,可能也就一两万人,其中两三千人可能是吴国猛男带来的,剩下的,就是逼阳国的部队,可能还有郯国的部队,以及一些“义士”。 到底有多少“义士”,沙飞吃不准,他只能估计可能是在六七千到两三万之间。其中有些比较特殊的“义士”,行动力非常高,而且配马,这数千匹马的装备,就已经吓到沙飞。 要知道,数千匹马,以现在逼阳国展现出来的营造实力,打造几百辆战车会是个事儿吗? 偏偏逼阳国战车还是那么多,有些还是列国志愿军自带的战车,这些战车陈列的位置,沙飞都大概记下了。 可不管查探多少次,战车都没有挪窝,反而畜力大车到处跑,拉着人和物资,穿梭在那片广大的工地上。 傅人一点战争的紧张气息都没有,反而有条不紊地依旧开沟挖渠修桥铺路。 如果对方是弱智国家,那倒是欣喜若狂,偏偏逼阳国去年还大胜了一场宋国,怎么可能是疯了摆烂? “此战……大不利啊。” 感慨一声,沙飞眉头紧锁,明天,就要正式填人命了。宋军会在一侧佯攻,之后,戴国的部队,就要抓住一个薄弱处疯狂冲击。 然而在沙飞眼中,吴国猛男搞的这片大工地,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薄弱之处。 即便是没有寨墙的地方,往往本身就有天然河道或者沟渠,逼阳国守军只需要在高低建几处哨塔即可,来回穿梭机动的,都是吴人之舟。 宋人虽富,可出去打仗,也就是自带马匹干粮装备,没听说过自带舟船的。 再者,中原诸侯,本来有舟师的就少,天下间组织舟师作战的,也只有吴国和楚国两个世仇。 像齐国傍水临海,照样没有舟师,船是有不少,可作战经验稀烂,跟吴国楚国完全没法比。 所以往来泗水之间的舟船,只见吴舟浪得飞起,原因就在于操船之人非常熟练,樯橹犹如臂膀,宋人只能干瞪眼。 宋国也不是没有尝试在水面阻截,但除了被反过来爆打之外,毫无建树。 处处不利,处处掣肘,这让戴国旅贲中士很是愁苦。明日攻坚,总归是要死人的,哪怕死的只是民夫,但到底也是戴国人。 到明年,都不需要明年,不知道有多少戴国人家会少了耕地的青壮。 “中士。” 沙飞在担心明天战事的时候,属下前来禀告,“中士,军中士卒……怯意深沉。” “噢?” “中士,营中有流言,明日作战,宋人是要我等送死……” 心头猛地一跳,沙飞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是出了大问题。宋军这里一直想要把探子打入逼阳国一方,但颗粒无收,所有细作都是杳无音讯。 现在,大概是反过来被逼阳国玩了一把。 可让沙飞担忧的事情就在这里,如果这个流言是敌人散布的,那也是真的,宋人的确就是让他们戴国人去死。 同时如果这个流言真的是敌人搞出来的,那说明宋国联军内部,肯定有对方的细作在活动。 明日攻坚……不就成了摆设? 敌军已经知道明日宋人要佯攻,稍微琢磨一下就知道,真正的突破口会在别处。 一咬牙,沙飞道:“且去安抚士卒,明日两军夹击傅人,皆要拼死一战。” 下属犹豫了一下,显然也知道中士所言未必是真,但是慈不掌兵,这时候如果松懈,只怕更惨。 无奈之下,下属只好前往戴国军队的营地,将中士沙飞的话传达下去。 “明日佯攻,只需声势浩大,傅人兵卒分散,纵有十数万人,正兵不过二三万,如今我军势大,可耗其精力!” “还需小心行事,不可使傅人分散兵力。” “大计既定,明日诸君勉力同行!” 负责佯攻的宋军前锋,负责人是兼职行军司马的戴举。 此刻,宋军前军营帐中,戴举跟族人似乎是在商讨军事,只是片刻之后,就有戴举的族弟,神色肃然地走了进来,然后径直到了戴举身旁,咬耳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围戴氏男丁都是见怪不怪,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戴举。 听到族弟的话,戴举神色越来越欣喜,片刻之后,戴举道:“戴国军营,如今流言四起。” “如此明日戴国攻坚,必是受挫。” “我军当如何?” “之前吾曾言,傅人箭矢用量极大,至今时,当箭矢存量无多……”说到这里,戴举拂须微笑,他形象本就儒雅,此刻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蹁跹公子。 表情很是得意的戴举淡然道:“傅人弓矢之数,犹如东海之沙,我军若要消耗殆尽,宋国上下皆要上阵,或有成算。” 此言一出,一众戴氏都是极为震惊:“君子此言,莫不是高看吴人甚多?” 然而戴举轻轻地摇摇头:“二三子有所不知啊,彼时猛男崛起之时,吾便前往逼阳城一观。闻猛男出使莱国,吾本欲前往郯国,以待消息。谁曾料,吾在逼阳城时,时有郯国国库,尽数迁往逼阳……” “啊?!” 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直接炸得一众戴氏大惊失色。 “二三子以为如何?那猛男绝非泛泛之辈。冬末,吾南下棠邑,虽未曾渡江,亦见六、英、宗、巢诸国士人,前往阴乡。闻之,始知阴乡自有制度,猛男行事,一言蔽之,唯‘人尽其才’不足以形容。” 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戴举无比推崇吴国猛男,戴氏男丁纷纷侧目,连忙问道:“姑苏大妖,如何能放任虎狼之辈?” “猛男开疆拓土,若至秦晋……当如何?” “可为上大夫!” “卿相之功,不足以绶……” 负手而立的戴举神色有些严肃,来回踱步了一会儿,这才又道,“此人神异非常,与之为敌,乃是劲敌。不过,今时之局,却为强援。非猛男,不足以成我辈大业。” 一众戴氏顿时起身行礼,片刻之后,戴举道:“明日一战,仰赖二三子。” 也是行了一礼,众人还礼之后,神色都是肃然。 片刻,戴举换上一身戎装,前往子橐蜚的大营。 面见子橐蜚之后,愁眉苦脸的宋国国君心情都好了不少。 “明日若能打破傅人之墙,君当为首功。” “臣不过为君上分忧而已,不敢居功。” “善,大善。君乃忠臣也。” 子橐蜚很高兴,这一段时间,为了褒奖戴举的献计献策,很是提拔封赏了不少戴氏子弟。 反正大家都是子姓,同出一脉,子橐蜚还是更加信任自己人一些。 而且戴举每次献计献策,都是摆道理讲事实,宋国君臣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别人就算想要反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于是尽管国际舞台上的外交战彻底失败,但在军事上,宋国君臣的信心依然很足,哪怕连续遭受间谍战失败,迂回包抄夹击失败,都没有挫伤宋国君臣继续打下去的信心。 此刻的子橐蜚,很愿意看到明天的战国,付出戴国这么一个代价,就能在泗水东岸占据有利地位,何乐而不为? 等打下逼阳国,到时候随便给一点边角料地盘,就当是补偿戴国。 小小戴国,想要获得更多的土地,在郑、宋夹击之下,绝无可能。 但是现在能够跟着宋国吃肉喝汤,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然后对宋国感恩戴德吗? 子橐蜚想着美好的未来,他作为宋国之君,一举打破了吴晋两个超级大国的封锁,未来可期啊。 第二天,战斗的前期准备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吃了一顿好的,作为佯攻部队,宋军摆出一副要强攻的态势,大量的攻城器械都摆了开来,阵列的宋国步兵,更是不停地骂战。 只可惜宋国人讲话,寨墙上的吴人听不懂。 双方对骂也就是鸡同鸭讲。 宋军内部,军官们纷纷给士卒打气,而宋君子橐蜚更是各种重赏承诺,的确摆出了一副要往死里打的气势。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宋军阵列摆好,要进行第一波冲锋的时候,对面的寨墙后头,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黑点,黑点由远及近……咚! 巨大的石丸砸在地上,然后像打水漂一样,在地面弹起来,再弹起来,接着就是步兵阵列直接被撕碎,被石丸擦中的一个步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胳膊就没了。 咣! 又是一声巨响,天空中再度出现黑点,这时候,宋军纷纷变色,显然知道对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把如此之大的石丸投掷过来。 “攻” “破城” 宋军军官当机立断,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而督战前军的戴举,看到一枚枚石丸投射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眼睛一亮,连忙下令:“攻城!” “攻城!” “攻城!” 理由太充分了,如果这时候撤退分散,不但会遭受重大损失,可能会导致前军直接大溃败。 所以只有继续往前,才能保证阵型不散,同时也能避开高空飞来的石丸。 宋国联军后方,子橐蜚站在自己的车辇上,他看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看到自己的军队,似乎遭受了什么撕扯,阵型已经有些破坏,而且不时地有伤亡。 “傅人又用何等奸计?!” 子橐蜚神色陡然凝重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此起彼伏 “预备” “放!” 哐! 整个抛石机的架子都震动了一下,近距离的抛石机并不大,直接安置在了寨墙上,然后通过人力来拖拽,多股麻绳直接垂落到寨墙内侧地面,根据寨墙上命令来作业。 中长距离的抛石机则是配重式的,效率上其实比人力的还要高一些,而且增加配重的上限远比增加人数要高得多。 嘭! 打水漂一样的石弹在战场上掠过,没什么校准不校准的,宋军佯攻方位必定选择开阔区域。抛石机的设置,自然也是根据战场宽阔面来的。除此之外,各马面护栏对内拆除,露出了体型同样庞大的弩机。 这些弩机很多都是捕鲸叉改装而来,可以更灵活地调整仰角俯角,并且威力更大,能够多上两股到三股弓弦。 三十步相邻的马面之间,弓手大多使用鲸须弓;五十步则是膂力、臂力、腰力更好的壮汉来使用一种加装机廓的硬弩。 这些新武器装备对鳄人来说并不陌生,不过候补勇夫并没有上手过,第一次上手,就是战场。 一声哨向,急促的骨哨声在寨墙上响起,“嘭”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那些抵进的宋军步兵,只一个照面,就被射穿扎甲。许多有经验的下级军官,纷纷带队躲藏在巨盾后头,然而蒙皮木盾并没有抗住马面上的巨大弩机。 哐当! 伴随着巨大弩机的剧烈晃动,整个马面都微微一颤,然后宛若长矛一样的巨箭,直接扎穿蒙皮巨盾。 惊人的力量,让宋军大量士卒都是被吓住了,有经验的下级军官,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显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 “破城” 然而不冲也得冲,后退死得更惨! 那些石丸只要擦中,非死即伤,而且石丸第一次撞击地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弹起来或者当场碎裂。 弹起来的时候,带着旋转,就算是披甲士,身上的甲叶也被当场卷成碎片,接着就是血肉横飞,运气不好,直接人头被带走,空留着一个喷血的脖子躺在地上痉挛抽搐。 “不得后退!后退者斩” 前军将官并不傻,这时候撤退,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所以只有一鼓作气,争取冲上去,才能解决最残酷的问题。 “预备!” “放!” 弓弦再度响起,寨墙上的候补勇夫们并不慌张,这并非是短兵相接,只是在寨墙上射箭,而且不需要他们有多么好的准头。 嗤嗤嗤…… 阵型散乱的宋军稍微脱离开遮蔽物,就会中箭,宋军老卒发誓,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射箭的。 箭矢不要钱一样地倾泻,如蝗如雨! “攻城” 冲车被保护的很好,只是普通的冲车,对付寨墙根本不起作用。 反而楼车和云梯,还能靠近寨墙,整个战场被迅速铺开,顺着寨墙绵延出去,前所未有的宽广。 只是攻城器械就那么多,如果撤出破城工具的操控范围,战场拉得再宽也毫无意义,靠士兵自己,就算爬上墙头,也要直面数倍于自己的敌军。 “本是佯攻,何至于此” 子橐蜚此刻脸色剧变,虽然知道现在戴举的做法是对的,可这次参与佯攻任务的,可是宋国国君能够直接指挥的都邑“虎贲”,这就相当于吴国的姑苏王师,是国君的命根子。 死一个都心疼得不得了,何况连敌军的毛都没有摸到,就死了了成百上千? 而且是不知道多少成百上千! 这些“虎贲”大多都是公族之后,是宋国国君最大的底牌。宋国国内的大小贵族,不管是公卿大夫,服他子橐蜚的原因就这么一个! 子橐蜚就算干出再蠢的事情,国内卿士只能认账,只能听命,因为他有“虎贲”在手。 但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丘“虎贲”不断地死在战场上,肉眼可见地减少。 “君上,可要命前军撤……” “住口” 失态咆哮的子橐蜚猛地一拍车辇扶手,“此时后撤,汝欲前军皆丧耶” 此刻,子橐蜚只能自认倒霉,认为自己是错误地估计了逼阳国的积累。原本以为敌军箭矢不济,现在看来,敌军箭矢多如牛毛,不要钱一样地在那里倾泻。 同时子橐蜚也认为,自己是大意了,没有料到逼阳国居然还有能够发射石丸的神兵利器,那些石丸,绝非是靠徒手就能投掷出来的。 如此大的力道,宋军士卒,碰着就残,击中就死! “命戴国即刻攻城” 子橐蜚睚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仪态,必须要有人分担压力。他不信逼阳国真的这么实力雄厚,可以处处布置妥帖。 号角吹响,戴国营地收到了信号,戴国旅贲中士沙飞顿时一愣:“怎会如此之快?” 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动静,喊杀声震天响,可想而知宋军的“佯攻”已经发动了。而且不出意外,墙内敌军还真的被吸引了过去,此刻在戴国营地正面,仿佛只有警戒的小猫两三只。 “大纛发令” “攻城” 戴国旅贲并没有冲到一线,而是大量民夫带着工具,在巨盾的掩护下,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朝着寨墙移动。 墙头,鳄人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负责防卫的沙东掏出望远镜一看,立刻道:“传令沙哼,准备出战!” “是!” 墙内,数十辆精简过的战车已经准备妥当,沙哼正在给战马做最后的安抚,墙外的地面十分颠簸,不过熟悉地形的沙哼,知道己方在某些地方平整过,很适合战车迅速通过。 不过也仅仅是迅速通过。 “哈!” 寨墙内侧有“瓮城”,虽然是简易修建的,但也足够让战车准备出发。 设计成“断龙石”的简易城门,通过两侧绞盘来拖拽上拉,一旦落下,门的上方还能增加配重,想要靠人力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傅人竟然出城” 沙飞大惊失色,他们戴国旅贲此时的装扮,也是跟宋军差不多的。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分辨其中的区别,这样一来,戴国士兵能壮胆,也能迷惑一下逼阳国的守军。 毕竟,宋军面对野战,那也不适没有信心的,但戴国军队,却是绝对不敢野战。 “如何是好!” 佐官们也是慌了,原本以为有迷惑性,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踩着坑了。 只是沙飞一开始打得主意,也是让民夫消耗一下逼阳国守军的力量即可,本部兵马能够冲上墙头最好,主力毕竟不是他们,一旦打开缺口,最终还是要看宋国步卒的实力。 此刻在戴国旅贲后方,就是督战的戴季子,还有宋国部队。 戴国营地还不知道友军的佯攻已经变成了强攻,心想着直面敌军大部分,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不曾想,对面竟然只有战车出阵,而且数量似乎并不多。 “这是为何?” 愣神的沙飞顿时内心稳了不少,对方人数不多,这还有得打。 同时沙飞也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宋军的确是想要打胜仗,不然佯攻的效果不会这么好,现在戴国军队的正面,明显兵力不足啊。 沙飞立刻命令亲卫安抚前军,敌军只是出动战车数十辆,并且这些战车都没有步卒跟从,要是这样戴国旅贲都要认怂,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全部投降算了。 此刻,两个方向上的战场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但也有四五里路的样子。负责佯攻的宋军,打得热火朝天,云梯和楼车已经抵临寨墙,楼车上的宋军弓手,已经占据了高度优势,开始居高临下射箭。 只是这种高度优势并没有撑太久。 “捕鲸叉” “捕鲸叉准备!” “放!” 哐当! 弩机再度震动,绑着绳索的“捕鲸叉”被射了出去,直接扎穿楼车。 “绞盘” “绞盘准备!”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浑身赤条条的壮汉们开始推动绞盘,整个楼车开始晃动,宋军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一架楼车已经倾覆。 吱吱吱吱……轰隆! 当场摔死和埋在废墟中的宋军士兵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旋即响起,而如此大的动静,扬起的尘土直接弥漫看来,寨墙下半个列兵线都看不清楚。被烟尘笼罩的宋军士兵又是恐惧又是庆幸,恐惧是因为看不清敌军,庆幸是敌军也看不清自己。 “热汤” “热汤准备!” 嘭! 寨墙上,架起了简易滑板,略微调整了方向,两侧就有大力的鳄人或者勇夫,用一根绳索,用尽力气,将装着滚烫汁水的陶罐,甩出一个初速度,然后从墙头飞了出去。 距离并不远,但足够对付烟尘中的宋军。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呼喊声更是激烈无比,一击得手,寨墙上的队伍立刻运动起来,此刻,在墙内的壕沟兵道中,穿梭的工兵多不胜数,物资就这样飞快地运送上寨墙。 与此同时,一批又一批被选入弩阵的弓弩手得以上墙换防,防御战的压力并不小,但和野战比起来,显然防御战要容易得多。 技术兵种更容易在这样的舞台得以发挥,而鳄人、勇夫,主要作用就是壮胆。 “很好,这宋国的部队熬了这么多天,终于肯动弹一下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长毛了,那不成绿毛乌龟?” “乌龟流”虽好,就是容易松懈,偶尔这样精神紧绷一下,那也是很好的。 李县长把望远镜收好,墙内望楼哨塔林立,沟渠之间根本没有大部队机动的余地,宋军就算破了第一道防御工事,进来之后也只能干瞪眼。 小股部队互相伤害,他十几万农民工兄弟,怕谁来着?组织起来也不是不能暴力讨薪嘛。 “阿北!” “在!” “盯着宋军本阵,狗日的宋橐蜚居然一动不动,这王八蛋够怂啊。你他娘的一国之君,现在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人护着,怎么地也得往前看看风景,给自家子弟兵壮壮胆嘛。” “是!” 沙北领了符节,带着本部人马,立刻前去查探子橐蜚的方位。 烂仗只要打起来,就是往死里耗,进攻方耗人命,防守一方耗钱粮装备。 就现在宋国的财力,李县长相信子橐蜚耗得起,不过他也不怂啊,撒币这个事情吧,他现在也熟练的很。 他和子橐蜚不一样,子橐蜚这个王八蛋靠得是祖传积累加身份特殊,他不一样,他得自己发展生产力啊。 反正没钱了,印一点“大红01”出来,不就可以了? 甚至李县长也考虑过打输了怎么办,打输了就给宋国赔一点“大红01”。 等缓过来,继续印“大红01”,然后再开一局。 只不过现在看来,宋军内部有脑残啊,上来就这么莽,而且看上去这次拼的宋军士卒,还是精锐。 “神经病,这么好的士卒,用来攻城消耗?子橐蜚有病吧。” 说话间,东边也传来了信号,李解掏出望远镜继续看去,顿时一愣,“佯攻?不可能啊。哪有佯攻在强攻之后的?宋橐蜚是真有病吧。” 不知道底细的李解,只能当宋国国君子橐蜚有钱任性,可能以为自己兵多将广,在两个方向强攻也耗得起。 看上去这种操作也的确没啥问题,毕竟,逼阳国现在的驻军,主要就是工兵,虽然平日里有组织训练,但也是应付一下突发状况,比如说敌军打破寨墙之后的逃跑路线。 沟渠密布的情况下,这“二环”以内飙车,得控制住车速。 此时,逼阳国的中大夫阳巨很是庆幸主持大局的是猛男相国,换成别人,肯定是死守逼阳城,要不然就是跑路。 哪里像现在,这么久时间过去了,逼阳城安居乐业,就是平日里消遣少了不少,可市场贸易并没有停滞,反而还略有薄利。 工程兵们的消费实力也不小啊,可能天天消费承受不住,但攒了点好处,一个月来一次狠的,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十几万人,就算百里挑一,那也是相当可观的消费人群。 尤其是民间野人女子,靠皮肉生意很是大赚了一笔,这钱原本是齐国人一并赚走的,现在本土民营经济能够比拟国际巨头,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环境使然。 但这样的成就,让中大夫阳巨很满意。 “相国,宋军骤然猛攻,可是有何深意?” “管他有没有深意,子橐蜚要打就打,接着便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这次摸准了位置,给他一个狠的!” 李县长目光闪烁,语气很是坚决,只是他说话很快,又是吴国方言,词汇语法又别扭,逼阳国中大夫阳巨那是半点都没听懂。 只能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相国深谋远虑,巨……佩服。” 深谋远虑?老子深谋远虑啥了? 不过巨佩服很好,听了很舒服,不但要巨佩服,还要巨震惊。 大部分调动起来的效率不高,所以“二环”以内都是重新编组,预备队主力就是受训的弩阵,这些个弓弩手因为跟候补勇夫一起出任务,因此在命令传达上,同样精准简短。 此时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大量沟渠对己方部队完全不是障碍,队伍和队伍之间,穿插效率不低,没有乱糟糟的情况。 除了哨声之外,大量的旗语也是守军特色,只是旗手多是勇夫充当,偶有一两个不是勇夫的,也是郯国人或者逼阳国人。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突然,正面战场上传来了奇怪的钟鸣,十分急促的钟鸣声响起之后,宋军立刻散开,这些散开的宋军士卒大多都是老卒,他们并非是直愣愣地向后撤退,而是从两翼斜向后快跑。 “弓弩手” 寨墙上也是再度忙活开来,此刻墙下的壕沟中,到处都是杂物和尸体,各种残肢断臂,还有大量的废弃物,伤者数量并不在少数。墙头几个鳄人队长只是略微估计了一下,认为宋军这一波自杀性的进攻,折损数量绝对破千。 哐! 一捆弓箭被一个鳄人重重地放在一旁,那鳄人兴奋地问道:“如何?!” “宋人跑了。” 话音刚落,墙头大量候补勇夫带着弩阵弓弩手在那里欢呼,欢呼声传扬出去,东部正在发动进攻的戴国旅贲,顿时信心大增,戴国军队以为宋军已经吸引住了大量守军,此刻抓紧时间,破城有戏啊。 “中士,傅人战车如何处置?” “区区数十乘,有何用处?调拨些许士卒,以防不测便是。” 此时,对面的墙头似乎兵力不多,沙飞喃喃道:“若是攻破此处,此战许是有望得胜,彼时论功行赏,吾岂非闻达于中原?” 有了名声,沙飞也不想在戴国呆下去了,哪怕跳到宋国去,总归也是有一席之地可以厮混,哪怕做个县邑大夫,也比现在做戴国旅贲中士强。 “攻克敌军!” 的一声,沙飞抽出佩剑,遥遥一指,“进攻!” “进攻”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四起,原本还在挪动的戴国旅贲士卒,似乎是受到了鼓舞,顿时精神抖擞! 200 心态炸裂 第二次逼阳战争远比上一次要混乱得多,防守方操作骚气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列国诸侯看得眼花缭乱。 可进攻方更混乱,就有点出乎诸侯们的意料。 诸多被宋国压榨过的小国,此刻士大夫们凑在一块儿撸串,之前宋军突如其来的强攻,除了丢下千几百具尸体,然后就是一无所获,还被打爆两座造价不菲的楼车。 “宋军攻坚,毫无章法啊。” “听闻戴邑有人言,本该是佯攻,只是战局有变,佯攻转为强攻。” “……” “……” 神经病啊。 就算战局有变,敌我双方的兵力数量有五倍没有?宋军总兵力绝对十几二十倍逼阳国守军,但正面战场摆得下的人头数,就那么多。吴国猛男修的防御工事又那么奇葩,宋国一开始没有渡河,就是失策,现在再想挽回,难度之高,反正诸侯们看不出子橐蜚有啥好办法。 当初宋军要是趁李解立足未稳,上去就是一通凶猛操作,说不定有戏。只可惜宋国也是无奈,必须要防备吴晋两国的突然介入,就不得不把力量拉到最高。 加上前期情报不作为,太过于傲慢,最终自尝苦果。 而且这个苦果让诸侯们甘之如饴,除了看宋国吃瘪之外,更有观摩学习的意思。 毕竟逼阳国这个“二环”大工地,防御的效果非常好,打持久战绰绰有余,还能保障一定数量的田亩产出,这种战争自持能力,肯定是远超之前的方法。 不过国与国是不同的,逼阳国是小国,没有纵深,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即可。 但是大国和大国作战,就不同了,迂回包抄更容易,逼阳国能够这样搞大建,纯粹就是砸钱。 李县长和老基友豹出钱出地皮,然后几十个小伙伴出自带干粮的农民工,这样的行情,几百年都不会遇上一回。 养兵千日,用在逼阳……这些工程兵的祖国,也是挺不容易的。 “咦?诸君,宋军未曾尽数撤出!” 有曹国人眼睛一亮,之前他们围观,是亲眼所见李县长布置的防御工事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抛石机也好,大型硬弩也罢,不是一般的给力,是巨给力! “难道真是佯攻?适才攻坚士卒,乃是商丘‘虎贲’啊!” “所谓慈不掌兵,宋侯亦雄主也。” “猛男兵少,诸国士卒结为版筑之徒,如今处处用兵,只怕猛男力有不逮。” 话音刚落,却听一阵巨响,宛若炸雷,吓得几个士大夫脸色一变,抬头看去,晴空万里,天气不错啊。 “这是何故?!” “晴空霹雳,非吉兆也。” 有人吐了个槽,也没说到底对谁不是吉兆,但总之有人不吉就是了。 巨响并没有停止,只片刻,连续几声巨响,接着就是喊杀声四起,不多时,呼啸声更是席卷而来。 也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隔着四五里路,就算眼睛再好,也只能登高远眺。 而在寨墙内,李县长在望楼上举着望远镜,笑呵呵道:“老子早说了泗水之君跟我关系铁,他娘的都不信,你看这不是来帮忙了吗?” 战车呼啸而过,每一辆战车上,都有投掷特制火药陶罐的掷弹兵。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鳄人,属于李县长的珍藏种子,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以前也就是爆破一下土地,方便松土开沟,现在不一样了,关键时候亮个相,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地一声雷,很正常嘛。 我们江阴人嗓门大,很多人都知道。 当当当当当当…… 在戴国旅贲后面压阵的宋军,立刻鸣金收兵,倒也不是宋军自作主张,而是在后军中的戴季子此刻吓得魂不附体,只想把部队收回来以防不测。 实在是动静太突然,最前方的民夫已经四散,民夫有人四散,左右立刻也跟着跑,毕竟谁也不想攻城送死。 这种冲过去消耗守军器械物料的行为,谁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要死得这么憋屈? 民夫队伍瞬间崩盘,紧接着就是冲车停在了半道上,离寨墙只有十几步的路,可就是停了,因为冲车中的民夫也跑了。 躲在蒙皮巨盾后头的民夫一看,他娘的冲车能跑,我们也能跑。 撤! 整个戴国旅贲前锋,彻底乱成一锅粥,而这些民夫的穿着打扮,此刻又跟宋军士卒差不多,后军一看这个状况,也懵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一时间通禀戴季子,戴季子连忙出来观战,发现前军四散,这“骄子”也分不清状况,只以为守军杀了出来,把前锋打爆,把他吓得直接色变。 而就是这个时候,火药陶罐又炸了一个,一阵浓烟,加上惨叫声不绝于耳,隔着队伍,自然是让戴季子更为惶恐。 于是这种紧要关头,他下达了收兵命令。 实际状况却没有到这种地步,沙飞并非不知道遭遇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但是这数十辆战车,也是要回去的,眼见着对方有了薄弱处,一口气憋着要冲过去,却陡然听到本阵鸣金收兵。 那种感觉,犹如看到一个洗剥干净的极品尤物,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结果自己刚来了感觉,却被人一脚重重地踢在子孙根上。 蛋裂根断,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唉!” 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沙飞知道,这个机会没了,那真是什么机会都没了。这个机会,可是宋军好不容易佯攻赚来的啊,现在没了,到时候宋国会如何惩罚他们戴国? 他这个戴国旅贲中士,会不会被当做弃子被抛弃?别到时候戴侯疼爱他的“骄子”,然后把罪过全部都扔到他头上,到时候,不死也不行啊。 只是现在再要组织进攻,也是不行了,民夫已经四散,整个阵型彻底混乱,就算要发动冲锋,这个节骨眼上,丧失那一口勇气的戴国士卒,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天要亡我啊!” 沙飞感慨一声,不由得悲从中来,这种烂仗,在他看来,既然傅人要磨,那就慢慢地跟他们磨。 傅人要筑墙挖沟,那就奉陪到底,傅人能筑墙挖沟,难道我们不能组织人手挖地道,然后引水淹没吗? 这种新修的寨墙,要搞垮的方式那么多,居然要用这种最消耗人命的方法,沙飞完全不能理解。 他到底只是戴国旅贲中士,却不知道宋国在地缘政治上考虑无比深远。 宋国有不得不战,甚至有不得不战胜的苦衷,乃至到现在,有着不得不速胜的苦衷。 要是不能速胜,吴晋会盟成功,必然要互相称王。 到那个时侯两个超级大国虽说对内肯定要调整一下,但养了一帮小弟,就可以“论功行赏”,怎么“论功”,当然是战功喽。 谁砍人厉害谁就是头马,谁砍人技术强战功多谁就是双花红棍,很合理很科学对不对? 那么不出意外,这些头马、红棍,最好的目标就是盯着宋国社团。 于是宋国的政治需求,导致了这场军事上的奇葩打法。 堆人力物力财力,打消耗战,本来应该是宋国的优势,结果现在反过来比逼阳国打了消耗,简直惨不忍睹。 甚至时间允许的话,哪怕堆土山而破城,也不是不可以,傅人有强弓硬弩,可以居高临下,那么这边堆一个更高的土丘,有什么难的? 强攻是最不可取的,更何况之前连迂回夹击都能被识破,还有什么能不被识破的? 想着想着,沙飞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军中大概到处都是二五仔,否则傅人怎么可能这般游刃有余,玩得宋国联军像一只傻到极点的狗子。 宋国的狗子们现在也是士气低到了极点,因为之前“佯攻”方向传来的鸣金声,绝对是自己人。 都是宋国士兵,怎么可能对自己部队的讯号不熟悉?只是他们不说,由得戴国旅贲去死。 毕竟自家部队撤了,肯定是佯攻发生了一点点偏差,可能傅人部队太多,可能自家部队受挫,但不管哪样,不能只有自己人吃亏,大家一起受伤害,心里才能平衡。 所以戴国明面上的主官戴季子也觉得纳闷,问宋国老铁这鸣金声是哪儿传来的,可宋国在后军压阵的军官们,却假痴不癫装傻。 戴季子这个“骄子”除了肆无忌惮地装逼,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投了个好胎,是戴侯最喜欢的小儿子,可两军交战,敌军又不是你爹,凭什么宠着你? 一通凶猛操作,沙飞好不容易稳住的士气军心,甚至一鼓作气的悍勇,都在这一刻被戴季子的奇葩搞法给弄得荡然无存。 不仅仅是沙飞有想死的心,民夫四散之后,前军也是混乱不堪,为了保证有序撤退,这种混乱必须被遏制。那么就会出现士卒砍民夫的状况。 这就是秩序稳定混乱的实际操作,但结果绝对糟糕。 “戴人如何屠戮戴人耶” 一声怒吼,宛若惊雷,诸多戴国旅贲中的低级军官都是悲从中来,竟是有人唱起了军中悲歌。 这年头小国军歌大多悲凉,于是这时候唱出来,那感觉……酸爽。 “今夕今夕……至冰河。” “冰河冰河……河冰消。” “住口” 戴国的军中哀歌本来就是袍泽互相慰藉而唱的,现在一鼓作气不但没了,连心气儿都被抽空一样。 是战是逃,上官显然没有一个准数。上边儿的人都这么举棋不定,又如何让下级军官乃至士卒们可以相信,上边儿的公卿将军们,是在打一场有把握的仗呢? 耳边传来隆隆声,那又不是春雷,而是傅人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的动静,整个战场就变得极为滑稽,民夫四散,旅贲淡定。 进军时如蜗牛,撤退时还如蜗牛,这种死狗一样的部队,基本丧失了战场生存的能力。 “天欲亡我啊!” 沙飞再度一叹,这一回,他是真的栽了。碰上戴季子这个白痴,碰上宋君子橐蜚这个白痴,两个超级白痴居然是这数十万大军的君上,傅人虽弱,果然是有义士相助啊。 言罢,沙飞也懒得多说,直接抽出腰间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是要摸过去。 正要自杀呢,左右两个甲士立刻冲了上去,一个格住他的胳膊臂膀,一个勒住了他的脖子手腕。 其中一人大叫:“中士何必自戕?!若不能服事戴国,何不另谋出路?有云:良禽择木而栖也。今有高义之主,何不相投?” “嗯?” 原本萌生死志,不想回去之后做背锅侠的沙飞,这时候突然一个激灵。 不是他不想死了,而是他娘的手底下居然有人是细作?! 不是细作能说出这样的话? “尔等……” “吾辈心存大义!” “……” 屁话说那么多还是屁话,响屁不臭这放出来的就不是屁,而是芬芳? 不可能的嘛。 “中士,当断得断啊。彼时戴季子为大吴猛男所擒,其怀恨在心欲图报复,如今含恨复仇,累及三军。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兵。今大吴猛男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较之旧年,有更胜之而无不及也!” “且猛男礼贤下士,我等不过行伍下士,猛男尤许以重礼。如今,我二人亲族家眷,已从戴国离开,前往郯国。须知,郯国旧年早已有心归附大吴,‘郯君献土’一事,今后必为天下知!” 这时候周围都是乱糟糟的,不过沙飞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老子凭什么给两个大傻逼卖命?就因为他们投胎技术好?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猛男给住处! 走你! 不过沙飞还是有些小心,正色道:“尔等如何自证身份?!” “中士请看!” 说着,两个下士掏出了义士之凭,而且系在上面的丝绸,不是“大红01”,而是“大紫01”。 很好,很能说明身份。 沙飞立刻不犹豫了,当机立断:“你二人擒拿其余佐官,吾自号令旅贲,投诚猛男!” “中士高义!” 不过沙飞不傻,没有以自己的名义搞事,而是说自己被属下裹挟,然后不得不“从贼”。 这样做,是为了给傅人时间,争取把族人亲眷从戴国迁走。 反正他们家都住在沙邑,这时候也是个偏僻地方,以猛男现在几十个大小国家和势力支持,绕道曹国、戎国然后把家人接出来,根本不算个事儿。 猛男在国际上面子大关系多,现在谁都知道。 “相国,看!” 望楼上,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突然发现,东面战场上的混乱中,似乎有秩序在建立,只是这种秩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很快,李解用望远镜看去,戴国旅贲的本阵中,也是有望车的,望车高处,突然挂了一面义字旗。 “哈哈哈哈……原来不是宋人,而是戴人。” “戴人?!” “戴国旅贲假扮宋军,想来原本是想让戴国旅贲佯攻,只是不曾想戴国旅贲行事缓慢,这便错开了。如今宋军强攻不得,损失颇大。不过……这死人再多,也不叫损失啊。” 成建制投降,关你是不是宋军,你穿得跟宋军一样,那你就是宋军。 不是也是! 反正李县长跟诸侯们吹牛逼,就说随便打打就把宋军一支大部队给吓尿了,全体投降啊。 “沙哼时机把握很到位啊。” 这种是天赋,因为进入战场之后,视野受限,你不可能跟开了全地图一样,能够有很好的战场大局观。 但哼哈二将都很有天赋,沙哼一通狂轰乱炸,也不是真的乱来,章法有迹可循,制造混乱之后,直接打停了戴国旅贲的作为。 其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只能等投降之后询问,才能知道内情。 不过扔在宋军中的探子、说客、细作,总算是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李县长也收买了一些刺客,不过这些刺客水平都不咋样,大概是收了钱就跑路了,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真是令人失望。 很快,戴国旅贲的阵营发生了明显的分裂,而沙哼适时介入,又是几个火药罐子一扔,有炸的有不炸的,但只要炸一个,就行了。 轰隆! 这样的巨响,不但吓住了压阵督战的宋军,更是推了一把还在扭扭捏捏的戴国旅贲。这些个早就不想打仗的戴国士卒,一听可以不打,管你投降还是跑路,听上官的话就完事儿了。 战场被分割之后,很快寨墙几个简易瓮城中,就有步卒出列,阵势极为严整,长矛手列队之后,弩阵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寨墙之外。 同时还有大量大车分隔部队,在正前方根据军官命令停下来之后,这些大车就成了拒马,防止敌军可能会发动战车突袭。 两翼还有一些骑着矮马的骑兵,只是数量不多,但也有两三百骑。这些骑兵有单独的门洞可以穿梭,进入墙内之后,马匹同行的道路是固定的,全部是等宽的沟渠。 “戴人还有在逃跑的,不过总人数不小啊。” 何止是不小,戴国前军加民夫,就有两万人以上。这一次沙飞是打算消耗民夫的,所以以量为主,现在民夫队伍最混乱,但民夫也不是傻的,见本阵旅贲居然开始缓缓地朝着敌营而去,并且还心态很放松,加上敌军列阵之后,还放了一个口袋出来,更有骑士来回穿梭,跟戴国骑士似乎并没有厮杀。 这还用想?用正在跑路的脚趾头思考,都知道自家部队叛变了。 不,这不是叛变,这是反正,这是起义啊。 于是乎那些个回过味儿来的戴国民夫,立刻往队伍里一钻,反正他们是小民,搞不好还是戴国野人,这时候混到傅人地盘去,说不定还能吃顿饱饭呢。 “这人数也不少啊,很好,再开一条线路,咱们逼阳国,怎么地也得来个‘四横四纵’嘛。” 李县长的心态顿时更加轻松,子橐蜚这个神经病,都不知道打的什么狗屎仗。反正现在急得肯定不是他李某人,宋军上下等知道戴国旅贲发生这样剧变的时候,估计肯定心态炸裂。 正当李县长为自己又增加了大量就业岗位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沙皮咚咚咚咚上了望楼,然后连忙道:“首李,沙哈捷报!” “又是捷报,好!嗯?捷报?” 李解一脸懵逼,“什么捷报?老子又没让他去打仗,他哪儿来的捷报?” 把信封拆开,信纸一抖,一旁的逼阳国阳巨看到纸张之后,眼睛都亮了。这江阴邑的宝贝之多,简直不可想象。 只是李县长扫了一眼嬴剑执笔沙哈口述的信之后,整个的人脸都扭曲了。 “老子他娘的让你去收点保护费找点人,你他娘的把舒龙国给灭了?!” 宋人心态有没有炸不知道,反正李县长现在心态有点炸,灭了一个舒龙国,然后整出来一二十万时刻准备着的“非法移民”,就算他李某人继续人口,可也没说十天的饭量就一顿吃完吧! 201 奇葩战机 除了沙哈的捷报之外,还有嬴剑关于此次攻灭舒龙国之后安排的陈述。群舒之地有人想要投靠江阴邑,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过江阴邑现在无法承载更多的有效人口,所以嬴剑个人建议李解,可以把战争的影响力扩散出去。 具体到如何扩散,最行之有效的,就是商贾转型为间谍和宣传队,那些在列国背靠使廨混饭吃的米虫们,显然是要利用起来的。 “唔……” 李县长沉吟了一会儿,对于嬴剑的建议,他其实也说不上好不好。第二次逼阳战争磨了快一个月,宋国之所以还这么头铁,李解自然也是琢磨过味儿来。 吴晋互王的威慑力,就是核武器啊,家门口架着大炮,还是能打核弹的那种,怎能不让宋国心惊胆颤。 打,必须打,勒紧裤腰带也要打。 这不是要不要下决心,而是往大了说,事关宋国国运。 晋国要称王,这就是要甩开历史包袱,开始玩独走了。 什么姬姓宗国,滚一边去! “老子也想扩大再生产,可他娘的设备不够,没办法啊。” 嬴剑的建议很好,第二次逼阳战争拖得越久,李县长的威名就会越牢固,那么远方的小国,就不仅仅是知道大吴猛男这么一个人,而是会琢磨,这个老板有点骚啊,居然给加班工资,要不我拖家带口过去打个短工试试? “义”这么个普世价值,就算是跟李县长捆绑在了一起,这个时代的“正义”,就是他李某人。 只可惜江阴邑的体制和列国不同,江阴邑的那一套,到别出去,就会水土不服。能够在江阴邑生根发芽,纯粹是李县长的暴力压制,这才让野人文盲们被强制性地拖拽前进。 而后来诸如商无忌、公子巴等等地方精英,他们只能在李县长的暴力统治之下,艰难地适应“李氏制度”,在这个框架下,发挥出他们的才能。 原本商无忌的经济之才,在延陵可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但是在江阴邑,他并没有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只是一个人才,顶多就是一个效率更高一点的人才。 在吴国的旧有体制下,商无忌可以通过他的学识、经验,创造出很多种“新产品”,他绝对是优秀的产品经理。 但是在李解麾下,他不能,因为他的任何一种创造性“新产品”,在李解面前都是过时的,所以商无忌只是优秀的工具人。 当然,此时此刻的商无忌,显然是一只非常快乐的工具人。 嬴剑的想法很美好,江阴邑缺人,那就把人填满。逻辑是对的,但李解不能批量生产更多的鳄人、勇夫以及接受全新改造的大舅哥、下柳…… 这是需要时间累积的,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到的事情。 鳄人、勇夫等等等等,就是江阴邑这台机器的设备,而那些个文盲、奴隶、新国人、新贵族,则是设备运转起来要加工的材料,最终产出的东西,跟吴国晋国这些旧机器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产量。 “妈的……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牲口就用喽。先吊着一口命,落袋为安呐。” 不多时,李县长就口吐“格老子的”“日尼玛先人”“册那”“戳伐死”“丢雷楼某”等等芬芳,芬芳满园,彩虹飞扬,这才让李县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干!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是好事。老子怕个毛!” 反正老妖怪也不行了,公子巳这条小蛇儿还能咬他不成?多了人没地方怎么办?找姑苏要啊。 他是王命猛男他怕啥? 再说了,老子以前是野人,现在刚刚走向“文明社会”,野性未脱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县长立刻决定给嬴剑写信,把这事儿给安排了。 之前江阴邑搞大开发,“百沙”的总人口,已经可以提供需要的劳力。但现在江阴邑又不是只有阴乡,还有鹿邑、雉邑、海阳地、东芦市等等地盘。 老妖怪自己没好好经营,他帮忙把野人夷人都收拢过来管理一哈……忠心耿耿啊。 为了更好地把江北人民群众带向纯洁的革命队伍中去,李县长从国际友人那里借点人力怎么了? 很合理嘛。 虽然大王喊着“大吴优先”“让大吴牛逼起来”“没有人比寡人更懂治国”,而且坚决打击“非法移民”,但李县长弄来的是“非法移民”?显然不是,这是国际纵队,这是怀揣着国际主义精神的友邦义士! “反正就是找个理由,得充分,得让老妖怪满意嘛。”李县长搓着手,心思完全不在战场上了,琢磨了一会儿,他问身旁一丝不苟站岗警戒的沙皮,“小皮。” “是!” 沙皮抬头挺胸扬下巴,目光坚毅地等候着伟大领袖李县长的命令。 “你觉得大王现在最喜欢什么?” “……” 一脸懵逼的沙皮眨巴着眼,这问题……超纲啊。 他就是一鳄人啊,还是升任鳄人没多久的近卫鳄人,除了打打杀杀,就是跑腿。这国家大事……不在业务范围内啊。 “首李……” “嗯,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我……我做不到……” “……” 本来想骂两句“废物”的,但是想了想骂了也没用。 此时战场上的嘈杂声已经发生了变化,打打杀杀似乎少了,但多了更多的呼吼声。不时地还有哨笛声响起,接着,正南方的宋军营地,似乎也在躁动着什么。不时地有战车、骑士在那里穿梭。 “嗯?” 李解掏出望远镜,远处的宋军阵地,似乎还挺热闹的。 尤其是子橐蜚的车辇,居然退回了中军,宋军的右翼不断地有散兵奔跑过来,还有大量无甲无装备的民夫。 整个场面极其混乱,宋军在右翼严阵以待,不时地还有弓箭射出,这种混乱才得到了压制。 “这散兵游勇,少说万把人有的。” 绵长的队伍分成了好多个小群体,就像是一群小蝌蚪,突然就拥挤到池塘边上,结果池塘边有个小水管,于是就有小蝌蚪被分流了过去,然后散开宛若黑豆泄地…… “首李,大王会不会喜欢漂亮衣服?” 沙皮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让李县长一愣。 “嘿呀……”李解顿时大喜,抬手就给沙皮脑袋上一巴掌,“有点儿想法啊小伙子,一会儿加餐,我说的,你可以多吃一只鸡腿。” “谢首李!” “什么首李?太乡土气息了,叫上将军。” “是!首李!” “……” “上……上将军!” “上你妈个头啊上!” 李县长大怒,连续给沙皮脑袋呼了两下,尤不解气,恶狠狠道,“你他娘的还是叫我首李吧。” “……” 嘴巴动了动,沙皮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精密计算了开口应该叫什么,这才开口道,“是!” “……” 看到沙皮这模样,李解不得不心中感慨,果然哼哈二将这种良才美质才是少数啊,大部分鳄人、勇夫,都是沙皮这种水平。 要知道,第一个特种勇夫沙瓜……那是真的让李县长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偏偏沙瓜还创造了惊人的价值。 “看来是得写封信给姑苏了,先叫叫苦、喊喊穷,让姑苏知道我这个大忠臣多么不容易才行。” 眼下跟宋军磨牙,李解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逼阳国太小,想迂回……那就出国了。 塔防就塔防吧,总算死人要少一些,眼下人手最重要,往后能不能建设大吴新农村,就看手中革命群众多不多。 身旁的沙漏颠倒过后,宋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是以为戴国旅贲遭受了重创。 毕竟宋军的佯攻变强攻,也是差不多状况。 好在宋军在溃散之后,都是斜向后跑路,这才减少了在溃散时候的损失。 但即便如此,千几百具尸体大概这时候还没有彻底凉透。 宋军尚且如此,戴国旅贲能强到哪里去? 尤其是很多宋军逃兵看到戴国民夫之后,竟是哈哈大笑,有人竟然在那里嘲讽,说是戴国人居然打都不打就逃了,简直是无能之辈。 戴国民夫也不怕宋人,主要是民夫很多都是乡下人,惹事儿就逃很正常嘛,躲起来还能找得到他们? 于是有胆子大的也是嘲讽:“我非兵卒,故逃也;汝为战士,何故学我?” 本就一肚子窝囊气还有点丧胆的宋国士兵,顿时恼羞成怒,抄起家伙就开始砍人。只是没曾想,那些胆大包天敢嘲讽的戴国民夫,居然身手还挺好,撒丫子就跑,宋国士卒几十个都追不上。 等钻人堆里才一会儿,宋人就再也找不到那些个长了一张嘲讽脸的毒舌戴人。 “戴人狡猾,恐有奸细,当拒之于荒野!” 恶向胆边生,宋人直接赶走那些“小蝌蚪”,不让戴人靠近宋军营地,显然就是迁怒于这些倒霉蛋可怜虫。 有些宋军士兵更是粗暴,握着长矛就开始抢劫,毕竟这些落难的戴人,显然没处伸冤啊。 这时候不抢劫补贴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吃饭家伙了? 原本的热闹就消停了一会儿,随着戴人中的嘲讽怪跑得快,冲突再度发生,有人带头抢劫,那还等什么? 不能让你一个人捡便宜啊,别人都在抢劫,就你不抢,这不是亏了么? 作为商业氛围浓厚的国家,宋国士兵显然也是很有经济头脑的,很快两个惊魂未定的群体,居然就在宽阔的战场上,开始了别开生面的“你逃我追”游戏。 只是人数有点多,场面有点乱。 “这……这成何体统!” “宋人何至于此啊!” 围观的列国之人都是目瞪口呆,这宋国士卒的行径,简直极尽下贱啊。 不是说不能抢劫,但就算要抢劫,那也是打赢了之后疯狂找补。可哪有打输了之后,直接在战场上抢同样打输友军的? 这怕不是穷疯才会这样干。 “寡廉鲜耻,宋人无义禽兽也!” “彼非戴国兵卒,乃戴国民夫!” 很快,就有列国精英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些被抢劫的戴国士兵,纯粹就是布衣,手中没有兵刃,身上没有甲胄,连一小块皮甲都没有。 戴国就算弱小,布衣厚一点总归是可以的,只是这些布衣显然还不够厚,因为宋国士兵扒起来简直太轻松了。 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笑容极尽下贱地冲向另外一帮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画面极其辣眼睛,尤其是用望远镜看战况的李县长,差点就吐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卧槽!” 李解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几个壮汉把另外一个男人的衣裳撕得干干净净,而且撕扯衣服的过程中,那几个壮汉全程狂笑,眼神充满着戏谑和玩弄。 “我的眼睛” 一声惨叫的李县长感觉自己耳边响起了“deep♂dark♂fantasy”的声音,他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 这些宋人都疯了吧。 “首李!宋国败军内乱,可要出击?!” “弩阵出击!” “是!” 辣眼睛归辣眼睛,但这毕竟是战机,宋人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想要迅速平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宋军营地外围,营寨之间的空隙中,大量散兵游勇在那里流窜,这些都是轻步兵,不是轻甲就是无甲。 最近组成的弩阵,都是从响应义举的列国部队中选拔出来的精英,之所以被称作精英,不是他们的射术多么好,而是他们能迅速掌握鳄人、勇夫的口令,纪律性比他们的袍泽要强。 所以,他们是精英,被选入了弩阵,而他们的袍泽,可能个人技术比较强,但只能去工地搬砖。 门洞大开,正面战场并没有被打扫干净,所以弩阵士兵都是从两翼鱼贯而出。 到了寨墙外之后,这些士兵显然都极为紧张,有些士兵还很疲惫,可能是之前也上过了寨墙,打过了防御战。 不过很快,随着每一个横队的鳄人队长吹响了哨笛,弩阵的阵型立刻有序成型,每一个横队,都效率极高地整队,然后伴随着鳄人队长极为有节奏的哨笛声,没三个横队就开始向前行走。 无论是步距还是步频,这些弩阵成员,都是有意识地配合左右队员。 虽然队形和鳄人、勇夫没法比,但仅仅是行进过程中队形不散,已经震惊到了大量观摩的列国成员。 望楼上的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双目圆瞪,他知道李解专门从十几万人中抽调了一部分出来组成了弩阵,但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这样干。 现在阳巨顿时明白过来,这种士兵素质,已经算得上强军。 两翼弩阵迅速组织出了大量线条,每二十人一个横队,三个横队有一个鳄人为队长。这种六十个人左右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两翼形成。 这时候宋军也是可以发动冲锋的,只是显然宋军的右翼出现了不小的麻烦,躁狂的宋军败兵正在戴国民夫身上疯狂泄愤,这些宋国败兵,显然也没想到傅人敢出阵追杀。 如果不混乱,宋军车兵、步兵阵营俱在,那么肯定不会追杀,风险太高。 但是现在,数百人的弩阵队伍成型之后,又有两三百骑出现,加上几十辆战车随时待命,宋军除非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否则只能干着急。 有心掩护那些疯狂泄愤的袍泽,可弓弩不长眼,弩阵的任务也很粗暴,就是根据鳄人队长的口令,然后射箭。 两个六十人的队伍为一个整体,前三个横队射完之后,后三个横推接着射。 战场上的距离很近,离弩阵最近的宋国士兵,最多只有十步,也就是说,宋军只要冲过来就能破坏弩阵的阵型。 十步,对爆发力强的士卒来说,也就是一个呼吸的事情,但就是这十步,并没有出现宋国士兵发动反冲锋,而是撒丫子跑。 后背露出来的瞬间,就是死路一条。 敢十步杀一人的超绝勇士,终究也是少数。 “预备” “放!” 嘭! 鲸须弓弦的声音很清脆,除了弩手之外,弓手实际上才是主力,只是编队的时候,李解并没有细分这个,因为也没想过要让弩阵出去野战,他们的任务就是玩塔防游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弩阵野战的效果居然还不错,溃兵加上乱兵制造出来的阵前混乱,使得宋军难以调整,原本的步兵阵列,居然也出现了混乱。 所谓乱了阵脚,当真是让李解亲眼见识了一下。 只不过这种野战战果并不大,威慑效果更大一些,两翼骑士略作游弋,加上陆续有步卒出门洞列队,寨墙外的守军兵力是在增加的。 宋军除了压力越来越大之外,是完全反冲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寨墙两翼,时不时有飞石砸过来,距离很远,和之前那种近距离的石丸不同。 这种震慑力,让宋军很被动,但在列国诸侯们看来,吴国猛男简直就是战神附体,这他娘的……兵法大家啊。 然而《李子兵法》是没有的,《李子工地手册》倒是可以搞搞。 此时还在洗眼睛的李解也不担心宋军发动反冲锋,宋军敢冲他就敢怼,不管来多少波宋军决死冲锋,他都是不怕的。 防御阵地就是这样,就算宋军攻破了一两段寨墙,可这寨墙长着呢,有的地方还是断头路,只有缺口没有墙。没有续墙续下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洼地或者地底,甚至可能就是一条小河沟。 平整的地形,被人为地搞得很割裂,只要发挥不出宋军大兵团的作用,李县长不敢说稳赢,反正不会输。 捞着一个奇葩战机,李解发动了一场小小的反击,只是万万没想到,弩阵的连续抵进,居然气势如虹,更有轻骑来回呼吼,不时地还有擂鼓呐喊声,倒是把宋军的左翼还有后军也唬住了。 沙漏又走了一回,在宋军的后方,有骑士进入了营地,然后很快,整个宋军营地居然都调动起来,大营中的宋军车辇,居然往左翼去了。 中军动摇,让本就混乱的场面,直接狂暴起来,原本正在弹压乱军的宋国部队,大概是前后命令没有衔接好,出现了极大偏差,有的人还在弹压,有的人则是直接跟着乱军一起抢劫戴人。 诸侯们派出来的人,此时已经彻底懵了,他们感觉自己就是在看一场极为拙劣的表演,而宋国之君子橐蜚就是领衔主演,他演逗逼,专门哄大家开心的那种。 “这……这是发生何事?” 连幸灾乐祸的曹国人都是目瞪口呆了,话音刚落,就听宋军犬牙交错的营寨之间,有人在呼吼:“戴人叛离!戴人叛离!中士沙飞投降傅人!中士沙飞投降傅人” 这喊声穿出来之后,整个战场直接炸了,那些本来在抢劫的宋国溃兵,直接从抢劫升级到了杀戮。 202 吉人忠臣 “从来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宋国既不知彼,居然连知己也做不到,它不输谁输?它要是能赢,除非数十朝商王活过来!” 李县长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绕道鲁国归来的大舅哥商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旁人听不懂李县长的方言,总之就是感觉很厉害的亚子…… 待李解忙着亲自带队,好把这数万俘虏安置妥当的时候,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这才小声问商无忌:“商君,适才相国所言,是何事?” “主公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无忌将手中的小本本一合,双目自豪,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而听到商无忌的话,阳巨整个人都震惊了,双目圆瞪,一脸卧槽的模样。 别的话他也不说了,他以为李县长打仗全靠天赋,现在看来……果然是天赋啊。 真好,幸亏大吴国猛男把他的天赋带到了逼阳,逼阳国今年总冠军有望啊。 宋军的乱兵冲击极大,整个河东前沿阵地都被破坏殆尽,子橐蜚的车辇不得不避开莫名其妙的乱局,往左翼靠拢。 此刻的左翼,成了中军,原先的中军成了右翼。 至于右翼……右翼他娘的飞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宋国几十万部队的士气简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加上李县长很早安排的间谍在那里散布流言,宋军又没有很好的办法去遏制流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气每况愈下。 实在是遏制也没有用,戴国旅贲是真的成建制投降。 军事主官旅贲中士沙飞阵前投敌,这是什么性质?此刻宋国的盟军就是小猫两三只,戴国算是比较大的那只猫。 现在好了,彻底坐实了宋国离心离德。 一众去年被拖欠尾款的小国,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就指着吴国猛男继续爆锤宋国。 只要把宋国打残,这武装讨薪不是梦啊。 “宋军当无再战之力!” “适才傅人弩阵抵进攒射,勇气非凡啊。” “令行禁止,进退有据,诚乃强军。” “若我为宋军大将,此时必退守河西,傅人略作休整,必要再战!” 李解亲自去收拾俘虏的原因,就是打算再打一波反击,乘胜追击是必须的。这时候要是把宋军推到泗水中喂鱼,这战果绝对是逆天。 以弱胜强的资历,而且是几万人打赢几十万人,那真是牛逼到不行。 虽说宋军动员的几十万人马,其实比较虚,指挥权没有集中,各部队互相又割裂不统属。一应军事行动,都要先在子橐蜚跟前汇报,一通争论之后,再去下达命令。 对一线官兵来说,这等着报告反馈,对面傅人早就装了逼跑路,还等你命令传达过来再干?黄花菜都凉了。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就遇到过一个逗逼公司,新上位的二代有点虚,大权一把抓,什么决策都要先扔到董事长案头,就差保洁阿姨换个拖把也要打报告的地步。然后在和竞争对手争一个项目的时候,项目负责人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拍板。 眼睁睁地看着项目流产不说,还被竞争对手一举反超。 李工头做完那个活儿,那逗逼公司的内部跟停尸房一样,上班打卡的全是僵尸,完全没活力。 主观能动性?那是啥,能吃吗? 第二次逼阳战争的局势变化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以至于洛邑的“天下棋盘”面前,一群孤高的饱学之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这他妈都是啥? 双方打得都是什么狗屎? 防守就是让十几万部队去干苦力,然后修桥铺路盖房子,挖渠开沟翻土地? 而进攻?磨叽磨叽再磨叽,悠哉悠哉再悠哉。 度假呢这是?! “诸君以为此间战法……” “告辞。” 说个屁的战法,说吴国猛男不愧是猛如玄龟?这都是个啥啊! 宋国更不用说了,明知道逼阳国小国寡民,地盘小肯定要严防死守。可宋国干了啥呢?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把防御工事推到逼阳城的野外,护城河成了内河,外间的寨墙依托一定量的地形而大建。 就算实力远远超过逼阳国,宋国一方的间谍战得玩好吧。你他娘的都是逼阳国的邻国了,人种又是一样的,怎么会连细作都用不好? 后来“duang”的一下,突然从全国各地秘密调动了几十万部队,但这有毛个意义。 要知道你再秘密行动,几十万部队不是几十万只玄鸟啊,你祖宗保佑不了这个动静,就算是几十万只玄鸟,飞起来逼阳国的人只要不适瞎子,能看不见吗? 正常来说,几十万大军压境,而且明显战兵数量十几倍于对方,肯定是会形成威慑力的,说不定直接把对手吓得认怂。 可先不说大吴猛男李解是野性难驯的野人出身,就说逼阳国之君豹,这货是吓大的?去年冬天就正面刚过了,为了保全家族,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防御一方上下一心,进攻一方各种侥幸……这仗打得如此之丑陋,也着实让洛邑推演变化的英杰们无语凝噎。 “这江阴子之战法,可有可取之处?” “若邦国豪富,自可效仿。倘使弱邦,还是富国强兵吧。” “诚然如此啊,十数万民壮,开沟挖渠修墙营寨,便是丝帛如山,也不过如此。” 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有钱才能为所欲为砸装备砸设施。 没钱?没钱那就玩命,老实一点,清醒一点。 李县长这一波骚操作,就是砸钱砸出来的,反正花得又不是自己的钱。就算有一部分的钱是记在他头上的,但那一部分,不是当初从郯国搬空的国库,就是作为逼阳国相国的职务方便。 加上挂了十几个国家的将印,他张嘴就说没钱了,这些个国家还能当看不见?反正分摊到一个国家身上,也没多少,连咬咬牙都谈不上。 就这么一波防御战,一个月左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搂的好处,比半空郯国国库还要爽。 还顺带搞了大建,这往后逼阳国就是物流转运中心啊,还开发了这么多田地,那能养活多少人?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是远了点,只能等新的吴王上台之后,才能让逼阳国成为吴国的一部分。主权在吴国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现在只能说饭吃了一半,主菜还有点烫,得凉一下才能吃。 “君上,为防不测,当退守河西!” 宋国中军,戴举连忙觐见了子橐蜚,此刻脸黑到极点的子橐蜚也没有怪戴举,实在是运气太糟糕了。 而且子橐蜚也觉得自己小瞧了戴国,没想到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居然胆敢阵前投敌。 现在整个宋国联军,已经士气不稳,河东的前沿阵地,很有可能会被反推。 是时候退回泗水以西了,否则整个大军一旦被打爆,几十万人崩溃,他的国君之位怕也是不保。 此时此刻,宋氏内部已经怨言滔天,子橐蜚的智障操作带来了这样的结果,很多公族子弟都是有家将私兵的,结果阵前敌人没见着,自己人倒是杀了一通。 损兵折将,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回血,这种损失,没有第一时间找子橐蜚讨要,已经是看在同为宋氏一族的份上。 仗还是要打的,但速胜的基础已经荡然无存,这一个月的碰撞,就是笑话。 “退兵吧。” “君上放心,举来断后!” 戴举的前军士卒,死在寨墙下的,大多都是宋氏所属。而戴氏子弟,几乎没有损失。整个戴氏在这几场零星的战斗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加了手中的部队数量,同时官爵上升,军方的力量大大加强。 当戴举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之后,果然子橐蜚又是宽慰了不少,再度给戴举加权,除了本部指挥权之外,还加上了一个前军司马。 也就是说,戴举在前军就是指挥权人事权等等一把抓,虽然前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这个兵额就在那里,只后再补就是。 要知道,这是商丘“虎贲”,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队,属于宋国的精锐。 而按照宋国制度,商丘“虎贲”只收录同宗血脉,属于很强烈的血亲集团,只是这个血亲比较遥远,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档次。 但不管怎么说,原先商丘“虎贲”中的中下级军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现在却发生了剧变。 戴举得了加封,第一时间组织起了防御阵地,拒马、鹿角迅速布置,同时向各部队承诺,只要保证大部队顺利渡河,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不是口头上的,戴举直接让人运出来大量曹国贝币,金灿灿的曹国铜贝还很新,而曹国近来并没有新筑铜贝。 前军大肆犒赏,直接就稳住了军心,随后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这些铜贝不是君上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马戴举四处筹措来的。 在李县长的沙漏还没有漏完,戴举已经把前军安抚完毕,防御阵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阵居然又士气高涨起来。 阵列的宋国步兵,依托防御工事,气势都完全不一样起来,李解在寨墙上观摩过后当机立断,让乘胜追击的部队停止冲锋,而是同样组织起了步兵方阵,准备层层推进。 地面立刻组织起了更大规模的弩阵,还有十几台人力抛石机,两个步兵方阵数量不多,但都是鳄人、勇夫充当的矛手,披坚执锐的水准,比对面的宋军高得多。 “对面主将是谁?” 李解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对方的大营中,主将卖相不错,而且颇有威严,和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比起来,显然这个家伙更有威胁。 “听闻近来戴氏颇受宋君器重,或为戴氏族长举?” “戴举?” “正是。”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对邻国的权贵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于是问他:“见过戴举吗?” “见过。” “他眉间是不是有一颗痣?” “有一颗红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将望远镜收好,拍了拍木栅栏,“这货不好对付,没打算跟咱们硬拼。这是反过来对我们玩‘乌龟流’。” “相国有何决断?” “既然列阵对战,先让弩阵随便射上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国有多少防御装备。‘乌龟流’也是谁都能玩的?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 穷逼就只能尽快决一死战,否则财政会崩溃。 宋国虽然有钱,但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门前这点部队身上。至少戴举想要模仿逼阳国一方,那得把几十万部队的耗费,用在他的麾下。 李县长可不认为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有这样的器量,这货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典型的看见蝇头小利挪不动腿,可真要开始大决战了,拖拖拉拉跟间歇性拉稀一样,也就是他是国君,全国拿他没办法,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哪个ceo这种鸟样,早被一脚踢走。 当然有猪一样的对手,从个人角度来说……蛮爽的。 哐! 城外前沿阵地的抛石机是人力抛石机,弹丸比较小,不过杀伤力足够了,砸中步兵方阵,绝对能造成对方数人减员。 而且因为“威力”大,对敌方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却打不到别人,那种憋屈的感觉,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不崩盘。 戴举现在拿出了大量现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这时候的宋军阵地,就是为了钱玩命的亡命徒。 不过再怎么玩命,站在那里挨打,也不是个事儿。 戴举让人拆了栅栏,然后用木棍顶住,就这么挡在阵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后,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栅栏,并没有击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够,更是弹了出去。 “反应很快。” 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李解不得不承认,这个戴举的应变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李县长又觉得奇怪,宋军的大部队就算要撤退,也没必要搞这么人来断后吧,牵制而已,哪要这么大的方阵。 李县长觉得奇怪,但戴举却在那里兴致勃勃,对左右戴氏将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军这六七千人,当能覆灭。” “如此回复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损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队的安全转移,怎么看都是大赚。 只是其中的细节,未必有人会注意。 此刻防御阵地中,宋军步兵顶着压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团,没有一个是戴氏的。 不断上前打气输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潇洒,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国内震动,当其时,可要呼应内外,效仿……” “嗯?!” 戴举抬手打断了亲族幕僚要说的话,一般来说,主君玩脱了之后,国人受不了就会换个国君。当然什么样的国人受不了,这不是国人自己说了算的。 此刻宋国并没有到内忧外患的地步,所有的忧患,其实都在未来。 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说不定就不会夹击宋国,也不会在边境陈兵呢? 所有的一切忧患,都是对未来的焦虑,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然而现在宋国就是当既定事实在操作的,本没有错,但执行度完成度,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时机尚未成熟,还需戒骄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罢!” 儒雅风度的戴举目光坚定,并没有骄狂的姿态,他的耐心气质,顿时就感染了营帐中的戴氏子弟,一众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礼道:“主公英明。” 此刻,抛石机终于停当下来,宋国方阵几次重整,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士兵死伤状态,格外地惨不忍睹,这多少还是在挫伤着士气。 只是金光灿灿的曹国铜贝就在那里,这是做不得假的,宋国商丘“虎贲”也不愧是本国精锐,居然就坚持了下来。 大部分已经开始渡河,毕竟不是被追击,只是转移,所以宋国部队倒也不算慌乱,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杂兵或者民夫之类。 前军变后军,子橐蜚在车辇上回望,一时间有些感动,擦着眼泪道:“戴子何其忠也。” “国有良才,必能大兴。君上无虑,有云: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马为我宋国‘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围贵族、武士、小兵,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只一会儿功夫,就被传得军中皆知。 毕竟是给大军断后,许多军中将领,也是挺感动的,之前吴国猛男那些个骚操作,见都没见识过。 一眨眼功夫,飞石袭来,然后又一眨眼,戴国旅贲反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吧。 战场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贲”的尸体没收,想到这里,袍泽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从中来,想着这一回要不是戴举,宋国上下,哪里还有颜面?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谁造成的? 子橐蜚的车辇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愤恨在心,面目上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203 板荡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 宋国联军的队伍中,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首歌,唱得很是悲怆,但是感染力很强。有人起了头,就有人应和,还有人弹着手中的剑哼吟。 听到这首歌,子橐蜚顿时大怒:“何人胆敢以怨望而谤君上!” 一声咆哮,周围的武士都是低着头,一个都没有回答他。 只是歌声还在继续。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虽说没有明着反抗,但唱了这首歌,比直言进谏还要打脸。差不多就是指着子橐蜚的鼻子唾骂,说他是个暴虐无道的昏君。 尤其是这首《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外一首《荡》,《荡》是周天子起家时候,讨伐前朝王的檄文。 而王是宋国的祖宗,有名的暴君昏君。 别的国家可以《板》《荡》一起唱,但宋国一般都是唱《板》不唱《荡》,只是唱了《板》,又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荡》呢? 此时此刻的子橐蜚,就感觉自己的臣子士兵们,正在指着他咒骂,说他像他的祖先王一样昏庸无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子橐蜚让亲卫前去弹压唱歌这个事情,反而越演越烈,搞到最后,泗水以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人唱《板》,实为唱《荡》啊。”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相当的感慨,去年的这个时侯,宋国还是堂堂大国,国君的威严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国可以比拟的。 但是现在,阳巨觉得他完全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嘲讽子橐蜚,而且还会白赚一个不畏强权的名声。 身处“义军”中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板荡?” 李县长听到这词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其实不知道《板》还有《荡》,不过稍微念叨一下,脱口而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 跟过来观战的大舅哥商无忌赶紧又掏出了小本本,这骚话……赞! 质量太高了。 而且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老板在战场优势的情况下,还高度尊重对手。你看对面断后的主将,宋国前军司马戴举,他得到了老板的高度评价。 说他是宋国的大忠臣,即便国君都这么臭不要脸愚蠢无道了,还愿意维护家国。 这不是忠臣,什么是忠臣? 别说大舅哥商无忌,就是阳巨都是惊呆了,他从来都知道自家相国勇猛能干,却不知道自家相国还能口吐芬芳啊。 “义军巍巍兮……如疾风,戴子烈烈兮……如劲草。” “……” 李县长一看阳巨在唱歌,眉头一挑,心说这啥意思?怎么就唱上了?在打仗啊,宋人跟印度阿三一样唱歌跳舞,你堂堂中大夫也跟着瞎胡闹?你有病吧。 刚打算把阳巨赶下墙头,却见阳巨行了一个大礼,躬身对李解道:“相国诚乃大器之量。” 大器? 李县长完全没搞明白阳巨在说什么,这怎么就大器了? 大概是看到妹夫一脸懵逼,商无忌立刻小声道:“这是在夸首李胸怀宽广。” “这不废话嘛,我要是胸怀小了,还有你妹啥事儿?我不得天天搂着美旦过小日子?我就是胸怀宽广,才到处寻觅绝色。说起这绝色,我他娘的突然才想起来,子橐蜚那老废物的是不是有个妹妹很美?” “……” 大舅哥脸皮一抖,要不是老板语速太快,逼阳国中大夫阳巨显然没听明白。这立刻就是个失礼事件,很减个人形象分的。 不过商无忌也清楚,自己这个妹夫压根无所谓自己的形象,他在吴王那里都无比粗暴野蛮,何况跟一群小小邦国面前? 什么“正义”“大义”,都是骗钱骗色用的。 “咳嗯!” 商无忌没有说话,不过眼神示意了一下阳巨,逼阳国中大夫倒也聪明,知道这是要讲私密话,所以顶着一双崇拜佩服的眼神,跑到了寨墙的远处。 李县长觉得奇怪:“无忌,你要说什么?” “首李,于外人之前,切勿将所求列国公主之事,挂在嘴上啊。” “怕什么,逼阳国谁不知道我好色?我就这么一个爱好,凭什么要压抑?” “……” 突然间商无忌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老板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有的没的,子橐蜚是不是有个妹妹特别漂亮?我听说还没打算嫁人,他妹妹……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若论宋国绝色,唯公主南!” “东南西北那个南?” “正是。”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只是公主南……非是宋君之妹,而是宋君之女。” “子橐蜚的女儿?” 李县长顿时露出一个表态的笑脸,“嘿……哥,你说咱要是把这个老废物活捉了,然后让他拿喜儿……不是,拿女儿抵,你说他会同意吗?看这老废物胆小怕死的模样,我估摸着会同意。” 为了美女,老板连哥都喊上了,商无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老板不愧是个人才,爱好专一,不择手段。 这是干大事的料啊。 “我觉得可以。” 商无忌没反驳,既然老板喜欢美女,那就喜欢喽,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妹妹已经怀了孕,肚子大就是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 再一个,商小妹现在的地位可不低,商无忌能够感觉出来,老板对自己妹妹不仅仅是当老婆看待,还是助力之一。 这种地位是长久的,是很难被替代的。 想到这里,商无忌不由得对自己都佩服起来,想当年努力培养妹妹,那是吃了很多苦头的,现在苦尽甘来,可见上天公允啊。 “不过要活捉子橐蜚,难度不小啊。这他娘的几十万人的,老子想要玩个火烧连营……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之所以不能火烧连营,实在是因为宋军的营寨比较简陋,为了包围逼阳国,在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屯兵不少,人数虽多,却并没有到营寨林立的地步。 “主公大可不必活捉宋君,只需逼迫宋君退位即可。” “这老废物一看就不像是愿意放权的,退位怎么可能?” “宋人吟唱《板》思《荡》,宋君是不得长久了,现在只差些许星火,便可烧了宋国这座大屋。” 根基不稳的君主,只要有臣子稍微心思荡漾一下,绝对是要摸一摸大权的质感。 只是商无忌也不得不承认,宋国是个好国家啊,君上都这副败家模样了,还有戴举这样的忠臣。 “那就等,我等得起宋橐蜚下台!” 李县长眼神坚定,这让商无忌大为佩服,能够有这样的忍耐性,也是为上者的优良素质啊。 正要夸两句老板,却听李县长神色坦然,甚至还有些无所谓:“宋橐蜚的女儿可以先放一放,陈国还有一条蛇精,我可以先抓来验验货嘛。” “……” 有时候商无忌是想过锻炼身体的,只是怎么看先天素质不足,跟老板互殴百分之一百是被打成残废,所以这样的念头,起来就放下。 想到了蛇精,李县长整个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陈夭已经够劲儿了,这要是再把妫蓁弄到手……啧啧,赞呐。 想着想着,李县长眼珠子都开始飘了起来,整个人的形象极尽猥琐。 反正李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宋国公主不好搞啊,毕竟宋国是大国,且不说抓住子橐蜚的概率有多低,就算抓住了子橐蜚,有戴举这样的国家忠臣,怎么可能拿公主来交易? 国有忠臣,这事儿就不好办。 别说公主了,就是眼下戴举断后,填人命之果断,超出了李县长的想象。 而且望远镜也看到了宋军前军大营中,似乎摆放着金灿灿的现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戴举当机立断,许下重金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如今阻截义军的宋国部队,就是一个个勇夫啊。 打仗只要有勇气,只要敢拼敢打,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稍微计算一下可行性,李县长个人觉得,还是陈国公主好搞一些,毕竟他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甚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只要用妫夭的名义,把妫蓁骗出来,还怕青蛇跑了? 他娘的,老子这逼阳国“二环”,不比那金山寺要规模大啊。白蛇被抓,青蛇来了还想跑? 得罪了方丈……就算不得罪方丈,女妖精也别想跑! 斩妖除魔,我辈正义之士,就应该当仁不让,要有舍我其谁的大无畏勇气! 此刻,戴举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紧张,把宋氏子弟大量消耗是个技术活儿,不能太糙,那样太明显;也不能太细致,那样搞不好把自己也交代在这里。 把握这种尺寸太难了,因为鬼知道对面的傅人部队会作什么妖。 “主公,君上车辇,已过泗水。” 突然,外面一个披甲军官,兜帽都没来得及扶正,就气喘吁吁地冲戴举禀报。 “已过泗水?” “正是!” 话音刚落,对面傅人部队已经开始组织冲锋,擂鼓声响起,战鼓催促着傅人部队的矛手方阵前进。 每一个鼓点都不是乱敲的,方阵缓缓前进,脚步都要踩在鼓点上,这样才能竟可能地步频一致,方阵整体阵型不变。 “主公!” “命‘虎贲’接战!” 距离越近,双方的远程兵器作用就越小,最后就演变成短兵相接,然后弓弩手都成了游击手,偷放冷箭看得是弓弩手的技术水平。 毫无疑问短兵相接才是宋军的优势,作为中原四战之地的大国,又是前朝余孽,宋国的步兵方阵一向有些门道。 只是这一回显然是残血版本,方针缺少大量配置,主力全是长戈和长殳。 不过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和训练,戴举相信这样更能有序地消耗商丘“虎贲”,只是戴举期望傅人的队伍要韧性强一些,这样杀的宋氏子弟,才能更多。 咚!咚!咚!咚…… 同样擂鼓呐喊,宋军方阵也是缓缓前进,拒马、鹿角已经绕开,双方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步兵线肉眼可见进入到了十步距离,双方的长矛手都是神色凝重,但都一脸坚毅。 检验训练和勇气的时候到了! 李解对鳄人和勇夫的信心相当充足,哪怕逼阳国齐聚的列国将军大夫,都在吹宋国的步兵方阵如何厉害如何了得,但只要鳄人、勇夫的训练没有作假,鳄人、勇夫的装备不是摆设,那么,凭什么输?! 要论勇气,鳄人、勇夫们,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两强相争勇者胜,更何况在李解看来,宋军根本不算强者。 “首李!” 随着第一道战鼓声响起,商无忌就相当的紧张,这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的紧张。在商无忌看来,这些鳄人、勇夫,就是种子,是命根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种子、命根子,在李解的眼中,从来不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 “稍安勿躁,鳄人、勇夫连真的猛虎都杀过,这些商丘‘虎贲’,难不成真是猛虎?老子偏不信这个邪,羿阳君麾下,可是货真价实的吴甲。商丘‘虎贲’真要是比姑苏王师还要厉害,何至于此?” 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商无忌整个人都轻松了。 道理就是这么的简单,如果宋国真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在强国夹缝中“苟延残喘”? 固然宋国没有鲁国那么丢人,但当年吴国爆打晋军,可是在宋国的国土上打的。 这世上有哪个强国,会让别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的十步,步兵线已经看不清楚彼此,长矛长戈都在往前戳,只是和宋军不同,最前排的鳄人身材极为强壮,身上披了几层甲不知道,但是整个人都要大了一圈。 除了长矛之外,还有格外庞大的竖盾,每向前一步,竖盾简直是要在地面上铲出一条壕沟来。 尖锐的竖盾下部,很容易扎入泥土,然后固定在原地。 后队鳄人的身材没有那么魁伟,但是身高和臂展非常突出,持矛的时候,两条胳膊的肌肉都要把布衣撑爆似的。 随着一声急促的骨哨声,哐当! 整个阵列突然停止。 “都有” 队长们同样紧张,对面的宋人,脸上长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杀!” 哐! 和宋军阵列想要快速地往前戳不同,顶在最前方的三排鳄人极为冷静,没有因为紧张而胡乱出击,等到一声喊“杀”,三排鳄人同时尽力一刺。 刺完之后,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已经有人负伤,不过伤势不严重,竖盾继续推进。 哐! 阵列挤压在了一起,后排尽力往前刺,谁也不敢松懈,更不敢脱离队列。 因为这时候脱离队列,单枪匹马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长矛如林,如林戳来,如林收回。一个士兵脱离队伍的瞬间,就是数把矛刃划过刺来,没有什么非死即伤,只有死! “杀!” 队长们同样披坚执锐,他们的装备更好,铁甲在身,宋国的长戈居然不能破防,这个发现,让商丘“虎贲”的第一线步卒眼睛圆瞪,完全不敢想象这种情况。 然而战场上来不得半点松懈,惊诧的一瞬间,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死。 嗤! 滋滋滋滋滋 脖颈上的血水根本压制不住,喷泉一样飚射而出。一人倒地,立刻阵线出现了空缺,本该后队补上,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鳄人就像是机器一样有条不紊。 其杀戮效率不仅仅是吓到了商丘“虎贲”,连刚才沾沾自喜的弩阵弓弩手们,也哦度被吓得不敢动弹。 他们没有被宋军吓到,但是被友军彻底吓到了。 “杀!” 哐! 嗤滋滋滋滋滋…… 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但是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依然稳如磐石,仿佛这些杀戮跟他们无关一样。 最强的鳄人要承担最严酷的任务,他们不仅仅是要顶住敌人,还要给予后方最大的保护,同时也要承担箭头的作用。 此刻从望楼寨墙上看去,宋军的阵列就像是流水,而鳄人们俨然就是河流中的顽石,流水冲刷着顽石,顽石岿然不动,流水只能从两边流淌而过。 “主公!大事不妙!” 情况超出了戴氏子弟们的预料,商丘“虎贲”固然是打了折扣,但状态并没有丢失,可是对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莫非是吴甲?” “吴王竟是如此宠爱野人?!” “若非姑苏王师,岂能如此骁勇!” “不……不……” 戴举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相对的要冷静,他摇着头,目光很是坚毅,“姑苏吴甲,固是披坚执锐,然则此等健儿之甲具,绝非吴甲所有!” 一个是意外,那此起彼伏,就不会是意外。宋国商丘“虎贲”的长戈,显然不能轻易地破开对面的甲具。 吴甲是什么水平,戴举是心知肚明的。 “君上车辇,确已过河?” “已至河西停当,时下正布置营寨。” “鸣金收兵,撤回河西!” 戴举当机立断,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他许下重金根本是毫无压力的,为了重金拼死一搏的商丘“虎贲”,只要死完了,这些重金还需要给吗? 当然事后肯定要抚恤家属,但堂堂商丘“虎贲”,都是君上的爪牙,他怎敢僭越?就算他良心绝佳,子橐蜚敢让他去抚恤家属吗? 从算计这些宋氏“虎贲”的那一刻起,戴举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走惠而不费的事情,重金哪怕许诺一个天价,也得有命拿才算数不是?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响起,鳄人队长们顿时呼吼:“杀” 204 向宋国戴举学习 戴举很冷静,戴举撤退了,戴举被包围,戴氏一族的种子精英被鳄人追上了…… 整个宋国商丘“虎贲”的前军……被全歼。 别说什么宋氏戴氏,一股脑儿全部被聚歼在了前沿阵地上,戴举最后带着人逃出来的时候,左右只有十七八个人,还全是军官,亲卫都折在了后头。 最后这十七八个人,是趴在木排上游过泗水的。 返回河西之后,戴举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忠臣呐!真是忠臣,服了!我李某人这辈子真没服过人,这个戴举是真的让我服气啊。能尽忠到这样一个地步,我以前只能在电影上看到,活生生的是没见过的。” 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李县长是真的感动,戴举这个人简直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是无数不义之人中的人性光辉啊。 宋国有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立刻亡国的。 之前李县长也没多么服气,直到后来鳄人杀得兴起,装备越来越明显,整个战场上的宋军大崩溃之后,才发现这断后的商丘“虎贲”,很多人都是戴举的族人啊。 李县长是分不清哪个是戴氏哪个不是的,但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认识啊,好些个军官都还跟阳巨喝过酒,碰头是能打招呼的那种。 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要了残了之后看到阳巨然后自杀了。 “这不是一人忠义,这是一族忠义啊。感动,令人感动。” 一个人忠心耿耿不算什么,但整个家族都是秉承这样一种精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家风好啊。 “来人!” “是!” 打扫战场的时候,鳄人、勇夫席地休整,迅速地补充高能量食物还有淡水,甲具只是卸了外层,内里还有一层皮革和布衣。大运动量之后,得赶紧散热休息。 负责警戒的是候补鳄人,负责清点战利品的是候补勇夫。 盯着弩阵军纪的,是“义胆营”,这些狗子现在胳膊上都戴着红袖套,罚款罚得可灵活了。 不过这时候就算让弩阵的弓弩手选择战场抢劫,他们也不敢。哪怕一堆的曹国贝币就在眼前,也没有人敢伸手,只是眼热地盯着。 和他们不同,鳄人和勇夫浑身散着热气,坐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浑身的血腥味依然很浓,战场周围到处是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五脏六腑糊了一地。 很多弩阵成员还不能承受这种冲击,完全没有食欲,偷偷呕吐者数量不少。 正因为如此,看到鳄人和勇夫的战后表现,才更加让他们震惊。 实际上,不少弩阵成员都以为自己是强军种子。一开始李解把他们编为弩阵,他们还是心中不满的,嘴上固然是没说,但屈辱感总归是有一点。 要知道,鳄人和勇夫的装备,精良到他们各自国家以举国之力,都不可能打造。但在李解这里,想要获得什么样的装备,就看你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弩阵成员都是各自国家的佼佼者,然而他们连跑步都跑不过候补勇夫,更不要说鳄人和勇夫。 李县长对戴举这个宋国忠臣佩服无比,两三万弩阵弓弩手,则是对鳄人、勇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服不行,全面性的差距,令人绝望的差距。 更让他们怀疑人生的,就是这种人居然不是姑苏王师?吴甲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这种人都不用啊。 “首李,有何吩咐?” 沙瓜站在李解一旁,小声问道。 “传令诸军,宋人虽然败了,但是也有英雄人物啊。号召诸部,向宋国戴举学习!” “是!” 李县长叉着腰,看着滚滚泗水,很是感慨:“这宋橐蜚都能有戴举这样的手下,老子肯定也得有啊。他娘的,宋橐蜚这个老废物,运气是真的好,都这种模样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忠臣。虽说有点愚忠,可愚忠也是忠啊!唉,戴举这种人,真是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啊。” 正当李县长大肆宣扬戴子忠诚的时候,泗水以西的戴举欲哭无泪,他连捶胸顿足的心思都没有了,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几个手下一拥而上。 “主公!” “主公不可!” “此乃天意!此乃天意啊主公!” “猛男之威,世人难料!主公切不可如此!大业为重,大业为重啊主公!” 当啷。 手中的剑跌落在地,戴举含泪哽咽:“大业,大业……大业何在,大业何在啊!” 扭头看着滚滚泗水,戴举此刻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宋氏子弟是被打崩了,他戴氏的人也的确在短期内占据了军中位置。 可现在还有啥?! 人都被杀光了,占了位置做神婆吗?! “主公!” 一个戴氏中年军官双目圆瞪:“戴氏不灭,戴邑尚在!只要主公在,戴氏必能大兴。主公,我等未曾没于河东,亦是天意!天意不亡戴氏,天意不亡主公” “主公,当振作!” 一番劝说,戴举心神稍定,然后道:“随吾前往中军!” “主公英明!” “主公英明!” 见戴举恢复了神气,十几个戴氏军官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戴氏想要壮大,必须要有压得住戴氏各个“山头”的雄主。 而戴举,就是这样的人选。 实际上也是如此,戴氏被封戴邑之后,全族空前发展,账面“国人”数量不多,但“野人”聚落多不胜数。 加上靠近戴国,时有戴国贵族跑路,就会在戴邑落脚,戴举在戴国附近的名声相当不错,当然在戴侯全家那里,肯定是恶名累累。 子橐蜚此刻还在生气,“板荡”被人吟唱,最丢人的就是他。如果宋国关起门来,倒也就罢了,偏偏宋国假假的也凑了一个联军,还是有友邦人士从旁跟着的。 在子橐蜚无能狂怒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河东断后的部队,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子橐蜚,不是因为部队被打光,他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虎贲”哪怕死光了也就是假装擦一下眼泪。 他震惊的是,傅人野战水平,居然提高到了这种地步! 去年冬天还只是依靠冰天雪地,这让人还能找一下借口。今年就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哪怕负责断后的部队不是完全体,但那也是商丘“虎贲”,而且前军司马戴举也布置的像模像样,他子橐蜚带着大部队转移,那是一点迟滞都没有,相当的轻松。 这说明戴举断后的效果是斐然的,是成功的。 为了他子橐蜚,戴举居然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戴举同样带着最少三千人的戴氏子弟,这要是打完了,那戴氏还能起来吗? “国有忠臣良将,必能大兴!” 子橐蜚一声感慨,竟是有些悲伤,连忙追问,“戴子何在?!” “行踪不明,有溃兵言戴司马推舟入河,是否抵临河西,卑下不知。” “啊?!” 猛地一惊,双手张开的子橐蜚很是难过,这样的忠臣良将,就这么死了?他跌跌撞撞向后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唉” 一声叹息,子橐蜚很是不甘,宋国国运,就是要这样断送吗? 要知道从一开始,看穿晋吴互王危险的人,就是戴举啊。给大宋国破局,献计献策的人也是戴举啊。 为了让他子橐蜚安全转移,保证大军稳定的人,还是戴举啊! 现在,这个国之栋梁,居然折损在此? 子橐蜚顿时大怒,将君子剑抽了出来,狠狠地斩去案几一角:“江阴野人!吾绝不相饶” 营帐中气氛凝重,不管跟戴举的关系如何,但此刻诸多宋国贵族,都是不得不由衷佩服,戴邑之主,的的确确是个忠诚。 即便不是忠于宋侯子橐蜚,也是忠于宋国这个祖国。 甚至有些一开始怀疑戴举是在搞事的戴氏对手,此刻也有些自责,这世上哪有玩阴谋诡计,把自家精英种子都玩死的? 正当诸卿士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子橐蜚的时候,外边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这次前来禀报的不是小兵,而是蒙氏的将领蒙武,主持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主将。 “君上!戴子得以保全,率戴氏十八人渡河,如今诸人身负重伤,臣已先行调派医者前往救治!” “啊?!” 子橐蜚大惊大怒大悲大喜,猛地走了两步,一脸狂喜的表情居然凝固了起来,接着嘴角一歪,整个人四肢都不受使唤,然后“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只是他手还握着君子剑,这剑本就锋利,擦着大腿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君上” “散开!” 蒙武当机立断,猛地撕破身上下摆,卷成一团塞到了子橐蜚的口中。 此刻子橐蜚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抽搐,蒙武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子橐蜚抱了起来放在软垫上,然后吼道:“快传医者” “君上!君上” “君上大厥,快传医者!” 大厥是列国贵族中比较出名的病症,属于富贵病,实际就是中风。 宋国说“中风”多说“大厥”,楚国则是用“仆击”来形容,但都一个意思。不管哪个国家,都有中风不死然后半身不遂的君侯。 当然更多的是中风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也因此这个病相当出名。 蒙武处理还算得当,子橐蜚死是没死,眼珠子还瞪着,就是斜眼歪口的,看上去极为丑陋。 不少宋国卿大夫,此刻已经判了自家国君死刑。 这种模样,再署理朝政又有什么意义?国际上只会更丢脸。 又不是那种英明国君,自家国君的表现,就是个小丑,宋国的脸已经丢出天际。宋国卿大夫们要不是还要生活,早就盼着子橐蜚早点死,最好直接退位。 现在,机会来了。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和列国一样,储君问题宋国也没搞定。 只这一刹那,凡是家族有点实力的,都内心无比的荡漾,哪怕表情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痛苦状,可那种眉眼之间的狂喜,根本压抑不住。 宋侯“大厥”这个事情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流传,卿大夫们也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大肆宣扬的时候,正打仗呢,傅人现在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要是被他们抓住机会,三军没有统帅的情况下,宋国部队要是遭遇全面溃败,这国家都没了,还玩个蛋。 不多时,就有卿大夫发出了一个声音:“戴子伤势如何?!” “劳累不堪,虚脱昏迷。” 蒙武应了一声,顿时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整个营帐内,几乎多有的宋国大佬,都只有一个态度。 等戴举恢复过来之后,就让他出来主持一下工作,至少让宋国全身而退。 反正戴氏一没有人二没有势,戴举还是个大傻逼,居然要给子橐蜚尽忠,那就让他背黑锅喽。 你不是大宋国的忠臣么,那就得好好地给大宋国干活,现在君上不行了,你是忠臣,得帮着解决一下问题啊。 短期内还不到争夺世子人选的时候,得先解决第二次逼阳战争。 开战很容易,结束战争,那就是相当的困难。 而且很显然宋国打不下去了,这一场战争的结束,大概又是以宋国的失败而告终。 再战逼阳,面对吴国猛男又输了一次,宋国的国际地位击穿地心。但是,战后还有一堆麻烦事情要处理,打输了就要赔偿,或者停战也得掏出诚意。 敌人要是不满意,耗你三年五载的,你一个国君都是半身不遂的国家,玩个鸟? “如今事关重大,切不可泄露内中,待戴子醒来,我等再行商议。” “可。” “可。” “可。” 一种卿大夫都很有默契,凡是年薪千几百石以上的,一个个都是人精。现在国君就是半条死狗,最忠心的那一个,又把自家精英给打没了,到时候宋国认输收兵,这跑去跟逼阳国谈判的人,不是戴举还会是谁? 大忠臣就应该签卖国条约。 此时此刻,众多卿大夫也不去想吴晋互王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大宋国亡了,我们投靠吴人或者晋人,不也挺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还挺有道理。 子橐蜚中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戴举那里,戴举虽然劳累过度然后“昏迷”,但一起逃出来的十八个戴氏子弟却还能活动。 几个家族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人来接触他们,然后偷偷地把消息交流了一番,确定河东商丘“虎贲”完蛋之后,这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主公!君上居然‘大厥’!” 有个赤膊上身,缠绕着布带的中年壮汉目光如炬,“若如此,君上必要退位!然则世子未定,朝中重臣,必有私心!” 榻上一脸“虚弱”的戴举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碰上李解这个怪物,运气太背,这一点,他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子橐蜚“大厥”之后,短期内就是丧失了梳理朝政的能力,万幸的是子橐蜚没死,要是死了,实际上戴举反而处境更加艰难。 只有子橐蜚活着,他戴邑城主才是国之栋梁,否则换了个主君,谁知道谁啊。 那么短期内,对子橐蜚影响力最强的,又或者说能够让子橐蜚最信任的外臣,绝对不是外戚家族,而是同为公族血脉的戴氏族长! 心头转过各种想法,戴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场仗打不下去了,要结束。 不过结束的方法,一定是宋国认输,怎么认输不知道,如何大出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一定不会去做这个“卖国贼”,跟傅人,跟逼阳子豹,又或者说跟江阴子李解谈判的人,一定是他戴举,也只有他戴举。 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苦差事,是极为憋屈极为屈辱的事情。 但是戴举不这么看,甚至他也猜到他的同僚们,肯定也拿这个事情来笑话他。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换个角度来看,短期内掌握庞大权力的人……难道不是他这个跑去跟傅人求和的“卖国贼”吗? 至于说怎么卖国,割地赔款还是出卖百姓,这算个事儿吗?土地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家业;百姓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子民。 将来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戴举怎么可能是第一罪人?如果子橐蜚完好无损大权在握,倒是可以把事情宣扬成戴举谈判毫无底线,只要宣传得多了,底层也会认为这事儿罪在谈判之人,忘了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统治者。 但现在子橐蜚“大厥”不起,看似黑锅背了起来,但因为没人帮子橐蜚行动说话,人们只会对戴举更加同情。 “将吾抬往君上大营。” “主公?” “快!” 不多时,十几个或多或少有伤在身的戴氏子弟,就抬着“半昏迷”,看上去虚弱到随时可能嗝屁的戴举,前往子橐蜚的营帐中。 到了大营,不等那些个卿大夫上前来安慰问候,就听戴举用嘶哑而悲怆的声音喊道:“君上” 205 风萧萧兮 “始战轰轰烈烈,而今仓皇如犬,宋人何其不智。” “若论长谋,宋侯亦可称果决。” “噢?”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犹如食肆的楼阁内外,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华服在身,须髯飘逸。 “宋国非不知再战逼阳大不利,时有六国公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间道理,宋国便是满朝昏君佞臣,岂会不知?当时是,再战逼阳,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一人身穿官袍,手中把玩着两颗大小均等的赤黄玻璃珠,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洛邑卿事寮中的老油条。 周天子还能震慑四方的时候,卿事寮中的官员,大多的都是实权贵族,甚至有的宗国君主,国中的事情都是不管的,主要事业就是在周天子这里打卡上班。 只是现在周天子的威权全面衰败,除了一个壳子还在,整个周王朝真正能影响到的地盘,可能还没有蔡国、陈国来得大。 “晋吴公子会盟,又先行分地于徐国,吴国得钟离,晋国得宿南。此二地为两国所掌,宋国东南门户大开……” 一番侃侃而谈,视角和以往大不一样,顿时让人大为惊诧。 国际上不是没有地缘政治的专家学者,但是很多时候,列国诸侯都不可能从宋国的角度来看问题。 毕竟事情的源头,是去年冬天的第一次逼阳战争。 怎么看都只是一场复仇战争,如果不换个角度,大概就是这样理解。 然而现在,“天下棋盘”前,一条泗水分隔两地,吴晋两国就是两枚随时可以杀入宋国腹心的棋子,对宋国东南的威胁,就是最高警戒! “彼时宋国大患,唯郑国一家。吴国虽强,止步东南,遍数历代吴主,虽平灭淮夷,至今,亦不过放任自流,淮夷诸地城邑,空有吴国疆土之名。除淮县、盐城等地之外,四野之间,夷人流窜。私以为,吴国与其争霸于外,不若勤修于内,此谓修德……” 那卿事寮中的老油条说了一通之后,有人拿来一只水壶,水壶中洋溢着令人意外的香味。 周围的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此谓何物?” “此谓‘茶’。” 侍者说着,手指在案几上画了几下,是一个“茶”字。 “这是新字?” “正是。” “出自何处?” “东南。” 众人精神一振,修德不修德的,有个屁用,讲那么多还不如喝口茶呢。周天子也天天逼逼修德,有鸟用?还不如修车。 什么吴国修德,吴国这是修德才有的霸主地位吗?吴国那是殴打出来的霸主地位。 “慢饮。” “天下棋盘”中的侍者退去之后,众人顿时抄起杯子,开始倒茶喝。 之前吹的牛逼全都抛在了脑后。 “苦涩难当……咦?稍后回甘。” 咂咂嘴,有个老头儿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然后打听了一下这茶水的价钱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价格不是有点贵,是相当的贵! 只是一个全新的饮品,小众圈子就是喜欢抬一下,不贵还不玩呢。 一时间,一堆洛邑的王子公孙卿士大夫们,完全都把第二次逼阳战争抛到了脑后。把茶水瓜分干净之后,开始研究这个“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树叶?” “吾知蜀人以‘’煎之,似是相同。” “蜀人之‘’,亦是吴人之‘茗’,楚越以‘’名之。” “茶或是‘’之别音。” 卿事寮中的高官们一个个研究起为什么这玩意儿叫茶,他们也没见过茶这个字。荼倒是见过的,这改了改就叫茶? 造字的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但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反正几经打听,才知道这“茶”字,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在用。 而更早的时候,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借用吴国太宰子起的名头,然后在船上挂这么一个字。 总之就是从东南来的就是了。 然后洛邑卿事寮中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表示,吴人神经病啊,还多弄一个字出来,你家里开竹简木牍铺子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第二次逼阳战争收尾之前,洛邑的“天下棋盘”四周,都是过来喝茶的老夫子。 没办法,这些老头儿也回去试了试,怎么煮蜀人的“”,也没有“天下棋盘”的滋味。香味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是汤水苦涩难喝,不加姜葱八角桂皮香叶……味道有点怪怪的。 还是这江阴邑弄过来的滋味清爽,那叫一个通透。 白天来喝了茶,回去大便似乎都通畅了许多,爽啊。 喝着喝着,洛邑卿事寮的家伙们,居然还分出了几种喝法,什么浓一点淡一点,什么加枸杞加红枣,什么加莲子加桂花……可比宋国和逼阳国之间的玩法多多了。 而把“茶”带到洛邑的延陵运奄氏,这时候坐蜡了,因为他们没货啊。这他娘的高端市场就在眼前,结果没货,你说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延陵运奄氏在江阴邑那里,还真说不上什么话。原本这些“茶”,就是配合陶瓷来卖的。 “天下棋盘”一开始要的是精美陶瓷,还有江阴邑的竹器、漆器,谁要你的树叶啊。哪儿没有树叶?而且都差不多,巴蜀的“”,和你一模一样,你改个名儿就要按量来卖,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但是现在不同了,“天下棋盘”唯一指定认证的饮品,就是“茶”。 管你什么香茗、良、美……那都是个屁! 屁,懂吗?! “如之奈何,吾等又无制茶之法,阴乡内里,旁人不得擅闯……” “商夏乃我运奄氏女子,今为江阴次夫人,岂会坐视不理?” “……” 运奄氏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被族人狂翻白眼。 关于商小妹成了江阴次夫人这个事情,他们能不知道吗?可当初怎么对待商无忌兄妹的? 旁人看了,多以为是延陵运奄氏好生了得,多头下注各种眼光超前。 实际上就是狗屁,当初商无忌是自立门户,然后举族拍手称快。商无忌在李解那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获得延陵方面的支援,一切都是公对公,半点私人情面都没有。 要不是主持大局的族长,在商无忌那里还有三分薄面,整个延陵运奄氏早他娘的被商无忌干成傻子。 “商夏虽为江阴次夫人,然则怀有身孕,此间俗务,切勿叨扰。若是为猛男得知,诸君以为下场如何?” “……” “……” 不说还好,提了这一茬之后,延陵运奄氏的人想了想,那就很有画面感了。别的不说,想当初李解还是野人头子的时候,那“百沙”之首,是“黑蛟沙”,可“黑蛟沙”现在的地盘上,有一棵大树,有一块石碑。 大树上有字,石碑上也有字,说的都是一回事:李解诛三黑于此。 三黑不算什么,“黑蛟沙”也不算什么,但当初的李解,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的李解,还能无视吗?王命猛男江阴子,就算他没底蕴没家族,但他不会自己创造家族啊,他是男的啊,给他一百个美女,十年之后就是几百人的大家族!努努力说不定上千! 再说了,李解现在也不需要李氏族人啊,他麾下鳄人如虎,勇夫如龙,连宋国联军都被干成了傻子,他怕啥? 就算想要行刺李解,你得先买通鳄人、勇夫吧。 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如果李解手下是贵族子弟,那其实还好,因为贵族子弟读过书,知进退懂道理,尤其是通晓厉害。 这威逼利诱嘛,多少就有点效果。 可鳄人、勇夫一个个都是啥?之前都是文盲,字都不认识,连名字都是李解帮忙取的,别说名字了,姓氏都是李解赋予的,他们从蒙昧麻木略带懵懂地活着,进化到现在成为了列国诸侯口中的符号谈资,这一切,都是李解给的。 李解在这群鳄人、勇夫心中的地位,威逼利诱根本没有用。 创业之始,天赋尽显,李解就是陆地行走的神仙,更何况还特别能打,是先打服了一群文盲,再说服他们的。 外界诸侯们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延陵离当初的“白沙”那么近,多多少少都是了解一些,再加上还有云亭五更、芙蓉乡老等等老朋友的吐槽,知道的也就更多更详细。 “如此看来,不可求见商夏……” “甚么商夏!是江阴次夫人!” “是是是,如此看来,我等不便叨扰江阴次夫人。若如此,我等当如何得茶于江阴?” “去寻商无忌。” “恐为其辱。” “辱与茶,二选一。” “……” 最后延陵运奄氏在洛邑的人,决定抽签,抽到谁就是谁,然后就收拾一下东西,前往逼阳国,找到商无忌,总之表明态度:跪求侮辱! 哪怕被轮到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也要咬牙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 跪求侮辱的不仅仅是延陵运奄氏,宋侯子橐蜚中风之后,目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清醒,但半身不遂了,而且半边脸完全没知觉,嘴巴往一边歪,说话口齿不清全面漏风。 总之宋国的麻烦……大了。 所以得有人求侮辱,向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只有李解侮辱了他们宋国人,才能解决事情。 “你他妈逗我?宋橐蜚这就半身不遂了?卧槽……” 李县长一脸震惊,他不是装的,是真的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打仗哎,这怎么就突然总司令不行了? 不过李县长震惊之后就是狂喜,脑袋里瞬间蹦出《南京条约》《马关条约》等等名词,什么“最惠国待遇”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反正中学时代的记忆,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老子他娘的江阴子,“大阴”和“大英”也就一个前鼻音后鼻音的区别。 没毛病! “首李,如今宋人求和,要不要谈?” “谈,当然要谈!” 大舅哥商无忌提问的时候,眼神有很多种暗示,所以李县长回答之后,突然眼珠子一转,让周围的人劝退,然后小声问道,“无忌是有别的建议?” “首李,谈和自然要谈,不过,是宋人提出来的要谈……”商无忌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不边打边谈呢?” “嘿……” 李县长音调拉得很长,突然中学时候的知识又蹦出来了,什么“麦克阿瑟”什么“李奇微”……总之,李县长突然觉得一个时代中的精英,其实换哪个时代都会是精英,唯一区别就是知识面。 “怎么打?” “打薛国!” 说到这里的时候,商无忌把地图一转,手指点了点,“薛国为宋国保护,实为宋国附庸。旧年宋鲁相安无事,这才薛国得以保全,薛国先后两次‘从贼’,可谓助为虐!” “去年薛国已经割地给了逼阳国,这再打,打到什么程度?” “程度?” “就是打到什么地步。” 大舅哥没搞明白“程度”的意思,不过很快就理解了,然后对李解道:“灭薛国!” “灭薛国?” 摩挲着下巴的李县长想得有点出神,这两个地方集团争市场争地盘,偶尔是会搞死一两家地方性企业的。小企业做不大不就是被吞并的命么? 薛国说难听点,就是个乡镇企业,总人口可能比六国要多,但地盘没有六国大,加上又夹杂在几个地区强权之间,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更何况,薛国根脚也有点问题,一堆子姓、嬴姓、姬姓、妫姓的国家之间,冒出来一个任姓,你说你是不是很任性? “灭薛国容易,只是好处呢?薛国也是没有天险啊。” “首李,‘大义’在手,义士就是天险啊。” “这话骗骗人的,我们自己怎么可以当真呢?” “首李,背靠大吴,‘大义’再是空话,也是天险……” 大舅哥又提醒了一下老板,李县长顿时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对啊,老子是美国……不是,吴国人啊。我想虐谁就虐谁,我说‘大义’就是‘大义’,我说是普世价值,它就是普世价值,不服就打到服。” 一时间,李县长眼神有点猥琐:“正好还可以恐吓一下那些不愿意把义士交出来的菜鸡国家,我们吴国都给了技术移民的绿卡了,你他娘的居然还不放人走,这分明就是不尊重人权,要谴责!” “嗯……”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大舅哥的建议,“就灭了薛国,跟宋人谈的时候,咱们先狮子大开口!” “狮子?” “狻猊大开口。” “……” 大舅哥虎躯一震,赶紧从包包中掏出小本本,把“狻猊大开口”给记了下来,这骚话不仅仅是骚话,更是谈判学的一门技术啊。 此时宋国内部也在一锅粥,公卿权贵心中佩服戴举归佩服,但肯定还是不把他当人的,等戴举在重伤之余还痛心疾首痛哭君上的时候,宋国的大佬们就直接跟戴举说:中央已经决定了,让你来背黑锅,吼不吼啊。 谁叫戴举是忠臣呢,所以既然是中央的决定,那就“吼啊”。 在外人看来,还觉得纳闷,你说你一个戴邑大夫前军司马,怎么就成了中卿“使相”了呢? 除此之外,为了保障带忠臣戴子的谈判安全,还给配了商丘“虎贲”若干,这些个被选出来保护戴举的“虎贲”,一个个与有荣焉,大有同生共死的架势。 总之,宋国这时候需要英雄,也需要背锅侠。 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宋国出现了一个恰当的人,那就是带忠臣戴子。 恢复神智的子橐蜚虽然心中不忍,但他能够相信和依仗的,也只有戴举了。要知道,现在的状况不仅仅是要坑戴举,更绝望的是,宋国上下,居然找不到一个够胆跟李解碰面的人。 那些坑自己人很熟练的卿士贵族,让他们随同戴举前往敌营,也是怂到不行。 简而言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子橐蜚的一颗心,早就凉得不行,不过他现在身体也有点凉,所以心凉也不算什么了。毕竟,人死了,那是真没有热心肠可以用。 “卿为国士,吾愧对卿也……” 嘴巴漏风的时候,说再感人煽情的话,都觉得有点搞笑,而且子橐蜚本来就有点胖,加上中风之后,嘴巴还有点肿,跌倒在地的时候,还被君子剑划了一下,整个人的状态要多矬就有多矬。 要是李县长在这里,肯定会吐槽,你说你一个国君,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素质,把嘴里的烤肠先拿出来说话不行吗? “君上勿虑,江阴子乃是沙场战将,我国求和,江阴子未曾相约于逼阳,而在泗水之畔。”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子橐蜚紧紧地握住了戴举的手,“卿不负吾,吾不负卿。卿往傅人之所,乃宋国中卿;卿归来之时,乃宋国相邦!” 因为各种历史原因,子橐蜚并没有设置治国副手,大部分时期,就是百官一起参谋,毕竟宋国的主要业务,就是骗钱划水,然后跟郑国互相挠脸抓头发掏裆。 也就是最近几年,可能是天下诸侯的家里都有了点变化,可能是人口增长,也可能是收入增加,总是宋国的生意好了不少,于是国家治理就需要精英来辅佐。 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精英团,毕竟不可能都像吴王勾陈那样,一个人的工作量,比二十个人还要强。 所以吴国的老妖怪,有一个太宰子起帮忙威逼利诱就行了,大部分时候,吴王一个人就搞定了国家政策的制定。 当然很多时候,吴国的国策都有问题,但问题只要没有被暴露出来,就不算问题。怎么不把问题暴露出来呢?高速发展,大力扩张,因为这时候的举国精力,都来不及搞内耗呢,都向外发力呢。 因此宋国和吴国完全没法比,吴国有啥问题,就到处碰瓷找茬,不是拍人戴帽子就是拍人为什么不戴帽子。 超级大国为所欲为,所以也就掩盖了吴国的结构性问题,不管是国家制度还是经济制度,其实吴国浑身上下都是漏洞全是破绽。 有道是浑身都是破绽,所以也就没了破绽,很多经济大国对于吴国市场也是相当无语的,可又没办法。谁叫吴国产盐产丝绸产五金之余,还他娘的有个大妖怪做国王呢? 比不得吴国,宋国是比较成熟的国家,就算君主是个智障,大部分时候都有回转的余地,再加上出身不好,典型的前朝余孽,连楚国的面子都比他们宋国大,可想而知这国际上的环境,那叫一个复杂。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么一个复杂又危险的状况下,子橐蜚承诺戴举谈判归来之后,就让他做“相邦”,这是真的要开始寻找臂助强援,甚至还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 子橐蜚也清楚的,“大厥”之后还能顺顺当当做国主的,少之又少,即便有,也不是他这种货色。 非顶级雄主,不能镇压群雄。 他子橐蜚本质上来说,就是个肥宅…… 只是恰好这个肥宅的职业,是一国之主。 “君上勿虑,诸事……有我。” 轻轻地拍了拍子橐蜚的手背,戴举平静的语气,让子橐蜚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子橐蜚郑重道:“吾非戏言,吾……必不负卿!” “君上,保重。” 言罢,戴举退后一步,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的戴举,早就换了一身行头,他本就形貌飘逸蹁跹,美髯随风而动,更是显得英姿勃发。 风乍起,泗水波澜滚滚,子橐蜚不由得双目含泪,他这为君一生,曾经以为的那些个忠臣,一个个瞻前顾后只知道为自己家族捞好处。 偏偏这个戴氏同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是默默地守在戴邑吃苦,现在,却有这般让人愧疚的忠义之举,这如何不让子橐蜚为之而倾倒呢? 而泗水以东,早他妈等得不耐烦的李县长叉着腰拿着望远镜瞎看,看到有人往这边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胖子很眼熟:“嘿,这宋橐蜚怎么这副鬼样子了?这是鬼上身了还是被马蜂蛰了?” 然后又看到子橐蜚跟谁眼泪婆娑的模样,李县长顿时道:“卧槽,这戴举还真是个忠臣,居然是他负责来谈判?这宋国国内还有没有人了?都死光了?忠臣,大大地忠臣啊。” 感慨万千,李县长不由得开口念道:“风萧萧兮易……泗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说谁呢?”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大舅哥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手中还拿着小本本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卧槽!我说你妈呢!卧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县长瞪了一眼大舅哥,然后道,“这宋橐蜚半身不遂之后的样子,我看就是中风,照规矩,是不是应该下台换个人上来做宋侯了?” “不错。快则一二月,慢则半年,宋侯必定退位让贤。” “退位我相信,让贤就算了吧,肯定是找自己儿子上位,他有哪个儿子是比较贤名的?先跟我说说看,我找人把他给做了。” “……” 206 并不超凡 把宋国的精英接班人给做了,是李县长的真实想法。 法治社会市场竞争,肯定不能随便肉体毁灭,那是不科学的,是不合理的,最终会伤害到自己的,因为社会的运转逻辑不一样。能够无视这种社会内在逻辑以及契约的人或者组织,要么是社会规则的制定者,要么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 有活力社会团体为什么也敢在创业初期玩互相肉体毁灭呢?因为他们大部分的成员,其实也是无产者。 流氓无产者……那也是无产者嘛。 但现在不一样,李县长是谁?大吴猛男啊。子橐蜚是谁?不义之国的国君啊。 双方玩什么下限都是正确,都是合法的,因为在打仗。 你死我活的那种。 “首李,当真要行刺客之事?” “这不废话嘛,反正又没有王法,我怕个屁啊。既没有警察,又没有法官,连检察官都没有,我又有何惧啊。我跟你说,以前我做工程的时候,我恨不得让甲方全家暴毙。不暴毙也得逼他们全家吞粪,你知道老子当时有多烧心吗?跟着我的兄弟,天天吃酱油炒饭,他娘的,我真是……” 一脸懵逼的大舅哥看着老板在那里叨逼叨逼个不停,然后一句话也没听懂。全程就听懂了几个字,比如“吞粪”比如“炒饭”。 这是啥经历啊? 商无忌心中暗忖,自己老板姓李,以前不会真是哪个国家管刑名诸事的吧?这暴脾气,的确是有酷吏的做派。 “宋国诸公子才能……大多平庸。” “总有出挑的,能够让宋橐蜚喜欢的吧。那老废物我就不信没喜欢的儿子,老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他肯定是喜欢小儿子。” “没错。” “叫什么名字?” “宋信。” “送信?给谁?” “……” 实际上子橐蜚喜欢的小儿子挺多,年龄差不多,自然是跟着老爹混口饭吃,青少年懵懵懂懂又喜欢出去浪,除了拼爹可以说没有别的技能。 但子橐蜚很爽,因为儿子能拼爹,说明当爹的牛逼。 其中拼爹技能点满的,就是小儿子子信,常年在小国之间装逼。像戴国的那位戴季子,之所以在国内人憎鬼厌,但还是很受戴侯器重,除了他也是小儿子之外,更因为戴季子跪舔子信的水平相当高。 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甚至戴季子还把自己的美妾献给了公子信,等公子信爽的时候,他还帮着推腰…… 小小年纪,知识没见学到多少,姿势倒是掌握了很多。 “首李,若论才能,宋信除交友甚广之外,再无长处。” “交友甚广?确定?” “宋信虽说年少,然则周游二十余国,曾西行秦关,北至燕山……” “年少多金身份高,出手阔绰朋友多。这种人……真是该死啊。”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大舅哥,“杀了他。” “……” 理由现在李解没打算告诉大舅哥,跟他将情商智商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时代的青少年,其实就是“成年男子”。当年老妖怪的极限抽丁一波流大法,就是征发十四岁以上带把的一拥而上。 老妖怪当年玩脱的话,吴国……也没有什么吴国了。 但在这个时代来说,老妖怪的玩法也没什么,因为正常国家打国战的时候,搞不好十二岁以上也要出来干活。 只是说大部分国家都做不到极限抽丁,因为没那组织度,又或者君主的威望不够。 勾陈这个老妖怪牛逼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威望相当恐怖,乃至有时候吴国还没有人号召呢,楚国越国等等大国的国内,就有人响应号召。 这就是超级君主的个人威望,几十年累积下来的名声,关键时候,特别好用。 因为大家都相信他啊,勾陈要是现在号召吴国盟邦一起围攻宋国,然后承诺打下宋国之后,每家盟邦按人头计算,出多少兵给多少吴锦。 只要老妖怪敢承诺,列国国内的大夫将军们就敢信。 这换成子橐蜚……去年还有十几个国家凑热闹呢,今年就小猫两三只。 国际信用破产到了极点,只有等下一代才能挽尊。 不过李县长显然不想给宋国的下一代机会,谁叫宋橐蜚得罪了他呢。 跟大舅哥商量了一下找什么样的刺客之后,李县长突然觉得,这年头的刺客……太不专业了吧。 动不动就是杀猪卖鱼的,要不就是给人放羊放牛的,还有给人炖汤的,就没有那种看着逼格满满的。 “无忌啊,我对刺客的要求的确很低,不要求基努里维斯那种,但你也不能总是介绍韦德威尔逊这种的啊。这万一看老子有钱,反过来想要杀老子呢?” “首李,刺客而已啊。” 很是无语的商无忌双手一摊,这年头找刺客不就是找着谁是谁,给钱愿意干就行了嘛?谁他娘的还主动训练自己的刺杀技术啊,刺杀技术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社会学技术。 学会了社会工程学,想杀谁不就是时间问题? 然而李县长想法有点问题,毕竟做工头做多了,思考模式有点粗暴。在李县长看来,这杀手就应该拎着双管喷子,然后冲到刺杀目标面前,屁话少说上去就撸,撸死刺杀目标之后,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投降。 双方在具体操作上,有了一点点分歧,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县长寻思着,实在不行他自己连夜带队去商丘,只要做好了刺杀计划,那是个事儿? 从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战场表现来看,李县长断定自己要跑跑起来,估计他跑出宋国国境,宋国都没人追得上他。 专业性差距太大了。 哪怕是宋国的商丘“虎贲”,明明看着体型要比鳄人、勇夫要大,可力量、体力、爆发力,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尤其是体力,直接被鳄人、勇夫完爆。 而鳄人、勇夫真正接受“专业”训练,最长的也就是一年半。 这种差距,让李县长飘了,不得不飘,不飘太虚伪了。 “算了,行刺这种事情,你还是帮忙打听情报吧。具体实施,我自己来解决。” “……” 商无忌一看老板着态度,顿时知道这货想干很飘的事情,连忙劝说,“首李,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谨慎,这是作为属下,对老板的常规劝说。尤其是当这个老板,动不动就飘的时候,那就更要时时刻刻提醒。 “我就那么一说,还不一定真要杀一两个宋国公子玩玩呢。” 李县长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这光景李解琢磨的,就是弄死那个叫宋信的,会不会子橐蜚直接心态爆炸当场暴毙? 嘿,这要是宋国迟迟没有世子继位,这他娘的要是宋国不乱,那就真是有鬼了。 反正现在吴国不太平,楚国也不太平,晋国齐国秦国都不太平,那就全都不要太平了。 乱起来才好搞事啊,要是能直接把宋国肢解,那就更棒了。 就现在的宋国,原本那些吞下去的地盘,差不多都可以把它打得吐出来。比如说极国这种小国,现在等于就是宋国的一个城邑,半独立半自治状态,自己的军队有是有,可又等于无,外交上全面被宋国包办,讲白了主权都不完整。 宋国健全的时候还好,现在成了个痨病鬼,这不给宋国来个“大肠花运动”,是不是太过心地善良了? 李县长有钱有人有关系,已经属于闻达于诸侯的“君子”,搞点事情虽然不至于说分分钟,但也没那么困难。 在普遍组织松散的列国中游走,李县长就像是一颗癌细胞,只要没第一时间干死他,他就能不断扩散。 除非列国真能转型成韦德威尔逊,不过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县长在这个时代是个变态,但这个时代的列国诸侯,其实也是变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李县长这个变态,和列国诸侯格格不入。 他更变态一点。 “首李,知而慎行!” 大舅哥又一次劝说李解,眼下李解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不是只有美旦一个老婆可以啪啪啪,现在商小妹也怀有身孕,整个阴乡商氏的发展,就看这一胎的成长完美度上。 可大前提,是李解活着。 固然商无忌也相信,这年头想要搞死李解的难度系数非常之大,但万一呢? 凡事就怕万一。 “放心,我自‘白沙’出道以来,每每行事,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把握十足。我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没那么嫩,看风头这种事情,不是我跟无忌你吹,这么多年吧……” 忽然李县长出神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他娘的就没一次看对的!操,所以做事情一定要无脑,莽就完事儿了,什么狗屁谋定而后动,老子想得再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娘的,正经钞票我就没收到几回!” 咬牙切齿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站起来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搞死宋信。反正他不是送信的,他要是送信的,我他娘的还怕搞不死他。” 叽里呱啦又是胡说了一通,整个人炸裂的一样的李解,那种狂气暴烈十足,却直接感染了商无忌。 大舅哥倒也没废话,微微躬身:“首李能知己,已事成一半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够对自身的情况了解透彻,也是一种优点啊。 想起当工头的那些岁月,李县长只觉得李工头的事业生涯,简直就是掺和着无数心酸泪啊。 想得再好又怎么样?想得再好碰上猪队友猪对手……你绝望啊。 这年头,猪队友你可以打,猪对手你可以杀,和谐社会你敢? 所以李县长自从被老婆美蚕娘捡回去之后,他就琢磨起来,我他娘的就是低配项少龙,管他那许多,外事不决问拳头,内事不决找老婆,爽就完事儿了。 反着来,李工头就变成了李村长,李村长就变成了李乡长,李乡长就变成了李县长。 子曰: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圣人教诲,多么深刻的道理啊。 内心正感慨着,却见宋国的大忠臣终于驾到。 双方还没有正式碰头,互相传递了友谊之后,李县长才带着人和戴举对坐会谈。 谈得东西其实不多,戴举自己就是“使相”,这“使相”有点名不副实,干得全是零活儿,倒是让李解很同情这个帅哥。 “举此行前来会见李子,是为谈和。” “那就谈,宋国打算怎么讲和?” 李解非常粗暴,看着戴举直接问道。 大概是早就料到野人无礼,戴举神色相当的淡定,也没有说因为李解的态度就勃然大怒,反而坦然面对不卑不亢:“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凡宋国之疆土,李子可择选一地。” “这就是赔偿?” “正是。” “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城邑四五座,乡野数十家……选一个地方,这不符合我的风格。” 李县长说话让戴举没听明白,词汇和语法的差别极大。 而且为了迁就李解,戴举此刻说的是吴地方言,很正的姑苏口音。 一个济、泗之地长大起来的贵族,居然能说一口标准的姑苏腔,其实已经震撼到了李解。 反正他是学不来,他在姑苏那里一开口就是土鳖味,要不是看他块头大脾气更大,很多姑苏大佬,是很想当场表示不屑甚至嘲讽两句的。 好在李县长为人潇洒,当面一锤敲死三黑这个事情,影响力不小。 至于后来到了“东奄”,上去就是一刀,那都不算个事儿。 但透露出来的李解性格,就是野蛮、暴躁、疯狂。这让姑苏城的文化人都是相当小心翼翼的。 大舅哥稍微翻译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戴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解说选一个地方,不是他想要的。 毫无疑问,宋国这是先压一下价。 “不知李子以为,宋国当如何,方能双方罢兵?” “一城一邑……” 戴举眼睛一亮。 “我不要。” 戴举神情一紧。 “三乡五野……” 戴举很意外。 “我不缺。” 戴举很无语。 忽然,李县长伸出双手,十指张开,又缓缓地捏紧,嘎啦嘎啦作响之时,李县长的表情无比狰狞:“我全都要!” “……” 作为宋国的“良心”,戴举深吸一口气,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卖国,其实卖多少都无所谓,只要不卖核心地区,对戴举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是他还是被李解的胃口震惊到了,这个野人还真是敢开这个口。 然而不等戴举说完,李解更是直接道:“我还要戴季子的人头!” “戴国乃我盟邦,非我宋国奴仆!” 猛地挺直了上身,戴举目光严肃,盯着李解,“此等之言,还望李子收回!” “我要是不呢?” 李县长冷笑一声,“我看宋国很没有诚意啊。” 这句话虽然戴举还是没太听懂,但大概意思明白过来。 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戴举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野蛮人,还真是有点不凡之处。 屏气凝神片刻,戴举直视着李解:“李子,举此来会见,是以和为上。宋国尚有甲兵数十万,非是小国弱邦,全无一战之力。” 进退有据,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还真是风度超凡。 李县长对这个家伙当真是高看了不少,寻思着要不要挖他过来当个部门主管,最起码外交部让他来管着,肯定没问题啊。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子橐蜚不死,估计这家伙也不会死心。 忠臣嘛,是比较难搞的。 “除割地赔款之外,凡我大吴商队,可在宋国自由行商。城邑乡野,皆可去得!” “……” 戴举再度推翻了刚才对这个野蛮人的判断,他以为这个野蛮人是超凡,他错了,这个野蛮人不是超凡,他是超神。 自由行商?!你他妈做梦呢。周天子最牛逼时候都没做到的事情,你就打了第二次逼阳战争,就敢提这样的要求? 这年头大规模行商,都是有特定地点的,除了便于交易之外,更重要的也是便于管理。 除此之外,就是制度性地防止有钱人把钱的力量释放到各地。 再说了,两国交战,对方国家中的己方商人,往往就是充当间谍。而这些间谍,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城市地区。 可即便就这么点活动范围和资源,已经能够搞到很多有效情报,这要是再扩散出去,这不是闹么。 要求提了出来,李县长也没说让戴举直接答应,反而笑呵呵道:“戴子不必急于答复,谈判嘛,谈谈停停很正常。不若宋国再行商议之后,再来相谈。” 戴举一愣,都不知道这野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突然觉得,先行返回也是好的。 实在是戴举有点怕,李解这个疯子,万一暴起伤人,直接把他给砍了,貌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的国君可能不会干,但李解就说不准了。 “李子既是别有所求,吾便先行禀明君上,再来回复。” “没问题,你慢走,不着急。” “……” 依然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看在他笑呵呵的份上,就当他再说好话。 来得匆忙,走得从容,只是戴举行至泗水之畔的时候,背脊上全是汗水。他真的有点怕李解,这种人,从没见过,他不是戎狄那种野蛮,那种野蛮,是可以收拾的,是可以欺骗的。 但是李解的野蛮,目的性极强! “首李,这谈判……太过草草了吧。” “甭管怎么谈,只要宋国来了人,就行了。去,跟围墙里的列国将军们说,就说宋人没有诚意,谈判破裂了。” “……” “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的,把他们心思搞起来,然后发兵,灭了薛国。” “……” 207 破薛 名存实亡的国家很多,走在名存实亡道路上的国家,也很多。 泗水之畔有八国,很平衡,其中就有薛国。 戴举前脚刚走,后面薛国就报警了。 从逼阳国到薛国,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薛国的北方邻国滕国又跟他关系不好。所以但凡有谁来干薛国,滕国就帮着推腰。 早先滕国、薛国相争,主要是争谁先抱大腿、跪舔大国。周怼王之前,诸侯中公侯尊卑明确,除了几个“公”,其余都是侯啊伯啊子啊啥的。 周怼王上台之后搞“一视同仁”,然后大家都是“猴儿”。 什么鲁公宋公,没有的事情,只有鲁侯、宋侯,跟滕侯、薛侯一样。 正所谓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天授”年间的周怼王,绝对是牛气冲天,怼翻全场。 泗水之畔的大国之君,没少骂这位天子就特么是一只野生“天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影响不小,周怼王固然是搞得周家店几近破产,但天下“百姓”却是美滋滋的。 因为像秦国、楚国这种,原先就是“伯”“子”,现在成了“猴儿”,虽说含金量不咋样,但名头一样之后,实力强者自然是“方伯”。 连带着很多小国,比如滕国、薛国,舔还是会舔大国,但态度就有点微妙,舔的姿势稍微变化了一下,带来一点独立自主性,总之就是出来混,像个人了。 只是滕国还好,薛国现在有点坐蜡。毕竟滕国舔的是鲁国,薛国舔的是宋国。如今宋国被某个野人头子定性为“不义之国”,这事儿就不好办。 “前方就是微山!一鼓作气,拿下薛国!” “前赴后继!” “舍生取义!” 急行军,一千多鳄人和候补勇夫组成的骑马步兵部队直奔薛国都邑薛城。这些马匹有一部分是从阴乡带出来的矮马,打了马掌。还有一部分是列国凑的份子,用皮革加木掌包裹马蹄,几十里路踩一踩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夜,伴随着薛城外一道冲天而起的烟花,守城的薛国士兵正抱着长矛睡觉,看到烟花之后,只当是流星。 而城内,有人看到了烟花,立刻叫醒了所有休息完毕的细作探子。 这些细作大多都是列国的商人,济、泗一带的国家,商人都有固定的居住区,其最小管理单位,称作“商厘”,其实就是农家的“里”,大概就是五十户人家左右,就组成了最小的管理单位。 除此之外,类似霸主级大国,在小国之中,依然有使廨,越是发达的地区,使廨装备也就越齐全。 收到李解的消息之后,商无忌立刻行动,首先告诉列国,宋国没有诚意,谈判陷入了僵局。宋国“使相”戴邑大夫前军司马已经返回河西,现在可能是在拖延战事,想要让我军粮秣不济,自行战败。 已经收了好处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不干了,凭什么啊,现在形势不是大好,是一片大好啊。凭什么让宋国装逼?得打脸,必须得打脸! 然后商无忌就说了,宋军结阵于河西,为防止半渡而击,当先行剪除两翼风险。其中就有右翼薛国,并且薛国为宋国附庸,可谓小“不义之国”。 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大喜,表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事儿吧,咱们给自家国君做主,一定鼎力支持,特别鼎力的那种。 在“大义”的名分下,拿公款消费嗨皮,不要太爽啊。本国有商队在薛国的,赶紧让他们动起来,先缴纳一笔行动费,再掏几个可用人才出来,薛国反正还有吴国的行者,这不是很靠谱么。 要知道,李县长现在还挂着吴国行者的身份呢,符印俱在,真的不要再真。 薛国就算有行者,那顶天就是个领事馆土鳖,他李某人是什么?吴国特使啊!而且可能是国防部、商务部、外交部等等部门的多重特使。 那薛国的行者,一听说李解来了,那不得立刻围着虎皮裙拎着棍儿跳出来,堆着笑行礼:师傅,弟子受观阴菩萨指点,在此等候多时…… 事情来得太快,别说薛国反应不过来,就是出钱出力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没反应过来。 因为在将军大夫们看来,这事儿吧,怎么地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吧。 打仗嘛,要严谨,要认真,要小心求证。 结果白天还在开座谈研讨会,晚上鳄人、候补勇夫们就骑着马直扑薛国。 里应外合,加上薛国还把健儿带走配合宋国,此时在薛国国内,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老油条青少年,正经的武装力量几乎没有。 一波带走! 此次主持夜袭行动的,是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沙东,里应外合打下薛城不难,难的是之后的军事管制。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夜袭行动,并没有夹带弩阵弓弩手,因为武装斗争不是主要。到第二天白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沙东才等来了后援团。 扩编“义胆营”新增了好几个大队,新增的大队是以五人小队为基础,满编一个“义胆营”大队是五百人,可以随时增补一到五个中队。 想要混入“义胆营”的人非常多,不过主要成员,大多都是齐国技击为主。这些技击在小队作战上的能力并不差,只是齐国用法有点奇怪,很多技击只是在地方扬名之后,就彻底没了舞台。 除了技击之外,曾经的郯国武士,则是另外一个重要团体,加上逼阳国的武士,“义胆营”的内外亲疏很清晰,主要用途也很明确。 加上李县长的淘汰逻辑毫无人情可言,这也让不少已经没饭吃的技击,咬牙坚持了下来。 再怎么向往自由,这肚皮不老实,有啥办法? 更何况有些技击是假的技击,只是自己这么吹,本质还是自己老家的流氓无产者。这种人原本的习气是很容易带坏“义胆营”的,但是李县长会用另外一些技击的人头来教育这些流氓无产者,于是“个性”被逐渐磨去,剩下的,只会是纯粹的技能。 甚至有些时候,李县长还挺乐意“义胆营”各种作死,这样闹得太过分,正好“借汝人头一用”。 反贪官不反皇帝嘛,这套路巨好用。 不过这光景跟着沙东入城维持秩序的“义胆营”诸大队,都是老老实实不敢放肆,严格按照大吴猛男江阴子的最高指示,做好占领区的治安维护工作,并且坚决打击消极怠工现象。 这一波过来的“义胆营”成员,大多都是齐人和郯人。两国跟薛国没啥深仇大恨,所以发飙的时候,薛人虽然惶恐不安,但也不觉得会死。 换成傅人那就不一样了,去年刚给傅人割地,今年又来,这不闹事也会闹心啊。久而久之,别说消极怠工了,说不定就玩起了“潜伏”,这谁受得了? “贾队长,薛城各坊里市场,就交给你了?” “上尉放心,贾某为猛男拔擢于齐国乡野,显名于列侯之前,今为‘义士’,自当效死从命!” 单膝跪地,同样都是“队长级”的猛男走狗,但地位显然是不一样的,贾队长姿态摆得很低,这让沙东很受用,相当的满意。 “贾队长忠心任事,我必向首李禀明!” “多谢上尉提拔!” 说起来,贾队长之所以成为队长,原因很简单,他是吴人迁徙到齐国之后的齐人。不被齐国重用,也是因为出身不好。 论起根脚来,跟现在的棠邑大夫还是一脉相承,祖宗是一样的。 早年商贾不像现在,是可以到处行商,贾氏上溯源流,就是某些国家的官方商业家族。 从薛国的商人聚集区,还能看到这些曾经的历史痕迹。原本的商贾管理方式,就是定点管理,并且商贾之家,也是要种田的。只是这种田,被称作“贾田”,跟“公田”一样,是靠近城邑的好地。 商贾地位发生根本性变化,还是统治者的需求,至于后来逐渐演变成人们认知上的商人,跟齐国晋国的改革不无关系,当然优质土地的大量开发,人口的暴涨,也是促成了现在的商人,和他们的祖先,有着极大区别。 贾队长这个“贾”,已经不再读作“鼓”,也是很能说明问题。 根据李县长让人调查的情况来看,贾队长祖先迁徙到齐国的时候,还是拥有“贾田”的“国人”,但是到贾队长祖父那一代,“贾田”已经彻底没有,家族也迁徙到了更小的手工业者聚集区,叫做“索丘”,主要业务就是搓麻绳。 能够抱上李解这条金大腿,贾队长除了祖先靠谱之外,也因为有一技之长。 当不了流氓,可以当搓麻工人嘛。 所以这个机会,贾队长不会放弃,李解让干嘛就干嘛,至于贪污受贿恰烂钱,那也得先把饭碗端稳了再说不是? 而且和其他“义胆营”的队长不同,贾队长眼光相当不错,李县长跟“义胆营”说要派人去薛城维持治安,当时挺身而出的队长有三个,但是最坚决的就是贾队长。 在李解说要派人去薛城的第一时间,贾队长就跳了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这个行为,也是贾队长几次三番训练过的,甭管猛男说要干什么,接着就完事儿了。 宋国几十万大军都奈何不得猛男,还有谁? 只是等沙东带着鳄人、候补勇夫离开之后,贾队长才开始后怕起来。 这可是灭国之战啊,薛国虽小,可也是一个国家。此时消息要是传到宋国联军中,薛侯能不急?宋侯能不怒? 万一搞不定逼阳国,转头给薛国出气呢? 想到这里,贾队长就有点怂,可想了想,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打不过可以跑啊。 贾队长甚至相信,要是自己咬咬牙,守它个一两轮攻城,这岂不是更受猛男赏识? 站在城头,迅速转换角色的贾队长远眺已经渐行渐远的鳄人队伍,左右看了看,还好沙东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还有两个中队的候补勇夫,顿时底气十足起来。 因为袭击来得太快,薛国根本来不及反应,至于说什么出城报信求援的,至少白天是没机会的。城中大族就算有密道可以通往城外,那也得等到夜晚才能行动。 时效性上来说,宋国联军反应过来,那都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而此时的宋国联军大营中,争论的焦点并不是别的,而是戴举带来了李解的“漫天要价”,现在要“就地还钱”,但有一点,事涉戴国公子,稍有不慎,又是一个堪比去年冬天赖账的恶劣影响,而且同样是遗祸深远的那种。 “急报” “何事通禀?!” “江阴沙东率众过境,由北向南,似是微山方位?” “嗯?!微山?” 营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的不解,这才刚谈判呢,傅人怎么就敢开始溜达?难道不怕宋军是缓兵之计,来一个绝地反杀吗? 宋国君臣中,不少人都是眼神诡异,其中就有戴举,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这些个隐约有猜测的家伙,却一个都没有说话。 “无需理会,倘使傅人出战,再来通禀!” “沙东乃李解左膀右臂,必不会私自出战,微山既无通传,必是他处……” 此言一出,戴举余光看了看说话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老牌卿大夫,在宋国国内的地位相当超然。 只不过,戴举瞄了他一眼,就直接看向了与会的薛国国君薛侯…… 这时候,再傻也明白过来,傅人如果不是去微山,总不能去尼丘山吧。拦在路上的国家,只有薛国! “啊?!” 薛侯猛地站了起来,“薛国有变,吾欲归国,望宋公垂怜……” 同样反应过来的子橐蜚都愣住了,这昨天还是在谈判呢?怎么才隔了一天,傅人就敢干这种缺德事儿? “商丘‘虎贲’,可护送任君归国!” 子橐蜚说话漏风,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口水都流淌了下来,极为丑陋。 但此刻也不是笑的时候,薛国要是被干死了,哪儿还有丑不丑,宋国那是全面受挫啊。 有小弟的大佬,那才是大佬。没小弟的大佬,那能是大佬吗? 现如今宋国的小弟就那么两三只,有独立自主能力的更少,薛国再矬,它好歹全须全尾不是? 所以想都不用多想,子橐蜚直接让商丘“虎贲”护送薛侯回家。 李解的手下沙东有没有去薛国浪一圈,他不知道,但现在就得当沙东过去浪过了。 脸色极为难看的戴举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匪气凛然的李解,果然不仅仅是像土匪,他就是土匪啊! 送他过河的时候,还有说有笑,转头就开始攻打薛国了? 防守反击也没有这样干得吧。 事情发生了剧变,戴举一时也不得再去河东,得等薛国的消息传回来,才能定夺。 到时候是抨击傅人言而无信还是说继续拖延,都可以。只要稳住河西,宋军只要恢复过来,什么都好说。 军队只要稳,戴举就不怕什么,反正商丘“虎贲”也没剩下多少。 此刻,在“二环”工地的西北出口处,沙东向李解复命:“首李,薛国已破。” “抢劫了吗?” “还未曾洗劫。” “嗯,很好。打劫这个事情,不急。反正薛城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什么时候刮一笔,什么时候杀一群,都是我们说了算。” 言罢,李解又道,“城内食肉者,可有反抗?” “薛国诸大夫皆是闭门不出,薛侯诸子都被我控制在了手中。” “很好。” 李解目光森寒,看着沙东,“薛人一定会急着回国,你亲自带队,侦查微山附近敌情。正常来说,兵贵神速,薛国部队肯定要急着赶回去,只是薛国弱小,大概率宋橐蜚会支援一些兵力。” 白天沙东让人看见他从微山路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没有闹得大张旗鼓,这其中的缘由,就是为了促使薛国部队急行军返回薛城。 这时候的泗水很长,直接连通了济水,薛人要回国,还是要渡河。 而且走微山的话,那片谷地并不是那么好走,宋军之前的北方部队,就是走这里迂回,然后被李解糊了一脸。 这一回,李解不过是故技重施,关心则乱,加上沙东路过微山,表现出一种悄悄地进村的模样,这同样会迷惑宋人。 更何况,李县长更是大胆地猜测一下,贾队长驻扎薛城之后,“义胆营”又没有得到李解的命令可以大肆洗劫,那么城内的大夫贵族,一定会派人走密道出城。 城内有什么布置,薛国部队肯定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沙东可以玩里应外合,薛国人本土作战,显然更容易玩。 这一切都在制造一个盲点,除非薛人赶路的时候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遭遇伏击,只会让他们惊愕到手足无措。 “首李,贾队长并无作战经验,留他在薛城……” 沙东有些担心。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再说给他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是摆设吗?他虽然长得丑了点,心也比较脏,但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一定会倚重能做事的鳄人。” 李县长笑了笑,对沙东道,“看似是‘义胆营’的人是主力,实际上还是历练鳄人和候补勇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把‘义胆营’的人多收服几个。” “是!” 抱拳行礼之后,沙东连忙道:“那……埋伏点,首李以为设在何处?” “你观察地形之后,觉得那里稳妥?” 沙东手指点了点地图:“微山北,一眼就能看到薛城,此处有小泽,依山傍水之地,能藏伏兵三四千。” “三四千够吗?” “若是伏击,当是够。算算时间,此刻薛人应当正在渡河,然后顺谷地北上,绕道微山返回薛城。” “估一估时间。” “约莫入夜时分,或许能趁夜伏击。” “只怕没那么好事,估计打完了才会天黑。” 言罢,李解道:“此次出击,我亲自带队,野战搏杀,你不如我。你留守工地,不要离开营帐,每过一段时间,便让人前往逼阳城要点东西,可以是淡水,可以是食物,但总归要让人以为,我还在墙内。” “是!” 沙东没有劝说李解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他看来,首李战无不胜! 整个逼阳国“大工地”的大牲口数量并不多,把所有挽马都算上,也的确只能支撑三四千人行动。 不过李解也没打算真的带三四千人,连续排出去的斥候把情报传回来之后,李解大概估了一下薛侯往回赶的部队数量,除了本部薛国部队两千人之外,还有三千左右的部队,应该是宋国的商丘“虎贲”。 只不过,两个部队的距离拉得有点远,薛人忙不迭地赶路,而商丘“虎贲”显然没那么急。 “传令下去,放薛人过微山。” “是!” 将望远镜收好之后,一片小泽前方,只看见薛人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赶路,而一辆战车上,忧心忡忡的中年人远远地看到薛城城头之后,竟是直接唉的一声痛哭起来。 不过在这片小泽和蓬蒿地没有多逗留,薛侯立刻下令接近薛城,然后略作休整,等候宋国的部队。 只是宋人显然没那么急切,薛人已经在调整休息的时候,他们才由几十辆战车领着,很普通地行军路过。 此刻,天色虽然暗了,但并没有入夜,偶见天空星光闪烁,但泽地的芦苇、菖蒲、林木之间,长矛锋刃闪烁,同样仿佛星光。 208 一波带走 “中士,小泽林地,似有不妥之处。” “薛人仓皇,自无飞鸟,无虑也。” 支援薛国的商丘“虎贲”军官见识,不可谓不正确,再者,傅人既然敢攻打薛国,显然也敢打个埋伏。 只不过薛人先行通过,没什么问题,要是有伏兵,没理由不把薛国部队先行吃掉。在商丘“虎贲”的这位中士看来,傅人要是真的攻占了薛国都城,防守才是傅人的拿手强项。 兵力不多,但是防御战打得更好,就算有相当不俗的野战能力,可只要野战,总归是要减员伤亡的,没理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附近小泽零散,树林虽说不茂密,可要藏多少兵马,也能大概估算一下。 “报!中士!薛城为傅人攻破,如今城上,乃是江阴子‘义胆营’驻守。” “‘义胆营’?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原本还想随便派出几个骑士去搜查一下林地,骑马的士卒略作眺望,不见人马藏伏,也就草草了事。 现在传来薛城上面驻守的,居然只是什么“义胆营”,怎能不让商丘“虎贲”大喜过望? 这次宋国联军再战逼阳,可以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泗水以东的据点,伴随着大军退却,尽数为逼阳国联军掌控。 参加“援傅抗宋”的列国诸侯,已经吃到了第一波红利,光战利品的分配,就还算可观。 因为吴国猛男江阴子对于宋国的装备不感兴趣,除了正常分配之外,还折价卖给了列国诸侯不少。 对很多江淮小国而言,头一轮就是血赚。要知道,大部分小国的士卒,连被选拔进入弩阵的资格都没有,主要任务就是挖沟堆土。 整个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想要捞着战功,只有杀“狗特务”。 虽然列国上下都没搞明白“狗特务”到底是个啥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们记住这个诡异的名词。 “首李,宋人似乎要加快行军速度?” “应该是之前的骑兵,把消息传了回来,薛城现在是谁占着,这一支宋军应该是知道了。” “可要准备?” “让司号手待命!等宋人抵进路过,拦腰截断!” 低矮的灌木丛中,到处都是柳枝蒲草,只是这些柳枝蒲草偶尔会动一下,走近了细看,才会发现,都是一个个匍匐在地的人。 掏出望远镜看了看,李解又道:“宋人战车数量不少,传令,让沙哼准备,发动突击之后,直扑战车!” “是!” 要是沙哈在这,李解倒是更加从容一些,“哼哈二将”虽然都很猛,但特点非常明显,沙哈更擅长近距离搏杀,沙哼则是冲击力更强。 宋军的军官们开始催促着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本来想要忙里偷闲吃点东西的商丘“虎贲”,这时候队列自然而然地凌乱起来。 毫无疑问,“商丘”虎贲完全没有防备近在眼前的小泽林地。 泗水以东,微山以北,零零散散的小型沼泽、池塘极多,天然的洼地在微山以南更是比比皆是。这本是相当不错的优质耕地,只是因为常年的战争、动荡,真正被利用起来的年景并不多。 宋人又因为微子的经历,对微山多是放养政策,宋鲁交恶的时候,微山一般会被劫掠两遍。一回是鲁人,一回是宋人自己。 久而久之,微山四周,多是逃避现实的野人。和“沙野”不同,这里的野人要高端得多,家中说不定还藏着经书,属于随时可以出世扬名的那种。 粗放型管理的后果,自然是对地形地貌的掌握,处于一种大概的了解,细致到沟渠溪流土丘林泽的分布,除非是顶级精英,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官吏会专门去了解。 此刻,哪怕宋军中士只要再稍微认真一点点,骑马斥候再往前一点点,再细致一点点,可能就会发现藏匿在这里,匍匐在地的鳄人、勇夫。 这些头戴柳枝背负茅草的敌军,只要被发现,就很难再发动突袭,突然性消失之后,伏击就算成功,也是大打折扣。 “呼……” 吐了口气,李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计算距离。 正常来说,弩阵弓弩手这种列国精锐,步兵发动冲锋之后还能保证后续体力的距离,大概是在七十步左右。 如果借助地势,比如居高临下,比如崎岖林地,那么根据各自的特点,可能会在百步左右。 鳄人的冲锋距离很远,轻甲可以百步发动冲锋,阵型还相当严整,一般素质的敌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整队,慌乱是很正常的。 这年头的部队,能够全员分得清左右的,一个都没有。 李解在等,等宋人的战车再过去一点,这让战车完全没有时间迂回过来。 “首李,短矛准备完毕。” “盾手呢?” “静等待命。” “嗯。” 李解点点头,宋军的队伍拉得很长,毕竟行军途中,不可能列阵而行。更多的是“一字长蛇阵”……总之就是拉得很长。 队伍越长,想要整队阵列的时间也就越多。 真正对李解有威胁的,就是那几十辆战车。 “各队任务都清楚了?” “是!” “司号手准备!” “是!” 宋军队伍拉得很长,鳄人、勇夫们也不是团成一团,分散在了不同的灌木丛、芦苇荡中。通传的手段不多,大多都是打手势。 手势组合命令很多,只是能全部记住的鳄人很少,因此但凡掌握了手势命令的,都被打散在了各个大队,除了战斗任务之外,特殊时候,也要充当通讯兵。 实际上这一套在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没有对讲机就会这样干,隔空比划两下,两个工头就完成了交流。 鳄人、勇夫毕竟是专业技术单一,主要业务就是杀人放火,那么需要用到的信息,其实都很精炼。 随着宋军战车加速前行,商丘“虎贲”的队伍拉得更长了,稀稀拉拉的前后互相不衔接,整个队伍的长度,李解估算在两公里以上。 只是毕竟视线受限,目测有点失准,实际长度可能更长。但这对李解来说,是个更好的状况。 队伍越长,集结越慢。 “差不多了。” 收起了望远镜,原本他想着战车稍微走远点即可,但万万没想到,宋国的战车,直接一路狂奔,脱离大部队,直接奔薛城之下去了。 “吹号!” 一声令下,左右立刻打出收拾,第一个司号手猛地站了起来,鼓起一口气,直接吹响了冲锋号。 当第一声号响,几个灌木丛、芦苇荡中,同时跟着响起号声。 急促又刺耳的号声传得极远,这种号声对宋人来说相当的陌生,完全没听过。 商丘“虎贲”只是寻着声音张望而去,百几十步外的草丛之中,忽然就站起来成百上千的人影。 “野人?” “薛国野人,这是喜迎商丘‘虎贲’?” 宋军队伍中的中士远远眺望,此刻,他站在一辆战车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小树林芦苇荡中,钻出来大量“奇装异服”的野人。 有点惊讶,但还没有被吓到,但是当野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吼声之后,宋军中士双目圆瞪:“江阴鳄人” 更让宋军中士震惊的是,这些鳄人百步之外就发动了冲锋,并且队形并没有松散,很明显就能看到各个部分的军官在带头冲锋,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奇怪的口音响起,似乎是军官在提醒自己部分的士兵注意。 “杀” 这里的地势稍微有点倾斜,因为微山的缘故,从宋军的角度来看,就是鳄人居于高地,尽管这个高地又等于无,但有那么一点点缓坡,对于冲锋都是极大的帮助。 “大吴猛男在此” 一声咆哮如雷贯耳,宋军中士身躯一抖,差点从马车上跌落,连忙抓住扶手之后,这才大声喊道:“结阵!结阵!结阵” 然而商丘“虎贲”之前还是心思散漫,整个部队又前后互相不衔接,队伍如此的漫长,怎么可能迅速集结? 只有宋军中士的亲卫,这才飞快地围绕战车,组成了几个队列。 但是仓促之间,专注力显然不够,忙乱之中,几个部分的鳄人已经冲出三十步之外! 皮甲加内衬铁片,这就是发动突袭鳄人们的甲具。如果宋军是重步兵,他们可能也会遇到麻烦,但是李解早早就让人连续侦查,这支护送薛国部队的商丘“虎贲”,同样是轻甲甚至是无甲。 毫无疑问,护送部队的要求不高,不可能让他们攻坚。 子橐蜚在攻坚上吃了大亏,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又怎么可能给小弟豁出性命。 “矛手” “准备投掷” “司号手吹号” 沙哼已经和李解分开,整个步兵线就成了一个扇面,只是这个扇面是反过来的。 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号声再度响起,别说是战场上,就是远在薛城,都能听到这里的号声。 喊杀声随之而起,宋军中士临时组织的阵列,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投矛” 各小队的小队长一马当先,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分别投掷短矛。这种短矛本来是一种扎鱼工具,偶尔也是“百沙”野人用来猎鹿、羊、猪、蛟的装备。可以说只要是“百沙”出身的成年男子,多少都要掌握一点点技能。 唯一区别,就是准头。 而李解在江阴邑开辟军工厂之后,短矛也是在不断改良的,只是能够用到时候不多,上一次逼阳战争就没用上,因为冬天的时候,对付穿衣服的士兵,基本没什么效果,除非直接扎中头颈部位。 但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对付轻甲、无甲的宋军,而且还是如此分散的队伍,纯粹就是别具一格的狩猎。 只不过,鳄人以前猎杀的是鳄鱼,现在猎杀的是活人。 “射” 呼!呼呼!呼呼! 急促的破空声,短矛的无甲杀伤极高,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猪,中了两三下,也会因为肌肉损伤而减缓行动,完全爆发不起来。 轻甲步兵的防御力,完全没办法跟野猪比,更不要说求生时候的爆发力,同样不在一个级别上。 “盾手” 宋军同样有射手,只是因为阵型分散,弓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射中运动中的目标本来就难,更何况鳄人这种行动极为迅捷,冲起来已经完全杀气腾腾的。 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李解一马当先,尽管已经呼吸急促起来,但是强悍的爆发力,加上宋军因为惊惧而散乱的阵型,让他的气势更加充足。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正常自信! “谁敢与我共决死” 最后一波短矛投掷完毕,李解持盾冲阵,宋军矛手如果阵列完毕,他这就是自寻死路。然而宋军的阵列稀稀拉拉,仓促列队的时候,军官组织起来的士兵,居然不是自己的属下。 一脸懵逼凑在一块,号令完全失准。 要是形成了方阵,有点杂乱也无所谓,长矛如林,如林而来,如林而去,密密麻麻的长矛,总能捅死一二十个李解。 可惜李解面前,只有三条稀稀拉拉的横线。 鳄人盾手的特点从来都是明确的,身强体壮肌肉发达,爆发力极强! 拼耐力,或许差了点,但是惊人的爆发,就是用在这个时侯。 “杀” 嗤! 江阴邑特产战刀,原本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大部分情况下,长矛短枪才是最好的武器装备。 只是现在是个特殊的时机,也是特殊的战场。 零零散散的小规模战斗,战刀的灵活性立刻发挥了出来。 更何况,伏击打得就是出乎意料出其不意,震慑敌军之后,只要气势起来,武器装备的加成就会降到嘴最低。 一刀斩出,连人带矛,直接带走! 嗤!嗤!嗤 清脆而犀利的劈斩刺杀声,任何一个商丘“虎贲”都清楚,这帮鳄人手中攥着的,是何等嚣张的神兵利器! “护卫中军” 宋军中士疯狂地召唤四周的部队,但是左右望去,却见队伍居然被分割了。 正面,身材极为高大,表情无比狰狞的大吴猛男江阴子李解,就在眼前! “弓手” 马车上,陪着宋军中士的弓箭手,自然是宋国的顶尖射手。 然而一箭射出,竟然射死了一个宋军“虎贲”。 犬牙交错乱成一团的地方,想要射中一个目标,是何等的艰难! 哐! 整个战场都为之安静了一下,巨大的碰撞声,居然是鳄人盾手列成一排之后,发动猛烈冲击之后产生的。 似乎有半秒中的死寂,但是时间一到,后续已经跟上来的鳄人矛手,立刻手中的长矛刺了出去。 嗤! 比起宋军,鳄人长矛手显然更加专业。 扎爆眼球的商丘“虎贲”还来不及惨叫,又一波长矛刺了过来,脖颈上瞬间多了一个血窟窿。 顷刻间,三条横线上的宋军,直接倒了一半。 这恐怖的杀伤,让宋军中士脸色惨白,他知道遇上了野战强军,但他不知道强到这种地步。 差距之大,天壤之别。 “汝若愿降,饶你不死!” 血淋淋的战刀还在滴落血肉,李解的狞笑,让宋军中士更是瑟瑟发抖。 “御、御手!撤……” 余光一瞥,接着猛回头,却发现御手已经跑了。 如此混乱的场面,看上去策马跑路容易,但马匹眼睛没有蒙起来,御手就算催动战马,也冲锋不起来,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宋军部队。 经验老到的御手,一看状况不妙,直接跑了。他身上有没有负重,跑起来极快,不多时就到了远处。 宋军中士咬牙切齿,拿起一把硬弓,开弓就是一箭,可惜射不中。 “既不愿降,那便受死!” 李解一声大喝,一刀斩死最近的商丘“虎贲”,左右鳄人跟从,敌人只有正面或者后面。 后方自然没有敌人,李解目光坚定,死死地盯住了马车上的宋军中士。 这一支宋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应该就是这个家伙。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 “杀” 喊杀声震慑全场,前方左右商丘“虎贲”都是惊惧无比,简直就像是被这恐怖的吼声吓退,畏惧就像是传染病,立刻蔓延开来。 几千人的大部队,绵延三四里路,但恐惧就像是导线中的电流,完全不需要告知,瞬间响应。 “愿降” 一声大吼,马车上的宋军中士突然大叫,然后猛地跪在了马车上,“宋国中士宋基,愿降大吴猛男” 此言一出,前后左右的商丘“虎贲”都是直接跪地,杀戮持续片刻,但鳄人相当的专业,最近的两个小队长一跃而起,直接将宋军中士宋基抓了起来。接着一人挥刀,将这一支商丘“虎贲”军旗旗杆斩断。 大纛倒伏,显然是中军发生了状况,片刻,跪在马车上,被摘了头盔披头散发的宋基,无比颓丧地任由李解催促马车巡游。 几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马车过处,宋人无不跪降。 “哈哈哈哈……” 李县长极为猖狂地大笑起来,“弟兄们!宋军已灭,前方就是薛城,城下就是薛侯!先擒薛侯者,重重有赏” “杀啊” 209 荣辱 “好一条大鱼。哈哈哈哈……” 搓着手的李县长绕着宋基玩味地打量,宋国陈国等几个国家的中士,并非就是低级官吏。卫国、郑国等国家的中士,属于档次不高的官阶,但是宋国因为体制有点特殊,官阶名称还是那个名称,但权力大小却天壤之别。 讲白了,就是“位卑”而权重,吴国虽然体制混乱,但中士这样的军官,最多就是“百人将”的档次。但宋国最少就是千人,而且是正兵,而且是精锐,而且肯定配备战车。 像戴邑大夫前进司马戴举,正常情况下,他部队中的中士,可以不鸟他,只向最高指挥官负责。 “子为大国猛将,岂能辱我至斯?” 商丘“虎贲”中士宋基很是悲愤,眼神飘忽不定,瞄了一眼李解之后,又立刻耷拉着脑袋。 “抬起头来。” 听李解语气和善,宋基以为吴国猛男受了他的刺激,终于要以礼相待,于是心中稍舒,抬起了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把宋基的一颗牙齿抽得飞了出来,面部三叉神经当场麻木,宋基第一时间居然没有感觉到痛。 等好一会儿,那种惊人的痛苦终于反馈给了大脑。 可是,他又不敢大声地哀嚎,整个人只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一动也不敢动。 “装你妈呢?明明是个废物,还装‘士可杀不可辱’?你他娘的带头跪地求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辱你这个废物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自己,不是宋橐蜚那个更废物的国君?” 呵……tui! “来人!” “首李!” “拖下去,在薛人面前巡游。” “是!” “发一支箭过去,劝降薛侯。一句话: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是!” 沙哼领了军令,立刻驾驶着一架马车,带着两个弩手,前往薛国部队的阵地。 其实李县长现在率部车一遍,薛国部队就会被全部干死。但没必要,一是他要忙着抓住逃窜的宋国商丘“虎贲”;二是给鳄人、勇夫节省一点体力。 此次负责打扫战场的,都是弓弩手,大量的短矛重新收集起来,其中一些已经折断或者崩裂。 “得再重一点。” 拿起一根已经有了裂痕的短矛,手掌成刀直接一斩,啪的一声,短矛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手把诸多鳄人、勇夫都吓到了,以为老大已经神功盖世,猛到了这种地步。而那些宋国降兵,则是直接眼睛一闭,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人的血肉之躯,居然可以这么强大。 李县长随手一扔,正要吐槽这破烂玩意儿就是一次性的,得重新设计一下,不能用“百沙”的传统手艺。结果抬头环视四周,一双双崇拜的眼神看过来,李县长顿时一愣,心中暗忖:卧槽……什么情况? 不远处,沙皮也拿起一根短矛,手掌成刀,学着李县长就是一斩。 “啊” 捂着手掌的沙皮痛得只跺脚,双手夹在裤裆里缓和着那股痛劲,短矛纹丝不动,还好好地躺地上。 周围的人更是震惊,那些个宋国降卒,这时候别说反抗的念头,连瞄一眼李解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李县长回过味儿来,顿时暗爽,负手而立扬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薛城,整个人都要飘了。 没错,我铁掌水上漂,难道是浪得虚名? 就是沙皮这个瓜皮还真是皮,这短矛能不能一掌劈断,难道自己心里没有逼数吗? 此时,薛国的部队已经反应过来,又数量不少的宋国溃兵就是往薛城逃窜的。那些溃兵已经告诉了薛侯,自家中士已经被猛男活捉。 “啊?!猛、猛男为何在此?” 薛侯震惊无比,要知道,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李解和戴举谈判之后,就返回了寨墙之中,而且望车看到的情况,也的确是李解没有出营。 陡然李解冒了出来,如何不让薛侯震惊? 威震逼阳的猛男李解,薛侯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抗衡,薛国去年就是因为踩了屎,把好大一块地割让给了逼阳国。 而薛国本身就没多大的地盘,再割两刀,差不多就该亡国了。 然后只见远处一架马车呼啸而来,车上弓手满弓一箭,只见箭矢射入薛国部队阵中,箭矢上绑着绢布,绢布上有字。 “君上!” “是……是何物啊?” 薛侯嘴唇发抖,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是他不敢看。 “江阴沙哼射来一箭,君上……过目。” 都不是傻瓜,此刻李解打什么注意,不用想都知道。 一定是劝降书。 “唉……” 一声叹息,薛侯感觉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冬天的时候,他还精神矍铄,现在夏天到了,他却疲惫不堪。 从箭杆上解下了绢布,展开一看,薛侯又是一声叹气:“唉……” 绢布上用不知道谁的血写了字: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咕噜咕噜咕噜…… 沙哼的马车又是呼啸而过,薛侯寻着声音看去,便看到马车上,有个披头散发的倒霉蛋被绑了起来,绑在了原本应该竖旗的地方。 “那是……那是……子基?!” 薛侯勃然大怒,“江阴人何其无礼!” 然而大怒过后,都是脸色煞白无比惶恐。毫无疑问,江阴人的态度就一个,要么投降,要么就和中士宋基一样,为千万人围观丑态。 列国纷争,对贵族一向是礼遇有加。毕竟列国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 然而李县长表示这他妈关老子鸟事?老子的小弟不是破落户就是边缘人物,头马是野人,双花红棍也是野人,白扇子师爷还是反出家门自立门户的,唯一有点血统优越的客卿,还是个流落二十余国讨饭的丑男。 反正李县长跟列国诸侯既不沾亲,那是也不带故。 硬要说有点关系,那也是跟陈国,毕竟陈国的蛇精被他降服,现在每天没事干就玩一会儿蛇,精神肉体双重享受。 但要说玩了一条白蛇就能让他对陈国抱有什么良心,门儿也没有啊,除非陈国之君这个便宜老丈人,愿意把另外一条蛇也送上门,那李县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后要是跟陈国交战,可以效仿“退避三舍”故事。 毕竟不能说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嘛。 这一点上,李县长还是很有良心的。像越国送给子起的两个美姬,子起这个老家伙硬都硬不起来,自然没办法享用,就白白便宜了老李。李县长明知道这是越国女子,搞不好就是间谍,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扔到阴乡,让她们好好地做小三儿,从旁协助白、美旦、女嫱做事,不也挺好?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一个工头的基本操作。 工地上有点边角料,你不也得弄个桌椅板凳花盆尿壶什么的? 所以从内心出发,李县长只有跟自己一个锅里捞食儿吃的人,才会给面子。屁股一致嘛。 至于说天下诸侯的传统,关他鸟事,有种打死他。 只要能打死他,他没话讲。 反正只要吴王勾陈一天不死,他在国际上兴风作浪,那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有黑锅,最大的黑锅也是吴国来背。 谁叫他是吴国的王命猛男呢? 所以现在李解毫无压力地羞辱宋基,对薛国之君的震慑,直接拉到极点。 薛侯原本可能还会心存侥幸,寻思着自己是一国之君,怎么地也得有一国之君的体面。 但现在看来,吴国猛男就他妈不是个东西! “南蛮野人,无礼!无德!无耻!” 咒骂了好一会儿,薛侯悲从中来,眼泪直接流淌了下来,他不投降,又能怎么办呢?此刻国家的都城就在后方,可城门紧闭,城头变换。 已经丢了一个国,如今,无非是再丢一个人罢了。 “唉……” 一拍大腿,又是一声长叹,一边抹泪一边叹气的薛侯抬头望了望左右,这些都是他的臣子,现在,也要跟着他这个国君,一起成为亡国奴。 正当薛侯要做最后的叙旧之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宋国口音传过来:“薛侯若降,逼阳城自有豪宅美姬;薛国诸君子若是诚心归附,江阴子亦可保证诸子家宅平安、官爵不换。” “……” “……” 忽地,薛侯老泪收歇,再看左右,这些个原本一脸灰败的臣子们,纷纷眼睛都亮了。 就是……很亮很亮的那种亮。 “君、君上……” 有个大夫看上去是个体面人,很忠厚老实的那种,但是此刻,他的微笑,落在薛侯眼中,简直不啻为嗜血的禽兽。 “君上!” “君上!” “君上!” …… 一个个声音争先恐后,眼神都是充满了炽烈,纷纷盯住了薛侯。 “薛国人人皆可降,独我薛氏不可降啊。” 悲恸之后,薛侯双目紧闭,等重新睁开双眼之后,他擦去了眼泪,朗声道,“然则今时不利,国运不存。薛氏纵使不可降,亦要降!诸君,君臣一场,就此……别过。” “君上……” “君上。” …… 薛国君臣双方各行大礼,少待,薛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薛国部队的阵地,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这其中,自然是薛国国君的“大权”。 国君的铜印,就是铜权,“天下王”的铜权,就是大权。 此刻,薛侯将薛国之君的“大权”双手举起,然后跪于道旁,等候江阴子李解的到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又是一辆马车过来,已经略作休息的鳄人,此刻不但没有卸甲,反而又加上了一层甲具。 长矛如林,弓手阵列。 薛国部队倒也识相,早早地解除了武装,生怕被鳄人们误会。 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李解打量着薛侯:“真是个不幸的年纪,人到中年结果失业了,万事休啊。” 但李县长没有同情薛侯的意思,他做工头那会儿,就见得太多“人到中年万事休”,不管是曾经的理想、梦想、妄想,大部分中年老哥都会选择放弃,为了柴米油盐为了妻儿老小,该认得怂,认了;不该认得怂,也认了。 这世上选择咬牙坚持乃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中年人,从古至今,无一不是凤毛麟角。 李工头曾经酒桌上遇到的那些个身体发福头发掉光的,显然不在此列;薛侯,同样不在此列。 任姓薛氏,说到底就是个祖传的小公司,经营了几百年也没什么模样。依然被此起彼伏的大公司挤压着生存空间。 也该到公司倒闭,全家苟活的时候了。 人到中年,薛侯老泪纵横,委屈嗫嚅地发出了很是悲哀的声音。 “小人敢问李子,老朽妻儿,可在城中?” “老君性命,妻儿性命,二选一,老君选哪一个?” “还请李子垂怜,保全老朽妻儿。老朽四十有六,足矣,足矣。”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便成全了老君心愿。” 说罢,李解猛地挥刀,斩向薛侯。 双眼紧闭的薛侯瑟瑟发抖,甚至因为太用力,双眼周围全是褶皱,他甚至牙齿都把嘴唇咬出了血,这最后的生命时刻,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呼! 感觉到了冷冽的风,这夏天,怎地也这般凉的? 薛侯心中想着:亡矣。 只是等了一会儿,大恐怖虽说来了,却又走了。那冷冽的风,再自己脸上拍了拍,薛侯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李解那极为魁梧的身躯。 而这个雄壮身躯的主人,正咧嘴冲他笑着:“老君好胆色!李某佩服!” 说着,李解哈哈一笑,将刀收了,伸出双手,将薛侯搀扶起来:“李某行走天下多年,老君诚乃真英雄!好!好!好啊!” 不似作假,不像是嘲讽,薛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依然惶恐地在那里打着摆子,他是怕死的,这一点,不作假。 但是,为了妻儿,这国君的脑袋,丢了就丢了吧。 “李子……李子……不杀老朽?” “解乃王命猛男,蒙大王拔擢于荒野,岂敢越俎代庖,肆意屠戮?老君虽老,亦是君也。” 言外之意,薛侯也是听懂了,这是要让他去姑苏,去见一见吴王勾陈。 想起勾陈,薛侯哆嗦得更加厉害,只觉得这一世的阴影,就是两个吴人造成的。 不过总算活着,活着就好啊。 “老朽……老朽……”嘴唇翕张,薛侯死里逃生,竟是感慨万千,“老朽多谢李子不杀之恩!” 这话情真意切,绝对没有掺假,薛侯离开薛国部队的那一刻起,作为薛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 他不是昏君,臣子也不是佞臣,但他这个君上,却被臣子抛弃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过程也好,结果也罢,就是如此。 李解听沙哼在一旁说了一通,两人说的是吴地方言,薛侯完全听不懂,但大概也能从几个词汇,猜测到是沙哼在说刚才薛国阵营里发生的事情。 “薛人投降之后,薛城一应卿大夫之家,全部控制起来。脏活儿……让‘义胆营’去做。我会跟列国大夫将军说瓜分薛国一事,要是列国愿意下场一起捞,那姓贾的就正式重用;要是列国不愿意担恶名,就借姓贾的人头一用。” “是!” 脏活儿让贾队长去做,这要是名声太过恶劣,传出去之后,就说是贾队长贪婪无度,自行其是,杀了一个贾队长,不但清理了薛城势力,还顺势收买了一下人心。 至于是真收买还是假收买,这不重要,就是一个人心中的理由,过去最好,过不去也无伤大雅。 逼阳国“二环”以内那些个来“度假”的大夫将军们,要是为了好处舍得一张脸,那有了几十个国家支持,国际舆论就是个屁。 这叫合法抢劫! 不服去联合国告我呀! 沙哼对于“义胆营”并没什么感情,哪怕有些“义胆营”的队长还是他训练过的,但只要李解吩咐把这些“义胆营”队长做了,他毫不犹豫,而且半点压力都没有。 作为李县长这个团队的核心力量之一,沙哼很清楚,老大盯着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在等高高在上的吴王嗝屁。 两次逼阳之战,听着好像战果丰富,但和整个大吴国比起来呢?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是痴心妄想。 但在沙哼眼中,首李无所不能! “老君,请上车。老君妻子皆不在薛城之中。” “啊?!” 薛侯身躯一颤,以为之前薛城被攻破,自己妻儿已经完了。 然而李解笑道:“老君无虑也,老君妻子,尽数在逼阳游玩,小住时日,便一同前往江南,观看姑苏景致,如何?” “但凭李子安排。” “好!” 知道妻儿安全,薛侯也不管那么多了,站李解身旁耷拉着脑袋,随便李解怎么处置他。 李县长现在很满意,想要把薛城搞残,然后震慑宋国,光靠城内的那些商贾,其实没什么卵用。 薛国有多少家当,谁谁谁家富,谁谁谁家穷,谁谁谁人丁兴旺,谁谁谁女儿绝色,还能有比薛侯更清楚的吗? 一国之君啊,这样的内奸叛徒,才是最最顶级的! 210 无可奈何 打下薛国,李县长直接带着薛侯前去逼阳跟他的老婆孩子们相聚,人性化管理嘛。 子曰:优待俘虏。 “首李呢?” 逼阳“二环”大工地的工程指挥部中,商无忌黑着脸看着一脸尴尬的沙东,作为老大的左膀右臂,沙东把手中的鸡腿放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商无忌:“有事出去了。” “你放屁!” 大舅哥瞬间暴躁了,口水都差点喷到沙东脸上,“他是不是出战了?!说啊!说啊!装你母亲的忠心!说” 双手用力地攥住了沙东的领口,疯狂地摇晃起来:“你既是首李爪牙,当知为上者不可轻易犯险。你还当是小小阴乡之时?现如今拓地五百里,大王……那位只要一去,首李就是天下诸侯!你还不懂吗?!你这头蠢驴!蠢驴” 口水狂喷,喷得沙东一脸懵逼,可沙东纵然是个天才,但毕竟是真崛起于草莽,他识字也就一年出头,学来的东西,全是李解教的。 至于什么其他的,他是真的没有揣摩透彻,也不太懂。现在商无忌这一通狂喷,他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头皮发麻的那种,从天灵盖到尾巴骨,浑身都是一种紧张。 “商、商君,这下如何是好?” “说!首李去了何处?!” 两人交谈的方式,越来越没有传统吴人的风范,从语法、措词甚至是口吻,都和李解全面一致,他们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但这种影响,就是如此的潜移默化。 “这可是军令,让你不说?” 沙东摇摇头,“不是军令!首李只说让我留在此处,迷惑敌我。” “嗯?!” 略微诧异了一下,商无忌冷静了下来,这两天他一直以为老板还在加班工作,心中还挺高兴,这样的老板,起了带头的模范作用,工地狗们自然也无怨言。 老板都这么成功了,还在加班,你们凭什么不加班? 加班是一种快乐,要享受其中啊加班狗们! 然而万万没想到,老板不是在加班,而是出去做点副业,可能是“滴滴打人”的提成有点高,所以亲自出马。 冷静下来之后的商无忌不再激动,反而心平气和地放开了抓着沙东领口的手,然后摩挲着长须,来回地走了一会儿:“既如此,倒是不必担心。” 言罢,他又问沙东:“首李带走多少鳄人?” “鳄人、勇夫两个大队。” “怎么蒙骗我军的?” “让候补勇夫穿上备用甲具。” 商无忌连连点头:“首李布置,倒也妥帖。” 其实李县长哪里是思谋妥帖,实在是习惯性了。以前做工头那会儿,有些low到爆炸的开发商,为了让投资方股东安心,会组织工作视察或者项目进度观摩,这时候工地上人山人海的冲击力不是很大么?可没多少人啊,又不可能额外雇佣那么多。 于是这些low到爆的开发商,就从“友商”那里借点人过来凑数,戴上安全帽,披上小马甲,劳保手套解放鞋,一片工地人山人海彩旗飘飘,一看就是实力雄厚规模庞大。 这样大的规模,怎么地投资也得再翻两番吧。 然后很多老牌包工头,也有样学样,经常互相借人凑数,来彰显实力,好从甲方那里骗来项目,再分包出去。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基本操作,无需惊讶。 不过大舅哥可能见得少,所以觉得很稀奇,还觉得自己这个妹夫虽然是野人出身,可这脑袋瓜子……的确挺野的。 “商君,莫非城内有人知晓这里变化?” “还不曾,只是列国将军大夫,几日不见首李,很是想念。”商无忌也懒得吐槽,他对这些列国将军大夫们,是真的没啥指望了。 来得时候还挺有节操,现在彻底完蛋,一个个觉得日子得向前看。打打杀杀多不少,还是得学习大吴猛男啊,有钱大家一起赚,好处大家一起分,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讲义气的嘛。 “义士”们搂钱也不少,不过普通的抢劫是比不上大宗物资交易的。 现如今列国诸侯都盼着宋国早点输,输了之后就好去逼阳国做生意。要知道李县长现在拿出来的好东西可是真不少,别说“大红01”和“大紫01”,就是陶瓷、玻璃、蜂蜜、海产、油脂、咸肉、熏肉等等等等,都是列国非常需要的。 至于中下阶层的消费,也有麻布,而“白沙麻”的价格还能下探,这一点是李县长保证过的。 别人保证,列国诸侯当放屁,但是李县长的保证,靠谱,稳妥,有力,信得过。 没办法,谁叫现在“一诺千金”名动江湖呢? 尤其是公子巴的老家,一听说自家丑到爆的公子,居然混出了大名声,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然“一诺千金公子巴”的主角儿,并不是公子巴,而是李某人。 诸侯们看到的,不是公子巴收了钱没跑路,而是李某人明明是个穷逼的时候,居然还敢一掷千金。 这种霸气,是诸侯们尤为佩服的。 要知道,好些个诸侯为了“千金”,连亲妈都能卖。 毫无节操的那种。 “唔……我已放心。东,你继续留在大本营。” “商君放心便是。” 别过沙东,商无忌直接坐着马车返回逼阳城,此时已经有了一条非常平整的车道,一直通往逼阳城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更是有一座非常夸张的石拱桥,石拱桥联通一座更夸张的城门,桥头竖着“诽谤木”,用的是白玉打造,总之一个字:贵! “诽谤木”就是华表,关你什么制度,李县长竖了一个在城外,列国将军大夫们纷纷交口称赞,说这竖得好,堪称列国表率。 李县长相当骄傲,毕竟他就是“表率”啊。 整个“二环”大工地,已经平整了很多土地,原本一些不大的小丘,全部被挖平,优质土壤混合河泥,再加上腐草混合发酵过的粪水,三个月后就能出一批豆子。 有了豆子,就有豆芽、豆腐、豆干、豆奶、豆汁儿、豆泡、豆饼…… 一直用豆腐当肉的工地狗们,现如今一点怨言都没有。猛男别说让他们种豆子,种青春痘都没问题。 居高临下看逼阳国“二环”大工地,密密麻麻的道路、沟渠、垄沟、田块,像是一个奇葩的蜘蛛网,但总体而言,原本逼阳国没有利用上的那些土地,这一回是真的得到了开发。 水利工程的作用,首先就是增产,至于说防御自然灾害,比如说大洪水什么的,那都是逼得没办法了,才要搞一搞。 不然有病啊,跟大自然对抗。 逼阳国是肉眼可见地爆发出了潜力,列国将军大夫们又不是傻逼,此时已经回国味儿来,这要是迎来了和平,这逼阳国岂不是就能扩张了? 然而逼阳子豹笑而不语,绝大多数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都不知道逼阳国已经时刻准备着并入吴国。 吴国没有攻打逼阳国,但逼阳国却已经打算跟吴国合并。 豹也算过了一笔账,以他现在的资产,带资入股进入吴国集团,怎么地也算一个大股东。 一般贾氏、徐氏等等老牌家族,还真不定能跟他比。 毕竟逼阳国小是小了点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人才也是有的。在吴国混,怎么看也是个山头啊。 再说了,还有金大腿在。 现如今豹别的也不认,就认李解。他也没动过歪脑筋,比如说把李解一脚踢开,然后自己带着逼阳国发展壮大走上人生巅峰。 真要这么干,估计他自己的大夫们先把他给剁了。 也不是没有诸侯的使者来偷偷接触豹,明里暗里就是咱们结个盟,互相递交国书的那种,非常正式,绝对不是嘴炮。 这结盟之后呢,大家有钱一起赚,何必让二道贩子再搂一茬,对不对? 然而逼阳子豹继续笑而不语。 肯定笑而不语啊,妈的智障,所有的高档货都是江阴邑出品,现在大吴国王命猛男几乎占了一半的沿江地区,触手都偷偷地摸到了淮河边上,疯了才绕过他。 没了逼阳国,李某人依然是扬子江最野的狗;可没了李某人,他豹去年的坟头到现在,大概野草三尺高吧。 反正豹很坚决,国际环境这么恶劣,我就是要卖国! 并且不是说逼阳子一个人坚决,是他主动带着臣子们一起卖国,并且卖出一个好价钱。 臣子们也愿意听君上的,现在卖国,还能搞不少好处,这要是以后国际环境再度变化,别说卖国了,国还有没有那都是两说。 至于底层苍头黔首们,也是很高兴卖国,至少现在有活儿干不是?还是真给钱的那种。 以前种地,那是真的看天吃饭,明明就在泗水之畔,可地种不起来,那就是个废,只能做生意。 可做生意赚钱的才多少人?还是得地里刨食啊。 这么多年下来,底层最好的日子,就是现在。 虽然在打仗。 可他们也没说去送死啊,那么多“义士”呢,真是令人感动。 逼阳城中,列国干部活动中心香气缭绕,各种香,木香、花香、龙涎香;茶香、熏香、女人香。 娱乐活动也不少,比如说象棋,比如说飞行棋,比如说斗兽棋,比如说麻将…… 麻将是最好的,很受干部们的喜爱,已经这很容易拉近两个不同国家贵族们的感情。 你是极国的大夫,我是英国的将军,为了同一个梦想,一起走到了逼阳。 这是什么?! 这是缘分呐! 革命感情最是真,革命感情最是深。 老铁,不好意思,清一色…… 整个逼阳城,就像是战场中的孤岛,只是这个孤岛,像是避世的桃源,很是安逸祥和。 虽说军事管制,严控娱乐活动,但那是针对庶民,不是针对贵族。 贵族们每天都要努力地为了战争的胜利也绞尽脑汁,一天的疲惫之后,肯定是需要放松放松,精神上的,肉体上的。 齐国国营企业三班倒都跟不上逼阳国的需求,市场实在是太过火爆! 要不是本地民营企业拔地而起,成为了市场经济的重要补充,可能列国将军大夫们,就要压力大增,事业就会遭受挫折,影响深远,影响深刻。 “商君!” “运奄子可是从上将军处归来?” “宋军退回河西,上将军依旧严阵,真是令人钦佩。” …… 列国的指挥官和外交官们看到了商无忌进来,都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娱乐活动。 觥筹置案,美人一旁,一个个起身行礼,很是给商无忌面子。 可以这么说,哪怕运奄氏的大族长亲临,也绝对没有这样的礼遇。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王命猛男的胜利。 跟对了老板,就是这么爽! 商无忌面带微笑,冲四周还礼之后,语气很是平静地说道:“相国梳理战况,不能抽身,便命无忌前来告罪。” 说罢,他拍拍手,便有二十几个美人进来,都是齐鲁出品的高端妓女,在老家都是官营卖艺不卖身,属于献技换钱的高端服务。 不过在国际上就不一样了,法律不一样嘛,可以理解。 “诸子尽兴便是。” 言罢,商无忌很是识趣地告退,一众指挥官和外交官们,顿时又放浪形骸起来。 这样的度假,实在是太爽了! 等商无忌离开之后,有些正在搓麻将的大夫们却是神色有点严肃,现在的行情变化,有点出乎意料。 宋国联军虽然连续遭受挫折,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真正的大损失,也不过是折了前军,可前军司马戴邑大夫戴举可是跑路成功的,还成了和谈大使。 至于戴国旅贲……那就是个屁。 沙飞率众投降之后,现在都是蜗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见过一次李解之外,就再也没有出来活动过。 不过,列国诸侯都是知道的,沙飞是在等他的族人。 从逼阳国有情报传出去,那就是李解已经把沙飞的族人接了出来,有些人已经绕道鲁国,从尼丘山过来逼阳。 有些人还在路上,但大体上算是逃过了戴侯的堵截。 至于路上会不会有刺客追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沙飞真正归心,或者说,真正让逼阳国放心,让猛男放心,就看沙飞的族人有没有到逼阳国。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损失。 宋国联军整体而言的大损失! 宋军战败的后果,不可能再像去年一样赖账,去年宋国还有“盟友”还有很多小弟,今年就小猫两三只,要是连小猫两三只都维护不了,那就是彻底完蛋。 拼了老命,宋国也得割肉,哪怕平时踩戴国踩得很爽,但那是另外一回事。 “诸君以为,宋傅两国和谈……会有何成效?” “私以为,傅人定会夺取河东之地。”此人美髯丝滑,显然平日里打理的极好,他目光闪烁,压低了声音道,“宋人不知傅人变化,我等时时在此,自是亲眼所见。” “日新月异,不外如是。” 整个逼阳“二环”大工地,那是肉眼可见地在扩张,并且“三环”的规划,已经摆上了日程。 “义士”们的收益每天都在增加,尽管开支还是极其庞大,可源源不断的“白沙麻布”运来逼阳之后,“义士”们的信心极为坚定。 “不知诸君有无察觉,东南城寨,似有数个大仓?” “噢?” “莫非有何妙用?” “器具、布帛、粮食、鱼肉……” 摸牌的时候,念叨着这些词,顿时让另外三家都是脸色一变。 “如此看来,吴国是要化逼阳为县?” “怕是步步为营,先行开辟市场……逼阳本为南北散货之地,今又有吴晋两国会盟,徐国故地一分为二,倘若经营,不拘吴晋,择选利市之处,必是此地。” 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说话的大夫脸色一变:“便是这桌子……又何尝不是精妙器具?” 逼阳城中很多东西都比较“新奇”,但是,都是非常实用又美观的,行销列国,根本不愁销路。 连秦国都在打通商路,为此不惜跟吴国淮县县师联络,甚至还要攀上一门亲戚。 “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 “……” 沉默了一会儿,搓麻将的几个人都是叹了口气,正常来说,诸侯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今天跟你合伙打谁谁谁,明天为了谁谁谁就跟你闹掰,很正常,利益使然。 现在对很多小国来说,其实不愿意看到逼阳国做大,更深刻一点,不愿意看到吴国的霸权真正地落实在扬子江南北,或者淮河以北。 因为一旦吴国落实霸权,日后很多小国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 所以,这时候干趴下宋国之后,按照以往的传统,是要闹一闹散伙,让逼阳国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为了拿到逼阳国的优良商品,谁也不敢闹事。 谁闹事谁就和宋国一样,别说“大紫01”,连“大红01”都没有。 很多国君都等着“赤霞”下葬呢,做臣子的难道让君上死得都不安宁? 所谓无可奈何,那是真的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如火如荼,越做越大。 211 深爱祥瑞 “薛国已灭?!” 歪着嘴的子橐蜚,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口水都飞了出来。 然而“骑传”的话还没有说完,气喘吁吁地低头道:“君上,中士基……中士基……” “宋基?!此刻宋基,莫非已在薛城之下?” 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嘴歪眼斜的子橐蜚见“骑传”迟迟没有说话,突然眼皮一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宋基……如何?” “吴国猛男亲临微山北泽,先破我军,再破薛军。中士基为猛男活捉,薛侯……薛侯已降吴国猛男!” “……” “……” “……” 咔擦! 大营中,有个大夫手中的陶爵都掉了,整个人呆在那里,满脸的疑惑,就像是突然一片空白,都不知道如何去思考问题。 嗬嗬、嗬嗬、嗬嗬…… 突然,子橐蜚急促地喘息起来,声音极大,整个人因为不适,快速地蜷缩在了案几一侧,扶住了案几,这才稍微闭眼缓和了一下。 这个消息,远比确认薛国被傅人攻破还要震惊! 时间过去才多久?薛国居然真的被灭了。不但被灭了,而且似乎傅人真正算计的,还不是薛国。 而是宋国的援军。 那可是商丘“虎贲”! 送掉了一个前军,现在又送了一波人头,还把中士宋基也投了进去。这种损失,大得让子橐蜚几欲抓狂,甚至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呼吸都无比困难。 “君上!” “君上!” “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君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尽管巴不得子橐蜚早点死,但真要是现在气死了,也有点不划算。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做臣子的,多少还是要表现一下忠诚。 唯有戴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怕了,他是真的怕了,李解这个人,他是完完全全地怕了。不是因为李解多么能打,而是李解能够超出常人思维的方式去贯彻他的能打! 回想起来,威名赫赫的吴国猛男江阴子,居然跟他相谈甚欢,还约好了下次见面尽可能双方迎来和平。 结果一转头,居然亲自玩了一票大的。 这几天宋国联军都知道李解没有走出他的大营,亲兵鳄人俱在,数量也没见变少,可正是如此,才让人惊骇莫名。 打破薛国不可怕,打破了薛国之后的操作,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鱼两吃,这是基本操作。” 带着薛国的俘虏返回了逼阳国“二环”大工地,此时的大工地,被的没有,安置房最多,哪怕把逼阳城全部强拆,也有足够的拆迁房。 大量的大通铺被沟渠分割,每个角落又都有望楼哨塔,可以这么说,每一个大通铺,其实就是一个“小城”,又或者说是一个大监狱,想要从这里跑路出去,可以。但想要活着冲出“二环”,门儿也没有。 是真找不到门。 大量的沟渠就算是逼阳国的城里人,出来之后也会绕懵了。 顺着沟渠走,最终都会找到水门,而水门很奇葩,进出内外都有水寨,也就是简易瓮城。 这要是摸到了水门,绝对能享受到水上乐园的快感。 李县长此时此刻,正在吃着鱼汤,鱼是鲤鱼,南方的鲤鱼不好吃,但泗水的鲤鱼相当不错。 虽说李县长也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鲤鱼,而且还是十多斤的大鲤鱼。作为一个常年吃鱼的老饕,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就不爱吃鲤鱼,巨难吃。 可这泗水大鲤鱼,肉质不但不老,去了鱼腥线之后用生姜、糖渣酒稍微腌渍了一下,香煎之后滋味居然不错,然后剩下的做汤,汤白浓稠,撒了一把野葱葱花,连陈国蛇精都馋哭了。 “妾在陈国时,亦有鲜鱼,只是大不如此类鱼羹。” “这说明什么知道么?这说明祥瑞是有德者而居之。” “……” 陈国蛇精妙目忽闪忽闪的,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实在是……祥瑞是用来吃的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其实很爱护动物的,以前忙得时候,那是真爱啊。比如这四川的兔子,这南京的鸭子,这胡建的海鲜,这广州的烧鹅……回想起来,那是发自肺腑的爱。” 感慨一声,李县长很是悲摧地拿起了一杯糖渣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被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爱到深处,顿顿都少不了啊。” “……” 爱它,就把它吃掉! 蛇精没有说话,蛇精选择了喝汤,喝了汤之后,美味的食物,让人感觉到了快乐。 “此羹虽浊,却是白如鹿乳,鲜美非凡。” “呵呵。” 李县长横了蛇精一眼,顿时嘲讽道,“我看你就是喜欢‘白浊’,晚上你多喝点,保你增长一千年修行,说不定明天就化形。” “……” 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妫夭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没在说好话。 把底下人当祥瑞贡上来的鲤鱼吃掉之后,李县长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忙碌过后的大自然馈赠,果然是最好的。 只是李县长把祥瑞吃了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逼阳城“二环”大工地。毕竟进献的人想法是相当复杂的,这年头,鲤鱼是“百鱼之王”,所以有些地方的水君,往往都是鲤鱼的身子。 比如东夷有些部落,哪怕是靠海,他们的创作符号中,很多神人还是人面鱼身或者人身鱼尾,这个鱼尾鱼身,都是鲤鱼,而不是海鱼。 地位嘛,跟老虎差不多,李县长从江阴邑出发,一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有山的地方,只要有大老虎出没,不用想,本地山神或者山君,就它了。 这一回李县长干得事情有点夸张,因为之前大鲤鱼送过来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已经琢磨好了一个段子,比如说这鲤鱼吧,就是泗水之君化形,来跟李县长拉拉交情的。 结果大舅哥这时候还在憋文想段子呢,鲤鱼就被李县长亲自下厨给做了。 滋味美美哒,人也美美哒,全都美美哒。 “那是祥瑞” 大舅哥第一次失态了。 他应该要失态,也应该为此而咆哮,当祥瑞出现在李解面前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位妹夫当初可是把“白蛟大王”当滚筒洗衣机玩的。 就现在,“白蛟大王”还在姑苏的皇家动物园里过着肥宅一样的生活。 “祥瑞怎么了?祥瑞味道挺好啊。” 拿着一根鱼刺在那里剔牙,李县长翘着二郎腿,然后白了一眼大舅哥,“我说无忌,你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体面人生,我不如你;玩跳大神,让你重生你都不如我。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说着,李县长还特振振有词:“就说这个‘刻舟求剑’,你玩过么?听过么?你去逼阳城里打听一下,随便找个愚夫愚妇来问,说泗水之君跟谁亲善?我跟你讲,他们一定说是跟大吴猛男最亲善!” “……” 商无忌一时无语,竟然觉得妹夫说得好有道理。只是他多少有点不甘心,明明你是个野人,怎么玩套路这么骚? 说起骚,商无忌一时又脸色垮了下来,因为妹夫这次出差,居然还带着一条蛇精。 时不时就说要和蛇精一起办公,真是让人头疼,这万一蛇精怀孕,妹妹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威胁? 毕竟,这条蛇精是陈国公主。 而且妹夫在他面前公开放过话,收了白蛇就得收青蛇,不然对不起良心。 “嗝!” 突然,营帐内的蛇精轻声打了个嗝,然后一脸羞红,掩嘴低头,不敢看人。 “哈哈哈哈……这妞之前还跟我吹牛逼说不好吃,结果特么的吃撑了。哈哈哈哈……” 李县长笑得放浪形骸毫无风度,妫夭更是羞恼,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连娇嗔这样的姿态都不敢做出来。 毕竟,她是陈国公主啊。 “唉……” 叹了口气,商无忌于是问道,“那……首李,之后祭祀泗水君,当如何?” 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李县长来主持第二次逼阳战争,又不是为了召唤英灵争夺圣杯,只是来的时候,因为装逼导致宝剑掉落水中,选择了玄学开局。 只是万万没想到,“刻舟求剑”还挺好用,一下子就坚定了十几国联军文盲士兵们的信心。 有神明保佑的总司令,那哪能随随便便输了,对不对? 很正常的心理嘛。 而且后续表现,也是猛到有如神助,怎么打怎么有,宋国联军的表现就跟智障一样,动不动就被爆锤,连商丘“虎贲”都被玩废了,要不是出来一个大忠臣戴举,半点颜面都没有。 这种状况,别说列国联军中的文盲,就是读过书的,也开始怀疑人生。 毕竟他们自己国家面对宋国的时候,宋国也没说这样啊,怎么一到吴国猛男这里,宋国就跟中了降智光环,脑残到无以复加? 越是知道宋国其实不弱,越是对李县长感到敬畏。 不纯粹是恐怖的武力值,也不纯粹是那惊人的财富值,更有可能带着玄学的魅力值。 万一真有泗水之君,且跟李县长是讲义气的好兄弟呢? 这要是真的,那就厉害了。 以后跟着李县长混,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甭管李县长自己怎么想的,为了继续忽悠列国的文盲、半文盲、小知识份子,他也得祭祀一下泗水之君。 只是怎么祭祀,是比较有讲究的。 商无忌当时的想法,就是把这条祥瑞大鲤鱼给放生,最多在鱼嘴上塞一条香肠。当然可能泗水之君不爱吃香肠,那就塞一条绢布,上面写几个字,就说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也很想念泗水君,以后有空多联系,一个电话,随叫随到,撸串啤酒管够。 想法很美好,操作很简单,可惜鱼被吃了。 “以后?以后再说。” 李县长大马金刀地坐直了之后,给大舅哥盛了一碗汤,然后递了过去,“尝尝,绝对鲜美。” 大舅哥也不矫情,找个凳子过来坐着喝。 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确实鲜美,这姑苏的鲤鱼极为难吃,不曾想泗水鲤鱼竟是绝味。” “别绝味周黑鸭了,说说这祭祀的事情。”李县长把汤碗直接端到了商无忌跟前,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道,“我准备让薛城贾贵来做这个事情,已经吩咐过了沙哼。” “贾贵?‘义胆营’新编二大队的队长?” “是一大队的。长得巨丑,所以给他改了名。” “……” “薛国贵种,我准备杀一批,就用祭祀泗水君的名义。” 噗! 一口汤喷了出来,商无忌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仿佛鱼汤进了肺管子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疯狂地摸了两把脸,大舅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汤碗放下,震惊无比地看着老板:“杀多少?” “还要调查一番,凡是跟列强关系密切的……都杀。” “唔……不错。” 跟上李解思路之后,商无忌没有多想,就认为这个举措是合理的。只是杀人也要讲基本法,否则就是滥杀。 薛国虽小,傲慢氏族却是并不少,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大国的权贵迁徙过来“度假”,比如宋国、郑国、鲁国、齐国,这些大国曾经的权贵或者高官,出逃之后,可能就会在当地开枝散叶。 一个大国的大贵族,往往比一个小国的国君还要实力强大。 只是可能当初为了逃避祸害,选择了蛰伏,然而时间一久,甚至不需要时间很久,有个一两代人,小国的国君还有多少话语权,就不得而知。 比如这次薛国被灭,之后薛国卿大夫们的表现,完全就是把薛侯当猴儿耍。薛国亡了就亡了,亡了难道他们会没饭吃? 不管是宋国还是鲁国,到了薛城,想要治理地方,不依靠他们,难道靠薛国的亡国之君?这不是给人复辟的机会嘛。 有恃无恐是很正常的,然而李县长压根就不打算要这些豪门人才,杀了就是杀了,反正也不可能对他忠心。 至于说“唯才是举”,他还没混到这个份上,回江阴邑继续猥琐发育也不是问题,反正老妖怪老了,根本没人能限制住他。 新王上位,也只会拉拢他支持他,搞不好还会主动给钱给人让他“瞎折腾”。 野人嘛,没文化不识字,连经典都没见过,他能教出什么狗屁玩意儿来对不对? “到时候,就把这些个自以为是的,捆扎起来绑上石头,然后塞上一封给泗水君的信,就可以扔河里了。”李县长说得轻描淡写,“我跟泗水之君关系这么好,送信的人多一点,很正常。说不定一天一封信都不够呢。” “……” 大舅哥商无忌很想吐槽,但他没有吐槽,毕竟,这人都死了,那不得是鬼魂来送信啊。 想想都可怕,而且这年头不是大部分人相信有鬼,而是所有人都相信有鬼。 略微思量了一下,商无忌顿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那些个被李解沉泗水充当信使的薛国贵族们,一到晚上,就飘到李解房间,然后张嘴就喊:您有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 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商无忌连忙喝了一口美味鱼汤压压惊。 喝了一会儿,商无忌这才又问:“首李以为,当杀人几何?” “阴乡传统,只诛首恶。所以给老子报信的,也就挑头头来杀,剩下的,留着继续干活。当然了,他们的后代长大了,也可以选择报仇,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诛首恶……” 商无忌微微点头,这样一来,祭祀时候杀得人,其实也没多少。 只不过,这泗水之君搞不好以后就成了恶神。 李县长反正是无所谓的,反正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又何必把事情拖到以后呢?现在借着大胜的威势,直接一波带走,就跟干死商丘“虎贲”一样,完全不需要拖泥带水。 现在跟薛城的老牌地头蛇和稀泥,看上去拉拢了地头蛇,然后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其实之后想要再重新把地方治权拿到手,更是艰难无比。 薛国就是个瘪三小国,只有薛国借李某人发财的可能,而不是反过来。 所以李解根本不心疼现在干爆薛城,哪怕搜刮的干干净净,让薛城来年全都要勒紧裤腰带才能生活,关他鸟事。 而且这一次把薛侯全家老小打包带走,震慑到的不仅仅是宋国,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的文盲们,都是把对李县长的崇拜值刷到了最高。 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嘛。 刚干挺了商丘“虎贲”,把宋国之君子橐蜚还打成了半身不遂,是真半身不遂,现在一转身,又顺道把薛国给灭了。 吴国猛男,果然够猛。 去年冬天是威震逼阳,今年夏天,那是威震泗水。 泗水两岸的国家,就没有不被震慑到的。 李县长能灭薛国,那肯定也能灭别的同级别国家不是? 一时间,别说有人在国际上谴责李县长这个联合国军总司令在瞎搞,反而国际上吹捧吴国猛男的饱学之士,多了不少。 毕竟,正义的铁拳就应该这样镇压不义的流氓国家! 212 明暗局势 “杀人盈野”这事儿李解干起来没压力,李县长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是真见过杀人盈野,反政府武装跟政府军死磕,然后李工头开着翻斗车,载着一窝浪迹天涯的多国背包客疯狂流窜。 但是“杀人盈城”……干不来,干不来啊。 从成本上来说,把薛城屠个干净,其实是最好的。反正江阴邑也管不到薛城,这地盘打下来也就是干瞪眼用。 就算吴国把力量投送到了逼阳城,可这儿地界是什么鬼?四战之地! 要怪也只能怪没有大运河,还得是李县长记忆中的大运河,否则黄河到淮河之间的坦途,就必须路过此地。大国角力的核心就那么几个,南方大国必定尽力控制着淮河流域,北方大国必定全力以赴染指中原。 最终两边一碰面,都互相吓了一跳。 然后东夷就死了,然后淮夷就死了,然后虎方就死了,然后徐国就死了…… 不管怎么死,攻城屠城,野战挖坑……基本操作。 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甚至是潜力,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李县长还是做不来。 这让商无忌很是不满,大舅哥的意思,就是薛城尽力搜刮,光杀几个头头算个什么事儿?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薛城贵种去挖坑,然后全部坑杀! 劝说李县长的人不仅仅是大舅哥商无忌,还有十几个国家的大夫,这些大夫为了捞好处,也是挺豁得出去。跟李解不断地阐述了屠城的好处,不但可以让宋国震怖,还能减少大量的治理成本。 为将来大吴国北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减少了对外进攻时候的消耗。 总之就是敌人力量小小的,我们力量大大的,完美! 要不是看在商小妹技术好肚子大的份上,李县长当时就一个反手耳光抽得大舅哥半身不遂。 “我意已决,只诛首恶!谁敢再言屠城,有如此案!” 一言既出,一刀斩去案几一角,李解目露凶光环视四周,“谁还有意见?!” “……” “……” “……” 作战司令部中,不管是吴人还是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别的都好说,平时唠嗑李县长也表现得挺亲民,可一旦发飙,那气势真不是盖的。 不过也正常,就算李县长没从“百沙”厮杀起家,当年他做工头,那大小战斗次数可不比列国诸侯少。 就是规模小一点,烈度低一点,可斗智斗勇,那是一点都不虚。 返回城中的列国大夫们都是若有所思,有的人嘲讽李解“妇人之仁”,有的人则是豁然开朗,更有的人则是忧心忡忡。 总之,李解的态度引发出了很多想法。 “薛侯闻李子之命,竟是痛哭流涕,跪于宅中祷告上帝。” “哼,亡国之君,丧家之犬尔。” “李子战时猛如虎,今显怀柔……” 戎国中大夫风徐话说一半,然后拂须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众人,“上帝福祉耶?” “荒谬!” “呵呵呵呵……” 被人叱责,中大夫风徐倒也无所谓,但至少作为小国的贵族,风徐有一点对李解很满意,攻破薛国之后,并没有大肆屠戮。 这说明将来万一有一天吴国打到戎国,他也不必担心全家死光。 至于说“只诛首恶”,善恶是非他不去评判,但薛国为宋国盟友,定性为“小不义”,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也是“不义之国”,那么国中贵种就是有罪,就是该杀。 否则,他们这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组织的“正义联盟”,就不成了摆设? 他们是正义的,敌人自然是不义的,不义的,当然该杀。 谁叫你站错队伍了呢? 列国贵种品相繁多,大小也不统一,屁股决定了脑袋,自然对李解“只诛首恶”这个事情褒贬不一。 哪怕是吴国内部,声音也是奇怪的很,随着公子小雀入徐,公子巳在会盟之前的心情那是相当的不错。 第二次逼阳战争根本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王命猛男不愧是猛男,猛到惊心动魄! “公子,江阴子言‘只诛首恶’,倘若如此,薛国虽灭,薛国之土……是否并入我大吴,未可知啊?” “此战,王命猛男非为薛、宋,实为逼阳。” 公子巳正坐扶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为逼阳?这……这不是显而易见?” 公子巳面带微笑,和气地看着一脸疑惑的幕僚,“时人知猛男为逼阳而战,曰:舍生取义也。” 众人顿时连连点头,逼阳之战的口号,反正喊的是“抗宋援傅,舍生取义”,如今这个口号,都已经传到了秦国,洛邑更是国人皆知,都被东方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而感到钦佩。 吴国也是趁机刷了一波名声,使得秦国也知道,东吴乃是“有义之国”。 “吴秦之好”的美名,含金量这时候是最高的。 东西方两个大国联姻,对很多国家都没啥影响,唯一比较痛苦的,也就只有楚国。但楚国也得承认,吴国猛男这次爆打宋国,绝对是爽文中的精品文。 太鸡儿爽了,宋国这群臭弟弟,活该被吊打! “然则猛男为逼阳而站,于我大吴而言,进可称霸中原,退可开疆拓土。此战一旦终结,我大吴北疆,便见尼丘山矣。” 嘶…… 此言一出,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很多事情,属于灯下黑,吴国君臣对这一次逼阳战争是相当保守的,但是老妖怪并非是没有动作,该给李解的支援,那是一分都没有少。 并且为了让李解在前线安心,后方直接给儿子李雷封了个雷男。 虽说也没给个锤子啥的当见面礼,但雷男自带锤子,倒也不需要。 “口舌开疆”让郯庄子退位让贤,其本质就是“郯君献土”,动静很大,但没有传出去多少消息,只有齐国和尼丘山东南国家才知道一点。 姑苏城内,非两千石级别的高官,其实内情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晓得郯国那里似乎要割让一部分土地。 所以此时此刻,军事管制的姑苏城内,大部分山头和世族,打得注意都是把子弟扔到王师中,然后北上戍边镀金。 真正想到可以把人塞过去做官,县师、县尉、县令、县大夫还是其它什么鬼,就只有那些能跟勾陈私底下开会的重臣。 当然还有姬姓顶级宗室,比如有一定权力的公子。 和“口舌开疆”同步进行的,就是“逼阳归附”,这两块地盘正式吸收,吴国的实力将会暴涨极多,仅仅是人口和交通上的提升,就足够让楚国羡慕嫉妒恨。 所以对外宣传上,吴国配合逼阳之战,也是往“大义”上靠,实利是相对低调处理,甚至有淡化的意思。 不过随着宋国国君子橐蜚被猛男吓得“大厥”,战争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宋国已经没戏可唱。 公子巳对此相当的满意,现如今国际上吴国威势不减,国内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只要继位,吴国立刻开疆拓土,后世子孙在记录的时候,也只会说他姬巳果然厉害,一上位就扩大版图,是进取之君、有为之君。 幕僚客卿们位置太低,无法从为君者的角度去看问题,所以面对公子巳的解释,只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公子能有猛男为爪牙,诚乃幸事!” 灵醒的人立刻拍起了马屁,不仅仅是拍公子巳,也是委婉地迂回地捧了一下王命猛男。 主要是公子巳回国之始,吴国内部山头中,敢大摇大摆出来迎接公子巳的,只有江阴邑。 这件事情,姑苏内外都是心知肚明,连贾氏都不敢迎接,只能选择出离姑苏的时候,把地点选择了棠邑,这样多少也能跟公子巳结个善缘。 邗沟过江,总归是要在棠邑擦肩而过的。 听到幕僚们的吹捧,一向温和冷静的公子巳,此刻也是难以压抑内心的喜悦,这一次,当真是志得意满。 不过,还是有人提醒道:“公子,宋人毫无仁义可言,今淮徐之地游侠遍布,早闻有刺客藏匿其中,公子还需小心谨慎。” 言外之意就一个,宋人狗急跳墙的话,说不定就来个匹夫一怒。 一命换一命,一个刺客换一个储君,大赚。 再说了,现在不仅仅是公子巳,还有公子小雀,晋国的公子到了徐地,不可能说完全就是由晋军照看,吴国也是要付出安保成本的。 倘若公子小雀有个三长两短,吴国同样要承担责任。 而这个世界上,想要搞死晋国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不仅仅是现在“风头无二”的宋国,像现在内忧外患的楚国,实际上照样有下场国际社会的实力。 因为楚国的体制特殊,国内山头林立,每一个地方封君,都有一个中等国家的实力。这些封君但凡动了要维护楚国利益的念头,又或者自己的利益和楚国的利益在一个频道上,那么自行组织刺客来杀公子小雀或者公子巳,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门客如此提醒之后,公子巳这才收敛了兴奋,诚恳道:“是吾得意而忘形矣。” 活着才有搞头,要是死了,什么储君不储君的,那不都是笑话么? 此时对公子巳保护最严苛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爹吴王勾陈。 姑苏军事管制的同时,王师陆续派出了精锐前往善道,然后过淮水和晋军会师。 此刻,两个超级大国的部队各自安营扎寨,军威酷烈,连只鸟都不敢随便乱飞。 即便如此,老妖怪还派出了王宫近卫,其中有不少都是著名的吴国剑士、射手。 只是即便如此,徐国故地上,还是游荡着大量剑客、游侠,以及那些到处混饭吃的齐国技击。 大国角力的结果就是如此,斗兽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想要坏了吴晋会盟好事的国家,不计其数。 几乎所有大国都准备掺沙子,只是形式如何,不得而知。 最便利的,大概就是齐国,齐国技击随处游荡,这本来就是常识,因为他靠一技之长混口饭吃,齐国给饭就在国内,齐国不给饭就出国打工。 现在大概是有人雇佣了一批技击,时刻在徐国故地游荡,既有寻找机会的意思,也有威胁吴晋两国的意思。 “最近齐鲁之人,愈来愈多。” “除女闾设馆之外,齐人技击之士甚多。” 给公子巳做安保工作的,是姑苏王宫的亲卫。这些人品级不高但是俸禄高,而且地位不低,在国内属于比较超然的存在。 因为吴王勾陈要贯彻自己权威的时候,随便扔一队人出去,直接就可以杀人盈野,灭亡一个中等豪族,根本不算什么。 此刻,长剑横置在膝上的壮汉目光森然:“除齐人之外,燕国游侠甚多,其中不乏成名之辈。若论生死搏杀,不输你我。” “汝以为,何人会在何时动手?” “敌手甚多,不可揣测。” 壮汉缓缓地抽出长剑,每日的兵器保养开始了,擦拭剑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诸国联合……只怕防不胜防。” “可要先行制人?!” “如何先行?!” “杀!” 一言既出,壮汉微微颔首,将长剑重新收好,“除北地游侠之外,吾亦见秦军悍卒混杂商队其中。” “秦国?!” 提到秦国的时候,明显表情都变了,“秦国乃姻亲之国……” 只是话没有说话,说话的剑客自己就掐断了话头,“姻亲之国”算什么?兄弟之国都是可以拿来卖的,只是娶个秦女当老婆,难道秦国就要跟你做真兄弟?姓氏都不一样,鬼知道怎么想的。 太天真的言语直接收了,冷静下来之后,剑客看着壮汉:“秦国目的,只怕是晋国公子。” “未必。” “……” 壮汉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惊愕表情,“秦国如今财帛匮乏,孰人得我大吴财帛,孰人便为秦国相邦!” “这……”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谁能从吴国搞来钱,谁就是秦国的大功臣。什么是大功臣?君主的左右手,就是大功臣! 但现在的问题是,主持了“吴秦之好”的人选,可能秦国内部未必满意,甚至一点服气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想要干死他或者换了他。 又或者,直接把公主给换了,换成自己需要的公主,甚至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公主,那么一切又合情合理起来。 只是秦国人流窜在徐国故地,还是有点碍眼,万一是秦国内部有人想要破坏“吴秦之好”呢?直接把事情搅黄了,那就大家一拍两散,谁都没得玩。 保持现状,也是一种完美结局。 那么,刺杀公子巳,不啻为一种绝佳的选择。 所以壮汉说出“未必”的时候,同僚们都是震惊不已,可又不得不承认,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此刻,天下间都在关注第二次逼阳战争,离逼阳不远的地方,仿佛光芒都被遮掩了去。但是,真正能改变国际局势的,反而是现在相当低调的吴晋互王。 “天下刺客云集,欲取何人首级?” 壮汉冷笑一声,表情又极为嘲讽,一边弹剑一边哼唱,“击吴钩兮……我独行;执子手兮……愿偕老。” 唱罢,壮汉持剑起身,郑重道:“诸君!” 他环视四周,声音洪亮而掷地有声:“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一众王宫亲卫,齐齐应和。 逼阳之战,那是战阵厮杀,但刺客暗杀,是卫士之战! 和吴国亲卫一样神经紧绷的,还有晋军大营,此时,公子小雀还没有真正入营,正按照晋国传统,带兵驾车,先过一遍晋国新的疆土。 这既是传统,也是告诉列国,他公子小雀,将会是晋国未来的君主。 “公子,前方沟壑遍布,还是绕道而行。” “沟渠而已,何必计较?” 公子小雀很是淡定,“正此时,宋国鏖战于泗水,天下闻动,岂有宵小敢立于战阵之下?且吴国公子在东,时有愤怒匹夫,亦不寻吾也。” 言外之意就是刺客要报仇,也是去找公子巳啊,关他公子小雀鸟事儿? 属官们脸皮一紧,只觉得这个少君实在是有点不听话。 可是仔细一想,这事儿吧,也挺有道理,现在最想破坏会盟的,大概就是宋国。 宋国现在正被吴国猛男爆打,固然是很惨,但毕竟宋国就近在眼前,谁知道之前的宋国有没有安排什么手段? 算算时间,行刺也不可能刚下达命令马上就见效,怎么看都需要时间来酝酿。 而现在,就是相当不错时候。 “公子,还是小心我上。” “无虑也,一眼望去,皆无藏匿……” 咻! 一枚飞箭破空而来,“笃”的一声,直接扎在马车扶手上,要不是有披甲士站在一侧,这一箭再偏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射中公子小雀。 “有刺客” “公子披甲!” “有刺客” 咆哮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喧闹,顿时就见两骑矮马顺着沟渠直接逃窜。 一击不成,远遁千里,显然是很正常的操作。 虽然没有伤着,但还是把公子小雀给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居然真就有刺客冒出来,而且是射术如此惊人的刺客! 这么近的距离,晋军大部队居然没搜出来?! “这刺客,定是高手!” 左右护卫们脸色铁青,打少君脸固然挺爽的,可真冒出来刺客,是他们失职,打得是他们自己的脸! “追!不可让刺客逃脱!” 晋国公子刚被行刺,没多久,吴国营地就收到了消息。 公子巳顿时后怕,下定决心,会盟之前,他绝对不走出大营半步! 213 连环刺 笃笃、笃笃笃…… “呸!” 猛地嘬了一口牛腿骨里头的骨髓,香喷喷的油脂让沙哈整个人都快活起来,只是牛腿骨用石头砸的时候,多少还是混了点渣滓,满嘴的沫儿,很是难受。 “仲哈,还是尽快赶路吧。带着这些人,着实有些不便,不若你我分开,你先行带着鳄人、勇夫前往逼阳。” “不必。” 沙哈拿着半截牛腿骨,闭了一只眼睛,然后凑近了看里面的骨髓还有多少,就地找了根树枝,很是熟练地掏了一会儿,伸出舌头狂舔。 “首李现在手中定然缺兵少将。” “你不懂。” “……” 有心反驳你个二哈子懂个篮子的打仗,可嬴剑仔细一琢磨,貌似沙哈还真是比他含金量高一点。 憋了半天,嬴剑撕了一块牛肉,又用筷子戳着几颗芋头,吃一个就从筷子上叼一个,形象也是相当的恶劣。 “为何说我不懂?莫非其中有何深意?” “首李必胜。” “……” 要不是再三考虑过自己不是沙哈的对手,嬴剑很想把手中的牛肉砸过去,然后啐他一脸芋头沫儿。 什么叫首李必胜?! 当然了,首李肯定是必胜的。但首李必胜就行了吗? 好吧,行的。 于是嬴剑闭了嘴,一脸郁闷地继续撸着芋头串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哈也没有注意嬴剑复杂的表情变化,他“嘬嘬嘬嘬”很有节奏地吸着牛骨髓,吃空了一截牛腿骨之后,这才抓起另外一根在手里,抬头看着嬴剑:“首李要是用得上我,早就让我去逼阳。首李不叫我,那就是说,没我也无妨。” “……” 听了沙哈的话,嬴剑突然就……豁然开朗,木讷地点点头:“仲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逻辑自洽啊,有名有实啊,的确让人难以反驳,嬴剑甚至还沉思了一番,觉得沙哈这一套,跟兵家倒是无关,跟法家倒是有点像。 总结起来就一点:老板说的对,老板说的都对!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为老板服务。 看着摇头晃脑跟牛腿骨较劲的沙哈,嬴剑有一种升华感,他感觉自己悟了一些东西出来,很有进步的那种。 “仲哈,大智若愚也。” 正感慨着,却听有马蹄声传来,此刻,斥候小分队的队长早就警戒,沙哈掏出望远镜一看,愣道:“是‘骑传’,只是和吴人不像。” “嗯?” 嬴剑伸出手,沙哈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是……燕人。” “奄人?运奄氏的?” “不,是北地燕国人。燕山马、蓟国剑。” “燕人怎会入淮?” 沙哈油腻腻的大手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抓起了一旁戳着的长矛,“可要杀了?” “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啊。” “四下无人,杀了别人也不知道。” “……” 理由很充分呢。 于是嬴剑道:“且先擒下。” 正要把跑得飞快的奄人拦截下来,却见后方居然还有隆隆声传来。 “还有‘骑传’?” 沙哈脸色一变,骑马的这么多,那就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最少是大国贵族才能有这样的配置。 “莫非是晋人在附近狩猎?” 一路北上,情报也是三天两头就有的,倒也不至于不知道徐国故地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现在晋国公子小雀就在徐地,晋国搞了这么一块“飞地”,肯定是要展现一下肌肉的,不然怎么咋呼? 楚国现在一团糟,吴国又是新的盟友,宋国刚被逼阳国吊打,附近唯二还能伸出爪子的,只有蔡国和陈国。 好在这两个国家,去年到现在都一直很有逼数,不敢撩晋国虎须。 所以,晋人真要是在这里狩猎,还真没啥人敢捣乱。 “再看看。” 嬴剑又拿起了望远镜,这一次,他登高了看。 “嗯?!是晋人在追杀这三个燕骑。” “那燕人现在可以杀了?” “等等!” 突然,形势发生了剧变,三个燕国骑士飞快穿过一片草地,晋国追兵紧追不舍到此,却猛地人仰马翻,十几骑直接撞击在了一起。 前方十几骑突然遭遇骤变,后方立刻警戒,但还不等立足,就是箭如飞蝗,直接将晋国追兵射成刺猬。 追兵多是轻甲骑马步兵,马匹本就劳累,这时候骤然停下来,已经很难继续爆发,一通箭雨过来,数十骑直接拥堵在了一个看似空旷实则逼仄的范围内。 江淮大地远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般平整,沟坎林泽有一搭没一搭的,组成了这极为繁复的地理环境。 “仲哈!” 随着嬴剑一声大吼,沙哈的气势陡然爆发,立刻吼道:“随我出战!” “是!” 鳄人立刻列队,不过并没有骑马,而是速度不紧不慢地小跑,兵器甲具的总重量已经减了不少,勇夫随时待命。 而大量不明状况的随军民壮,都是一脸懵懂,完全没明白为什么鳄人、勇夫们突然就这么杀气腾腾。 只是在沙哈准备出战的那一瞬间,嬴剑突然眼睛一亮,连忙喊道:“仲哈少待!” “嗯?!” 此刻的沙哈浑身都是煞气,陡然扭头看向嬴剑,饶是这位曾经的舒龙国卿士,也是头皮发麻。 好在嬴剑也明白沙哈这是本性使然,压制住了恐惧之后,这才急道:“唯恐有诈!” 沙哈的煞气陡然消散,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变得懒散悠闲起来,回头喝道:“警戒!” “是!” 鳄人们都是停止了前进,选择了旁观。 嬴剑这时候才对沙哈道:“吴晋两国会盟,首李曾言,晋国欲称王。若如此,埋伏晋人者,必是列国!” 话音刚落,一场小规模的单方面屠杀已经结束,就算沙哈带队冲锋,都救不了晋人。 只是看上去远处正在解决晋人的伏兵,还没有察觉到数里外的嬴剑队伍。 沙哈和嬴剑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土丘,他们在向阳一面,此刻鳄人即便整队,因为灌木、芦苇等等植物的遮蔽,远处的斥候,也看不见他们。 唯有三个燕国骑士,跑开来之后,径自朝着土丘而来,到了土丘背阴一面,三人都是下马休息,一边给马儿按摩,一边检查马蹄的损伤。 三人忙碌的时候还在交谈,只是说话很是奇怪,带着很浓重的口音。 “这说的什么鸟语?” “是‘秽人’。不过应该是‘熟亳’。” “‘秽人’?‘熟亳’?” 沙哈一脸懵逼,都不知道嬴剑在说什么。 “‘秽人’也叫‘亳人’,燕地以东,多有出没。受燕君所制者,便称‘熟亳’,倘使效仿夷狄侵乱者,便是‘生亳’。” 嬴剑其实并不能太确定这三个骑士就是“熟亳”,只不过用了排除法,他听得懂燕地雅言,还有燕国五都方言,他也听得懂。这三个骑士,显然都没有说这样的话,那么自然而然地推断,这些人会不会不是正宗的燕人,若是受燕君管制的“秽人”。 只不过他和沙哈在那里大摇大摆地点评,却是把三个燕国骑士给吓到了。 大叫一声,都是调头满弓拉,只是调头的瞬间,又看不到敌人,箭矢只是在弓弦上发抖,始终没有射出去。 “绑了。” “是!”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三个燕国骑士立刻收了弓箭,然后把武器往地上一扔,非常痛快地跪在地上,四肢伸开。 没办法,上百个披甲士陡然冒出来的时候,什么神箭手都是屁。 更何况对面的披甲士还不是一般的披甲士,显然是见过血,还是不少血的那种。 “汝等是何人?” “燕都游侠。” 问得简单,答得爽快,没有半点犹豫。 “为何埋伏晋人?” “做这一回,一人十金。” 嬴剑双目圆瞪,显然是被惊到了,一人十金,那得动用多少钱?当然嬴剑也很清楚,不可能全部都是黄金,很有可能还会用布帛来支付,但总量绝对不菲。 刀口舔血的买卖,之所以燕地流行,倒也不是燕人就是好这口,实在是燕国的位置不好,土地产出只有齐国的十分之一。所以燕人大部分时候,还要靠贸易来维持财政。 贸易之外的事情,那就更加复杂了。 有贸易,自然就有盗贼,没有烈火盗贼团,那肯定也有疾风盗贼团,然后肯定也会因为盗贼团的诞生,而出现佣兵工会…… 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恰好这一回,“佣兵”们原先的职业是半个盗贼。 “能在燕都为游侠,当是不凡。” 站在五花大绑的三个骑士跟前,嬴剑问道,“姓氏。” 燕国骑士显然也是为自己的行径而羞耻,很大概率是觉得给人做这差事辱没了祖宗,于是三个人都是涨红了脸,迟迟没有说话。 “姓氏。”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哈冷冷地看着三个人。 “姜姓!” 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 “姜姓?” 这时候,嬴剑才反应过来,“莫非尔等是齐人?” “祖籍淄水,后迁入易都。” 嬴剑微微点头,然后道:“尔等便直言伏击晋人一事。” “这……” 三个燕国骑士一咬牙,然后大概是为首的那个开口道:“此次,奉行首之命,特来行刺晋国公子。” “行首?” 一旁沙哈很是奇怪地看着嬴剑。 嬴剑解释道:“燕国五都多有行会,其中游侠儿,亦在此列。除游侠之外,商贾、工匠种种,皆有行会。” “行首,就是老大?” “不错。” 得到答案的沙哈于是扭头问道:“你们老大呢?” “……” 燕国骑士一脸无语,眼前这胖子口音古怪,听着就像是鸟语,而且神经兮兮的,实在是有点吓人。 “行首曾言,若我等行刺晋国公子不利,便游击徐地,消磨晋军。” “如此看来……尔等曾是燕国卫士?” 给燕君当兵,然后去跟蛮夷作战,就可以称“卫士”。能够成为“卫士”,也是相当不错的精锐。 这几个燕国骑士口音古怪,还是姜姓后裔,嬴剑推测,这几人在燕国部队中,说不定还是低级军官。 “君子思谋敏捷,佩服。” 燕国骑士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嬴剑,“诚是如此,我等三人,确曾为燕国‘卫士’,如今为君子所制,曝露姓氏,可谓辱没先祖,惭愧……” 听了这番话,嬴剑很是高兴地拂须点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阿剑,为何这般高兴?” “首李来信,说是让我寻觅刺客,我本想寻觅越国剑士,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叨扰许多。” 两人说话语速不快,但词汇语法怪异无比,三个燕国其实显然是听得懂每个字,可就是不理解说了什么。 不过当嬴剑提到了“刺客”,三个燕人骑士都是脸色一变,毕竟对方不仅仅是身份古怪,穿着打扮说话谈吐,总有一种别扭的怪异感。 眼前这帮人要是蛮夷,他们要是给蛮夷做刺客,那真是在燕地不要混了。 五花大绑的三个燕国骑士还在纠结这种破事,嬴剑倒是简单明了:“我乃大吴江阴邑上士,俸禄可比燕国五大夫。” 嬴剑没有说品级,而是很粗暴地说出了自己的收入,跟五大夫差不多。 也就是说,找人办事儿……那真心不差钱。 “君子是吴人?!” “吾之乡土,在群舒之地。” 这话一出口,嬴剑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三个燕国骑士,居然眼神中流露出了鄙视。 鄙视是很正常的,群舒之地……那不就是蛮夷嘛。 “吾不寻尔等做刺客之事,不知三位之行首,如今可在江淮?” 游侠儿这个群体比较特殊,它囊括了很多不同阶层的叛逆份子。有落魄贵族子弟,也有失意的军中好手,还有得不到重用的在野贤才,当然更多的,是叛逆的青少年。 但不管怎么样,想要做这个特殊群体的老大,没有两把刷子,是坐不稳的。 要么够狠,要么专业技术强,要么有钱,要么靠山大…… 燕国是列强中最穷的,所以燕国五都的游侠行会,大多都是靠专业技术吃饭。 这时候的游侠儿,并没有“义”的概念,更不要说“大义”。最高的道德节操,就是“主辱臣死”,然后就是很有社会契约精神,说给谁卖命……大部分都是会履行合同贯彻精神。 和越国剑客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嬴剑逮住这三个倒霉蛋之后,不是突发奇想要用燕国刺客,而是这地方的刺客,最适合老板的要求。 李县长在信中明确指出,他准备搞死宋国的有才公子,有一个叫宋信的,李解跟嬴剑说了,他想搞死宋信。 仇是跟宋信没有仇,但李县长跟宋信的爸爸宋橐蜚有仇,所以就没办法了。 什么祸不及家人都是放屁,这年头连“江湖”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江湖规矩。 根据李县长的观察,这光景列国争战,整个一种马文,讲究的是把对手干死之后,对手的妻子全收。 并不要求全初全收,没有纯爱,没有真情,只有扒了猛干…… 人妻爱好者比比皆是,比如勾陈老妖怪,他后宫里头好些个妃子,原先就是战利品。搂过来干两下彰显霸气,显示牛逼,然后完事儿。 还有更夸张的,比如楚越两国,搂死一两个蛮子大部落之后,别说人家的老婆了,人家儿子都敢玩。 没什么不敢的……只要敢想。 李县长不想干宋信,他只想干死宋信,然后干死宋国。 只是找刺客是个高成本的活儿,除了砸钱之外,还得有人脉,还得有眼力。 反正李县长自己是看不出请来的刺客到底哪里牛逼了,大部分都是被他一巴掌搓死的废物。 但没办法啊,又不能亲自下场千里杀人,只好广撒网。 撒网技术好的人才,在江阴邑不多,数来数去,也就是六国公子姬巴,舒龙国卿士嬴剑,还有曾经的运奄氏栋梁商无忌。 “三位,吾非武人,故同诸位好生相商。倘若换作这位,便是大不相同。三位既来江淮,必知‘五步见血’故事!” 目露精光的嬴剑,盯着三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倒霉蛋。 燕国骑士听到嬴剑的话,已经麻了的身躯,居然还震了一下,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了那只胖子。 神色错愕的为首之人,更是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道:“君……君便是‘五步见血诛玄武’的吴哈?!” “怎么?不像?!” 沙哈双目圆睁,顿时又煞气十足地看着三人。 “不不不……像、像!” 只是说话间,为首的姜姓骑士眼神很复杂,居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佩服,最后更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沙哈:“君乃伟丈夫!真英雄也!” “我同首李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 “……” “……” 嬴剑猛回头打量着沙哈,整个人都呆住了,别人说出这样的骚话,他不觉得奇怪,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沙哈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赶紧的,掏小本本。 “仲哈之言,真是……真是……” 嬴剑“真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过沙哈倒是淡定:“我是从商君那里听来的。” “……” 嬴剑顿时把小本本收了起来,果然么,这样的骚话,怎么可能是这只胖子想出来的。 “两位君子,且听我一言!” 突然,为首的姜姓骑士一咬牙,猛抬头对两人道,“如今天下刺客云集徐地,皆为吴晋会盟而来。除两位公子之外,凡在此处诸卿士,皆为刺杀之的!” “好大的胆子!” 一声大喝,嬴剑收敛了之前的和气,目光冷厉,“口出狂言,莫不以为姑苏王师不能战?!” “君子勿怪,此乃我肺腑之言!适才君子问我行首行踪,实不相瞒,行首已失踪多日,且行首之左右,亦不在徐地。我三人闲谈之时曾猜测,行首或为联络诸国刺客,公举大事!” “猜测?” “我等虽为游侠,早年在易都,亦是卫士之列,只因得罪贵人,不得已而流落江海草莽。但因旧年经历,甚得行首倚重,如今易都游侠之中,能前来徐地行刺晋国公子者,止我三人。” 这话说得透彻,不过嬴剑还是觉得奇怪:“既是要破坏吴晋会盟,本该竭尽全力,如今尔等行首不在,必有蹊跷。” 一旁沙哈笑呵呵道:“既然不在,定是谋划大事去了,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说你就信?” “听听就算嘛。” 横了一眼沙哈,有些无语的嬴剑忽然沉思起来,拂须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燕地游侠不全力以赴。 此刻,还专门以行刺公子小雀来引发骚动,然后伏击追杀此刻的晋军。 难道这帮人,是想要靠这种游击的方法,把晋国的徐地部队给消灭? 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可是,要不是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提前吓到了两国公子,增加了两国的守卫力量? 嬴剑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索性就地写了一封信,准备从老爸那里找找答案。 有些时候,嬴剑跟公子巴还有商无忌商量事情,总觉得思维模式上,还是老板更加独特。 “若蒙君子不弃,我等愿投于吴哈门下!” “呵呵。” 嬴剑只当他们三个在放屁,冷笑了一声,然后道,“来人,拖下去,严加看管。” “是!” “……” “……” “……” 三个燕国骑士一脸无语,还眼巴巴地看着偶像沙哈,然而沙哈一脸呆样,根本没有鸟他们的意思,仿佛……仿佛也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仲哈,我准备写信问问首李。既然天下刺客云集江淮,又何必多此一举,惊动两国公子?仲哈?仲哈!” “呃……嗯?!” 沙哈挠了挠头,突然拍了拍开始有些肥圆的肚子,然后出神地喃喃道,“阿剑,要我是刺客……我现在就去姑苏杀吴王。” “你疯了?去姑苏刺杀吴王是那般容……”嬴剑突然脸色一变,也沉吟了起来,“我听说,王宫亲卫,也有精悍之辈,被派来这里。” 说着说着,嬴剑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甚至有一点点亢奋:“仲哈,若你是刺客,为何现在去刺杀吴王?!” “因为好杀呀,这里那么多人,想要接近两个公子,必定很难。我杀羿阳君的时候,便已觉得很难,可只要出其不意一往无前,就有成算。能杀羿阳君,就能杀吴王吧。” 两个“吴国之民”大喇喇地在讨论着怎么搞死自己家大王,而不远处的伏击地,晋军已经被收割干净,数量不少的人从灌木丛、芦苇荡中钻了出来。 “今日伏击晋军之事,若是传到姑苏,当如何?” 嬴剑这般问着,却不是问沙哈,他自己面带微笑然后自顾自地答道,“大王必定再遣能臣干将,护卫公子巳!” 214 不用多想 如果杀人也是一种专业技术,那么李解也好,沙哈也罢,就是专家! 心头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嬴剑不断地推演着种种可能,便是断定,列国刺客搞不好真的有胆去姑苏行刺。 世人皆知吴王勾陈不好惹,世人皆知现在的姑苏军事管制,世人皆知破坏吴晋会盟的好方法就是两边公子全部干死。 但是,这是思维上的误区。 嬴剑冷静下来之后,又被自己这个疯狂念头吓到发抖,接着激动地手持炭笔和本子,想要写字,却迟迟下不去笔。 “仲哈果然大智若愚!” “昂。” 一脸懵逼的沙哈都不知道嬴剑为什么这么激动,指了指远处的伏击战,“那些人,怎么办?” 打扫战场,正在疯狂地扒晋人尸体的刺客们,似乎别有打算,晋军的衣服很是特别。作为姬姓后裔,晋国同样尚红,但是显然晋国上下早就想甩开周王室单干,所以现在的部队中,颜色多以红蓝两色交替,至于晋国三都劲卒,是一身青黛,有别于他国。 在列强中,晋军现在的识别度极高,想要随便伪装,成本不低。 而其余国家的部队互相伪装,并没有什么难度,哪怕是楚国部队的土黄色服装,本身就是列国常服颜色。 所以,一看那些伏击晋军的刺客们在把尸体上的衣服,嬴剑就知道,这些刺客所图不小。 “环环相扣……这其中,必有高才。” 言罢,嬴剑连忙对沙哈道,“我们赶紧前往逼阳。” “可要送信?” “不,以防万一。”嬴剑郑重地看着沙哈,“若是推测正确,一旦泄露,只怕江淮震荡。再者,若是天下刺客事成,于我等也是大有裨益。” “阿剑,其实首李说过,要杀大王,易如反掌。” “……” 神情很是奇怪的沙哈有点不解为什么嬴剑怎么在意死吴王,死也好活也好,跟他们江阴邑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百沙”之人,又不是靠吴王吃饭,是李解在养活大家啊。 道理没问题,但沙哈是想不透为什么李解能杀吴王,却又选择不杀。 嬴剑也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的道理,有老妖怪和没老妖怪,这吴国就是两回事。雄才大略的老妖怪能支持李解,不代表小家子气的接班人也会有这样的心胸。 更重要的是,姑苏权贵大多都跟公子巳有点关系,要论亲疏,李解排队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 吴王为了降低这种影响,大力推动李解上位,也是有诸多考量的。万一宗亲大臣全都不靠谱,在外还有李解这条恶狗,甭管是否忠心,从利益的角度来看,想要维护江阴子的地位,就得先维护吴王的地位。 不管这个吴王是老妖怪还是小钻风,谁是吴王拥护谁,对江阴邑都是有利的。 在老妖怪眼中,反正李解这个行事作风无比粗暴的家伙,绝对是带忠臣,不掺假的那种。 毕竟吴国是真的因为这个家伙在变强,为上者,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大部队略作休整,直接出发,几里外的刺客们也终于察觉到了土丘这里的大部队,吓了一跳之后,立刻疯狂逃窜,根本没有前来查探一番的意思。 怎么想这支大部队都不可能是自己人,刺客们手脚麻利,这么远的距离,也不担心对面的大部分看到这里的状况。 “可曾看清是何人?” “似是吴人旗帜。” “撤!” 伏击晋人的刺客,大多有马,而且骑术极好,一个个伏在马背上,看上去就是浑然一体。 “这些刺客骑术好生了得,非是寻常刺客。” 想起了被扣下的三个燕国骑士,嬴剑心中揣测着,能够有大量闲散骑马武士的国家本来就不多,还要有伏击晋军的勇气,这样就更少了。 “除了燕人,难道真还有秦人?” 想法一旦滋生,就怎么都控制不住。 半晌,嬴剑看着自行走路的沙哈,问道:“仲哈,伏击晋军的刺客,骑术绝佳。你以为会是哪国人?” “都有啊。” 沙哈理所当然地扭头回答,“既然不知道,那就当都有。当下诸侯,谁家骑卒最多?” “多是西北诸侯,秦、燕最盛。” “不是还有晋国吗?” “……” 脸皮一抖,嬴剑突然觉得沙哈这个人……有毒。 没有反驳沙哈的话,因为嬴剑觉得的确有点道理,既然开了脑洞,肯定是要顺着脑洞一路探究下去。 嬴剑换了个角度来思考,觉得自己要是晋国大夫,万一公子小雀跟自己不对付,还不如把公子小雀给搞死。 毕竟,晋人搞吴国公子难度很大,不熟悉啊,找刺客还得再加钱。可搞自己的家公子,那显然就容易的多。 熟悉啊,不但熟悉,说不定还能通过关系买通公子小雀的左右亲随。 概率不低,低成本高回报,这买卖……做得。 “阿剑,何必想那么多?若有疑虑,去问首李好了。” “……” 嬴剑不想说话,嬴剑选择了自闭,嬴剑没有狗,不然嬴剑会向沙哈扔上一条狗。 “唉……” 叹了口气,嬴剑现在感觉自己想瞎了心,整个江阴邑,有太多的事情要考虑。哪怕是现在北上,大部队中除了鳄人、勇夫之外,还有大量群舒之国的民壮,以及那些不在编制内的“义士”。 用李县长跟嬴剑说的话来讲,这些群舒之地的民壮,就是群舒列国的“投名状”。 不想跟舒龙国一个下场,就得表示表示,很正常。 现在除了群舒之地的破事,就是路过一个土丘而已,居然还碰上了刺客伏杀晋军!关键问题是,因为搭档沙哈的奇葩思维,嬴剑现在觉得这里面阴谋多如体毛! 有人想要干公子小雀! 有人想要干公子巳! 有人想要干吴王勾陈! 头脑炸裂的嬴剑决定放弃思考,沙哈说得对,想瞎了心干什么?直接去问老板好了,反正老板这么莽,肯定有办法一路莽下去。 而此刻,李县长也在纳闷,这他娘的他跟宋国都打出狗脑子来了……当然了,是他吧宋国打出了狗脑子,他本钱是半点没折,还大赚了一笔。但不管怎么说,热战肯定是要激烈得多啊。 可偏偏就是在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战场附近,居然有大量的游侠出没。 “难道真有人这么莽,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刺杀小雀和小蛇儿?”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县长正处于玩蛇过后的贤者时间,整个人很放松。美女蛇依偎在猛男怀中,早早睡了过去。 这阵子妫夭也是想法众多,原先对野男人想要搞自己妹妹这个事情很抗拒,但随着野男人的实力越来越雄厚,反手就把宋国联军打爆,顿时让她心思飞扬起来。 想她堂堂陈国公主,不比那些吴国小土妞强多了?这要是再来一个妹妹,未必就是亏本啊。 更何况,野男人的前途且先不说,钱途那是真的发达。 就陈国蛇精自己亲眼所见的黄金,几百斤总有,但这不是重点,黄金她虽然喜欢,但还是比不上紫红吴锦。 可蛇精自己也心知肚明的,她知道“大红01”和“大紫01”就是江阴邑的特产罢了,列国如此沸腾如此争夺,其实都是狗屁,江阴邑源源不断地生产,纯粹就是在印钱。 要知道,江阴邑自用的主要布料,就是麻布,“白沙麻布”名气再大,也只是麻布,不是丝绸。 整个江阴邑的生丝产量并不高,全靠来料加工,今年虽然增加了不少桑田,蚕房也多了不少,可想要增产,那也是明年之后的事情。 所以越是知道底细,越是让妫夭离不开猛男,以前被干绝对不爽,现在简直爽上天。良配,绝对良配,不看颜值看财富值,这也绝对是良配中的良配。 更何况,现在野男人的“含夜量”越来越低,好些个吴国重臣,都在往“李官”之后上胡吹。 吴人贵族都说李解是因为失忆,所以才记不得根脚。 此事一开始妫夭还信了,跑去问李县长,结果老李表示我他娘就那么一说,骗人的,没想到姑苏老乡还真信了。 至于说是真信还是假信,其实也不怎么重要,形式而已,重要的是结果很好。 有了各种各样说服自己的理由,加上野男人对她也不错,想吃吃想喝喝,只要每天保养得美美哒,猛男玩她还是一点犹豫没有。 至于说身为陈国公主的不凡气质还有丰富知识,野人头子完全不感兴趣。 李县长明确告诉过蛇精,你现在是水蛇腰,老子才睡你,哪天你要是水桶腰了,有多远滚多远。 陈国蛇精因为是公主,相当的务实,所以每天给自己的功课,就是保养外加锻炼。 一句话来概括:野男人负责赚钱养家,作为一条美女蛇,自然就要负责貌美如花。 之前又灭了一个薛国,把蛇精刺激到了极点,当即下定决心要把妹妹拉下水,下半辈子不管是幸福还是性福,全看这一铺了。 灭国啊,陈国这窝囊样,蛇精心中料定,自家父兄不管谁来掌握“大政”,都是小弟的命。 哪里像现在,随便搞搞,打残宋国,打灭薛国。 这不比陈国强多了? 至于现在战场周围到处都是刺客,她是一点都不关心,关她什么事儿?刺客还能来杀她不成?再说了,野男人武功盖世威震逼阳,什么刺客来了,都是送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战场中,睡得最香甜最安逸的,就是妫夭。 只是因为妫夭平日里总是男装打扮,好些个眼力不行的列国将军大夫,居然还想着送两个小童子给上将军爽爽。 李县长当时就把送童子的吊起来打,军法森严嘛。 军法明确规定:不能嬉戏娱乐! 把伴侣带进军营,像什么样子?!这样的部队,还能有战斗力吗? 作为义军之统帅,多国部队的上将军,李县长当然要刚正不阿地严厉打击这种歪风邪气! 然后又干了一炮蛇精压压惊。 淡定下来之后,李解还是顺着思路去琢磨,刺客能够对目标人物产生威胁,肯定是不为人知的时候。 现在搞得天下皆知,连条本地狗都知道有刺客来搞事儿,那还能刺杀成功吗? 不管是晋国的小鸟酱还是吴国的小蛇桑,这尼玛都是二代胆小鬼,没在市面上闯荡过啊。 当然公子巳稍微好点儿,还周游列国,齐鲁郑宋等等国家都去过,要说眼界开阔,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但跟他老子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不出意外,有了这么多刺客在咋咋呼呼,肯定要加强安保力量。 游侠们也是混口饭吃,都这么流窜了,李县长寻思着,该不是这帮刺客就是拿了金主的钱,随便糊弄两下就走人吧。 这也太扯了,简直跟创业公司一样。 “妈的,管那么许多,老子先干爆宋橐蜚这个老废物再说!” 想了想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刺客想刺谁就刺谁,游侠儿想杀谁就杀谁,反正不要来妨碍他干宋国,就是掀个天翻地覆,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的江阴邑离得远,中原怎么闹腾也不会波及到。 揉捏了一会儿怀中的绵软肉体,李县长心思倒也淡然,只觉得手感舒服,喃喃道:“白蛇技术这么好,青蛇就算差一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说罢,忽地又想起了一个事情:“话说这陈国到底几个意思?偷偷摸摸的还跟着宋国眉来眼去,陈国中士妫田……嗯,跟戴举聊天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 放空了脑袋之后,李县长搂着“陈国白素贞”就睡了过去,不多时,鼾声大作。 等到第二天,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的族人陆续抵达了尼丘山,然后转道逼阳国,整个逼阳国“二环”大工地又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那帮戴国人,顿时觉得投降大吴猛男完全就不是个事儿。 尤其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更是感动的眼泪横流,匍匐在李解脚边各种吹捧奉承,听得李县长爽翻天。 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是震惊不已,虽然之前李解就说已经把沙飞的妻子从戴国沙邑接了出来,可他们都是不信的。 你手能伸那么长? 李县长表示老子的手啊,还真就能伸辣么辣么长啊! 这其中,自然也是有别的国家暗中支持,比如曹国、戎国甚至还有像已经主权沦丧的极国等小国,配合吴国“使廨”,外加商无忌的人脉关系,搞点人出来,其实问题不大。 李县长在打了宋国脸之后,反手又一次把戴国摁在了地上摩擦。 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因为是戴举带着宋国使节团,再次跟李解谈判。 战场上的进一步失利,已经让宋国“带忠臣”有点麻木了,反正宋国内部稳住,这就是胜利。 但是现在,作为薛国的保护国,宋国根本就是给废物啊。 不但如此,作为戴国的保护国,宋国也没有尽到责任,谈判当日戴国叛徒居然玩起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戏码,这简直就是烧心无比。 鬼知道是不是李县长故意安排的套路,为的就是这时候装逼打脸。 得知消息的宋国联军,士气再度暴跌,面对逼阳国的联合国部队,他们是半点勇气都没有。 厌战情绪的蔓延,根本不受控制。 只是,再怎么不受控制,也要维持住部队的存在。 戴举又一次用出了“金钱大法”,重赏之下,勇夫是不指望了,戴举只希望宋军不崩溃不跑路。 毕竟,几十万大军,现在每天人吃马嚼的,也是惊人数目。额外再掏一笔钱出来,已经是相当的艰难,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所以指望宋军再度鼓起勇气,怎么地都要拖上一段时间,让士兵们缓和过来。 剩下的,就是维持部队稳定,仅此而已。 戴举的一系列操作不可谓不好,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河对岸的吴国猛男再来一通凶猛操作,只怕事情就要出现不可想象的恶劣。 “呼……” 吐了口气,戴举收拾了心神,闭目冷静了一会儿,戴举这才迈步向前,此刻,他就是宋国唯一的良心。 良心,就是用来卖的。 他不是不知道戴国出现了剧变,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投降,这不算个事儿,但猛男李解把沙飞老家沙邑的亲族接了出来,这就是个事儿。 首先说明猛男不会乱杀人,杀降这个事情不热衷,在薛城,是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对宋人来说,只要李解打过来,投降就行喽,对不对? 这是一个很恶劣的趋势。 其次说明猛男对俘虏非常优待,为了安抚降将,居然会付出这么高昂的成本,把降将的亲族都接过来,这简直是完美。 很多降将担心的,除了自己的小命和地位之外,不就是家人亲族么? 现在投降李某人,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李某人会包你满意! “江阴李解,非常人也。” 正感慨着,却见对面迎来一帮人,为首的身材高大笑容爽朗,一开口就跟洪钟大吕:“再见戴子,甚为欣喜!戴子,请!” “李子先请。” 微微拱手,戴举心中一叹,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215 扭曲 “薛国一事,李子何以教我?” “教什么?薛国无礼,故伐之。” 李县长直视戴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再者,薛侯见我义军披靡,故心往之。遂来逼阳作客,小住时日。” “噢?不知戴侯小住时日,此时日……是多久?” “也许三五天。” “唔……” “也许六七年。” “……” 陪着李县长坐下手的大舅哥脸皮抖了一下,想笑,但大庭广众之下,笑出声实在是有点不好,于是乎就憋着。 只是宋国跟来的人都是一脸懵逼,好几个懵逼之后,居然在那里嗤嗤地偷笑。戴举顿时觉得无比丢人,平白被人羞辱了不说,己方的外交官,居然这么废! 也不好现在抛开正事儿去教训小弟,戴举忍住了不爽,正视着李解:“薛国乃宋国盟邦!” “现在不是了。薛侯跟我相谈甚欢,其言薛国虽小,亦知‘仁义’,故不愿同‘不义之国’为伍。戴子乃谦谦君子,当成人之美啊。” “你!” “哎……戴子切勿动怒,于李某所见,宋国上下,君非仁君,但臣嘛……倒是忠臣林立。尤其是戴子,诚乃宋国‘劲草’啊!” “……” 很是无语的戴举只能忍着,他不能跟李解争辩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现如今,的确在宋国内部也在流传着傅人传唱的两句话。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这话不是别人讲的,就是眼前这个野人头子说的,是在夸他戴邑大夫举! 还别说,因为朗朗上口,“正义联盟”内部对戴举有欣赏之心的人也不少,如今戴举的外号,就是“宋国劲草”。 言外之意,就是其余的都是枯枝败叶烂草。孬田出好苗儿嘛,这戴举,如此铮铮忠臣,的确是好苗儿。 一个“宋国劲草”,绝对当得起。 这多少也让戴举更受重用,尤其是现在宋国联军已经到了一种可能会崩溃的地步,万一傅人再爆种一下,一波车过来,在防御阵地上也有建树,那宋国真是到了面子里子都丢光的地步。 现在,至少还有点里子。 子橐蜚虽说也认为自己丢人丢到了国际社会,可好歹还有戴举能够挽尊。毕竟,一个国家能有如此铮铮忠臣,也说明国君的魅力值不是负的。 而且戴邑大夫手底下也没多少人了,戴氏子弟跟着前军一起,被打的干干净净。固然老家还有的剩,但戴邑务农的子弟,能跟从军的一样么? 要知道,戴举多年培养出来的下级军官,全都没跑出来,李解麾下的豺狼虎豹,一通剥皮拆骨,吃得干干净净! “李君,宋国此次前来,是带着诚意的。诚如李君所言之诚意。” “哎……其实李某看重的,如今不是诚意,而是戴子你这个人啊。” “……” 听了李县长的话,戴举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可明知道这个家伙是仇人,还是得忍。 “呵……” 戴举挤出一个笑容,冲李解拱了拱手。 “还好不是‘呵呵’,戴子果然是正人君子!这等人物,实不该为宋国之臣。天下大国,何处不能去得?戴子,李某心痛啊,李某……为戴子可惜啊。” 伸手轻轻地案桌上拍了拍,“宋国之君薄情寡义,这等刻薄之君,不能成事。戴子有没有考虑前往吴国看看?我大吴虽说久居东南,又野性十足,然则毕竟是姬姓血脉。所谓根正而叶茂,戴子若来我大吴,必是翠绿大叶!” “……” “……” 两边的外交官们都懵了,卧槽这联合国总司令的形象有点诡异啊。 在场的人中,最壮最能打最丑的,应该就是他,可这漂亮话说起来……怎么一套一套的?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掏? 下首坐着的大舅哥商无忌神情严肃,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旁人见了,只当傅人书记官着实专业,绝对可以去做史官,太一丝不苟了。 然而大舅哥现在小本本上,记录的都是骚话。 商无忌也下定了决心,以后开会的风格,就照着老板来,多少都能把人给糊弄住。 就算对手不懵逼,自己认一脸懵逼,也是好的。 没看小弟们都是一脸佩服吗? 陪同谈判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是停止了交头接耳,双目圆瞪地看着上将军。 万万没想到啊,上将军这口舌,居然灵活到这种地步。 “李子好意,举……心领了。然则举为宋人,非吴人也。” 不卑不亢的戴举,仪态着实令人欣赏,哪怕敌我关系非常明确,列国将军大夫们,也已经琢磨开来,等战争结束之后,宋国什么鸟毛都可以不交结,但是这个戴邑大夫,绝对要联络联络。 这种人,光靠这场仗打出来的名声,就足够掌权了。 只要子橐蜚不想死全家,肯定要大力重用这种没根基的忠臣喽。 让他咬谁就咬谁,保管不带重样的。 “唉……可惜、可叹、可敬!” 李县长一脸惋惜,然后又流露出了佩服的眼神,冲戴举拱了拱手,这才道,“戴子不能入吴,非戴子之损失,实乃我大吴之损失也。” 下座大舅哥耳朵一抖,赶紧给抄了下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不等列国将军大夫们喝彩,就听李县长又道:“吴国同戴子失之交臂,犹如君子见兰而不可得。唉……” 这骚话一出口,列国老铁们顿时双击“666”,都是发自肺腑的那种。 “彩!” “彩!” “上将军为国惜才,戴大夫忠于母国,皆乃佳话,佳话也!” …… 等列国将军大夫们吹得累了,李县长才停止把嘴巴咧到脑袋后头,收拾了相当丑陋的表情,扭头看着戴举,道:“戴子,你我虽不能同朝为臣,又各为其主,但李某敬你风骨,愿交你这个朋友!” “举,不敢当。” 戴举又是一礼,神色郑重看着李解,“李子,今日你我是为国事,非为私情!” “说的对。” 点了点头的李县长突然眉头微皱,总觉得戴举这话乖乖的,什么叫“非为私情”,妈的,跟老子有私情的,那都是母的,不可能有公的! 不过虽说有些怪异,也不影响。 李县长轻轻地拍了了一下桌子,然后扶着案几,看着宋国使节团:“条件呢,跟上回差不多。地,肯定是要割的;财,肯定是要赔的。除此之外,我大吴国商队进出宋国,宋国当以宋国商人视之。治外法权……就不要了,有点过分。” “……” “……” 他这番话说得太快,两边的人除了江阴邑出来的,也就只有逼阳国本地跟李解打交道多的贵族才听得懂。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是心中暗道:果然是野性难驯,终究是蛮横野人罢了。 李县长不是没看到众人的眼神,但他都习惯了。不是现在习惯的,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什么样的冷眼甲方没看到? 各种装逼打脸故事中的反派嘴脸,全都冒出来过,只可惜李工头的世界有法律管着,不能玩匹夫一怒杀个痛快。 要不然,就李工头受过的窝囊气,扔装逼打脸故事里,获得过一章节算他输。 冷眼嘲讽也好,刻薄言语也罢,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唾面自干这是个成语,但李工头当年有些个同行,那是当日常来过的。于是乎,再有良心的工头,也得扭曲起来。 只不过李县长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所以不一样,他不扭曲。 他扭曲别人。 跟李工头互相伤害的甲方有很多,同样的,李县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准备跟这帮天生扭曲的贵族们继续互相伤害。 谁怕谁啊。 列国卿士贵族瞧不起他,他内心连点波澜都没有,当然装还是要装出一副受辱不甘的模样,不过不是现在。 演戏嘛,大庭广众之下演一点“惜才”“爱才”的戏码就行了,现在自己当老板,还是比较大的老板,性质不一样。 至于事后,跑营帐里作“无能狂怒”状,大概是最好的,列国大夫将军们,肯定会内心暗爽,然后聚众嘲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后干起来,直接就用“泄愤”这个理由,绝对够充分。 舒龙国之卿士嬴剑,把祖国给灭了,就是这理由。 当年吴国太宰子起跟着他老板去摩擦楚国,也是这理由。 配合得久了,大舅哥商无忌这时候面色坦然,放下纸笔,然后道:“泗水以东,薛国以南,皆割让于逼阳国。” 话一出口,宋国使节团都是一阵哗然,但很快就压制住了嘈杂。只不过宋人强忍下来之后,列国大夫将军们开始哗然。 总之就一个心态:卧槽! 不“卧槽”不行啊,这猛男的胃口……不是有点大,那是大得惊人。 薛国以南,那可是把微山都包括了进去。而微山在宋国,地位相当特殊,历代宋国之君可以边缘化微山的地位,但不能矮化。微子这个人,是宋国的招牌,曾经的宋国良心。 是现在的宋国良心,“劲草”戴邑大夫举完全没法比的,不在一个层面上。 “可!” 一声大喝,全场寂静! 戴举目光凛然,看着李解和商无忌,尤其是商无忌,他死死地盯住,双目血红,俨然就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又依然在压制愤怒的模样。 忠臣,绝对的忠臣。 李县长一看戴举这表现,当真是佩服,就宋橐蜚那老废物的模样,居然有这样的大忠臣给他卖命,实在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跟宋橐蜚比起来,老妖怪虽说是个成功人士,可手底下的大忠臣……哪怕是太宰子起,他现在也跑路了不是? 有俩越国送的原封美娇娘,还白白便宜了老李,啪啪啪一通打桩,然后就扔到阴乡做职业婢女伺候“正室”“侧室”的夫人们去鸟。 “这……这……”有个项国落魄大夫目瞪口呆,“这也可?这怎可?” 明明是战胜的一方,反而失魂落魄患得患失起来。 而宋国明明是战败一方,谈判代表却一脸的坚毅刚强,气势相当惊人。 李解寻思着,宋国终究还是个大国,烂船也有几颗钉啊。 心念一动,李县长突然眼睛微微一眯,肚子里的坏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老李寻思着,既然不能把这个宋国大忠臣搞过来,也很难把他搞臭,那为什么不把他搞得更香一点呢? 李县长心中百转千回,突然觉得,为什么出钱出力,把戴举扶持成宋国国君,就算不是国君,扶持成权臣,不也挺好? 想到这里,李县长眼睛一亮,差点就拍着大腿夸个自己三五遍的。 杀了宋信啊,不杀。 把宋国的公子们都搞成昏君,多简单啊。就算搞不成昏君,搞得天怒人怨,也没什么难度嘛。 到时候把李采花运来逼阳国,然后夜里偷偷地带到宋国土地上,让它遛个一圈,然后再回家。 昼伏夜出的,宋国田地随便破坏,还不是人为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宋国之君失德,遭受了上苍的唾弃啊。 这种失德昏君,不早点下台退位,留着过年? 到时候,再鼓动一下商丘国人,就说这戴邑大夫有德之人,为什么不公推为君,总揽朝政呢? 有声望,有口碑,有财力,还有各种基础……可以搞啊。 “嘿嘿……” 李县长不由得笑出了声,砸了咂嘴,很是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戴举。 不能棒杀,还不能捧杀啊。 而此刻,坐对面的戴举正死死地盯着商无忌,眼神犀利狠辣,尽显威仪。不过戴举内心却是喟然一叹:若吾归国,为国人所弃也,大业……难成矣。 感慨悲伤之际,戴举想的就是尽可能在子橐蜚面前捞到好处,给君主背黑锅,也不是瞎背的,哪怕这个“相”只能当一天,他也要当! 当上了,才能把戴邑子弟拉出来做官,至少要给戴氏一个前程。 已经打算豁出去的戴举,此刻当真是有点“困兽犹斗”的意思,不管对方提出多么糟糕的要求,他都敢应下。 至于事后被君主用“卖国贼”的理由给处置,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要知道,前军被打爆连累戴氏子弟的那一刻起,戴举就不得不另辟蹊径。 染指军权迂回上位的方法,已经彻底失败,整个戴邑已经很难再培养出那么多低级军官,一切都只能从头再来。大头兵能对他戴举起什么作用? 想通之后,戴举更是显得有点“疯狂”,那种极尽疯狂的姿态,饶是商无忌还是怀揣胜利者的优越感,此刻,也有点被吓到了。 216 忍辱负重 作为吴国的“带忠臣”,李县长本着吴国乃是自由世界领袖的精神,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严正立场,再三强调大吴国对自由贸易自由通商的维护和尊重。 并且表示,国际贸易要讲究公平公正公开,绝对不能搞地方保护主义,更不能恣意妄为加强贸易难度。 对于大吴国江阴子王命猛男的立场,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纷纷表示了赞赏,肯定了大吴国在国际地区稳定和国际贸易健康发展上的努力。 吴宋两国签订了双边自由贸易协议,并且在“正义联盟”的框架下,“正义联盟”的所有成员,其所在国在宋国的商业活动,待遇都等同吴国。 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继续纷纷表示了赞赏,并且问猛男喜欢什么样的绝色,只管提,一定帮忙寻觅。 “这个戴举……不简单啊。不简单!” 第二次谈判很激烈,但也很高效。那些不可理喻的要求,戴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只要稍微能够容忍的无理要求,戴举都应了下来,还大胆地盖了章。 双方仅仅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协议,就用了二三十张白绢,一式三份,盖章盖得戴举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可还是盖了。 李县长佩服的,就是这个。 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这种人,相当的不简单。 宋国如果真的能够振作起来,这种人绝对能够把下一代宋人的复仇之心全部激发出来。 在屈辱中成长,在屈辱中发展,在屈辱中前进。 顺流直下三百里,这不算本事。逆流蹒跚五十步,也是坚强。 “相国,戴举此人,可要伏杀?!” 作为邻国的高级官僚,阳巨对戴举那是真的有点怕了。宋国现在在国际上的头面人物就是戴举,而这个家伙不但在战场上坚持了下来,还敢断后求生,整个宋国最有勇气的人,应该就是他。 而就是这么一个有勇气的人,居然把如此之多的屈辱条件,都应了下来。谁会以为宋国“劲草”是在谈判桌上认怂了呢?要知道,他在战场上都没有投降。 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对戴举都是又敬又怕。尤其是那些小国,最是担忧此次戴举回国之后,会不会真的就主持宋国大政。 到那时候,宋国励精图治卷土重来,今日“正义联盟”中的小国,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保证不被宋国殴打? 大吴国猛男可不是跟谁都有交情的,跑来“抗宋援傅”,那是因为逼阳国之君逼阳子豹是李解的朋友。 “杀之可惜。” 李解看着阳巨,知道他是在担心逼阳国的将来。要是逼阳国并入吴国的时间被拖长,到时候宋国第三次攻打逼阳国,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阳大夫放心便是,戴举就算是要忍辱负重以待时机,那也需要几年时间。” 抬手拍了拍阳巨的肩膀,“只要吴国不灭,此时傅人就能安居乐业。”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整个逼阳国,是彻底地倒向了吴国,完全没有了墙头草的机会。而且逼阳国上下正在运作的,就是并入吴国之后,要不要迁徙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不能南下,也得在淮水附近找个地方住下。 离中原太近了,危险重重,做生意可以,想要安居乐业,吴国最少要干掉宋鲁两国,然后在济水黄河附近修建大量的防御工事抵御齐国,才能安居乐业。 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抬头环视四方,入眼处,都是新开辟的田地,沟渠中已经开始放水,这些沟渠,逐渐就会发挥出灌溉的职能。 仅仅是这些田地,就能产出相当惊人数量的粮食,只是这些粮食,并非是逼阳国独有罢了。 阳巨内心是复杂的,逼阳国的“国力”,此时此刻,当真是达到了巅峰。 逼阳子豹也是历代逼阳国之君最有影响力的一个。 北方的薛国,去年割地,今年亡国,大片的土地虽然成为了战利品,但怎么分配,现在还不好说。 不过逼阳国离得最近,就算再怎么份额少,可近水楼台先得月,总归能从中捡到不少好处。 哪怕是把野人变成国人,有了大片的土地,这个成本,就能转嫁出来。 再者,逼阳国国内已经有了江阴邑相当成熟的农场运作模式,虽然逼阳国的国人不懂,但江阴邑的人懂,凑份子之后,坐等分成即可。 很模糊的概念,但多少总有产出,这点产出,也足够支撑逼阳国再扩展事业。 换作别的国家,早就心生他念,但逼阳国君臣都挺有逼数,心知肚明这一切跟他们关系不大。 哪怕是去年薛国割让的土地,主要作用,也是用来贴补驻军,然后上缴国库,再由逼阳子以“禄米”的形式,分发给贵族和官吏们。 战胜国的好处,被统治阶层有没有享受到不知道,但是“食肉者”们,肯定是要有一场瓜分狂欢的。 此时此刻,能够在瓜分盛宴之前,还能对未来有着警惕。逼阳国大夫阳巨,已经是难能可贵。 戴举这个人,在阳巨眼中,那是相当的危险。 不过做主的人不是逼阳子豹,而是吴国江阴子李解,所以阳巨即便心中有什么心思,也要放下。 再者,“宋国劲草”被刺,怎么看下手的都只会是“正义联盟”的人。 “相国,此刻罢战,双方虽说谈和,但只怕还有第三次逼阳之战啊。” 阳巨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宋人现在是认怂了。而且是不得不认怂,全面失败。国际政治舞台上更是颜面无存,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戴举这个“带忠臣”。 但“带忠臣”又不能变现,大家还是要生活还是要吃饭的。 时间能够冲刷一切,此时此刻的疲惫、恐惧都会消磨,沉淀下来之后,要不了几年甚至几个月,宋人那些个没有参战的人,就会叫嚣着要复仇。 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们,但凡有点夫妻之情,都会巴不得傅人全部死光光,逼阳国最好变成一片焦土火海。 “下次再战,就不是简简单单宋人和傅人之间的博弈。”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也见过了太多的行业竞争对手今天打明天合,杀红眼的时候,动不动就是波及到十几二十万人的生计。可转眼来个收购案,搞不好又是新闻上多了一条创造多少多少就业岗位的简讯。 和李工头的见闻比起来,现在的列国纷争,其实挺小儿科的,尽管要血腥的多。 “相国的意思是……” “宋人退了,这义军也该散了。” 李县长微微一笑,笑得有点意味深长,阳巨一愣,忽然也反应过来。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之后,逼阳国不但得以保全,还大赚了一笔。这事后肯定要开始扯皮,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国家和组织,谁出力谁没有出力,这都是要算的。 没了共同的敌人,大家又不是为了理想而来,凭什么不要狗咬狗? 中大夫阳巨回想起来,才觉得相国高瞻远瞩,很早就把多国部队重新梳理。如今大部分部队,就算列国要抽回去,你抽好了,李某人拦一下算输。 因为愿意跟着李解移民吴国的,早就在战争初期签了移民协议。 至于说大量民壮,好些个都是打定了注意跟着李县长混。没办法,李县长手里才有活儿啊,有活儿干就有饭吃,这不比回家服役强多了? 偶尔还能嘬两块“肉”,虽然这“肉”吧,它是素的。 但是,卤味深透,它不香吗? “如此,相国要早做打算。” “放心便是,和谈不是说签订合约就结束了。最少还要拖个一二月。毕竟,宋国几十万大军还驻扎在河西,它不先撤了,咱们怎么敢撤?再有像接管薛国疆土,此事尤为重要,列国之中谁愿意跟我们走,谁不愿意,就看这薛国土地。” 阳巨若有所思,琢磨了一下李解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如果只是纯粹地让跑过来助威的列国站队,屁股决定脑袋,可能大部分国家都得回家,便宜捞着就走。 但有了土地就不一样,李解只要提出一个构想,比如说薛国的土地产出,可以大家一起分了,那么有些地理位置比较尴尬的国家,也得琢磨一下,是不是咬咬牙,就跟着李县长混了。 典型就是那些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国家,以及主权不完整的小国。这些国家的国家权力,很多都已经被地区霸权或者地区小强给掌控,只剩下政治实体的代表人物。跟主君亲近的贵族,等于说就是落魄贵族,他们想要重整旗鼓,只能换个地方。 而薛国,现在国族全灭,薛人很有可能被李解迁出薛地,整个地区会不会变成拱卫吴国北疆的前沿基地不得而知,但大概率就是这样的发展方向。 那么对于很多落魄贵族来说,跑到吴国改头换面,是相当有搞头的事情。 背靠大树好乘凉,更何况还是吴国这样的东南霸主,有霸主撑腰,家族重新振作起来不敢说完全没问题,但要轻松得多。 典型就是奄国之后,灭了那么多回,还能留存运奄氏,并且还能开枝散叶,出现了阴乡商氏这个上升迅猛的“新贵”。 有了运奄氏这个样本案例在,李解要没必要专门去说服那些个犹犹豫豫的地方世族,他们自己会心动的。 否则,留在自己的“祖国”,无非就是被大国势力进一步消化,成为地区强权体制中的工具人,甚至还会沦落为提供知识的蓄电池。 天下间落魄贵族,大多下场都不咋样,眼睛没瞎,都是看得见的。 带着一堆合约返回泗水河西之后,戴举整个人差点垮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割地赔款也就罢了,为数不多的宋国属国,也被出卖了。 虽说真实的心里想法是无所谓,小国再怎么跪舔,也是只有出来卖的命。可自己亲手操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感受颇深啊。 “君子可还撑得住?” “无妨!” 看着摇摇欲坠几乎都要跌倒的戴举,左右戴氏子弟立刻上前,搀扶住了他。 不过戴举一甩手,挣脱开了亲族子弟,目光坚毅语气郑重道:“今日之辱,诸君……请铭记在心!” “主公!” 左右都是双目血红热泪盈眶,也就是死死坚持,才没有让眼泪掉落。 面对李解,他们简直屈辱到了极点,卑微到了极致。 李解得寸进尺不说,更是完全没有把宋国放在眼里。纵使戴举是个“带忠臣”,一直在筹谋“大业”,但戴氏也是子姓之后,也是宋人! “江阴李解……非常人也!非常人也!” 再三念叨着这句话,戴举这一次在国际外交上,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邦交”! 他亲耳听到李解如何教训鳄人、勇夫的。 什么是邦交?!实力就是邦交! 你是大国又如何?你不是强国!不是强国被吊起来,你只能认账,不认账继续打,打到你认账,再不认账就打死! “诸君助我成就大业,他日,必报今日之辱!” 铿锵有力之声,很是振奋了戴氏子弟。 如今戴氏损失巨大,为了补偿戴氏,宋国内部也是很有默契,给予了戴氏子弟从政从军的很大便利。 但即便如此,连个五大夫都没有,最大的,还是戴举这么一个“使相”。子橐蜚承诺戴举回来之后,设置“相国”或者“相邦”,但承诺是一回事,履行是另外一回事。 戴举不得不考虑一无所有的后果,所以,在跟李解的谈判中,有一条不起眼但是很重要的要求,他答应了。 李解提出要求,要戴季子的人头,戴举以戴国是宋国属国的理由,一开始拒绝了。 但李解态度非常坚决,就是要戴季子死,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泄愤,而且是私愤。 如果宋国不答应,那就继续打。 原本“正义联盟”的人都打算赶紧瓜分战后的胜利果实了,可一听李县长居然就因为一个二逼戴季子,然后打算把战争拖下去,那怎么可以? 可是李县长的理由又很充分,泄愤啊,不行吗?列国诸侯都觉得很靠谱,泄愤本来就是发动战争的一个重要理由。 更何况戴季子得罪李解,天下皆知啊,还引发了“猛男威震”这个故事。 所以列国大夫和将军们,没打算劝说李解,谁知道一个想要泄愤的野人头子,突然被人劝说不准泄愤,会不会把愤怒之火喷到他们脸上去。 考虑到了这一点,就有列国使者跟戴举私下里接触,甚至还有列国使者直接前往宋国联军大营,见到了宋国君臣。 然后就跟子橐蜚说,现在上将军李解的意思,就是要戴季子去死,而“使相”戴举以戴国是盟邦,不可擅自干涉为理由拒绝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只要把戴国变得不是宋国的盟邦,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子橐蜚当时一脸懵逼,这是啥逻辑啊。 不过宋人精英也不傻,就直接问:计将安出。 然后使者就很理所当然地跟宋国君臣说,寻个由头,说戴国无礼,灭了它。 整个世界都跟宋国君臣的眼睛一样,亮了。 不亮不行啊,正好可以找补回来。 而且子橐蜚还想到了一个事情,原本承诺的“相国”位子,可以稍微降低一点点,给个中卿或者随便什么听着很牛的官位,然后再加一点添头,平衡一下,不就跟“相国”差不多了吗? 君权没被分,还照顾到了戴举的面子,像戴举这样的大忠臣,肯定能领会君上的良苦用心。 至于添头,反正戴邑靠近戴国,直接吧戴国灭了,扩充成戴邑,很简单,很合理嘛。 至于说戴国公族,全部打包卖掉! 当然不适真卖,可以送往洛邑,也可以送往逼阳,不管是哪儿,都可以,只要不再原地,子橐蜚就不怕戴人搞事。 双方都有这么个需求,宋国又急着和谈,戴国又的确得罪了李解,戴邑大夫戴举也确确实实需要补偿…… 那么出卖一个小国,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一个是卖,两个也是卖,薛国都没有去据理力争,再加一个戴国,也算不了什么。 而且有些宋国卿大夫想法还挺美,河东的地割了,现在从戴国那里找补回来,平衡一下,可能还不亏,还小赚。 自欺欺人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宋国君臣,于是来了这么一出骚操作。 不但震惊到了河东的李解,连刚到河西还没有进入宋国联军大营的戴举,也被震惊到了。 “事已至此,吾辈咬牙前行吧。” 一声感慨,戴举也管不了那许多,要报仇还是什么,只能慢慢地积累力量,慢慢地等待。 而第二天,宋国境内就有人开始宣传,说是宋国上下,唯宋国“劲草”忍辱而负重前行,可谓国之栋梁。 “忍辱负重,国之干城!” “疾风知劲草,戴邑大夫可歌可敬!” “时有英雄,宋国唯戴子一人!” …… 一通胡吹,宋国联军大营的士卒们最是感同身受,这一回的逼阳之战,简直是各种恶心各种屈辱,也只有戴邑大夫戴举,才会给他们带来一点点欣慰和希望。 尤其是兼职前军司马之时,亲自率部断后,连自家戴氏子弟都几乎打光,这种精神,很是震撼着宋国士卒。 甚至可以这么说,宋国的“哀兵”来源,不是因为国君子橐蜚中风不起,这激发不了他们的悲愤;也不是因为友军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率众投敌,这也激发不了他们的怒火。 但是戴举,确确实实地激发起了他们的悲愤情绪,因为宋军上下,愿意跟他们这些底层士卒共进退的,貌似大贵族中,只有戴邑大夫一人而已。 甚至明知道过河谈判就一定会遭受无比的屈辱,作为一个贵族军人,戴举要经历什么,底层士卒都能想象得到。 而这一切,显然不是戴举乐于见到的,在士兵们看来,戴邑大夫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宋国,为了他们! 所以哪怕很奇怪怎么后方有人知道前线的事情,还专门编排了故事来唱和,但前线的宋国士兵,是真的认为宋国上下,只有戴邑大夫这棵“劲草”,才是国之干城。 217 示人以野 找茬这种技术活儿,各大国都是熟门熟路。 宋国要干戴国,理由和证据都相当的充分。比如说戴国旅贲中士沙飞叛逃,那么这个理由就是:戴国背盟,乃败。 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还可以找另外一个更加实惠的理由,比如说戴侯的骄子戴季子,他就得罪了大吴猛男江阴子李解。 那么这个理由就是:去岁戴季子失礼于猛男,猛男怒,故惩之。 至于细节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上将军,宋人已将戴季子押送过河。” “嗯,走,去看看。” 几个月不见,都快忘了戴季子这小子长啥样了。 李县长招呼了手下,商无忌准备了一些绢布,是打算接受的时候,写点东西。 原本大舅哥想得挺好,准备写关于老板如何威武霸气的场面,总之传承下去给后人一看,后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夸赞一声:哎哟,哦。 刚出寨墙门洞,南边居然就来了“骑传”,李县长眉头一挑:“嗯?这是沙哈手下的人?” “首李,这几日仲哈骑传往来甚多,可是有何动作?” 别人开这个口,是有点忌讳的。但大舅哥倒是可以,他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跟李解亲近。 自己人嘛,何必遮遮掩掩的?再说了,妹妹还是老板的小老婆,那更是自己人了。 “嬴剑有些猜测,但还不能确定,稍后再跟你说。先看看这戴季子,狗娘养的,当初在河边问了两句话就射老子,要不是去年实力不行,早特么弄死他了。” 骂骂咧咧之间,商无忌老脸一黑,老板就是这点不好,素质特别低,不是一般的低。有损威仪啊,容易被诸侯嘲讽。 然而诸侯们的嘲讽,其实李县长只当放屁,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演一下“无能狂怒”,也好把这个演技传出去,效果特别好。 既能让诸侯们自我感觉良好,把优越感拉到爆棚,又能激发小弟们的积极性,很容易就触发“万众一心”的条件。 毕竟,这么好的老大,给饭吃给衣服穿,还有房子住,列国居然敢黑我们老大?这他娘的能忍? 所以诸侯们黑得越厉害,李县长其实越爽……虽说是感觉有点抖m的样子,但看在效果斐然的份上,李县长也是不计较了。 “这个狗崽子,老子这就剁了他。” 舔了舔嘴唇,李县长目露凶光,整个人都无视了前后左右打招呼的人。连大舅哥都没反应过来,就见老板龙行虎步昂首向前,到了宋国押送戴季子的“虎贲”跟前也不停歇,完全不怕宋国商丘“虎贲”可能暴起伤人。 不等宋人行礼开口,介绍一下戴季子,却见李某人一声大吼:“小猪狗!复仇耶” 戴季子本来就恐惧虚弱,此刻看到须发倒张的李解,整个人瞬间就要瘫软在地,连张嘴哭喊求饶都做不到。 面目狰狞的李解让商丘“虎贲”都是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然而刚退了两步,突然一片温热液体喷射在脸上。 眼睛微微一闭,连忙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伸手一看,猩红鲜血。 嗤!嗤!嗤!嗤!嗤…… 抬头看去,李解一把抓住戴季子的头发,手中一柄钢刀,快速地连捅了戴季子五下,当场捅死戴季子之后,李解抬脚直接踩断温热尸体的脖子,嘎啦一声脆响,吓得护送戴季子过河的商丘“虎贲”全部脸色发白。 “多谢诸位勇士成人之美,今日杀此骄子,李某痛快!” 言罢,李县长朗声道,“今日两军罢战,重修于好,李某甚为欣喜。来人!给诸位宋国勇士,准备些许薄礼。” 一排勇夫出列,两人一组挑着箱子,箱子在河边一一摆开。 “李子美意,我等……” 商丘“虎贲”为首之人大概是准备婉拒的,但是箱子这时候被打开了,里面是“大红01”,阳光下熠熠生辉。 “多谢李子!” 没办法,如果是普通币,他们是真的要拒绝的,那才几个钱? 但是真的没办法,这是“赤霞”。 真的真的没办法,这是“赤霞”啊。 要是拒绝了“赤霞”,大概回家过河的时候,会被手下直接扔到泗水中喂鱼。 收下了“大红01”,之前的忐忑也被冲淡了不少,只有戴季子的尸体还扑在地上,伤口处依然汩汩流血,河滩的沙土早就晕染了一片。 李县长的狂暴作风,把“正义联盟”的成员都吓住了。 原本不少将军和大夫,都想着李县长肯定会放戴季子一马,总归是不会死的,最多挨一点毒打。 去年冬天,不也就是割了一把头发吗? 可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连程序都不走,直接五刀捅死一个贵族! 物伤其类,心有戚戚,不管是什么心态,总之很多盟友的想法,就像是突然凝固,变得无比简单起来。 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绝对绝对不要惹毛了李某人。 这个野人,真是够野的! “卧槽……” 这句感慨不是李解说的,是大舅哥商无忌说的,毫无疑问大舅哥商无忌不是穿越者,他只是从老板那里学来了这个极为精准的口癖。几乎所有感慨、惊叹、佩服、愤怒、抓狂、欣喜……都可以用“卧槽”二字来表达。 而现在,就是商无忌的“卧槽”时刻。 他本来是想要记录辉煌且光明的一页,结果入眼处,满满的都是血腥和肮脏啊。 看到李县长抽刀就是五下,商无忌总有一种既视感。 啊……很有回忆的味道呢。 …… “怎可以当众虐杀戴季子” 回到办公室,商无忌直接咆哮了起来,“首李这般行事,诸侯如何想!义士如何想!在野遗才如何想!天下人如何想” “你激动个什么啊激动,老子杀都杀了,你还能让我施法把戴季子复活啊。我他娘的又不是死亡骑士,你也不是圣骑士,反正都杀了,还能怎样。” “……” 看着老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商无忌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如此暴虐行事,诸侯固然震怒,然则今后安抚,必不能成啊!” “老子安抚个鸡儿安抚,明天,不,今天,今天就让沙飞带着戴人给我南下。去江北种地去!还有薛氏国人,也走!他娘的,不怀柔就办不成事儿了?老子不信这个邪!” 李县长反过来瞪了一眼商无忌,“我给钱给饭吃,还把瘪三当人看,难道就因为老子杀人的时候有点暴力,他们就不要钱不要吃饭了?是他们有病还是这个世界有病?” “首李本可循循善诱,以聚四民。若依首李之法,钱粮财帛,靡费何其之广!” 讲白了,在大舅哥商无忌看来,老板这样干,等于就是平白增添了游戏难度。原本最多就是个困难模式,现在就是地狱模式。 毕竟人是复杂的,是有感情和内心世界的,都是投降,肯定是想要选个忠厚长者吧。肯定不想选个暴力长者吧。 这是人之常情。 而且怀柔的名声传出去,对于吸收野人为己用,然后转化为国人,有加成效果。 现在就是反面教材。 以前杀“黑蛟沙”的三黑,又或者东奄的运奄氏倒霉蛋,其实都没什么,小地方的土鳖,杀了就是杀了。 可戴季子再怎么废物垃圾,他毕竟是诸侯之子,哪怕这诸侯,也是亡国之君! 从列国贵族的眼中,这个事情很恶劣。 尤其是之前李县长已经搞死了不少贵族,本就引起了非议。 “商无忌,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否认。但是!这些条条框框,关我鸟事?诸侯治下之卿士,愿意为我所用的,那最好。不愿意为我所用,我他娘的压根就不稀罕。” 李县长面色淡然,“老子就算要纵横天下,那也是不用周天子之法。别说一个戴季子,就是戴侯在我面前,老子杀他就跟杀鸡一样。有区别?” 这番话外人即便是偷听,也是有点听不懂,实在是语法诡异用词奇葩,不过大舅哥商无忌毕竟跟老板混得熟了,现在不用李解重新解释,也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思索了片刻,商无忌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认清老板,此时此刻,才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振聋发聩”。 好一会儿,商无忌这才躬身行礼道:“是无忌错怪首李。” “怪什么怪,无忌你只要明白一点即可。” 李县长眼神充斥着自负傲慢,然后淡然道,“只有天下人迁就我们,没有我们迁就天下人的。如果天下人不懂怎么迁就,那就改造他们,让他们学会迁就。懂?” “是!” 此时此刻,商无忌顿时完全明白过来。以前阴乡用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才,似乎都是要的,但是这些个人才到了阴乡之后,都要经历“本土化”这一关。 整个阴乡发展而来的体制,根本就不是为了适应天下英才的,而是天下英杰,自己要去适应。 适应不了的,要么滚,要么留下改造到学会适应。 二选一,没有模棱两可。 “杀一个戴季子罢了,也算是一个考验。那些个落魄王子公孙,如果还愿意过来寻找机会,那么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如果望而却步,也就随他去吧。” 李解说得淡然,但却让商无忌很是佩服。 这种坦荡,才是商无忌尤为看重的,而这种坦荡,同样也是一种大气。 “那……首李最近,可是要解散义军?” “等宋人先行散去,再商议此事,总之还是要磨蹭一段时间。” 言罢,李县长突然眉头一挑,很是郑重地问道,“对了,我听说,陈国中士妫田要离开宋国了?” “陈国并未公开支持宋国,而且同我军亦是友好,此番离去,首李难道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 陈国中士妫田是个妙人,是为数不多在两军开战的时候,来两边来回走动的人。 打仗嘛,肯定是经常派遣使者,使者多种多样,有自己国家的,也有双方共同友好国家的,还有老牌第三国的…… 陈国中士妫田,就是以双方友邦的名义,在两边流窜。 这要是做双面间谍,收钱绝对收到手软。 不过毫无疑问妫田虽然跑得勤快,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宋人和傅人的友谊,而是为了查探李解身边,到底有没有失踪的陈国公主妫夭。 这个事情悬而未决,算是妫田的一桩心病,很难迈得过去。 “陈田可能发现陈姬在我军中。” “……” 商无忌不想说话,可是手上没有狗,所以就不扔向老板了。 “首李准备如何处置?” “我听说陈田很受器重啊,这次回国,可能要护送另外一个公主出嫁。” 一辆懵逼的商无忌都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鬼事情,根本互相不挨着。公主出嫁就出嫁喽,关我们屁事? 然而老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无忌啊,你说这个陈田也真是的,明知道陈姬在我军中,却一点动作都没有,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想他肯定是回去禀明陈侯,让陈侯来决定怎么处置陈姬。我想,陈侯可能会派出刺客,杀了陈姬。” “……” 商无忌能说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当初就是个野人,谁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为了家族的体面,怎么地都要把这种耻辱给消灭掉。 所以老板虽然这么说了,但商无忌内心是很理解陈侯的。 “可是这就奇怪了,为什么陈国还没有动作,派人来刺杀陈姬呢?真奇怪啊。” 摩挲着下巴,李县长突然道,“我想,可能是陈国想要先把公主嫁了,然后从亲家那里借人,又或者,让亲家派出刺客,前来刺杀。这样心里也要好受些吧,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血亲。” 商无忌见老板神色奇怪,顿时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于是小声试探:“首李意欲何为?” “我准备把陈田护送的另外一个公主,抢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反对!” “反对无效!” 李县长冷冷地看着商无忌,“无忌,你应该明白的,我就这么一个爱好……” 218 给泗水君的一封信 商无忌寻思着老板你是在搞我喽?现在好不容易事业走上了正轨,眼瞅着只要老妖怪勾陈嗝屁,这通往江阴邑的,绝对是康庄大道啊。 结果你特么还打算出去浪? “首李,事业有成之后,什么公主不能玩?先忍忍吧。” “滚!” 李县长瞪了一眼商无忌,“忙你的事去,薛城的君子们怎么杀,你还是先好好琢磨吧,你还管起我的个人爱好了?” 有心继续劝说,可一想薛城那边还真是麻烦事比较多,商无忌又转念一想,妹夫老板就算再怎么饥渴,隔着百里千里的,陈国公主再美,裤裆也够不到啊。 想通之后,大舅哥顿时哼着小曲儿飘然离去,之前戴季子被老板五下捅死的怨念,也是烟消云散。 而戴季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刀捅死,却很是震惊到了一帮大夫和将军。 尤其是那些喜欢说闲话背地里编排联合国军总司令的,这时候已经冷汗淋漓背皮发麻了。 谁能想到猛男是各种意义上的猛啊,除了勇猛,他还凶猛啊。 “戴季子……就这般被杀?” “宋人至,上将军亦至,戴季子当面,不由分说,五刺而毙!” “嘶……” 够狠。 然而鳄人、勇夫们则是相当的淡定,这种场面,习惯了。 属于基本操作。 要不然能把沙哈给培养出来?这都是首李的英明领导、以身作则啊。 此刻,诸国将军和大夫们心情极为复杂,既对李解瞧不起,又对李解相当的敬畏。这种感觉,就跟他们的祖先面对楚国时候一样。 一毛一样,没区别。 只不过吴国猛男显然要比楚国的祖先要给力得多,凶悍到了极点。 “诸君以为‘抗宋援傅’一战,可要完毕?” “事闭则散,今宋人割地赔款,已得太平。我等不可逼迫太甚,乃至宋人为‘哀兵’,到那时,战火不休,非我等始愿!” “言之有理,旬日之内,倘使宋人散去,吾便率部归国。” “倘若宋人言而无信,见我等散去,再起兵锋,又当如何?” “自是再战,为‘仁义’,何惜哉!” 列国将军和大夫们都是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是眼神之间的交流,远比嘴巴还要频繁。 “旬日之内撤出,只怕是难以做到。我部行事,便听从上将军行事。倘若上将军解散义军,我部再行散去便是。” “荒谬,倘使江阴子一日不散,尔等便一日为其所属?不知诸位是哪国人啊?” “上将军行事严整,岂能操持小人行径?” “呵……” 有人不屑地嘲弄了一声,都懒得继续反驳。 李解虽然是野人头子,可接触了这么久,自然也明白李解展现出来的能量,绝非是一个野人头子该有的素质。 从号召“抗宋援傅”开始,列国的损失、所得,实在是很难讲得清。 要说有所得,也的确是有所得,至少从江阴邑可以顺利地进口“赤霞”,国君和卿大夫们,都很满意。 可要说损失……实在是一言难尽,从国中跟出来的民壮,就有不少被诓骗去了吴国江阴邑,甚至连江阴邑都未必去成,直接就是顺着邗沟南下,在江北厮混。 再者虽然可以从江阴邑进口“赤霞”,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只有出兵出钱出战,为了获得更多的“赤霞”,显然要拿出更多的东西来交易。 而新设的市场,江阴邑几乎就要独享其中的一项特权,即优先交易权。 想要“赤霞”?可以。但是你的特产,江阴邑如果要采购,就有优先权。 只要列国一天没有突破“赤霞”印染技术以及染料配方,那每一天都得受吴国王命猛男的制约。 没办法,士大夫们可以不要“赤霞”,但诸侯们是要的,入土为安的时候,可以少搞一点青铜器,里里外外总体而言,是省了钱的。 毕竟相较于青铜,还是丝绸容易搞啊。 列国诸侯除了为自己考虑,也是喂子孙后代考虑,更为自己的国家财政考虑。 要不是怕被人狂喷,有些诸侯恨不得随便烧两下就埋了拉倒,根本没必要在丧葬上花费那么多钱。 就算死后有黄泉有鬼神,他们也是认了的。 活着的时候已经够艰难了,又何必管死了之后的世界呢? 不过这样想的诸侯,大多都是小国,本身君主活着的时候也过得不咋样,自然就没那么多心思去考虑死后的事情。 比如国,国君混得跟村长似的,平日里吃点肉都要思量再三,全靠人品好,国人才宁肯出去打工,也要筹钱给国国君搞一套好的青铜器到时候死了陪葬。 换成稍微不会做人一点的,基本上就只能指着李县长的“大红01”来救命挽尊。 否则入殓下葬的时候,实在是太寒酸了。 正因为列国国君有了种种想法,所以“正义联盟”内部,虽然有跟猪八戒类似开始吵吵要分行礼散伙的,也有打定主意跟李县长一条路走到黑的。 “诸君!薛国土地一事,上将军已有策略!” 一帮人在逼阳城内互相伤害的时候,有人冲到了“正义联盟”的茶餐厅,大声地宣扬起来。 “薛国土地?!” “已有定策?!” 别先不管,这战后的战利品瓜分,那肯定不能少了的。 之前嚷嚷着要旬日之内赶紧回国回家的,这时候也闭了嘴,一个个竖起耳朵倾听。 “薛国土地,非逼阳国所有。薛侯所降非吴国猛男,乃义军首领也!” 一句话,就点明了其中的区别,如果薛侯是跟大吴猛男江阴子投降的,那么这薛国土地,就算是吴国的啦。 可薛侯是向联军总司令李解投降的,那么这事儿,就得说道说道。 李解是联军统帅,也就是“上将军”,那么薛国投降之后,这土地,就归联军所有。 于是只要联军存在,那么作为联军的股东之一,也就是出了“义士”来为了正义而战的国家或者组织,都能从薛国的土地产出上,享受应得的一份。 可只要有人散伙,有人撤出,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薛国土地的产出,就跟撤出联军不做“义士”的人无关啦。 “这……这薛国土地,以后是地上无国,民上无君?” 有人一脸懵逼,这算个啥? “上将军言,‘义士’既存,此后薛国故土,便是‘义士之国’。只是国无君也。” “国岂可无君?!” “以后薛国之土,如何称呼?” “上将军特命我来通传诸君子,前往大营公议?” “公议?” “公议。” 茶餐厅内外顿时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之前嚷嚷着要如何如何的,此刻都是眼睛放着光,连说上将军这个人真是好啊真是赞。 一群人屁话少说,直接出了门找了交通工具,直奔逼阳城外。 也是这个时候,商无忌带着一队鳄人,前往薛城。 与之同行的,还有薛侯的亲弟弟,薛仪字叔德,原本封地靠近尼丘山,又称尼丘仪,不过薛国国内,大多称呼他叔德仪。 叔德仪陪同商无忌,就是为了做个见证。 “商子,薛城之内……当真要行酷烈之事?” “只诛首恶。” 商无忌看着前方,很是平静地回答叔德仪。 “唉……” “叔德,商某此刻所言,汝未必信。不过,日后汝便知晓,乃兄之决断,可谓英明至极!” “亡国之人,岂敢妄想。” “呵呵呵呵……” 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商无忌笑得很是诡异。实际上商无忌是很羡慕薛侯全家的,能够得以保全不说,整个薛氏将来的发展,绝对比窝在薛国要强得多。 薛国外有强权,内有山头,薛侯这个国君的作用,大部分时候就是个摆设。所谓体面,也就只是表面上的那点礼遇。 真要说论影响力,薛侯全族都还比不上商无忌一个人。 至少商无忌在江阴邑忙活起来,是事关十几万人吃饭的事情,还有进进出出吴国成千上万商队的利润。 只要商无忌想,许诺一点蝇头小利,想要一年到头三百多天,天天有刺客行刺薛侯这种小国之君,毫无压力。 商无忌走到这一步,那是眼光和妹妹在发挥作用,真要说自己的才能,很多时候,都是在老板搭起来的框架中,才能完全释放。 因为李解提供的舞台,就他妈一张白纸,随便画,画出什么来就是什么。商无忌负责作画,李解负责出去吹牛逼并且殴打客户,逼着客户认这些画是艺术,然后掏钱。 不掏钱就是不尊重艺术,不尊重艺术……你还是人吗?你还是君子吗? 逻辑自洽,完美! “口令!” 薛城城门内,有勇夫大声地喊道。 城外,车马停当,鳄人阵列,只是程序还是要走的,没有口令,就不能换岗、交接、放行…… 叔德仪每每看到这些明明是野人,但是行事却一丝不苟的江阴邑鳄人、勇夫,都有一种荒诞的错愕感。 因为鳄人、勇夫表现出来的专业性,根本不是薛国乃是宋国部队可以比的。 不只是技术上的专业性,还有职业道德。 “今日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口令正确。” 咔哒。 城门缓缓地被打开,薛城并不高,薛城也不大,所以城门设计上比较传统老旧。熟悉的故乡城门被打开之后,叔德仪老泪纵横,内心简直痛苦无比。 然而商无忌只当没看见,入了城门之后,持符节道:“首李令!” “是!” 不仅仅是鳄人、勇夫,“义胆营”的人都是老老实实地过来听命。 作为队长,贾队长神色紧张,额头上冒着汗,像商无忌这样的大人物,他是半点不敢怠慢的,只有分外努力,不断锤炼专业和忠心,才能赢得信赖。 越是更鳄人、勇夫混得久了,贾队长越是明白,在猛男麾下拍马屁,光靠一张嘴是不行的。 当然自己要是个美女,那只要再加一张嘴,就能让猛男两头满意。 可惜自己不是美女啊,家里亲眷也是奇形怪状,还不如“白沙村”的肥婆们好看,这就没啥指望,只能靠才华! “贵,名城中诸族之长,前来此处相聚,就说商无忌奉命前来,与诸君共商大事!” “贵,遵命!” 领了符节,贾队长带着“义胆营”的人立刻散去。 随后,商无忌又道:“哼,城外祭祀泗水君可有准备妥当?” “垒土筑台,一应祭品,皆以妥当。” “好,稍后见机行事。” 二人眼神交流,饶是叔德仪早就知道这回过来是干啥,还是感觉心惊肉跳。他面对商无忌的时候还好,可面对沙哼,整个人都是不敢说话。 沙哼也是一员猛将,话不多,可能够把戴国旅贲直接打到崩溃,绝非等闲之辈。 时间很充裕,商无忌直接让人忙活开来,准备好了大量的马车,至于跟着过来的那批鳄人,则是四散出去,带着候补鳄人以及逼阳城的一队“义胆营”。 除此之外,东城门也有一队人马前往,由沙北带队,还有投降的戴国旅贲。配合沙北的,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 这是投名状,得让人手上见血。 沙飞在战场上都没有现在来得紧张,他以为大吴猛男是要让他来薛城屠城。 路上忐忑无比,几次和沙北交流,都是鸡同鸭讲。因为沙北听不懂沙飞说的话,而沙飞虽然能听懂一些沙北的话,但词汇量太复杂太多,双方大部分时候如果没有翻译,就只能靠猜外加比划。 不过有一点沙飞可以肯定,李解不是让他过来屠城。 至于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要不是屠城,屠什么都行,他下得去手。 哗啦。 沙北抖出了一张薛城分布图,首先告知了沙飞东南西北方位,然后在地图上点了点:“徐氏、宋氏、鲁氏,此三族,为薛城地主。” “全杀?!” “不,只诛首恶。” 这话说出来,沙飞只觉得难受无比,不过这不重要,现在他是江阴邑的一员,戴国旅贲也不用去死,只需要去淮南种地。 “等一会,会有信号。” “信号?” “少待便是。” “是。” 沙北没有解释信号是什么,沙飞也很奇怪,吴人靠什么通传南北东西?薛城再小,跨度也是几里地,靠快马可未必能够应变。 难道是号角? 号角的确是可以。 沙飞这么想着,却见沙北上前叫门。 “口令!” “今日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口令准确!” 数量不小的队伍陆续进了东门,不过没有直接进入邻里之间,而是在瓮城中呆着,静等命令。 这一刻,沙飞很是紧张,在瓮城中,要是被杀,那是真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过大概是知道沙飞怎么想的,沙北就跟着他一起站着,让沙飞终于一颗悬起来的心放了回去。 等了许久,从瓮城中能够听到城内的街道上,应该是有热闹的欢笑声。有说有笑的,是薛国本地方言,沙飞仔细听了听,应该是住在东城的贵族之家。 沙飞疑惑地看着沙北,然而沙北就是傻站着一样,不仅仅是沙北,其余鳄人也是老老实实地休息,既不喧哗,也不吵闹,或站或坐,很是规矩。 内心不由得地佩服,可这时候也不是拍马屁的时候,沙飞觉得有点奇怪,既然要下手,这时候那些人走上了大街,岂不是一波就能带走? 这些飘逸儒雅的食肉者,到了大街上,怎么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鳄人、勇夫呢? 疑惑丛生,可又不敢问,只能跟着静等。 此时,商无忌看着沙漏连续走了几遍,顿时冷笑:“傲慢自大,老大世族也。” 叔德仪眼皮跳了跳,连忙道:“城中有几家,乃是大国宗亲,若是侮辱,只怕引来憎恨。” “大国宗亲?” 商无忌笑得更是畅快,“是秦国还是晋国?是齐国还是楚国?当世大国,哪个跟我大吴国没打过?” 就算是秦国,也是跟吴国碰撞过,只不过是在楚国的地盘上。 也就是吴国地理偏僻,要是在中原,早就被围殴致死。 “城中徐氏、宋氏、鲁氏、卫氏、郑氏……” “叔德,不必担忧。汝为吴人,何惧宵小?” “……” 叔德仪脸皮一红,顿时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商子所言甚是。” 别说是叔德仪,就是薛侯,这辈子处理国内的屁事,都要小心翼翼地琢磨会不会热闹了国中大族。 叔德仪连国君都不是,就是尼丘山下的一个土鳖,靠着一点微薄贤名混饭,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些老牌家族。 但是商无忌作为外来户,压根不怕,甚至有点不屑。 他现在是有点明白老板的感觉了,反正没什么感情,又没什么交情,杀起来哪有那么多犹豫。 最多就是物伤其类,大家作为人类的悲伤之情,可能会有一点,但很快这种悲伤之情,就会被理性碾压。 笃笃笃笃笃笃…… 一辆辆马车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有插着字号画着家纹的马车出现在了视线中。 商无忌抬眼看去,道:“鲁氏倒是快。” “商君,有礼。” “鲁子请。” 作为文化人,商无忌和李解显然是不同的,在这帮薛城地头蛇眼中,属于“自己人”。 而李解?野人算人吗?更何况还是“沙野”中的野人,那更是不通文明,不知礼数。 吴国本来就够野蛮够low的了,李解这条野狗,那更是野性难驯,无可救药。 “商君欲祭祀泗水君?” “主公‘刻舟求剑’,乃得福报,今还愿泗水君,亦是正理。” 鲁氏听到“刻舟求剑”的时候,很明显眼神一变,事关神灵,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要知道当初是众目睽睽之下,成千上万人看到李某人跳入泗水之中,然后拎了一把吴钩上岸。 这就算要提前安排,怎么解决吴钩在水下定位的方法? 很多豪门家族都是想不通,虽然一直在怀疑,这是吴国野人玩的套路。 可套路太过神异,也由不得有些家族子弟,也会去琢磨,这事儿吧,会不会真是泗水君帮忙? 而吴国王命猛男李解,是不是真的跟泗水君有交情? 要知道,听说吴王勾陈的家中,养着一条白色的大鳄鱼,也是神异非常,乃是江水祥瑞,所以吴国才这么强大。 陆续聊了一会儿,又见各家马车前来,家族子弟并没有全部抵达,但也来得不少。女眷也有,而且都是端庄体面,并没有交头接耳四处喧哗,偶有少女,也是在人群中穿梭着,好不热闹。 整个画面,简直是温情满满,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诸子能来祭祀泗水君,无忌感激之至。” “商子言重。” “那……诸子随无忌前往泗水,祭祀泗水君。” 仪式感还是有一点的,彩旗飘飘之外,锣鼓也是分外热闹,附近的野人们也来围观,乡下人穿着鄙陋,好些个都是赤膊着上身,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祭坛上摆满的各种肉食果蔬。 因为野人听书了,一会儿祭祀完毕之后,这些极品,是要分发的,多少都能分到一点。 所以来的野人极多,有些甚至是宋国的野人,游过来打秋风的。 “商子布置,甚是周全。” “过奖、过奖……承蒙主公看重,不可不察。” 言罢,商无忌瞄了一眼来得各家人数,熟练不少,随便哪一家也有五十到两百人的护卫规模。 总的武装力量,大概也有三四千。 略作盘算,商无忌顿时放心起来,三四千武士,都不够一队鳄人杀的,更何况,这一次过来,可不是只有一队鳄人。 勇夫、候补鳄人、候补勇夫、弩阵弓手、义胆营义士,数人头都已经碾压薛城地头蛇,更不要说战斗力上的差距。 祭祀的流程有点奇怪,但和中原诸国还是大同小异,商无忌一通废话说完字后,一卷祭文抖了出来,很长,用的是纸张。 各家尊长都是面带微笑,甚至还想着问吴人购买一些抄写祭文的纸张,但是商无忌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们脸色一变。 “此乃主公手书,全是感谢之言。泗水君为主公之友朋,不可怠慢。诸子皆是饱学之士,又是本地名流,更是出身尊贵,倘若为使,必为泗水君所喜。” “……” “……” “……” 各家尊长都是愣住了,只觉得商无忌是不是疯了,在说什么鬼话。 然而鳄人、勇夫们甲具在身,早就小队分组,将各家武士全部包围住,同时候补鳄人、候补勇夫手持长矛,已经摆出了战斗队形。 “请诸子送信!” “请诸子送信” 鳄人齐齐大喝,刀剑加身,斧钺临头,随着商无忌手中盛装祭酒的铜爵一抛,哐当一声脆响,凄厉吼声顿时四起。 “商无忌小人” “商无忌!你大胆!大胆” “吴国小人!你可知我乃……唔唔唔唔唔!” 几乎是一瞬间,凡是没有缴械的武士,都是被第一时间刺死,剩下的武士立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那些气度不凡的各族尊长,又怎么可能反抗如狼似虎的鳄人? 只见一个个曾经的薛国贵族,或许是大夫,或许是将军,或许是卿士,全都嘴里被塞住了布条纸团,这些布条纸团,自然就是商无忌所说的“主公手书”。 至于上面写了啥,商无忌都懒得看,说不定就是今天的口令:鹰眼不是七武海。 也可能是之前的行动代号:苏卡不列、麻色法克。 但不管是什么,塞别人嘴里挺好用的,至于泗水君会不会看过《海贼王》,表示鹰眼怎么就不是七武海了? 那就不是李县长要关心的事情。 反正泗水君也没说“苏卡不列”是骂人不是? 咻嘭! 天空中,一道绚烂火花炸裂,城中,陡然喊杀声四起! “恭送诸子送信” “恭送诸子送信” “恭送诸子送信” 祭坛之上,商无忌面带微笑,看着滚滚泗水,随着一声声的“扑通扑通”,那些个曾经的薛国贵族,就如此简单地被抛入了泗水之中。 四周野人原本想要四散,可是不敢,因为更外围,还有贾贵带着的“义胆营”在警戒。 “诸子皆是谦谦君子,泗水君最喜才学高绝之辈,想来会留诸子些许时日。我等,便不必等诸子归来。” 言罢,商无忌拍拍手,道,“来人,祭品大派送。” “是!” 219 毫无敬畏 给泗水君送信的人比较多,大概也是因为李县长写的信比较多,所以人手不够,商无忌于是就多叫上了几个人。 这样也显得对泗水君比较尊重嘛。 更说明李县长跟泗水君的交情不一般,送信的都是本地名流,这交情,没得说! 逼阳城,城内一堆国际友人听说“给泗水君送信”的事件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选择了抱紧。 抱紧李县长的大腿,然后喊爸爸。 之前瞎嚷嚷要让李某人知道点厉害的儿子们,此时此刻相当的孝顺。 国内国人要移民,那就移喽。 “正义联盟”支持迁徙自由、移民自由! 国内野人要跑路打工,那就跑喽。 “正义联盟”支持各阶层的务工自由! 什么叫正义?! 这就是正义! “这几个月下来,人吃马嚼的,只算粮秣的话,还是有点小亏,差不多把郯国、逼阳国的库存都吃光了。幸亏老子机智,这帮孙子也是真够能造的!” 李县长翻开账本一看,脸皮都在发抖,这还是大军几乎都在他手底下活动呢。这帮窝在逼阳城天天搓麻将喝茶洗脚敲背的列国士大夫们,居然还能败掉这么多配给,也是没谁了。 好在总账也是得列国凑份子,这些家伙心里也是有点逼数的。 玩脱了之后,李某人也不介意把他们直接脱干净,然后扔出去。 “首李,今年只要秋粮收上来,就不亏。” 将账册一合,扔还给了商无忌,李县长不再过问用度的事情,而是问大舅哥:“薛城的事情,无忌你做得很好。现在这帮王八蛋也不嚷嚷要散伙了,都等着在薛国土地上掺一脚。” “首李如何运作?” “以‘义士’的名义在经营薛国土地,而我是联军总司令,自然是我说了算。” 把整个薛国的土地,都挂在“正义联盟”名下,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老大是他,谁想造他的反,就先打谁,到时候又可以瓜分……完美。 诸侯们也不是笨蛋,薛国就在逼阳国旁边,而逼阳国又损失要归附吴国,这等于就是吴国跟薛国接壤。 还用想? 李某人要做多久联军总司令,就做多久,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李县长自己说不干了,估摸着列国诸侯还会派出使者,连忙来嘘寒问暖,说老李是不是生谁的气?说出来,咱们以“正义”的名义,扁他! “正义联盟”同气连枝,都是正义的小伙伴,守望相助很正常。 “可是,如此一来,官吏之所属……” 商无忌有点担忧,这样干的话,等于就冒出来一个“无君之国”,这些官吏又怎么算呢?算贵族不算? “当然也是‘义士’啊。” 李县长眼睛微微一眯,“我准备把‘义胆营’拉一点能用的出来,然后任命为治安官,无忌你觉得怎么样?反正都算是‘义士’。” 讲白了,“正义联盟”只要一天不宣布解散,那么这个体制序列中的一应官吏人员,都是“义士”。 要啥爵位? 咱们是为了“正义”而来,要啥爵位? 当然了,工资不能少,五险一金不能少。 “这可行?若无封爵,岂能为官?” “哈……”李县长不屑地撇撇嘴,“就这帮‘义士’,你看看‘义胆营’里头都是什么东西。除了几个还算是落魄公孙,大部分都是穷得没饭吃还要装逼的货色,老子给他们官做,他们不赶紧跪谢难道还要挑三拣四?信不信我直接让野人去治理当地?直接把薛国弄成一个大农场,我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双手一摊,李县长表示这事儿现在就不算个事儿。 粗放型管理……怕个毛啊,顶多当薛国这个战利品是战损的,有产出最好,没产出他有什么损失? 没有。 再退一万步,现在已经把一帮薛国的地头蛇全部踩死,估摸着跟泗水君聊天,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那要是李县长现在跟薛侯说,老哥要不要回去重掌家业? 薛侯大概能兴奋的当场死亡。 事实就是,李县长的选择很多,实在不行,薛侯不找,还能回头找老妖怪啊。 吴国在国外的大使馆那么多,“使廨”中随便凑点歪瓜裂枣出来,让他们经营一下吴国飞地,还不是爽歪歪? 难道李县长说薛国土地是他李某人打下来的,有错?他李某人打下来之后,他表示这是吴国的土地,有错? 完全没毛病。 要不是自己有私心,准备薅吴国羊毛,他肯定不能这么干,也不能这么想。 当然了,只要“义胆营”的人不傻,肯定不会让李县长走到这条路上去。 大舅哥商无忌一听妹夫老板这话说得有理,于是道:“如此,倒是多了许多人手。” 其中还涉及到很多地权归属,薛国的地头蛇帮李县长送信给泗水君之后,他们家的祖传基业,显然是没人继承了。 没人继承,那当然是要没收充公了。 这个“公”,就很有说道。 目前看来,只要列国将军大夫们装疯卖傻,这自己就能当“公”的一份子,充公,就是给自己充值。 一个字:超级爽! 除此之外,因为薛人被强行迁走,那么在野的野人,以及邻国的野人,可能就会涌入。 “无主之地”太多,怎么地也得划拉两下啊。 只是这些野人肯定没有合格的农具,更不要说耕牛,但是逼阳国近在咫尺,加上宋国认了怂,三五年之后,只要李县长愿意,就能让不少人过上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小日子。 小农嘛,就是这么慢慢调理出来的。 养小农就是养猪,每年肥的时候,就可以杀一点。 养小农也像种韭菜,蹿头的多了,就割一点,割了一茬又一茬,成本低回报高而且利润产出周期长,对社会的劳动就业岗位吸收也是最高的,简直是太适合李县长在这块土地上瞎折腾了。 而且因为是野人转型,李县长还能搞点花头出来,比如说薛国土地之上,已经没有了正常的国家,只有“正义联盟”,只有“义军”。那么为了把“义军”固定下来,就可以宣布: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 牛逼吹得震天响,效果绝对好,能骗不少小白进来。 这个有田同耕,得琢磨其中的法理,比如说这个土地所有权,不是私人的,是“义军”或者“正义联盟”共有的。 那么种地的崽儿们,只要是“义士”,就拥有了一丢丢分润土地产出的权力。 而正常来说,“义士”并非是农夫,常年在乡野厮混,肯定也不是靠农具骗吃片刻,肯定是靠一身腱子肉,技术好皮肉好卖相好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耕种技术不好。 这时候“正义联盟”就要为大家伙儿操心了,不会种地,那光有地也不行啊,就是个地主,那成什么了? 于是就要雇人,或者出租,这租子可以低一点,这农具可以借一点,这种子可以分享一点……齐活儿。 因为有人来种了,大概率就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当然了,可能主要是野人,但野人又不是二傻子,而且还是中原地区的野人。 野人们就算不会算账,手指头会掰扯的,这别处十根手指头的收获,公家拿走五根,有点心疼。但“义士之国”不一样,,十根手指头,拿走四根。 嘿! 血赚! 来来来,有田同耕,有田同耕啦。 合法米虫,就这么诞生了,而且因为“义士”只有理论上的土地所有权,但完全没有土地经营权,所以也就不存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现象。 维持这种均衡存在的力量,自然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 还有他江阴邑出来的几千小伙伴,特有战斗力的一群小伙伴。 暴力可以摧毁制度,暴力同样可以维持制度。 尽管这样的制度,可能未必长久,但暴力总归是需要的,因为暴力是一种工具。 “若如此,只怕薛国故土,遍地小农啊。” “无所谓啊。” 李县长拍了拍大舅哥商无忌的肩膀,笑呵呵地看着他,“无忌啊,你想想,这薛国的土地,固然是很重要,但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吗?要知道,和江阴邑一江之隔,江北土地何等广袤。于我等而言,薛国土地,不过是鸡肋。” 连续轻拍了两下商无忌的肩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眼睛一亮的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脸无语的李县长叹了口气,顿时没了谈话的心思,直接把商无忌轰走了。 不过“正义联盟”再次开了大会之后,很多事情都料理了清楚,比如说李县长真的把薛国土地搞成了“无君之国”。 如今这个国家,又或者说组织,应该叫做“天下正义之士军团”,简称:正义军团。 又因为“义士”都配发红丝绸穿起来的身份牌,所以李县长又称呼它为:红缎带军团。 恶趣味的李县长在那里自娱自乐,但列国还是震惊于李某人的凶残操作。 不是“正义军团”这个特殊国家的存在,因为实际上“无君之国”,曾经也不是没有,列国诸侯只是忌惮这个“无君”的称呼,本质上是见怪不怪的。 列国纷争,什么幺蛾子没出过? 还一度出现过天下泰半国家,全他娘的女主人当家呢。 大大小小国家,全是老娘们儿做主,不出来主持大局,国际社会不好混啊。 诸侯们真正感觉荒诞又恐怖的,是李县长居然把薛国的贵族,像放生乌龟甲鱼一样,直接往泗水里沉。 还美其名曰:给泗水君的一封信! 李解干得这件事情,涉及到太多东西,尤其是在祭祀上的轻佻和颠覆,让神职人员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而神职人员,在列国之中,都是官儿,正经的官儿,还挺有影响力的那种官儿。 巫祝之流的演化,就有了后来的很多种官职,而列国对鬼神的敬畏,从来没有松懈过。 因为不敬鬼神,本身就是一种罪。 人们恐惧的,就是李解这种颠覆。 他不仅仅是不敬鬼神,他压根就是把鬼神当二傻子来开涮。 这时候如果泗水高涨,直接淹没多少多少逼阳国的农田,搞不好就有人要开始攻讦李县长。 为上者,很惧怕这个,会被人利用,会被人煽动。 但李某人岿然不动,借着鬼神之力,反手就把薛国精英给弄了个水浴套餐。 “吴国猛男,诚乃野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鬼神,倘若泗水之神震怒,旁人必受其害!” “撤兵!今宋国已败,不必滞留逼阳,徒增愤怒!” 列国诸侯的反应,各种各样,但总体来说,就是不想被李县长连累。 逼阳国之君逼阳子豹忧心忡忡,听说李县长干出这种缺德事儿之后,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毕竟死的都是薛国王八蛋,不乐呵乐呵,他还是人吗? 但乐呵过了,他又开始为李解担心了。 “李君,此事若是传回姑苏,引来吴王震怒,李君如何自处啊。” “君放心就是,大王何其英明,怎会因这等小事而震怒?倘使连李某杀几个薛国孽障,都要震怒,那大王震怒得过来吗?” “这……李君,事涉鬼神,不可不察啊。” “神挡杀神,鬼拦诛鬼!匹夫之怒,不可一世!” 李解双目圆瞪,气势极为狂放,惊得豹骇然,竟是出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拱手行礼。 “君,无虑也。” “是……李君既然这般说,豹……自是再无担心之理。” 说完之后,豹也是暗暗心惊,他刚才能察觉到,李解不仅仅是对鬼神没有敬畏,他对那个纵横天下真正做到不可一世的吴王勾陈,貌似也没有敬畏。 这个念头起来之后,豹开始梳理过往的种种,顿时讶异地发现,或许姑苏方面,并没有真正了解到江阴邑的底蕴和实力?! 220 有所不为 条约签订,还有一个执行过程。 在李县长带着鳄人巡视逼阳国和薛国地盘的时候,嬴剑和沙哈的队伍也到了。 这帮群舒之国、六国等等国家出的人员,显然也不是什么优良的战斗成员。李县长手头现在工程盘子大,别的不缺,就缺务工人员。 “舒龙国之事,舒剑你不会想不开吧?” “让首李担忧了。” “我担忧个屁啊,舒龙国而已,灭了就是灭了。我就是怕你想不开学屈原跳江,难道老子每年还要给你喂粽子?” “屈原?粽子?”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之前信中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首李,请。” 嬴剑和李解到了空旷地谈话,四周鳄人警戒,也不怕有人偷听。 整理了一下情绪,嬴剑一脸凝重地看着李解:“剑怀疑有人欲行刺吴王!” “嗯?” 李解并不觉得奇怪,行刺老妖怪这个事情,每个月都有,只是烈度有点不同。有时候跟暴风骤雨一样,有时候就是各种投毒暗杀,总之在姑苏属于见怪不怪的。 “重点。” “此刻公子巳……还不是太子!” “唔……” 猛然明白过来的李县长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远处沟渠中觅食的田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嬴剑听,“公子巳想要成为太子,要有拿得出手的业绩。现在吴晋互王,就是个极好的资历。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想要成为太子,就必须要有压得住权臣的业绩。” “不错!” 嬴剑有点激动,“倘使公子寅不死,公子寅其实最为合适!” “吴国内外,如果想要制止公子巳继位,一开始想的,都是如何杀死公子巳,只要除掉这条小蛇,问题的核心就解决了。之所以没有想着刺死吴王,那是因为几十年来的刺杀都是失败的。” 说到这里,李解眼睛都亮了,“不错不错,当失败成为了一种习惯,便没有人会再去想成功。所以,没人会去想着解决吴王,而是解决公子巳。只不过,这一次应该有高人在幕后布置,连续调动列国变化,乃至江淮刺客游侠云集。” “首李,刺客天下瞩目之处,除逼阳之战外,便是吴晋会盟。徐国故土之上,游侠刺客纷纷,不论行刺何人,公子巳、公子小雀甚至首李……都会震动天下!” “不错!” “天下诸侯知道,吴王身为霸主,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姑苏王宫宿卫,皆是五湖强者,超绝剑客,泰半前来江淮……” “说的对,说的对啊。中央卫戍部队中的顶级保镖,这些个大内高手,居然被调离了这么多。或许……吴王还有别的布置。但是硬实力下降就是下降,这是客观事实。那么剩下的,就是看刺客们的奋力一击。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风乍起,微风吹过些微热气,但让嬴剑整个人都觉得凉快。 瞄了一眼李解那古怪的眼神,嬴剑内心有些忐忑,小声地问了一声:“首李?” “舒剑希望我行刺吴王吗?” “这……” 嬴剑低下头,实际上,当他推算出这种可能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李解推波助澜,然后干死吴王! 只有吴王勾陈死了,整个大吴国乱起来,江阴邑才能迎来惊人的发展。 “但说无妨。” 李解抬抬手,坦然地对嬴剑道,“跟我起家的这些人,又有几人对姑苏吴王有敬畏之心呢?” “若能致吴王于死地!首李三年五载,必为吴主。” “说的有道理。” 李解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江阴邑积攒的力量,每个月都在膨胀,这是整个吴国怎么努力都压制不住最后对抗不了的。 这是一个事实。 所以,事实的结果就是李解压倒吴国,除非他突然暴毙。 但即便他突然暴毙,数千鳄人、勇夫一旦群龙无首到处乱战,足够冲垮整个吴国的一切,吴国会变成一片废墟。 这不是什么羿阳君姬玄能够相提并论的,再加上江阴邑的工匠、技术等等流失,整个吴国周边,都会出现短期内的技术爆炸。 光一个新式织布机外加印染技术,就足够支撑沿海国家的爆发。像齐国这样的传统大国,有了江阴邑的技术,一两年之内就有了足够的资本殴打晋国,是全面吊打。晋国就算人口、土地、财力远超齐国,但沦落到打烂仗,也是死路一条。 当然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死光光,可内含的破坏力,是不可想象的。 “舒剑,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解很平静,没有看嬴剑错愕的表情,“我见吴王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但吴王待我不薄,纵使我要夺取吴国‘大政’,执掌吴王‘大权’,又何必用这种手段呢?” “现在尽起鳄人,猛攻姑苏,吴王就能挡得住吗?” 平静的过分,让嬴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我不是说舒剑的建议不好。” 拍了拍嬴剑的肩膀,李解语气淡然,“只是,今天我李解如此对吴王,将来又会如何对你们呢?当年吴王受挫于鲁,尚且可以‘万众一心’。你我要是推波助澜此事,就是在向吴王认输,承认不如这个老头子。” “是!” “我可以行刺子橐蜚,但不能行刺姬勾陈。今天我李解这么干了,那么以后沙哈、沙东等人有样学样,我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是!” “真要做什么孤家寡人,那也太累了。没必要。” “是……” 嬴剑神色复杂,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李解这样干,是错的。他毕竟做过舒龙国的卿士,也掌握过一个国家的政策布置。所以,当李解放弃推波助澜的时候,嬴剑的职业属性,让他决定劝说一下李解。 但是此刻,嬴剑又不得不承认,老板这样干,更让他心情好一些。 正如李解最后说的话一样,嬴剑也承认,顶冠执圭还行,称孤道寡……还是算了吧。 没必要。 谈话结束之后,李解找了一堆列国大夫和将军,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嬴剑。 列国贵族听说嬴剑曾是舒龙国卿士,然后又把舒龙国给灭了之后,都是一脸的震惊和佩服。 瞧不起荆舒蛮子是一回事,但蛮子够狠,还是会震惊佩服的。 尤其是了为了报私仇,把祖国给灭了,这真是厉害了。 列国扬名,嬴剑喝了点酒,也是飘飘然,再回想白天李解跟他私下的聊天,又对老板这个人更加佩服起来。 是夜,李县长在自己窝棚里玩蛇,玩得尽兴之后,陈国蛇精突然问道:“君子似有心事?” “这你也看得出来?” “今日草草了事,不比往常。” “这本来就是草草了事啊,难道我还要跟你玩什么前戏?你想得倒美。” “……” 妫夭皱了皱鼻子,伏在李解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在那里画着圈圈,“君子是想何事?如今君子战无不胜,连宋国都败于君子之手,这难道不是人生大快事?” “这算个屁的大快事……”顿了顿,李解又改口道,“是挺痛快的。不过还是玩美女更爽。” “……” 营帐内很是安静了一会儿,灯火哔哔啵啵,溢散着一种些微的香气。 李解片刻之后,才对妫夭道:“前几日,嬴剑猜测列国刺客云集江淮,是障眼法。” “何谓障眼法?” “声东击西。” “何谓声东击西?” “我在东城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然后在西城发动进攻!” “真是妙法,可是君子之兵法?” “……” 李县长顿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抬手打了一下蛇屁股。 陈国蛇精嘻嘻一笑,缩成了一团,满头青丝撒得混乱,虽然李解不介意,但她自己却找了一根丝带,将发丝系成一条斜马尾,耷拉在雪白修长的脖颈边上。 “嬴剑说,列国刺客云集江淮,看似是行刺晋吴两国公子,为的就是断绝两国继承,以乱两国‘大政’……” “难道不是如此?” 大概是李解的口水喝多了,陈国蛇精不但越来越大胆,说话也越来越像李某人。 睁着一双大眼睛,妫夭有些奇怪,嬴剑说的很有道理啊。 只要干掉晋吴两国公子,天下列国,都能松一口气。 “但是!” 李解瞪了一眼怀中的“白素贞”,蛇精胆子变大了许多,现在也学会了不老实,丝被之下,一只小手儿在那里游来游去,不时地**抚摸,显然是技法越来越熟练。 “嬴剑以为,行刺两国公子未必是真,调动姑苏王宫宿卫离开,然后行刺吴王,才是真正的目的!” “啊?!” 正在被窝里娱乐的蛇精顿时手上动作一停,整个人都愣住了,“又大了。” “……” 李县长顿时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玩蛇的时候讲国家大事。 有毛病啊自己! 玩蛇玩蛇玩蛇! 杯子一掀,整个人向下一滑,搂着“白素贞”就是一通狂啃,他胡须越来越浓密,扎的陈国蛇精浑身发痒,顿时“嗤嗤嗤嗤”地在那里笑。 “笑个屁,赶紧的!” …… 一夜无话,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李县长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宋国还要派出一队使者,履约进度是要互相沟通的。 宋国大军不散开,逼阳国这里也是不放心,“二环”还得继续,人生也得继续。 宋国也要抓紧时间把大军重新恢复岗位,毕竟逼阳国的“二环”工程,简直是恶心到爆炸。 心态爆炸,肉体也爆炸了。 全都爆炸的宋人,现在就把怒火倾泻到了更弱的弱者身上。 戴国,就这样被灭了。 一个戴季子的人头,只是给李县长泄愤而已。 对外宣传,李解是这么说的。 但对逼阳之战的双方贵族而言,都很清楚,李某人这条恶狗,就他妈是个异类! 王八蛋人渣! 不得好死! 这一次双方碰头,就和谐得多,宋人来得人不少,除了宋人之外,还有陈蔡两国的商人,说是要洽谈一些贸易,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一切都很和谐,只是陈蔡两国的人到处打听事情,看上去是闲聊和随口一问,但还是引起了沙东的注意。 “首李,陈蔡两国商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噢?” 李解眼睛一亮,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陈蔡两国,应该是在找妫夭。 失踪的陈国公主,怎么看都还是很有价值的。 就算真的身陷吴国猛男手中,救出来就是了。至于说贞洁……贞洁其实在这年头不怎么重要。 好些个国家当家的老太婆,二婚三婚四婚五婚的比比皆是。有些老太婆更是口味独特,来者不拒,看是精壮英俊的,就拉过来睡两天,然后给个官给点钱就打发了。 所以陈蔡两国寻觅妫夭,目的倒也单纯,只要把妫夭救出来,还是能换来不少好处,达成不少利益交换的。 “我知道了。” 李解点点头,对沙东道,“照常行事,不必增派人手。” “是!” 等沙东走了之后,李县长摩挲着下巴,玩味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妫田,有两把刷子,居然真的能查到陈夭在我这里,是个人才啊。” 找人是个细致活儿,要的是耐心,然后硬着头皮慢慢地追着蛛丝马迹下去。该大海捞针的时候不畏惧;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不犹豫,那么总能有些收获。 中士妫田打仗强不强,李解不好说,但这耐着性子找人的决心,相当不错。 突然间,李解就泛起了恶趣味,下午的时候,在逼阳城内,用茶水招待了列国贵族,其中自然也有宋人陈人还有蔡人。 只是这一回有点不同,李解让陈国公主妫夭换上了一身男装,大摇大摆地跟着他出入宾客之间。 陈蔡两国的人眼珠子都瞪圆了,目瞪口呆! 等到妫夭离开之后,陈蔡两国之人才在私下里互喷。 “陈人无信!” “我等如何无信!公主却在此处!” “呵呵……却在此处,却在此处,倒是却在此处,奈何同吴国猛男出则成双,入则成对。乃至女扮男装行走于诸侯之间,陈国公主……还真是极品!” “你!你……” “哼!此事,我自会告知于主上,尔等……好自为之吧!” 蔡人去得匆匆,李解根本不以为意,蔡国这种弱鸡国家,哪怕占了一块不小的地盘,都没好好地把国内势力梳理干净,比宋国都不如。正要是刚起来,有一支精兵就可以灭亡蔡国。 也就是现在楚国内乱,否则楚国早晚虐死蔡国。 “蔡国商人走了?” “是!” 沙东回答之后,神色有些奇怪,看着李解,“只是,蔡人似乎怀有怨愤。在逼阳城内,也不曾怠慢了蔡人,这是为何?” “因为我抢了他们国君的老婆,嘿嘿……” 笑得猥琐的李县长顿时道,“看看这蔡国会怎么干。” “蔡国虽非弱邦小国,但对我们,也是无计可施吧。” 沙东想了想,也想不出蔡国有什么办法可以影响江阴邑,这种国家,比比皆是,随便找一个就能替代。 营帐中,吃撑了正在揉肚子的沙哈像一条死狗一样,双眼无神地看着顶棚。 “哈,你觉得蔡人会怎么干?” “啊?什么蔡人?” 沙东和李解相识无语,李县长笑了笑道:“如果有人抢了你的女良人,你会怎么办?” “打死他。” 沙哈坐起身来,很是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如果你打不过他呢?” “……” 沙哈挠挠头,想了一会儿,“偷偷地打死他,趁他不注意,一刀戳死!” “哈哈哈哈……” 笑个不停的李解一手指着沙哈,然后看着沙东,“看到没有,谁说蔡人没办法的?” “蔡国敢行刺首李?” “凭什么不敢?难道我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是凡胎肉体,总能杀得死。” “唔……” 李解这么一说,沙东顿时沉吟起来,正色道,“若如此,首李亲卫,当再增补人手。” “可以。” 李解也同意了沙东的决定,蔡国虽然不是地区强权,但也是属于那种能养小弟来装逼的国家。 说强不强,说弱,也谈不上。 几百万人口,找几只敢杀人的畜生,还怕找不到么? 晚宴之时,李解和白天不一样,给自己多揣了一块护心镜,江阴邑精工出品,自然是保质保量,隔着衣服也看不出来。 陈国人的情绪很复杂,看着宴会主人李解的眼神,那是又恨又怒又怕,可又无可奈何。 随着妫夭男装变女装,还特意画了浓妆,陈国人的情绪瞬间爆炸。 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只觉得上将军的侍姬宛若仙女,但也认不出来这是陈国公主。而陈国人则是认了出来,但认出来又不能说,那种糟糕的心情,让陈国人不得不闷头喝酒吃菜,一副没见过世面出来蹭吃蹭喝的模样。 李解暗中观察,往来侍者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酒过三巡,各种表演陆续忙碌起来的时候,一个个低眉顺眼穿梭往来的侍者中,突然有个捧净瓶的,猛地从净瓶中抽出一把匕首,在热闹的气氛中,直接刺向李解! 剧变来得太快,离得近的士大夫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瞳孔剧烈变化,表情无比震惊,嘴巴张大了想要叫喊。 可是这样的剧变却被更惊人的剧变压了下去。 匕首刺向了李解,但目标却是陪座倒酒的陈国公主妫夭。 姿容招展的妫夭此时此刻正是笑颜如花,猛地一人刺来,她根本一无所知,匕首直扑妫夭背心! 嘭! 正捧着酒壶给李解斟酒的妫夭,一脸惊愕地看着突然暴起的李解,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李解双臂肌肉膨胀,拎起硕大的案几,直接砸了过去。 行刺之人身材瘦小,想要躲避却躲避不了,被案几砸中,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哐! 血肉之躯撞击在了墙壁上,明知道这是一个刺客,可列国大夫和将军们,居然心头泛起了同情。 因为落地之后,这个刺客就是连吐几口鲜血,带着血肉的牙齿都有好几颗掉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刺客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根本动不了,因为他一条大腿已经折了。 李解缓缓地走了过去,面带笑容,看着刺客,然后抬起脚,重重地一脚,直接踹断了刺客的脖颈。 嘎的一声脆响,原本就安静下来的大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声脆响,然后浑身哆嗦了一下, 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侍者,更是吓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拖出去。” “是!” 全副武装的沙东出来,招了招手,两个同样全副武装的鳄人,像拖死狗一样,直接把刺客的尸体拖了出去,道旁一侧,一条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诸君,满饮!” 李解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妫夭还捧着酒壶,他直接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咕咚就是一饮而尽。 “哈……” 将酒壶口倒着对地,空洞洞的酒壶,是真的被喝了干净。 “敬,上将军!”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敬,上将军!” 所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很是整整齐齐地朝着李解,敬了一爵。 饶是陈国人,此时此刻,半点怨恨都没有了,不敢有,李解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人,太过非人!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手持酒壶,很是猖狂地大笑起来。 221 夜里献策 刺客的出现,只是小小的插曲。 只不过其中还是有微妙的不同,陈国人惶恐不安,从怨恨李解,变成了怨恨蔡国人。 “适才刺客,非是刺向猛男!” “蔡人大胆至极!竟敢刺我陈国公主!” “闭嘴!” “嗨……” 逼阳城内改建了很多住宅,两次逼阳之战,也确实改变了逼阳城的内部布局,更加的有条理。整个城市被划出来很多个方格子,每个格子中填空,手工业区就是手工业区,商业区就是商业区,居民住宅区就是居民住宅区。 原本的作用,是为了打赢逼阳之战,只是战争胜利之后,这样的布局,可能就会固定下来。 此刻,陈国人就是住宅逼阳城的东城区。这是由四个方格子组成的区域,设置又专门的治安官,由“义胆营”的一个大队长亲自负责。 每个方格子的主要职能各有侧重,其中就有列国使者的“使廨”,大大小小的国家“使廨”,就聚集在这里。 陈国大使馆的左右,隔着一条狭窄的排污渠和弄堂,分别是蔡国大使馆以及许国大使馆。 许国是小国,陈国人自然不用担心,更何况恰逢第二次逼阳战争,吴晋两国又准备公开结盟。国际局势如此变幻,郑国立刻发动第不知道多少次对许国的侵略,许国君臣逃散的极多,眼下只是恰好有一支人马到了东方,原本是要借道去齐国的,结果碰上打仗,没办法,只好在逼阳国落脚。 和陈蔡两国不同,许国人就是丧家犬,除了蹭吃蹭喝才会抖擞精神出现,其余大部分时候,就是窝在傅人提供的“使廨”中唉声叹气。 是夜,静悄悄的蔡国“使廨”没什么人,但库房中,还是积存了不少粮食用度。好几个许国人蹲在墙根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个小声道:“真要偷盗?这岂不是自甘堕落,犹如荆楚?” “已是无粮。” “唉……适才夜宴,倒又是吃饱。江阴子果然阔绰,还让我等捎带了些许回来。只是,也只够数人数日,这百几十人……还有牲畜……”说着说着,一个许人居然抹起了眼泪,很是委屈道,“郑人屡次三番欺辱许国,早晚亡国!” 也不知道是诅咒郑国亡国,还是说许国早晚被郑国给灭了。 几个人蹲在那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逼阳城现在没有宵禁,夜生活相当的丰富,齐国的国营企业在这里开了三班倒,很是大赚了一笔。 而周围的小国穷国以及淮夷、野人,则是自发地开办了民营企业,在城西也是红红火火。 总之,宵禁在这里是没有的,也不怕。 因为“义胆营”的狗子是真厉害啊,单打独斗,强得惊人。 偏偏上了战场都是软脚虾、废物点心! 许人蹲在这里,倒也不怕又“义胆营”的人巡逻路过,原因就在于这里是“使廨”集中的地方。随便捡起一块石头一扔,就能砸中一个行人使者。 “何不向猛男求援?” “江阴子乃是忠义之辈,我等岂能恣意叨扰?不可太过。” “求援是太过,偷盗就行了吗?” “偷蔡人的东西,那怎能算偷?蔡人跟从郑国,夹攻我许国,还在颍水之畔筑坝!偷蔡人……” 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听到了墙内有动静,几人顿时闭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听了一会儿,顿时觉得奇怪:嘿……这声音怎么不是从蔡国“使廨”传出来的,反而是从陈国“使廨”传过来的? 几个许人互相对望,然后竖起耳朵偷听,隐隐约约就听到了一些词汇,然后把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顿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啊!” “闭嘴!” “谁在墙外!” “走!” 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很快就有手持火把的陈国人出来巡查,但是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因为附近有“义胆营”的狗子。 城内很多人未必怕鳄人,因为鳄人不轻易杀人,但真的很怕“义胆营”的狗子。这些王八蛋专门暗地里盯着人,不管是干活还是聊天,直接能把人给吓死。 陈国人冲出来之后,街巷之间顿时明亮起来,大量的火把直接引来了“义胆营”的巡逻队。 “陈人为何明火夜行!” “好叫队长知晓,适才有贼人偷窃,为我等察觉,故而追逐外出!” “灭火!回去!” “嗨。” 陈国人很是郁闷,看着“义胆营”就是一肚子的火,可没办法,只能忍着,这帮狗子真要是杀人,吴国猛男完全就是偏袒他们这一方。 更何况,现在也不算战争结束,真正的收尾,还要等到泗水以西的宋国军队彻底散去,才会宣告完结。 夜巡的“义胆营”义士已经摆出了防御队形,长矛短枪已经架了起来,还有两个盾手,护在左右。 只要发现苗头不对,就会动手。 巡逻小队的小队长,嘴里已经咬着铜哨,就等陈国人一旦抗拒,他就吹响口哨。 等到陈国人退回自己的“使廨”之后,“义胆营”小队才松了口气,夜里巡逻,最怕的就是突发情况。 能够交流还好,能够靠武力来说服对方也不错,就怕双方鸡同鸭讲,那就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 战争期间大量被抓的“狗特务”中,有不少倒霉蛋是被误伤甚至误杀,原因就在于暴脾气上来控制不住,然后就不用控制了。 “队长。” “无妨,两边查探一番。” “是!” 很快,“义胆营”的人就查到了些许线索。 许国“使廨”中,几个许国人脸色发白,一个个都在庆幸跑得快真好。 只是有人幽幽地冒出来一句:“如今我等知晓机密之事,当如何处之?” “自是当不曾知晓……” “不!当告知于猛男!” “除了又换些粮食,还有何作用?” “这还不够吗?” “……” 正当时,许国人打算直接出门,跑去跟李县长告密,刚打开大门呢,就见一队“义胆营”的义士站在门口,正要打门。 “我等不曾偷盗!不是我等偷的!我等只是想想!还不曾下手……诶?” “……” 一脸懵逼的“义胆营”成员们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小队长也懒得理会,直接拱手行礼之后问道:“适才陈人言有人偷窃。” “陈人?非是陈人,而是蔡人……” “……” 小队长更懵了,这都是什么鬼?! 不过不管是什么状况,这帮许人有问题。 准备叫人把徐国大使馆控制住的时候,突然许人开口道:“君可否代为转告江阴子,就说许人有要事禀告!” 见小队长疑惑的表情更加深重,许人连忙加了一句:“确为要事,非是诓骗!” “非常重要!” 一旁还有一个许人,脑袋凑过来也是眼神肃然。 “二三子少待,某这便通传上官。” 小队长言罢,立刻命一个义士前去汇报。 此时,陈国“使廨”那边,也有人探头探脑,小队长也是机灵人,就站在门口,仿佛是在询问,又让另外一个义士,敲开了莒国“使廨”的门。 这样一番操作,倒是让许国人松了口气。 有个许人压低了声音,余光瞟了一下陈国“使廨”,然后才说话:“好告知队长,此事事关陈人。” “唔……” 小队长连连点头,一副倾听的模样,陈国人远远地见了,也看不真切,毕竟黑灯瞎火的,除了头顶悬着的月亮,什么都看不太清。 如今的许国人非常寒酸,一点柴火都舍不得用,自然是没有光亮照耀自家“使廨”。 许久,一辆马车前来,不多时,黑暗中也不知道有谁跟着上了马车,反正马车来了又走。 片刻之后,小队长这才前往陈国“使廨”,说是盗贼还没有抓住,还要四处查探一番。 这话让陈国人非常紧张,等“义胆营”的小队长走了之后,几个陈国人脸都绿了。 “我等不必慌张!刺客行刺一事,于我等无关!” “蔡人行刺公主,本该是我陈国仇人!” “猛男明事理晓大义,想来……” “住口!” 一人暴怒,环视一众陈国使者,“此事事关重大,倘使猛男愤怒,必会惩罚蔡国!若是陈国为其连累,何其无辜!如今‘赤霞’之重,犹在公主之上!诸君,当慎重!当慎重啊!”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此刻神情真是痛心疾首。 丢了一个公主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公主丢了极大的利益。 “原本公主为猛男所掳,还能以此为要挟,只要我等不说破,想来以吴人之聪慧,必能补偿于我陈国!观江阴子能协公主赴宴,便知公主甚得猛男所宠!” “若如此,猛男震怒,当如何?” 先不管公主被野人拐走这个事情,既然是事实,那就要从事实出发。 在陈国人看来,公主既然很受猛男宠爱,那么为了公主发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宠爱有多深,发飙有多强。 说不定直接就发兵攻打蔡国,这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未必需要动用联军。就现在逼阳国阵列的部队,抽两三万敢战之士出来,根本不成问题。 然后只要解决后勤,打蔡国那能是个事儿? 理由更简单了,蔡人无礼,行刺于殿! 至于刺猛男自己还是刺猛男的宠姬,这已经不是重点。 “蔡国贱人,难怪先行离开!” “时下当如何?” “须让猛男知晓,此非陈国之意。” “诸君还有何良策?” “我有一策!” 突然,一人站了出来,是个青年,模样俊朗蜂腰猿臂,只说卖相,就是一等一的好。 虽说没有蓄须,面目也有点白净,但并非是小生姿态,反而有点行伍气。 “是何良策?” “父亲曾言,倘使公主不归,便遣奴婢相随,以络猛男之心。” “君之言,莫不是前去求见公主?” “这……恐为列国耻笑。” 毕竟,公主妫夭被猛男掳走,知道的人其实不多,目前只有陈国人和蔡国人。 当然蔡国人会不会说出来,不知道,毕竟也事关蔡国的脸面,或许为了面子,蔡国人不说也未可知。 但是陈国人大张旗鼓说要求见公主,那就是坏了事儿,逼阳城中现在别的不多,几十个国家的大嘴巴多得是。 这个将军那个大夫的,放嘴炮怕个毛,看你陈国丢人,更是要一起嘲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倒霉之上。 现在陈国就是挺倒霉的,当然也就成为了其他国家的乐子。 “不若以送礼之名,以见公主?” “送何等礼物?” “何人为使?” 一时间,陈国“使廨”又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时候,李解已经会面了几个徐国行者。 “噢?听诸君所言,刺客是蔡国所遣?” “正是!” “而此等机密,便是诸君于陈国‘使廨’之外听得?” “……” 沉默了一会儿,许人面红耳赤,羞愧地点点头:“正是。” “还真是巧了。” 李县长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会许人的窘迫,估摸着这帮家伙也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儿。 只不过看破不说破,李解于是道:“许人热心,李某……记下了。” 言罢,李解招招手,沙东见状,入内走到李解身旁:“首李。” “看看许国人有什么要求。” “是。” 送客之后,李解淡然一笑,手掌摁在地图上,若有所思,挠了挠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他又在汝水和颍水之间点了点。 “好地方啊,可惜就是远了点。” 222 就是要干 原本李解并没有打算深究刺客的事情,作为直接拍死刺客的当事人,李解很清楚当时刺客目标人物是谁。 所以稍微猜猜,圈定的范围也就是陈国、蔡国、宋国这三家。 宋国现在被他打得丧胆,肯定不会节外生枝,尤其是现在处于双方罢兵撤兵裁兵的关键时期,进入农忙期之后,大量劳力如果不事生产,玩脱了直接亡国的比比皆是。 宋国急于恢复生产,急于恢复国内秩序,肯定不会选择跟李解继续互殴。 更何况宋国也已经明白过来,军事上想要战胜李解,可能性不大。 因为不管怎么打,宋国都只能在很狭窄的预设战场上作战,想要扩大范围,就要借用他国的国土。 而逼阳国现在左青龙右白虎,根本不是宋国可以招惹的,不存在迂回作战大纵深,那么宋国的战车也好、方阵也罢,总归就是摆设。 只要李县长没有脑抽,横竖还是“结硬寨,打呆仗”那一套。 拼的就是钱粮,谁续命能力强谁就赢,没有其余选项。 而宋国作为“不义之国”,看上去是跟逼阳国一家互殴,实际上明里暗里递送刀子挖坑放火的国家,大大小小四五十个总是有的。 这要是宋国因此而亡国,估计千里万里都会庆贺。 死一个宋国,得吃饱多少人啊。 所以说,李解不用多想,也知道宋国没有理由来刺杀妫夭,然后还把自己得罪死。 排除宋国,无非就是陈蔡两家,陈国可能性也不大。不纯粹是虎毒不食子,完全是陈国自己也是个菜鸡,需要不断地联姻才能保证在中原的独立完整性。 这时候李县长风头无二,又没有真正利益上的仇恨,只要要死了妫夭失踪,谁也不能真的糊陈侯熊脸。 因此即便许国人不说,李县长也能推断出来,是蔡国人干的。 有理由、有动机,还有一定的能力,更何况最近几代蔡侯都是神经质,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服的那种。 还真未必就把联合国军总司令老李放在眼里。 在老李把意大利面端出来给蔡侯尝一下之下,蔡侯是肯定不会服气的。 “远是远了点,但还是要干它一炮的。” 李县长手指在淮水上比划着,这年头的淮水有一个好,通航能力强。每次吴国要西进干楚国,多的路没有,就两条,一是扬子江,二是淮水。 要说熟悉水路的老船工,别的地方可能少见,但是在吴国,基本每个城邑都有这样的好手。 而蔡国,恰好就在淮水支脉上,真要点齐人马干它一炮,有点难度,但难度也不会比千里迢迢跑来逼阳国跟宋人打两回要高。 只是现在吴晋会盟,瓜分徐国故土,淮水以北有一段土地,马山就要算晋国的,以后路过,不打招呼那是万万不行。 想想就觉得麻烦,大军过境,怎么可能不让晋国紧张? 不过,李县长还是决定要干蔡国一炮。 没办法,他记仇。 再说了,已经被许人这帮菜鸡知道了,他要是不收拾一下蔡国,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矬? 于是老李就找上了老搭档,最早的“谋士”,六国公子巴。 第二天,老李找来了公子巴,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下柳啊,我想搞蔡国。” “……” 公子巴一脸无语地看着老板,很想骂人,可骂不出口,因为老板搞事从来都是早早下定决心,然后走个过场来问一哈……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支持首李攻打蔡国!” “……” 李县长顿时不爽了,很别扭的感觉,他明明希望公子巴反对,然后自己再反对公子巴的反对。 现在公子巴不按套路来,就有点伤了。 大概是以前做工头的时候,在工地上抬杠次数过多,导致了李县长有点后遗症,不做杠精会死…… “千里迢迢的,你为什么支持我去攻打蔡国?难道你不怕消耗江阴邑的底蕴吗?你是不是想等我完蛋之后好上位?” “……” “好吧,我是想找个机会避开吴国即将出现的内乱。” “……” 一时间有点没听懂,公子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了。他这次过来逼阳,也只是负责把物资运送到位,明后天就要返回江阴邑的。 而且这时候正在主持江北开发工作,大量的土地要休整,他业务相当忙,不可能在逼阳逗留太久。 加上舒龙国被灭之后,有大量免费劳动力攒在手上,又跟群舒剩下的瘪三们达成了劳务输入的协议,可以说公子巴现在的业务量大得惊人,这次来逼阳,也是忙里偷闲。 和忙碌比起来,水土不服就是个弟弟。 但此时此刻,公子巴感觉自己有点水土不服:“首李……首李是说吴国即将出现内乱?” “不错。” “理由何在?” “有高手布局,准备行刺吴王。我已命人先行前往姑苏,将猜测转达给吴王。” “首李为何这般做?”公子巴一脸震惊:“有人欲刺吴王,诚乃幸事啊!” 和大舅哥商无忌一样,听说老妖怪可能被人捅死,他真的是爽到不行。虽然从老妖怪那里捞了不少好处,但这些好处和将来的地位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现在老板的小作坊已经越做越大,还炒作了一个“正义”的概念股上市,一起来炒股的股民有很多,好些个已经打算炒股炒成股东…… 而有些一开始炒了但是又没坚决下去的,则是成了韭菜,被庄家李解给噶了。 这一茬的韭菜,一个叫薛国,一个叫戴国。 “我若顺水推舟,将来如何自处?” 就算真的要干,那也不是干勾陈,怎么地也是干新王,反正互相之间没啥恩情,玩起来就是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的那一套。 现在?他要是搞了老妖怪,那以后别人也能有样学样搞他,还一点压力都没有。 心理优势这玩意儿很微妙,关键时候就能起到作用,可能一念之差,就会扭转局势。 “唉……如此良机,可惜了。” 公子巴一声感慨,然后轻拍大腿,看着李解,“首李,若如此,公子巳处境,甚是险峻呐。” “不错。” 老妖怪要是嗝屁,这公子巳就是典型的煮熟的鸭子到嘴边也飞了。 内战是必然的,只是规模大小的区别。 而且更让李解感觉有点蛋疼的是,就算他提醒了老妖怪,大概率老妖怪自己也是呵呵一笑不当一回事。 没办法,勾陈是真的老了,就算现在嗝屁,对他本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影响到的,是后人。 此时要是老妖怪死了,那么公子丑这个在姑苏的公子,瞬间就会掌握一部分先发优势,捧他臭脚的大臣立刻就能翻身。 而公子巳能够依靠的,大概就只有手中的王师、晋国在钟离、宿南的驻军,然后就是李解。 其余吴国腹地的母族,根本靠不上。 到了那个时侯,内战不用什么一触即发,直接就是全面爆发。 即便公子巳军事上的账面实力要强,但求生欲强烈,以及为了家族不得不继续厚颜无耻的山头豪族们,肯定会帮公子丑拖延时间。 至于期间会不会出现楚国越国发骚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率就是越国先看着吴国怎么自己发骚的,然后再搔首弄姿过来撩一下吴国老汉,最后反手一刀,捅他个半死不活。 “首李支持哪个公子?” “我支持个屁啊支持,我哪个都不支持。” 李解横了一眼公子巴,“下柳啊,我找你过来,是让你献计献策的,不是聊天的。” “首李,攻蔡一事,总得师出有名吧。” “蔡国无礼,行刺于我。” “……” 理由很充分,可以的。 “战罢宋国战蔡国,只怕诸侯愤怒,不利于首李啊。” “现在吴晋会盟,其实是个好机会。” “士卒疲惫,岂能战而复战?” “说人话。” “打了逼阳之战,鳄人、勇夫肯定需要修正,候补鳄人、候补勇夫要不要编入正选,也该进行考核。这时候再出兵,鳄人、勇夫就是再强,也会疲惫。” “我不打算用鳄人、勇夫。” “……” 李解一言既出,顿时让公子巴有点震惊,连忙道:“首李,切不可恣意犯险!” “我要选拔‘义胆营’以及薛、戴两国降卒,然后讨伐蔡国。” “这……” 要说打仗,其实在公子巴看来,这时候老板天天打仗最好,因为吴王给的支援是相当丰厚的。 战场一天没有停歇,吴王一天没死,这援助,轻易不会停。 对现在的吴王来说,钱粮还有啥意义? 反而李解帮他开疆拓土,打出赫赫威名,才是让他最满意的。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现在伐蔡,钱粮管够,兵卒管够,士气管够。等逼阳之战的影响彻底消退,还想再从姑苏拿到现在这样的支持,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此时攻蔡,的确是个好机会。” 只是,公子巴还是相当的担忧,跨境作战,而且才刚打完一个宋国,就要去面对蔡国,胜就罢了,输了怎么办? 但是看到李解风轻云淡的模样,公子巴心中暗忖:其中莫非还有深意? 于是姬巴小声地问老板:“首李可是还另有因由?” “听说陈侯嫁女息侯,此女陈国绝色,既然被我知道,自然不能放过。” “……” 而且李县长已经想好了,等明天就跟列国大夫和将军说,自己准备攻打蔡国,还要当着宋国使者们的面这样宣布。 理由就是现成的,蔡国欲图破坏逼阳之战后来之不易的和平! 223 喜从天降 逼阳城列国使廨区,许国人再拿到一笔奖赏之后,第二天又找到了沙东。 “沙君!我等……我等……不知……” 作为许国行人,外交权其实早就没了,大部分时候许国的外交就是交给了郑国。主权也不完整,大量地方贵族的采邑被郑国蚕食鲸吞,甚至连列国以前朝觐周天子时候的休息站,如今也是郑国在打理。 可以说旱涝保丰收的收入,基本没剩下什么。 此刻,郑国再次入侵许国,反而给了这些落魄贵族们一次显露外交权力的机会。 “不知诸君所为何事?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许国弱小,备受大国欺凌。今见傅人前赴后继,心中羡慕……” 沙东将笔搁置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正视着这些欲言又止的许国人:“诸君是想复国,还是想借兵?” “借兵!” “复国!” 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几个许国人眼神殷切,但又相当的窘迫。 沙东不傻,能够猜到这些许国人的想法。 这一次郑国搞不好就是奔着“灭社稷”去的,许国前前后后遭受郑国二十余次入侵,其中一半是被灭国的。国君屡次三番逃跑外国,许国大部分国君在位时期,都是在国外寄人篱下,乡土情结既浓烈又淡薄。 很矛盾,但也是现实。 “不若诸君同谋交谈一番,说说看,许国如今是何境况?” 言罢,沙东招了招手,喊道,“备茶。” “是!” 警卫员立刻出去拿了茶壶进来,一只只陶制茶杯摆放在了茶几上,许国人原本想要跪坐,只是办公室里只有椅子。 藤制沙发上,还有蒲草做的软垫,坐上去并不难受。 五个许人有些拘谨地坐着,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有的则是手指绞在一起,还有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之很别扭很不习惯。 “喝茶,这是五湖茶,吴国最好的茶。” “多谢沙君。” 吴人有的方言说“茶”和“蛇”的发音类似,所以许国人听了之后,总觉得怪怪的。 喝了一点茶压压惊,许国人有些忐忑不安,毕竟面前这个沙东,乃是大吴国江阴子的左膀右臂,是真正的“大人物”。 像许国这样的小国,沙东一个人就能灭了。 “前有吴晋会盟,晋公子小雀过境入徐之后,郑国发兵攻许。原本君上欲往晋国求援,奈何晋国国内纷纷,无暇理会小小许国。有心面楚,然则蔡国从中破坏……” “蔡国?” “正是。” “蔡国……”沙东念叨了一会儿,顿时大笑,“哈哈哈哈哈,诸君,正可谓喜从天上来也!” “这……沙君何故嘲讽我许人处境?” “我非嘲讽许人,乃是讥笑蔡人不知死活不知仁义,诸君既在逼阳,已见义士烈烈,今有冤枉,不若告知于天下。天下义士,必成助力!” “这……” 一群许人抱着陶制茶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懵懂的则是偷偷地多喝了两口茶。反正他们也发现了,茶稍微喝完一点,旁边的警卫员就会过来倒茶。 服务挺好的。 要说高兴,沙东当然应该高兴,老大李解已经决定搞蔡国,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加上劳师远征,不仅仅是后勤上的压力,士兵作战时候的“正确”,也是尤为重要。 当远征成了不义之战,那么哪怕是霸主征讨小国,需要的成本也会成倍增长,打到最后,胜可能会胜,但收益却会非常非常的低。 而远征有了一个正义的口号、理由,这就能成为大多数士兵的内心坚持。 师出有名的重要性,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一旦士兵觉得自己参加的战争,高投入之后不但没有回报,只是平白地流血牺牲,那么就会强烈地自我怀疑。 这是得不偿失的短视行为。 “诸君何不将许国遭遇,书写成册?” 言罢,沙东连忙拿出几本空白本子,递交到了几个许国人手中,然后循循善诱道,“诸君将心中愤懑写出来,我再前往上将军处汇报,‘舍生取义,前赴后继’!” “当……当真?!” “当真!” 许国人这次过来找沙东,也就是那么一试,成不成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许国地处中原,属于中原的“中原”,当年周天子强大的时候,列国诸侯朝贡,尤其是东南方的诸侯,都要先行在许国停留。 略作休整,调整心态,准备妥当,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等待周天子的召见。 也因此,当年许国和曹国一样,都是属于发达的经济中心。 曹国是因为大国贸易和地理环境优越,许国则是跟大国贸易无关,纯粹就是政治活动带来的经济收益。 其中一项重要收入,就是给列国在许国地盘上的“朝宿之邑”,提供相当不错的服务。 每年诸侯入贡,光服务业就能大赚。 只是随着周天子的逐渐落魄,朝贡也逐渐流于形式,乃至到最后形式都没有了。列国给周天子断供,成为了日常,最后“朝宿之邑”也是名存实亡,这种特殊的商业活动也就衰退了下来。 许国的落魄,可以说跟周天子的兴衰息息相关。 长远来看,只要周王室不能够复兴,那么许国早晚都会灭亡。就算没有郑国,也有蔡国、陈国、宋国、楚国等等国家可以吞并它。 此时许国人的所有努力,就是求活求存,而且是苟活,能苟着续命一代人就是一代人,至于屈辱不屈辱的,这时候的许国贵族,脸面上的东西也不怎么看重。 否则也不至于动了歪脑筋,没饭吃就去别家大使馆偷东西…… 现在求到沙东这里,五个许国行人,根本没抱多大希望。 甚至脱口而出“借兵”“复国”,也没有想过自己国家能够掏出多大的代价。 整个许国想要保全,大概也就是生不如死。 纸张是现成的,笔是毛笔,给他们硬笔,许人也用不来。 许国人将种种对郑国的抱怨和愤怒,都写在了纸上,同时也顺便把趁火打劫的蔡国婊了一通。 同时许国人还表示,自己正在游说晋国、秦国、楚国,然后已经有人前往卫国,准备让卫国从中斡旋,使得郑国撤兵。 拿到这些“控诉”之后,沙东立刻将纸张带到了李解那里。 “这许国居然被郑国干了二十多回都没死?这菊花都烂了吧?” “?????” 旁边正在办公的大舅哥商无忌一脸奇怪,完全没听懂妹夫在说什么。 今天李解原本打算在晚宴的时候,宣布要干蔡国,毕竟之前有人当中行刺,这个行为是相当恶劣的。 李县长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报复,这一点,列国大夫和将军们不会不支持。 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更加圆润的理由。 之前蹭吃蹭喝的许国人,居然是到处求援,希望把国内的郑人给劝退。 重点是郑人,但其中蔡国也充当了不体面的角色,比如说趁火打劫,比如说黑了不少许国的土地,尤其是粮食种子布匹,抢了不少。 还掳掠了一大批人口,同时还威胁附近的沈国。 总之,蔡国很鸡贼,郑国很黑。 “无忌,蔡国是怎么一回事?有点跳啊。” “新任蔡侯甚是勤政,去岁至今,每每于沈国交恶。互相颇有龃龉,想来是蔡国欲灭沈国。” “倒也是个有野心的。” “如今天下动荡,列强皆是自顾不暇,陈蔡之流既然不是小国,自是有些想法。” “沈国司马似乎就在逼阳?” “正是。” “那他怎么不提这件事情?正好可以黑一把蔡国,我们‘正义联盟’肯定给他主持公道。” “沈国虽不如蔡国,但也有自保之力。况且,沈国交好于陈国,又曾交结楚国,自是不惧。” “哈……现在沈国是要怕了吧。蔡国跟陈国,现在算是闹掰了。搞不好就是大打出手,到时候哪里顾得了沈国?至于楚国,现在楚国诸大夫就是舔狗啊,天天去舔那个晋国女人。” “原本我不看好伐蔡,不过,天赐良机,首李,这的确是个惩罚蔡国的机会。” 言罢,商无忌又道,“依沙东送来的许人之言,只怕许人回去卫国求援。若是卫国先行介入,于我等大不利。” 在商无忌看来,对蔡国的惩罚性军事行动,经济上只要能保本,就行了。重点在于震慑,要把吴国猛男的招牌打得更牢靠。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回江北种田是最好的,可吴国内部问题相当复杂,老妖怪身体每况愈下的现在,很多时候都是神经质的,说不定明天就突然嗝屁。这种时候,超然于各个势力之外,反而有了惊人的优势。 但是留在国内,麻烦就会接连不断,想要轻松种田,可没那么容易。 “攻蔡是一定要的,毕竟,也要让水军熟悉淮水。江阴邑固然是根本,但想要更近一步,还要看江北。” “是。” 商无忌认可李解的判断,江南的土地再好,吴国内部山头早就瓜分占据。“百沙”地盘虽广,但相对贫瘠不说,还是需要投入时间成本去开发的。 都是开发,为什么不找江北这种山头更少的地盘呢? 现在江阴邑的短期目标,就是保证江阴邑有一定的自有耕地,但是根本在于手工业和贸易。 真正的扩张底气,在于江北耕地的开发,单位亩产肯定没办法跟五湖地区相比,但总产量只要能够拉高,那么养活一定数量的脱产武士,就足够让李县长为所欲为。 “召集‘义胆营’各大中小队长,,准备选拔敢战义士。” “可有要求?” “识字数量。” “是!” 224 踊跃虐菜 被精选进入“义胆营”的义士,有一个非常苛刻的训练,就是识字。 为此,“义胆营”的成员大多都和其余部队隔离,生活区也并不在一起。凡是不能坚持识字的“义胆营”成员,都会被清退。 自愿退出的机会只有一次,退出之后,就不得再进入“义胆营”。 倒不是李县长宁缺毋滥,而是管理起来比较麻烦,与其再三调教,不如一开始就选择听话的。 新选“义胆营”的几个大队长,就是通过咬牙坚持脱颖而出。 比如能够被特派薛城处理脏活的贾队长,虽然各种贱格下流,拍马屁完全没有底限,但贾队长也是靠个人努力,才走到了这一步。 从职业角度来看,贾队长的专业性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行事作风。 “一撇一捺是为‘人’,成年之后肩膀结实能够挑担持矛,是为‘大’。” “一人为大!” “一人为大!” “抄录。” “是!” 隔绝在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之外的特殊兵营,只有“义胆营”的人在其中,这些义士和工地上的义士完全不同。 以前进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久而久之,“义胆营”的义士们,终究是发现,他们和外面的袍泽,还是有些不同的。 至于说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义胆营”中收录的义士,自然也有一开始就是文盲的,这是最大比例的受教育程度成员。 和那些原本就是落魄士人家族的子弟不同,这些人,往往根脚千奇百怪,甚至有的人还是出逃的奴隶。 “出逃”,这同样是闲散义士中,不小的一部人的属性。 还是薛城的“义胆营”贾队长,他同样是“出逃”国外的倒霉蛋,论起根脚,比在逼阳之战露脸的列国大夫和将军们都不差。 贾队长直系血亲,上溯四代,是晋国“六正”之一,只是因为家族倒台,“出逃”外国,几经辗转流离,总归会有人掉队有人落魄。 而贾队长,只是恰好属于倒霉的那一个。 此时,在薛城之中,贾队长同样神情严肃地盯着薛城本部人马的日常功课。 “队长,上将军特地让人送来一批纸张。” “纸?!” 贾贵顿时一惊,他人本来就长得丑陋,此刻扭曲在一起,更是奇形怪状。 “快快收好,此物有大用,不可随意浪费。” “是!” 每十天,逼阳城就会有一批补给,除了补给之外,还有给军官们的补贴。补贴形式多种多样,大队长级别的,还可以有很多种选择。 比如有点大队长家大业大,可能拖家带口来的,那就选择粮食。 有的大队长身份不俗,那就多搞一点“大红01”,自己有门路,也可以变现。 还有的大队长则是要真金白银,不管逼阳城有没有,多少会给一点。 而只有薛城“义胆营”的负责人贾贵,要的是纸张。 他很是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么个要求,也没想过老大会答应,但是万万没想到,李解不但答应了,还给予了丰厚的奖赏。 “哎呀……果是纸张。好好好,收起来,收起来。” 喜不自禁的贾队长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半天,这才摩挲着发黄的纸张,对左右道,“尔等可知晓,此物作价甚贵?” “队长,可是要卖给贾氏?” “呸!我岂能卖给他们?!”贾队长目光微微一眯,“想当初,幼时备受大宗欺凌,同为贾氏,唯我缺衣少食,贾氏合该覆灭!” “……” “……” 左右助手一时也不好接话,原本想着,上司是晋国贾氏的人,怎么地也是个好出身,肯定有门路变现。 再说了,上司除了是晋国贾氏,跟齐国、鲁国的坐地户,也有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无非就是相貌丑陋了一些,不为人喜。 然而现在有了大吴猛男的提拔,今时不同往日啊。 只是让左右手们万万没想到,自家上司原来跟本家有仇,而且这仇恨程度,貌似还不低。 “那……队长要纸张何用?” “我自有妙用,待事成之后,若是得上将军奖赏,我也不会忘了你们,必回带上你们,一起领赏。” “多谢队长!” “嗯?!” “多谢大队长!” “嗯……” 贾队长满意地点点头,此时,义士们的功课还在进行着,薛城“义胆营”今天的功课,是算术。 数字这个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还真不简单。 不过用好了,贾队长觉得自己以后捞钱也容易得多,至少现在自己算加减法,那是比以前快多了。 “数字2乘法口诀!你,背一下!” 所有义士们的授业老师,都是鳄人和勇夫。 教学作风非常硬朗,允许学生挑战老师的权威,挑战的方法只有一个,披坚执锐打一场! “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得八、得八、得八……” “一、二、三、四、五……” 十个数数完,站起来回答的义士依然没有背下去,一咬牙,伸出了手掌。 “平日惯用哪只手?” “右手。” “伸出左手。” “是!” 啪! 短鞭直接抽在了手掌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人情不自禁哆嗦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上半身。 “坐下!” “是!” 看到这一幕,贾队长赶紧把纸张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连忙自己也小声地背了起来:“二五一十,二六十二,二七十四,二八十六,二九十八……” 把九九乘法表背完之后,贾队长赶紧对照了一下黑板的表格,确定没有背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唉……吃这碗饭,当真不易啊。” 贾贵感慨之后,又咬牙拍手,然后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贵啊贵!难道你忘了上将军的教诲了吗?!” 啪。 又是一个耳光。 贾队长继续说道:“贵啊贵!难道你忘了在族中的屈辱了吗?!” 在属下们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贾贵居然拿起了一卷木牍,抖开之后,开始朗声阅读起来:“身为义士。第一,要注意仪表整洁、举止有礼,为军官者,更要以身作则,为义士之表率。第二,义士步行,当抬头挺胸,切勿含胸驼背……” 木牍之上,都是“义胆营”的日常规范,也算是管理条例。 仅仅是一个注意仪表整洁,就筛选掉了大量齐国技击。这些单挑高手,大多都不爱受拘束,行事作风一向是我行我素。 几十条行为规范砸下来,直接把大部分技击给吓跑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技击,少之又少。倒是普通的齐国自耕农,倒是愿意留在“义胆营”中坚持,这一点很是奇特。 最近贾贵这样的大队长级军官也好,还是说一些带了脑子的普通义士,都发现上将军李解,似乎是在有意识地进一步筛选义士。 这个发现,让先行察觉到的义士们觉得,可能老大又有大动作,就算比不上逼阳之战,但肯定能够扬名。 即便不能扬名,像逼阳之战一样,赚上一票,也是相当的划算。 很快,到了晚上,贾贵终于知道上将军要做什么了。 连续的夜宴,让那些蹭吃蹭喝的家伙们很是爽快,列国大夫和将军们,则是有点头皮发麻。 因为之前已经稍微探了点口风出来,上将军已经查到是谁在昨日行刺,而且人证也有。 李解先行放风之后,别人都还好,就是陈国人吓得脸色发白。 这要是有人坑他们,说是陈国行刺的,那岂不是糟了?好在陈国人也不是傻的,跟着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确定跟他们无关。 “猛男已经猜到是蔡人行事!” “难道猛男当真会为公主而伐蔡国?” “有何不可?” “这……又非匹夫之怒,岂可恣意妄为!” “汝非猛男,安知猛男不愿为红颜忿怒!” “你!你!你……你说得却有道理。” 别人或许不会这样干,可李解没个准啊。去年冬天的逼阳之战,那他娘的都是怎么打起来的? 为什么李解会介入?因为李解是逼阳子豹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就打喽。 现在妫夭不仅仅是朋友啊,她是猛男的女朋友……之一,不管是不是之一,总之是女朋友,那未必就不能为了女朋友干上一炮啊。 “诸君!” 李县长看吃喝得差不多了,这才举杯出来,神色肃然道:“昨日夜宴之刺客,我已查明是何人指使。” “不过,李某今日非为主谋而怒,乃为旁人。” 言罢,李县长伸手示意众人围观一下站过来的许国行人们,这几个许国人都是精神状况不太好,面容相当的憔悴。 只是现在场面太大,也只好强打精神、强颜欢笑。 “这几位,乃是许国忠臣,能在此地,也是适逢其会。原本这几位许国忠臣,是要前往齐鲁求援,以复许国!” “复国?!” “这……许国又亡了?” “郑国如此种种,不曾停歇啊。” “郑人何其愚也,灭许国事小,行刺上将军事大啊。” “郑国行事太过荒诞,怎会想到行刺上将军?” 一时间叽叽喳喳无比吵闹,许国人听到“灭许国事小”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可又没办法,这是事实,至少在这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的将军和大夫们眼里,许国亡了就是亡了,又不是没有亡过。 亡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国家,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行刺李解,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真打起来,就算现在的“正义联盟”砍个一半,那也能凑个三四万人马出来啊。 只是这一回,不少国家打定主意,要是上将军要发兵攻打郑国,怎么地也不能自己国家再自带干粮。 他们得以“志愿军”的身份参与攻郑大事,这样也免得郑国将来报复。 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而且很多小国诸侯也发现了,想要搞到“赤霞”,最好的方法,还是留在“正义联盟”中。 因为“正义联盟”的李老爷,他有超能力啊,他的超能力,就是有钱…… “肃静!” 沙哼突然出列,环视四周,一声大喝。 整个宴会大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接着李解面色依旧严肃看着四周:“诸君以为是郑人行刺?非是郑人,而是蔡人。” 蔡人真菜啊,居然都没人去想一下是蔡国人搞事。 你说得混到多菜的地步,才会让人连想一下都欠奉? “蔡国?!” “竟是蔡国?!” “这……这蔡国何来虎胆?!” “蔡侯何其不智?!” “竟敢行刺上将军?!” 一听是蔡国,原本兴致缺缺的二皮脸们,突然来了精神。有些王八蛋最喜欢的就是虐菜,此刻发现不是要跟郑国这个小强较劲,顿时来了感觉。 打蔡国,不就是虐菜么? 虽然很多将军和大夫的祖国,本身也是小国弱邦,可背靠“正义联盟”,除了超级大国,谁来不都是送菜? 一时间,李县长突然发现话有点说不出下去了,准备了好些个筹码,貌似一个都用不出来啊。 这一个个的,一听说可以虐菜,竟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只是在场中人,貌似一个个都忘了一脸尴尬的许国人,许国被灭国,他们很同情,至于灭国过程如何,他们可以倾听,但是要说帮忙,那也得看条件不是? 不过过场还是要走的,李县长正色道:“许国覆灭,有如屋舍起火。然则蔡国趁火打劫,行径毫无仁义。今许国求援‘仁义之师’,李某自是当仁不让!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上将军秉承大义,我辈自是跟从!” “光复许国!严惩蔡国!” “光复许国!严惩蔡国!” …… 一帮许国行人都是一脸懵逼,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哭诉呢,这事儿就搞定了?而且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是真的感同身受啊,是真的感受到了许国人的悲伤和愤怒啊。 可是……这感觉怎么怪怪的? 一辆懵逼的许国人扭头一看李解,却见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正笑得意味深长。 225 弱者求存 啃硬骨头,大部分诸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连群舒之国内讧,都是尽量靠大腿,能喊来吴国就不喊楚国,能让楚国动手,就绝不让六国在旁边逼逼。 但是舒龙国被沙哈一炮干死,那就简单了。群舒之国剩下的牲口们,立刻齐心协力共进退,大吼一声“跟舒龙国这帮邪魔歪道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然后……就真的一起上了。 总之,舒龙国其实挺冤枉的。 前日蔡国草草退场匆匆离开,列国还觉得奇怪,现在一听李将军说刺客就是蔡国人派的,这事儿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真真假假不重要,“正义联盟”现在有了薛国地盘,那是旱涝保丰收啊。 大家都是股东,每年分红不能少。 当然了,长远红利暂时还没看到,但这“正义军团”的雏形,算是有了。 有钱同使,听着就带劲! 现在蔡国犯了大错,也算是蔡国祸事到了。 或许很多诸侯国对攻打蔡国不感兴趣,但肯定不包括汝水和颍水两岸的国家。 尤其是江国、蒋国、蓼国、黄国等等国家,国际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但凡有点远见,就知道这是一个国际权力真空期。 前所未有的各个霸主都有内部问题要优先处理,这个国际权力真空期,就是中等国家尽快扩充实力的最佳时机。 一旦错过,只要一个霸主级大国缓过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来年,过时不候。 宋国这次固然灰头土脸,成为了国际笑话,更是可能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但是,列国诸侯,不会只看到宋国灰头土脸,稍微有点想象力,去琢磨宋国一旦成功会发生什么,就会感觉相当的震惊。 宋国拿下逼阳国,不管是对吴国还是晋国,都是相当恶心的局面。 晋国飞地早晚得丢,这是一定会在未来发生的事实。 只有极少数的大国,才能通过移民抱住飞地,而且飞地必定离本土不远,方便战时补给。 像晋国这样的飞地,其存在的时限,只在于跟吴国的蜜月期有多长。 吴晋两国的友谊长一点,那么飞地就能存在得久一点。 反之,一旦吴晋两国迅速进入贤者时间,那么这块飞地,肯定是别人的。 吴国在江北的力量本就远不如江南,那么时间一久,徐国又无复国可能,这块飞地,不是楚国的,就是宋国的。 但拿下逼阳国的宋国,显然更容易消化这一块淮北土地。 如此广大的土地连成一片,宋国的实力,已经足够单挑霸主得以保全。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打赢了逼阳之战,打赢了之后,宋国至少是泗水两岸的“小霸”。 到那时候,老对手郑国、鲁国,根本不够看。 可惜一切都因为战败而成为了笑话,诸侯们只看到了贼挨打,一直没看到贼吃肉。 而现在,原本打算“分行礼”的猪八戒们,一看老李又高举“正义的铁锤”,那还寻思啊。 必须是大锤八十,小锤四十啊。 走你! 又一次夜宴结束,逼阳子豹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来以为“正义联盟”很快就要散去一半以上。 宋国都怂了,还留着这“正义军团”干什么?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抽死薛国之后,居然让“正义军团”摇身一变,成了老板。 现在“正义军团”本身,除了“大义”之外,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军团成员。尤其是很多义士,已经跟其祖国脱钩,仅以“正义军团”的义士身份在行走。 而“正义军团”也是有首脑人物的,那就是挂十几国将印,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同时他还是逼阳国、郯国两国之相国。 地位超然不说,要不是没有弄个冠冕戴上,他就是戴国原本这片土地的“王”啊。 作为逼阳国之君,豹很清楚,薛国故土看似无君,实际上是有君,只是这个君主,不是某某子某侯某公,而是叫做“上将军”。 “相国,这……这怎会有如此之多,欲讨蔡国?” “多吗?” 在联军指挥部中,李解早就醒了酒,笑呵呵地跟逼阳国的贵族们聊天,豹虽然是地主,但他并不做主,只是负责吃吃喝喝。 现在也是有点撑,半躺在椅子上,不住地自己给自己揉肚子。 “李君,如何不多啊。除黄、蒋、蓼、江、道、房之外,唐、随二国亦是跃跃欲试啊。” “君,难道你没发现,这些邦国,有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豹一愣,没想明白,只见李解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地图,然后手指指了指两条黑线,“这是颍水,有项国、淮夷二部、番国、州来国,大大小小……大概也有十一二个,有些小国比国都不如,就不列举。” 见李解这么一划,豹、阳巨等逼阳国君臣顿时感觉抓住了什么。 接着,李解又划了一下:“这是汝水。这里,就是蔡国。” 在蔡国上画了个圈,李解环绕蔡国点了点:“诸君请看,蔡国占据汝水、颍水之间,汝水以西,便是房国、道国、江国等等,如应国、柏国之流,因楚国内乱,频繁亡国复国,亦不值一提。不过,淮水、汝水交汇之地,诸君再看。” 这时候,豹终于发现,这些国家,竟然就是之前踊跃要跟从李解,一起惩罚不义蔡国的国家。 甚至有些国家,就是蔡国的邻国! 可以说大别山以北,淮水流域的国家,都打算在蔡国身上干一炮。至于那些个汝水、颍水一带的国家,显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哪怕蔡国无罪,现在既然李解牵了头,那无罪也是有罪! “这……原来如此!” 豹顿时反应过来,有些国家,比如说黄国,之前被楚国灭亡两次,这一次复国,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抱的大腿,是吴王勾陈。 很多黄国商人,几乎完全抛弃了西进的贸易路线,而是选择淮水,然后进入吴国境内,比如说淮县,然后在淮县跟吴国贸易。 如果保护费交得多,那么还能通过邗沟南下,再入扬子江。 从这一次江淮邦国响应号召,齐聚逼阳国之后,列国装备就能一窥究竟。很多国家的装备,完全就是吴国风格,甲具形制几乎就是姑苏王师那一套,至于兵器更不说了,凡是精锐,都是用的吴制矛戈。 吴国的影响力,就是在这细节中体现出来的。 这些国家为了避免再次被楚国灭国,可以选择的国策其实不多。 抱大腿肯定是天条。 抱大腿之后,就要选择自强,自强的方式,无非就是自力更生或者对外掠夺。 自力更生花费的时间太久,对外掠夺显然是最快的办法。 尤其是时间不等人,小国要是不迅速扩大实力,早死晚死都是死。 “攻蔡于江淮小国而言,利弊之间,我们只说利。有两利,便注定江淮小国,必定要自告奋勇!” 李解看着逼阳国君臣,很是自信,“一,义士西进,可震慑楚国!” “震慑楚国?” 大夫阳巨有些不解,“相国,义士虽众,却未经战阵,两战逼阳,皆鳄人、勇夫之力啊。” “你我知根知底,楚人如何得知?楚人只知道,宋国数十万大军,是被二十余国联军击败!” 阳巨一愣,顿时点头称是:“不错,此谓当局者迷。” “除义士之外,我虽掌列国将印,但……李解终究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此言一出,豹猛地拍手:“李君所言,正中其的!” 楚国可能不怕“正义联盟”,可能在楚国眼里,“正义联盟”就是菜鸡集中营,缓过来就是随便拍两下就搞死的事儿。 但楚国不可能不怕李解,不是怕李解本人,而是怕李解背后的老妖怪。 老妖怪再老,再如何快要死了,只要没真的死了,对楚国就是核威慑,吓得灵魂出窍的那种。 “正义联盟”的指挥权,至少现在还在李解手中,将来或许有人散伙,但也是将来的事情。 但只要李解还在指挥义士,那么楚国就要忌惮有李解的“正义联盟”。 江淮小国们的打算,无非就是“狐假虎威”,而且是“狐假虎威”乞丐版。 毕竟,现如今李县长能够在逼阳国耀武扬威,首先是借了老妖怪勾陈的虎威。 一旦老妖怪撤去对李解的支持,那么嗅觉灵敏的诸侯们,第一时间就会抛弃李解。 “二,若攻蔡顺利,诸国可瓜分蔡国在野土地,甚至直接瓜分蔡国。如此战果,可令诸国迅速恢复。诸如道国、江国、弦国、黄国之流,原本孱弱复国,如今却能迅速壮大。” 这就是换位思考,实际上李解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好些个小开发商,为了对抗大型房企在地方上各种碾压,也会组成共同进退的联盟。 各种奇葩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充分发挥出地头蛇的作用。 只是大部分时候,面对全国性的霸主级房企,自身实力太矬,地头蛇“狐假虎威”的这个“虎”都成了对面的,自然就被吃干抹净,半点渣滓都不剩。 现在李县长看江淮诸国的状况,其实差不多,什么江国、道国、房国、蒋国…… 都是破产重组的垃圾小企业,而且优质资产很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在某年某月买了一堆名叫“正义”的概念股,结果现在成了妖股,妖到发骚的那种。 然后这一堆垃圾小企业暂时就咸鱼翻身不死了,而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们决定联手搞一个大项目,这个项目,叫做“伐蔡国”。 豹之所以先前没想明白,无非还是眼界格局差了点意思,李县长再矬,那也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三山五岳四海浪过的。 天然在思考模式上,和这年头的诸侯们不太一样。 更何况,大部分诸侯伺候自己治下的一亩三分地,都伺候的不成样子,还指望他们有超绝的国际视野?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若依李君所言,此次攻蔡,当真是天赐良机啊!” 豹眼睛一亮,看着李解兴致勃勃,“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此时淮水通行,甚是便利,若是顺流直下,自黄国出发,至徐国故地,不过半日!” “奈何溯流而上,甚是麻烦。” 这年头的淮水通航能力极强,当年老妖怪三路大军搞楚国,有两路是水路。除了扬子江,就是淮水。扬子江靠得是纤夫,还有吴国操船能手。淮水反而便利的多,就是一路撑船撑过去,打过随唐两国之后,直扑汉水。 要不是楚国厚着脸皮请来了不少援军,老妖怪还要继续念叨“天有银河,地有汉水”下去。 “只怕江淮列国,却是不怕麻烦的。” 大夫阳巨说罢,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显然这点麻烦,对江淮诸侯们而言,那根本就不算麻烦。 226 真是个人才 “宋军撤了。” 偷偷地前往了一趟薛城,在望台上,李县长通过望远镜,就看到了大量的宋国部队开始从沛邑撤出。 泗水之畔的部队,应该是要调往荷水,重点防备的,还是鲁国。 这一回鲁国没有搞一把宋国,倒也不是说鲁国良心发现,而是齐国正在东进,泰山山脉以东已经从势力范围变成了实控。 淄水上游大大小小的“流亡政府”,在第二次逼阳战争期间,也跟着消失了。 齐国跟鲁国之间的边境线,一次性扩大三倍都不止。 鲁国不得不把大量卫戍部队,从南方调往泰山、汶水,自然是没有心思去管宋国多么的狼狈不堪。 “上将军,听闻宋人欲改沛邑为沛县。” “噢?宋国要置县?” 一脸谄媚的贾队长很是认真地跟李解汇报,“属下有一些游侠友朋,往来丹水、荷水之间,常年为宋国高士之门客。消息还算灵通。” “没想到啊……” 李县长眼睛一亮,贾队长这个家伙,丑是丑了点儿,可歪门邪道还真是不少。而且这货比一般的翩翩君子还要“高贵”一些,很有欺骗性。 “上将军过奖。”贾队长堆着笑,不敢居功,诚恳道,“这都是在上将军的教导之下,属下才有这点微末贡献。” 用词语法很符合李解的要求,这个贾队长,人才! 李县长很是满意,拍着他的肩膀道:“以你之才,还能跟进一步。” “是!属下力争成为上将军之鹰犬!” “……” 卧槽,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争着做狗呢? 想起做狗,李县长就想起了小舅子沙雕,这小雕一直想要努力成为大雕,人生还真是艰难啊。 “沛邑改沛县,可有查到是谁施政?” “属下那位友朋,说是宋人‘大相’戴子举新政。” “戴举?” 李解明显一愣,他知道戴举这个宋国大忠臣会很快受重用,可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而且有个细节,李解发现了,那就是贾队长嘴里说的是“大相”。 要知道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绝对没人打听到这个消息,只是默认戴举为宋国相国或者上卿。 现在看来,宋国内部,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大相?” “属下那位友朋说是除了‘大相’之外,还有辅政‘次相’数人。” “这他娘的什么奇葩玩意儿……打完了之后,排排坐,吃果果吗?” “……” 贾队长一脸懵逼,没听明白老大说的是什么。 不过听不懂没关系,贾队长有办法跟着聊。 “上将军英明!” 说这话的时候,贾队长一脸谄媚,笑得真诚又猥琐。 李解一看顿时乐了:“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多谢上将军夸奖!” “哈哈哈哈哈哈……” 心情不错的李解又继续用望远镜观察一下,确定宋军确实按照条约撤离之后,也开始琢磨着如何经营薛城。 整个逼阳国的地盘大了一倍都不止,总人口仅次于姑苏王畿地区,这么大一块肥肉,吴国现在是不可能放弃了。 哪怕勒紧裤腰带,也要把苏北兄弟拉过来,更何况,这他妈都捞到山东去了。 这年头凡是能跨省执法的,那都是国际巨头! 为了防止宋国玩套路,李县长准备给宋国找点事情做。首先是像郜国、极国这种名存实亡的国家,给予他们一点国际援助。 吴国ngo组织,显然是内心充满了一片爱…… 从逼阳城顺着泗水进入荷水,运输便利不说,援助效果还非常好。 再加上吴人本就擅长操船,又没有夜盲症,晚上在水里溜达,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东西能过胡陵,剩下的路就好走的很,哪怕先绕道去鲁国,都是问题不大。 郜国、极国这种小国家,真让他们召唤多少“义士”来反宋,估计也就是小猫两三只,但有了国际正义组织的援助,有了这国际金元,就算是智障,也能恶心一把宋国。 “走。” “是!” 观察完宋军撤退进度之后,李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正义联盟”的大部队,肯定是要撤离的,不过因为第二次逼阳战争打出了威风和名声,愿意过来混口饭吃的“义士”多了不少。 现如今李县长这个高举“仁义”大旗的王八蛋,像他这样的,列国凑一凑,居然有四五万在宋鲁之间游荡。 然后其中的两万人左右,成为了有铁饭碗的“义胆营”正规义士,发的身份牌都要特殊一点。 至于列国要带回家的“义士”,李解虽然打过歪脑筋,但心态很平和,能坑着最好,坑不着也无所谓。 给泗水以西加了双保险,李解才会放心去“虐蔡”。 此时薛城相较从前,明显不够热闹,看着很是萧条。但这只是街市景象,实际上新开辟的市场,不但没有交易衰退,反而逆市上扬。 主要是成为“义士之国”之后,附近国家为了避难的贵族,都选择进入了薛国故地,或者直接就是入住薛城。 这一部分人本身就能带来相当可观的消费市场,再加上宋国战败,让附近的小国都是信心大增,很是有意愿跟逼阳国接触。 直接贸易可能有点过分,于是就选择了在薛城。 诸如邹国、滕国、倪国,现在都是把粮食往薛城贩卖,粮价上涨了十倍,利润相当可观。 而且在薛城,市场上的主要流通货币有三四种,除了曹国铜贝之外,还有两种吴国绢布,一种江阴邑铸造的圆形圆孔钱。 不论是哪一种,对泗水小国来说,都是硬通货,选择在薛城交易,自然是更加主动。 所以哪怕现在薛城看着萧条,也仅仅是因为刚刚经历动荡期,还没有正式开始恢复性生产。 “贾贵。” “属下在!” “我准备历练‘义胆营’,南下伐蔡,你可愿同往?” “贵但凭上将军差遣!” “好!你很好!” 李县长顿时笑了起来,连连拍着贾队长的肩膀,然后道,“给你一个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在逼阳的许国人,说除了他们,还有另外的许国行人外出求援。查出来,然后告诉我。” “是!” 贾贵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老大并没打算让他上战场,而是准备让他打探情报。 想到这里,贾贵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作为贾氏后裔,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上将军对他的考验。 过关,他就是上将军的心腹,说不定以后梳理情报这个活儿,就会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关,大概也就是只能在薛城继续混口饭吃,看什么时候才能把业绩拉上去。 “一旬之内,我就会整军出发。” “是!” “我在逼阳城,等你消息。” “是!” 贾贵很是激动,虽然打仗他并不擅长,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但打探消息,他却是门路很广,否则这么多“义士”,凭什么他这个丑八怪成了大队长?而别人只能是中队长甚至只是小队长? 有一个人贾贵是很佩服的,并且以他为榜样,那就是上将军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到现在就见了一面,话都没说过的六国公子巴。 此人同样相貌丑陋,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在王命猛男麾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现如今公子巴以“下柳”之名返回故国,六国君臣,都是要以礼相待,出城相迎。 在贾贵看来,大丈夫当如是啊! 送走李解之后,贾贵立刻召集手下,细节没有说,而是让手下们立刻去联络附近宋鲁大城中的游侠儿,凭借往日的交情,先行打听一下。 两天后,两个小队长从济水通过荷水返回薛城。 “大队长!” “之前有曲阜消息,许人却有面见鲁公。尔等有何汇报?” 一个小队长上前抱拳:“大队长,许人在卫国,似有婚约。” “婚约?” “卫君之妹,原本今年是要出嫁许国。” “好!” 贾队长一拍手:“你们二人,随我前往逼阳城!” 227 “虐蔡”之前 薛城贾队长最近有点忙,除了要忙着维护薛城来之不易的安定祥和生活之外,还要给老大跑腿,做一个合格的包打听、螺丝钉。 “上将军,这些,都是属下查探来的消息。请上将军过目。” “噢?这么快?可以啊!” 双手把收集来的情报呈上,贾队长也不忘了给小弟们露面,谄媚地冲李解点头哈腰,“上将军,此事往来奔波,多亏二人用心。” “是你手下?” “不不不,如何是属下的手下,都是为上将军做事,为上将军效死!” 贾队长义正言辞,很是坚决。 丑是丑了点,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两个小队长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很是恭敬。 薛城“义胆营”说得上话的,就是贾队长,除此之外的,中队长小队长,李解并不是全都认识。主要是中队长以下,就没有太大的自主权,全都是在框架中运行。 “若有功,我必不吝惜奖赏。” 言罢,李解挥挥手,“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若是有功,自然少不了你的。” “是!是!上将军,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带着两个小队长离开作战司令部之后,出门的贾贵神色兴奋:“此次若是有功,你们两个,便是时运已至。” “多谢大队长提携。” “哎,此话贾某不敢承受,乃上将军赏识也。” “是……” “我等先去寻个客舍,落脚歇息。” “是!” 贾贵掏钱请了两个小队长找了点乐子,都是齐国的国营企业,干净、整洁、卫生,玩得放心开心安心,两个小队长顿时觉得,跟着贾队长这样的大佬混,前途一片光明啊。 虽然他们更想跟着大佬的大佬混,但薛城上下,大佬的大佬上将军,能来几回薛城? 上将军在薛城,那上将军就是大拿,贾队长,就是小拿;上将军不在薛城,这贾队长,不就成了大拿? 两个小队长很是清醒。 此刻,李解翻开着贾贵抄录整理的报告,虽然很杂乱,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万万没想到啊,这许国有点儿意思啊,居然能个卫国联姻,还是正经的公主。牛逼,牛逼牛逼,这真是没想到。” 不过李解也有点佩服卫国国君姬瑚,许诺嫁给卫国公子的公主,是他亲妹妹,“多大仇啊,把亲妹妹往这个火坑里推。关键是……这亲妹妹,赞啊。” 姬瑚的这个妹妹在黄河一带有点出名,齐国也小有名声,原因就在于这个公主是个才女。 能唱能跳不会打篮球,文艺水平不低,文化水平更不低。 齐国几次搞文化聚会,齐国的新生代都是被摁在地上摩擦,跟姬瑚的妹妹比起来,齐国小年轻一个个都是文盲。 “许国居然还能有这门路,有点儿意思。” 卫国要是介入的话,郑国还真的会给个面子,许国复国,也就顺理成章。估摸着,郑国也是等着来个机会走人,反正在许国都捞了这么多了,该吃吃该喝喝,也该撤走回家搂老婆。 “贾贵还真是个人才,这都能查到。” 和贾贵比起来,吴国的“使廨”基本就是废物,一门心思想着搂钱。也就是去年李解突然在逼阳国冒出来,才让他们干了点人事儿。 “很好,很好啊。” “首李夸赞何人?” “薛城‘义胆营”的大队长贾贵。” “噢?” 进门来的是商无忌,正抱着一堆竹简,这些都是逼阳城内的军官档案,查阅完毕之后,还要组织人手,誊抄在绢布和纸张上。 因为业务量不大,加上简体字懂得人也不多,这个活儿,主要还是大舅哥亲自带队,只有等到人手充足了,才会减轻劳动量。 不过即便如此,商无忌和列国大夫们相比,业务量虽大,劳动量却是比较少的。 一个小国的国相,每天看个几百斤竹简,那是基本操作。 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在几百斤的竹简木牍上写材料,然后再让人誊抄刻字。绢布这玩意儿,小国还真玩不起。 管理系统也是需要财力维持的,小国玩不起,自然就没办法建设更大的管理团队。 “此人漂泊晋齐之间,倒也是见多识广,有类‘下柳’。” “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许人除了前往齐鲁求援之外,在卫国也有门路。其中卫国国君亲妹,是要嫁给许国公子的。” “如此一来,若是许国复国,只怕这位公子,就是新君?” “就是这个道理了。”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无忌,你怎么看?” “许地乃是中原之中。” 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大舅哥顿了顿,才继续道,“以我之见,许国有类极国、项国最好。” 这个想法是相当歹毒的,因为不管极国还是项国,都属于名存实亡。有流亡政府,但迟迟不能正式复国,尽管吞并两国的国家并没有正式宣布吞并,但已经有大量移民,流亡政府想要号召故土百姓作乱,没有国际援助,就是完全没有希望。 “无忌是有想法?” “首李既然要惩罚蔡国,顺便拉拢江淮国家,那么总要一些好处的。” 言罢,商无忌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几上之后,这才回过来,指了指颍水,“陈蔡相邻,便是许国。惩罚蔡国之后,可驱使江淮诸国在颍水之北建设据点。” “无忌是要做什么?” “互市。” “唔……” 商无忌想法是比较纯粹的,打仗,肯定要有所得,不然就白打。 惩罚蔡国用“大义”的名声,不是不好,但已经搞过一回宋国,第二回可能就没那么灵光。 一个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因为周围国家讲白了,除了蔡国,都不姓姬。 所以政治上的口号宣传固然没问题,但实际收益必须丰厚,才能撑下去。 互市,对别的国家来说,可能只是添头。 但对江阴邑,就是打开了一条渠道,还是自己建立的。 “此次惩罚宋国,除了彻底收服‘义胆营’之外,也是要顺便摸清淮水两岸地理人情。” 商无忌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当下,还考虑到了老妖怪勾陈嗝屁之后的状况。 动荡的吴国,要防备很多事情,除了国内的,当然还有国外的。 到时候江阴邑生丝来料加工因为内乱而断绝,这就需要进口渠道。 淮水,就是最好的贸易通道。 至于说中原腹心选择哪里作为贸易中转站,其实大同小异,最好是去洛邑,但现在的洛邑,根本就是“谍都”。 列国的间谍多到爆炸,江阴邑两眼一抹黑进场,就算不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但肯定不好玩。 而稍微次一等的,就是郑国;再次,就只能选择许国、滑国这样的。 只是滑国也已经名存实亡,附近还能苟着的,也就许国。 现在的许国,还是沦陷状态。 江阴邑大力发展了手工业之后,就必须打开销售渠道。 逼阳国是北上的贸易中转站,可是商品集散中心,不管是瓷器、漆器、竹器、青铜器、铁器、盐、粮食、海鲜等等等等,都是集中在逼阳城之后,再向齐鲁宋郑发货。 又或者就是济水泗水的国家,自己组织商队,从逼阳城采购,再运回各自的目的地。 所以参考逼阳城的贸易繁荣,如果复制一下,放在许国,其效果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哪怕江阴邑出发前往许国相当的麻烦,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许国离中原大国太近,离洛邑也很近。 人口不在一个量级上,消费水平也不在一个量级上。 “要让许国复国艰难,倒是有点麻烦。” 李解皱着眉头,大舅哥的想法很美好,可操作起来,就有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虐蔡”这个行动一旦开始,蔡国肯定会被虐,但万一虐得太顺,郑国迫于压力,搞不好就直接撤了。 到时候还玩个屁啊。 “难或不难,都是要做的,不若先行布置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让许国毫无复国之可能。” 商无忌心头其实蹦出来一个念头,同样很歹毒,不过现在“正义联盟”也没跟许国有什么冲突,许国在逼阳城的行人,除了蹭吃蹭喝之外,根本就是人畜无害。 “无忌,听说这个要嫁给许国公子的卫君亲妹,是个美女啊。” “……” 正在思考怎么帮老板解决问题的商无忌,突然间听到这句话,然后腰就闪了。 228 挟天子 “虐菜”的最佳路线,当下实际上是借道陈国。 不过显然陈国不会答应,疯了才干这种事情。 只是提还是要提的,“正义联盟”在誓师之前开了个大会,说是问过陈国了,人家陈国不借道。 在逼阳城本来就很郁闷的陈国人,此刻更是脸黑得滴水。 莫名其妙就在几十个诸侯之间刷了一下负面声望。 “江淮列国,都是打了好主意。这些个嬴姓、隗姓的,都想干死蔡国这唯一一个江淮姬姓独苗啊。” 李县长还真不是说笑,在江淮地区,唯一拿得出手的姬姓国家,一个是蔡国,另外一个,就是吴国。 而吴国的“含姬量”,远不如蔡国,论根正苗红,蔡国是能拍着胸脯大吼:老子很姬! 吴国就没办法了,全靠吹牛逼,祖先全是玩行为艺术的,也就是现在……现在他娘的也还是玩行为艺术的! “首李,我等何时出发?” “先行让江淮列国回师,随后公子巳和晋公子小雀会盟之时,就是‘义胆营’南下之日!” “如此算来,不过四天?” “无忌是担心这四天的变数?” “不错。” 一脸担忧的商无忌现在既兴奋又紧张,他、公子巴、嬴剑,跟李解商讨之后,断定这次天下游侠刺客汇聚江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个人,不简单。 所以商无忌很想把这个人挖出来,哪怕这个人很有可能还要埋伏一手暗杀吴王的戏码。 对江阴邑来说,这是好事,但动荡的吴国,怎么看都会分崩离析。 “无忌以为,会是何人?” “列强皆有可能啊。” 叹了口气,商无忌绞尽脑汁,手头的线索也就这么多。在逼阳国这里,不是没有反向顺藤摸瓜,但往往查到列国的大城市,就会线索断了。 “吴王生死,其实不是重点。吴王死了之后,吴国的下场,才是重点。”李县长目光淡然,“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的嫌疑就最大。” “首李的意思是……” “吴国乃是东南霸主,此刻威震江淮,感受最深者,唯越、楚、齐三国。其余宋鲁之流,不值一提。” 小国也没那个财力物力人力来搞这么大的动作,除此之外,小国也没有这样的需求。吴国北上挑战的,从来不是什么宋国鲁国,而是对齐国产生了重大威胁。 “郯君献土”这个事情出来之后,吴国稍微再进一步,就是碰到了齐国的势力范围。齐国要扩张,一定会跟吴国碰撞。 同样的,楚国越国的情况,和齐国差不多,只是更惨一些。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因为楚国内乱,之前沙哈的一通凶猛操作,直接干死了舒龙国,然后在舒龙国的地盘上,建立了军事存在。 存在,就是影响力。 随之而来的,就是巢国让出了大量关隘土地,比如说原本为楚国掌控的昭关,现在就成了吴国进出江淮、大别山的入口。 尽管山区不好走,但对吴国来说,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昭关不管东西方向,都是易守难攻,只要布置得当,就能用少量存在部队,牵制大量楚国的野战部队,更何况现在是楚国最虚弱的时刻,楚国只会更被动。 所以指望吴国赶紧解体的列强中,楚国的意愿尤为强烈,因为让吴国顺利换届的话,只怕整个淮水以南的势力范围,包括大别山区,都会全部丢失。 这是楚国不知道多少人的努力积累,真要是丢了,历代楚王都要从坟地里爬出来发飙。 “首李,楚国可能最大?” “不管是谁,甚至我还猜测洛邑的周天子,只要有动机,都值得怀疑。” “周天子?” “东南霸主一旦群龙无首,不说姑苏王畿,就说江北诸县,各县师手中兵力,哪个不比羿阳君这个老废物要多?以淮县为例,吴甲有六千人,一旦扩军,可以暴涨到六万人以上。这样一直部队,顺着淮河逆流而上,一路扫平江淮诸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 听到李解这样说,商无忌脸色一变,微微点头,“不错,天下变乱,于周天子而言,确实大有好处。” “所以凡是得利的,都值得怀疑。不过我们也无所谓是谁,躲起来算计人的,任由他们去算计。他们算计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李解神色傲然,“我们便先行在淮水走一遭,如果姑苏真的再次有变,公子巳储君之位不稳,回师夺走徐地兵权就是。” “倘若姑苏有变,公子巳不得继位,首李不杀他?” “杀他做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嗯?”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咣”的一下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说“天子”,而是拿公子巳类比“天子”。 至于诸侯,自然也不是天下诸侯,而是吴国内部的各种山头。 “这种话,记下来啊,成天记骚话,这种正经姿势,你就不好好学一学?” “……” 商无忌还在懵圈中,好半天,一边记录“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边琢磨着其中的道理,顿时觉得精妙。 不过大舅哥想了想,还是眉头微皱:“挟持公子巳,还是后患无穷。” “废话,我这不是实力不够吗?实力够了,谁他娘的要‘挟天子’?找大义名分来玩过家家,就是因为实力不够。实力够了,什么狗屁天子,挨个放血谁敢放肆?!” “……” 看老板有点激动,大舅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压压惊,然后小声道,“首李,若吴国内乱,可要先行联络……” “不用!” 李解伸手打断了商无忌要说的话,他能猜到商无忌要说什么,“没必要多此一举,江阴邑的根本,不在老世族。” 甚至有些话,李县长都不是很愿意跟商无忌细说,江阴邑想要爆发式增长,通过换皮换血换骨的方式来取代姬吴。靠现有的国内山头,只能快活一时,稍微有点过火,这些王八蛋就会拖后腿。 李县长宁肯用这年头的“国际友人”,也要减少对国内老世族的重用。 讲白了,新贵在家族事业累积的前期,步调肯定会跟他一致,创业么,老臣子总归是要齐心一些。 比如说商无忌自己,他跟延陵运奄氏基本上就是脱钩了,那么他的步调,就必须跟李解一致。为什么?因为只有李解越来越强,阴乡商氏的前途才会越来越光明。 终究还是屁股来决定脑袋。 “若如此,军中扫盲的强度,还要增加。” 商无忌略作思考,就有了想法。 “这一次,挑选出来的一两万‘义胆营’,咱们既要用他们来摸清江淮的情况,也要把他们练得精疲力尽,即便做不到像鳄人、勇夫那样,至少,也是候补。” 此时李解手中掌控的武装力量,成员相当的驳杂。 但不管多么驳杂,只要进入了大熔炉,都可以炼化杂质,成为良品。 更何况,李解并没打算养活这么多野战部队,他也养不起。最终这些“义胆营”中一部分,还是要进入到江阴邑的社会结构中去的。 至于说能不能绝对发挥出功能,李解不知道,但至少,后遗症要比用吴国老世族强得多得多。 229 另类繁荣 作为典型的“草莽”,李县长想要搞创业班底,和曾经做工头那会儿差不多。要么找同学,找么找亲戚,要么找朋友,实在是找不到了,找女朋友的亲戚也能凑活。 实在是一点亲近关系的也没有,那就找也准备拼搏向上的“倒霉蛋”。“倒霉蛋”的出身可以忽略不计,也只有这个阶段,“倒霉蛋”的出身不算太重要。 至于随着家大业大起来,越来越讲究出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了,这也不是东汉末年有三国,他李解不是刘皇叔,商无忌也不是锦马超。 “含姬量”实在是太低,商无忌和李解在面对姬姓诸侯的时候,大哥不笑二哥。 得了李县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总纲之后,商无忌就开始盯着四天后的吴晋会盟。 这要是有人把公子巳给搞死,那这个计划就当放屁,一旦公子巳活蹦乱跳,商无忌就要在公子巳面前亮个相。 不管怎说,刷存在感,对政治生物来说,是必要的事情,不得不做。 商无忌敢断定,此刻公子巳的谋臣们,大概也在想着如何拉拢淮水王师,以及现在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 睢水以南,泗水以西,淮水以北。 重修的娄林邑形成了一个在野自由市场。 市场并不受吴晋双方的管辖,因为此时此刻,还没有正式确认两国在这片土地上的主权。 短暂的自由市场,很受列国商人的欢迎,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在这原本逼仄狭窄的城邑中如鱼得水。 “这几日,北地游侠,南方剑客,又增不少啊。” 娄林邑距离曾经的徐国都邑徐城并不远,在几代人之前,这里称得上“沃野”,但是随着战争的频繁,加上地方霸主的镇压,徐国的精华土地,此刻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草场。 在丰茂的草场之间,大量的洼地因为排水不通,形成星罗棋布的小型池塘甚至是湖泊。 各种野生动物,都能在这里找到不错的栖息地。 吴晋两国在这里筹备“互王”期间,仅仅是猎杀的野鹿、老虎、野猪数量,就抵得上很多大国国君组织的武装游行式狩猎。 此刻,娄林邑的一处“会馆”,建筑形式迥异非常,只有宋国夏城的江阴会馆,才会用这样古怪的风格。 只不过,整个娄林邑,但凡规模大一点的正规铺面,只要不是窝棚,大多都是这样的形式。 究其原因,当初公子巳抵达徐国故地之后,就像快速地修建一些屋舍出来,而敢承包工程,打包票快速施工的,只有李县长的江阴邑。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建筑风格,和列国传统有些冲突。 “这茶,妙用甚多。” 一处食肆中,铺面并非是窝棚,外有凉棚,内有大堂,甚至连跑堂的伙计都有三五个,门口栓马桩前虽然没有拴马,可等待主人的奴隶却有不少。 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人在喝茶闲聊。 和别处不同,这一家食肆用了桌子不说,还有椅子。一应桌椅板凳,都是就地采购,价钱不菲,但是这段期间,已经回本。 “前往姑苏打探的人,至今未归。” “打探何事?” “茶。” “如今淮水之上贩卖茶叶的商人,并非来自吴国王畿。” 说话的食客拿着陶制茶杯,茶杯的手感极好,不仅仅是手感,甚至是质感,都让他很意外。 握在手中,恰到好处,在娄林邑这个鬼地方,使用的这些器具,让食客觉得,比洛邑可能都还要精巧一些。 “王畿……呵。” 对坐之人冷笑了一声,同样拿起了茶杯,不过并没有品尝杯中茶水,只是略微转动着茶杯,看得有些出神,片刻,抬头道,“吴晋互王之后,不知还有几人称王……” “我乃一介商贾,只为逐利。” 言罢,食客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道,“此间货物,若是贩往洛水秦川,必有大利啊。” “卖货之利,何如卖国?” “卖货本小,卖国本大。” 食客微微一笑,“二三子出金三百,那便只有三百金的货。” “一千金,倘若事成,霍太山以东‘留吁’诸部,今后征讨所得,皆可先行贩卖于君!” “‘留吁’屡遭晋国征讨,如今丁口不甚繁盛,纵使有所斩获,只怕也多是老弱。吾要之何用?” “依君之意,当如何?” “‘留吁’可为封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倘若事成,可。” “二三子能做主?” “哼。” “好。” 食客不再废话,慢条斯理地又沏茶一杯,淡然道,“二三子安排甚多,此千金,吾不愿先得,倘使三日后无人得手,吾再寻二三子讨要千金。” 言罢,食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栓马桩旁顿时有一个抱着东西的奴隶走了出来,紧紧地跟上。 等此人走远了之后,食肆的角落中,才又响起了声音。 透过窗户看到人影消失,一人小声问道:“此人何意?” “其言三日后,无人能行刺得手。” “君子以为如何?” “吾以为……” 那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不甘心,他也并不认为,三天后有人能够刺杀晋公子小雀成功。 实在是之前不知道是谁,先行对公子小雀下手,用的还是燕国骑士。 现在公子小雀,始终没有离开过晋军大营,想要渗透进去,并非说不可能,但要做到接近公子小雀,然后一击毙命,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死士,要是这一支晋国部队那么容易安排死士,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此次布置,着实变数太多。不曾想,宋国败得如此之快,倘若江阴子率军南下,得胜之师在此,更添吴人威风,再要动手,更是难上加难。” “君子勿虑,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江淮刺客游侠云集,总有虎狼之辈愿意搏命。” “也只能如此罢!” 叹了口气,此人站了起来,道:“走,先去徐城,召集人手。” “嗨!” 食肆内外进出的客人并不少,哪怕是手握短剑的武士,娄林邑中也是见怪不怪。另类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冲突发生,往往一个冲突,就会引发一场群架,一场群架就会演变成一场火并。 杀完了之后,乱战的双方都不知道为什么杀到这个地步。 随着吴晋会盟的时期越来越近,这种紧张的气氛更是贯穿整片地区,私斗越来越频繁,烈度也越来越高。 但依旧没人来管,哪怕吴晋两国的大军就近在咫尺,可越演越烈的私斗,还是被人放任自流的样子。 230 发迹 “大相,傅人再次誓师!” 泗水以西,规模已经只有原先十分之一的宋军大营中,戴举作为宋国“大相”,却行使着相国、相邦的权力。 听到探子传来的情报后,戴举表情有些凝重:“傅人莫非要违约?” 但是仔细想想,傅人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真要是在打下去,傅人没有足够的人手。 联军终究不是一个整体,互相之间,还是会掣肘的。 尽管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的确用了点小花招,但那些个南方国家要撤兵,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呼……” 戴举吐了口气,镇定了心神,然后问道,“君上已至商丘?” “禀大相,昨日已至。” “嗯。” 挥挥手,让探子下去之后,戴举拂须思索着一个问题,子橐蜚迟迟没有宣布禅让,已经让不少朝中重臣很是不满。 这一次泗水之畔的战争,国内公族势力同样损失巨大。戴举同样是公族,只是关系上离得有点远了。戴氏固然被打掉了精锐,但戴氏并非全部死光。公族其余各家,在南北两线,都有不同的损失,戴举跟他们比起来,还不是最惨的。 至少前军之中,戴氏好歹还跑出来几只,加上傅人俘获前军之后,俘虏又被放回来一些,戴氏的损失,已经稍微好看了不少。 但是其余各家,可就未必有那么好运气。 宋国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国君中风之后,署理朝政的难度越来越高。子橐蜚现在退位让贤,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出乎意料,子橐蜚就是在死撑着。 同时在死撑着的同时,子橐蜚为了有人支持他,提拔戴举为“大相”,等于说就是从旁辅佐,治理大政。 这年头的“相”,等于就是“副君”,大权在手,能够在法理上抗衡的人,除了国君,就再无其他。 子橐蜚的想法很好,戴举是忠臣,而且不惜打光戴氏子弟,也要给他尽忠的忠臣。那么大力封赏这样的忠臣,自然会更加忠心维护他。 在公族群臣围攻君主,逼迫子橐蜚退位的时候,戴举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戴举并没有让子橐蜚失望,保住了子橐蜚的君主大权,并没有让他退位让贤。 子橐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直接跑回商丘闭门不见,准备调养休息,整个国家的“大政”权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戴举手中。 而宋国君臣,居然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毕竟,戴子大忠臣。 “主公。” “查得如何?” “戴国旧族,愿意归附。” “置换其地,孟渚附近良田,一亩换一亩。吾要戴人拥护之心。” “主公!丹水两岸,皆是上田,戴国之土虽是不差,相较孟渚附近,有天壤之别啊。” “倘使不迁走戴人贵种,如何稳固戴邑?” “嗨!” 听到戴举这么一解释,身穿皮甲的戴氏军官立刻行礼低头。 戴国覆灭,就是一天的事情,整个戴国都知道,戴国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戴季子。 因为戴季子惹毛了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整个戴国都没有话说,甚至连戴侯也想叫骂一番,可实在是骂不出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迁怒一下戴季子的母亲一族,因为戴季子的姑夫,就是老乌龟羿阳君。 戴国国内并非没有有识之士,但旅贲中士沙飞带走的,是戴国两三万青壮,而且摆明了这些人想要回来无望,那么戴国的武装力量,现在非常有限。 整个国家出现了女多男少的现象,宋国灭亡戴国之后,再把上层贵族迁走,底层就很容易被出卖。 作为宋国“大相”,戴举甚至没有动用特权,仅仅是基本的交易,就能让戴氏的戴邑,直接将整个戴国吞噬。 而且后遗症很小,不敢说没有,但绝对不会出现郜国、极国的那种情况。 戴国现在,就是一片白纸,戴邑将戴国吞并之后,宋国内部一点意见都没有,任由戴举在上面乱涂乱画。 原本宋国公族大臣,都想着戴国虽弱,但到底土地上有数十万人口,吞下去肯定消化不良,“大相”戴举再怎么能力强,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让戴人归心。 但是万万没想到,戴举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戴国贵种全部迁走,在宋国内部的优质土地上画了一片,跟戴国贵种置换。 土地是国家的国君的,换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更何况子橐蜚现在躲在商丘避而不见,戴举这番操作,根本没人来反对,反正又没有伤害国内各山头的利益。 所以“大相”戴举再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几个“次相”都是不约而同地拥护。 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关他们屁事? 逼阳城,誓师大会又开了一次,不过这一回“正义联盟”参加的成员有点少,基本都是江淮列国。 大会上的口号就一条:严惩蔡国! 核心其实就一个:虐蔡。 大会结束之后,沙东有些匆忙地找到了李解:“首李,宋人似是在筑城?” “筑城?” “大概是在学我们,萧国故土,民壮不少。” “军队呢?” “不见增加。” “嗯,我知道了,我再派人打听一下宋国的情况。” “是!” 沙东离开之后,李解就让沙哼去把贾贵找来。 不多时,贾贵就气喘吁吁地到了办公室,行礼之后,然后大声道:“贵,参见上将军!” “帮我打听一个消息,看看为何宋人在萧国故土筑城。” “是!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大声地应了下来,这让李解很是意外,好地地问道:“上次我让你打听许人的事情,你是怎么做的?” 一听李解问这个,贾贵顿时憨笑一声,眼睛微微一眯:“贵,不敢欺瞒上将军。早年在属下在济水一带混迹,多有一些友朋,之前卫国的的消息,是因属下在楚丘,恰好为楚丘大夫的捧剑门客。” “……” 这门路有点广啊,早年落魄的朋友,居然还能混到大夫家去,这有点厉害了。 不过仔细一想,贾贵自己也不差啊,凭借过硬的专业素质,还有令人意外的毅力,居然混成了“义胆营”七个大队长之一。 “那这次打探萧国故土宋人筑城一事,你有把握?” “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上前一步,堆着笑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叫上将军知晓,贵当年流落泗水,曾在萧国为马夫,同在一槽的友朋,如今是萧城尉的御手之一。” “……” 一脸懵逼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哟卧槽,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 231 称呼微妙 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当年吴国在击败楚国之后,为了围堵楚国残余势力,在无视了徐国的抗议之后,直接修建了一处军事基地。 因为距离徐国吕城并不远,从泗水走水路,一天几个来回的那种。所以这个军事基地,就被命名为吕乡。 钟吾国残党被歼灭之后,整个地区的平稳,主要就是靠吕乡千几百号吴甲。 而随着逼阳之战的剧烈变化,吴国国内的大佬们也没有闲着,趁此机会,直接把吕乡扩充,然后卡在了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 吕乡升格为吕县,同时发动民夫,直接开始筑城。 这一次筑城并没有赶工期的意思,加上王命猛男李解跟莒国、国、郯国关系不错,所以顺着沂水,就能把大量石料运送到吕城。 吕城因为积石为梁,所以被征发的民夫,就把吕城称呼为“吕梁”。 于是在逼阳之战后,恢复和平的这片广大地区,很怪异地就出现了三个大工地。宋人在萧城修建防御吴国晋国的长城;吴国在泗水和沂水之间修建了吕梁;逼阳国还是老样子,继续打磨“二环”,同时开始规划“三环”。 “首李,快到‘吕梁’了。” “吕梁……这名字真是让我想吐槽啊。” 李县长现在特别想大声地喊一下:山西的朋友你们在哪里?举起你们的双手! “?????” 一头雾水的沙东都不知道老大在说什么,将地图收起来之后,沙东又道:“首李,最近有些义士在抱怨。” “是抱怨训练强度大,还是学习文化知识难啊。” “两者都有。” 沙东抱拳道:“首李,不若再将义士拆分?挑选最优者为亲信?” “嗯……”李解不置可否,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不可能要求那些杂七杂八出身的废物们,能够跟鳄人、勇夫一样,硬着头皮也要接受他李某人的千锤百炼。 “东,以你的观察,三万义士,可以挑选多少精锐出来?” “一二千。” “什么标准?” “候补勇夫。” “嗯。” 点了点头,李解又沉默了起来,严格地说,李解能够调动起来的多国部队并不少,但多国部队他不想要,反而民间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他很愿意调教调教。毕竟,多国部队怎么调教,只要他没有放弃国籍,那就不是自己人。 而这些民间无组织无纪律的废物们,只要他发得起工资,这些人就会为他卖命。 这年头,给口吃的,就足够让不少人死心塌地。 “饱食”,属于绝大多数人的奢望。 但是在李解这里,鳄人、勇夫都是可以“饱食”的,而且吃得极好。 “剩下的人,东有什么看法?” “作战之时,可为预备。” 讲白了,在沙东看来,这些人既然不愿意吃苦,那么功劳也不可能多给。没有功劳,就没有斩获,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平时不愿意流汗,战时又怎么可能流血呢? 此时李解手中的力量,还是比较混乱的,不管是管理上还是成员成分上,都是极其混乱。 但李解现在并没有改制的底蕴,治下的人口规模太小,哪怕有姑苏王畿地区的一半,也不会这么尴尬。 人才选择上,非常尴尬,需要对内疯狂挖掘。 而对内挖掘,也必须要自身体量足够大,否则十几万野人,怎么挖也就那样。十几万文盲,万里挑一也只是十几个机灵鬼伶俐虫。 所以李解在操作上,就是把跟着自己死心塌地走的“精英化”,尤其是鳄人,这是李解随时膨胀的骨干。 只是鳄人接受教育的门类非常偏,他们擅长厮杀和部队建设,甚至还擅长依葫芦画瓢地完成军事训练。 但他们只是军人,不是官僚,无法完美地承担地方建设。 李解并不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沙东等等李解的心腹爪牙,却是有点着急的。 毕竟,李解现在的地盘这么大,但拿得出手的人物,其实只有商无忌、姬巴、嬴剑寥寥数人。 投奔江阴邑的士人,几乎都是江淮小国,大国中的精英阶层,根本没有考虑过跳槽李解这家吴国集团下属的乡镇企业。 沙东毕竟也没有太大的见识,虽然他大局观很好,这是天赋,但是如何解决人才问题,他也只能有样学样。 三万义士不好管,人心不齐,那就砍掉不齐的那一部分,剩下的……精英化! “说说看你的想法。” “首李,三万义士择选之后,余众不可称作义士。” “噢?” 李解一愣,很是意外,“不称作义士,那叫什么?” “余众,从士之辈。可以称作‘义从’。” “有点儿意思。” 这个称呼的变换,其实有点拉开地位的意思。 原本是“士”,虽然是假的,但是讲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有些齐国技击,去年冬天就是靠这个方法,回老家骗吃骗喝,一下子就完成了阶级跃迁,真的就在齐国地方上,混成了“士”。 但是今年李解要是听沙东的建议,把“义士”改了,那大部分人,就没办法这么容易骗吃骗喝。 “义从……” 摸着脸上的胡子,李县长琢磨了一会儿,“就这么干。” “可要通知列国将军?” “不必,此事我们做我们的,列国要不要跟进,是列国的事情。” 把那些个不愿意艰苦奋斗的“义士”改成“义从”,估摸着大多数国家的将军和大夫们都会拍手称快。 “正义联盟”现在是李解一家独大,而李解这么一通“骚操作”,对列国来说,李解就是在自废武功。 绝对会有大量摇摆不定的“义从”,直接跳槽跑路。 能够削弱李解,对“正义联盟”的大部分成员而言,总归是一种好事。 果不其然,当李解把这个决定向下传达之后,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先是震惊,接着又表示坚决拥护上将军的决定。 “义胆营”的七个大队长,在李解传达这个决定之后,立刻一起赶到李解跟前,纷纷表忠心,表示自己的人马,一定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坚持吃苦耐劳的精神,绝对不给上将军丢脸。 七个大队长表完忠心之后,目前很受上将军李解器重的薛城“义胆营”负责人贾贵,留下来跟上将军汇报工作。 “查清楚了?” “禀上将军,贵,幸不辱命。” 自从幸不辱命这个词儿出来之后,流传度相当广,贾贵用起来,那也是相当的熟练。 “说说看。” “上将军,也是巧合,贵在萧国的故交,如今不但是萧城尉之御手,还帮忙掌管萧城尉家宅酒宴。” “嗯?这非亲信不足以委任啊。” “谁说不是呢。”贾贵堆着笑,小声道,“上将军,属下这个故交,已经为萧城尉之侄婿。” “这即便是侄女婿,也不至于让他掌管家宅酒宴啊。” 李县长还是觉得奇怪,这种非常重要的位子,一般都是家中老人,甚至是传承数代的心腹,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这……嘿嘿,属下这个友朋,乃是入舍萧城尉家中。” “赘婿啊。” 入舍,就是入赘。 这让李县长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贾队长的老朋友,居然还有这样的强人。 “难怪难怪……”李解连连点头,入赘之后的地位,基本就是奴仆。萧城尉是什么人,李解不知道,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宋国的大家族。这样的大家族,有人被封到萧国故土,估摸着也不会太差。 一个赘婿,又没什么根脚,拿来当亲信奴仆用,倒也的确不怕什么,甚至比一些三代老人,还要让家主放心。 因为这样的家伙,必定是狗,不会是狼。 “可有花费什么?” “上将军放心,属下不曾贿赂,属下这个故交,当年流落彭国,属下当时在彭城做工,便与他同食。” “不错,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可以。” 言罢,李县长想了想道,“让人送十匹‘大红01’过去。” “是!” 贾队长顿时大喜,万万没想到老大这敞亮,顿时精神抖擞地说道,“上将军,如今宋人确实在萧城筑城,长城起于泗水之畔,或许要修到睢水去。” “这么长?宋国发动了多少民夫?” “听闻商丘以东诸郡邑,皆要出人。” 说着,贾队长又道,“这是宋国大相令,无人敢违抗。” “戴举?” 李县长想起了戴举,顿时喟然一叹:“果然是大忠臣啊,这样的忠臣,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了。” 232 满天飞 “公子,江阴子已至‘吕梁’。” “唉……奈何吾不能亲往迎接。汝备齐礼物,前往沂水渡。” “嗨!” 会盟的时间越来越近,姬巳的心情相当紧张,原本他并不担心,但是随着刺杀事件越来越多,这种紧张的气氛,使得内外都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每天吃饭都是一场战斗,要防止有人投毒。 应酬也是少了不少,毕竟还得防止有人施展美人计。 连齐国的官营优伶,现在都是能不用则不用。 姬巳的日子,现在过得相当寡淡。 “公子,江阴子威震中原,公子当以礼相待。” “吾知晓,奈何身不由己。” 皱着眉头,公子巳面对幕僚,也是有些无奈,这时候拉拢风头无二的李解,其实是最好的。 而且姑苏来的门客,也早就告诉过他,李解就是大王留给他的上品吴钩。 将来谁敢反对他,李解这把上品吴钩,就能用来斩杀任何一个不忠之臣。 只可惜,现在问题有点严重,公子巳只想赶紧解决会盟一事,然后迅速返回姑苏。 一天不实实在在成为太子,他一天不放心。 死在外面,那真是全完了。 “公子!” 公子巳正和幕僚们愁眉苦脸,忽地外面冲进来一个士人,神色慌慌张张,冲姬巳行礼告罪之后,大声道:“公子!猛男过境,是要前往蔡国!” “前往蔡国?” 姬巳一脸奇怪,“李解难道不是得胜归去?” “公子!泗上已经传开,猛男再度誓师,前往蔡国,是要伐蔡!” “伐蔡?!” 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叫起来,“刚战罢宋国,怎可再战蔡国!” “少待,李子伐蔡,响应者几何?!” “江淮诸国,皆跟从响应。又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号曰八万大军,过境江淮,直扑蔡国!” “这……这如何使得?!” “稍安勿躁!”有个老大夫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出列,躬身道,“公子,若如此,公子当前往李子处犒赏大军!” “嗯?!” 有人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亮,“不错!公子如此,正好交接江阴子!” “此间刺客密布,游侠无算,岂能如此犯险?!” “数万大军,何等刺客能破之?” 正吵嚷着,前来报讯的士人又道:“猛男伐蔡理由之一,正是蔡国无礼。数日前,有刺客于夜宴之上,行刺猛男,为猛男镇杀。经查探,正是蔡国指使。” “竟有此事?!” “此地距离逼阳国,还是远了些,消息不甚灵通。” “逼阳国如今城防关隘多不胜数,往来确实有些不便。” 这样劲爆的消息,居然一直都不清楚,多少让公子巳有点震惊。 好一会儿,姬巳问来人:“李解可曾受伤?” 来者犹豫了一会儿,低头抱拳:“刺客当场为猛男镇杀,当时猛男以案几为盾,将刺客砸死。” 细节不多,但整个大堂都是死一半寂静。 都知道李解这个野人头子能打,出道以来全靠野蛮的手段搞事。 现在一听,更是觉得宛若神人。 “如此凶悍,闻所未闻……” “大王高瞻远瞩啊。” “公子能施恩于猛男,他日大业可期!” 不少人都是心情激动,有了李解这样的猛将,将来国内有什么山头,只管用李解去杀就是了。实在是国情动荡了,再借李解人头一用,自然能够安抚国内。 至于说大业,李解“口舌开疆”,已经促成了“郯君献土”,剩下的,只需要走一个流程。 一旦姬巳登位,这就是威仪,这就是仁德。 除了郯国,还有逼阳国,这也是等着姬巳的开疆拓土功劳,而且不是靠战争,是靠德行。 而这一切,都是李解带来的。 想到这里,公子巳也是目光坚定起来,李解这样的爪牙,值得他去冒险。 下定决心之后,姬巳正色道:“吾欲亲往劳军,诸君以为如何?”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 不多时,整个吴国营地开始忙碌起来,吴甲出动之后,整个徐城都是一阵热闹。 “晋国公子……” “是吴人。” “公子巳为何出城?” “不知啊。” 很快,就有消息流传过来,徐城之内,已经有人知道,是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过境。 只是这一次过境,动静有点大。 “八万大军?!” “传说如此,还不知真假!” “难道猛男是前来此处,支持公子巳?” “这……未可知啊。”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流传,情报贩子们顿时成了香饽饽。 原本破败的徐城东南角,此刻成了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的聚集地。 别看环境有点糟糕,但一应奢侈消费,这里都是有的。 连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在这里谈包场生意。 一夜暴富的情报贩子不是没有,还有各种亡命徒,奇奇怪怪的齐国技击更是多不胜数。 好勇斗狠的落魄武士,是最常见的家伙,昨天还是穷鬼,今天可能就是干了一票大买卖,直接腰缠千金。 没人会真的小瞧这一片的落魄鬼,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迹。 对那些身怀一技之长的人来说,宛若战场又不是战场的徐地,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可曾打探到消息?” “嗯?” 破败的窝棚中,居然也有茶香,不但有茶香,居然还有女人香。身穿绫罗绸缎的抚琴女子,单独有一间布置干净还有香炉的隔间,时不时就有叮咚叮咚声传来。 只不过,有没有让人陶冶到情操,这就只有昊天上帝老大人才知道了。 窝棚中的情报贩子形貌鄙陋,伸出一只手之后,在那里掂了掂。 问话的人眼睛微微一眯,单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然而情报贩子不以为意,同样有一只手摁在自己的佩剑上。 “这是曹国币,金的。” 哗啦。 一只做工精致的袋子,从怀中摸了出来,然后扔到了桌上。 桌子很新,是用榉木打造的,形制跟江阴邑出口的桌子一模一样。 咔。 情报贩子一把抓住了袋子,反手一抛,袋子落在掌心,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压手,确为金子。” 正要将袋子揣到怀中,一只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嗯?!” “哼哼。” 情报贩子也不介意,低声道,“猛男此来,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六千。其余江淮列国,州来、蒋、蓼、黄、弦、江、道、房、柏等,共计战兵一万八千。” 说罢,见对方依然擒住手腕,情报贩子又继续道:“此次过境,非是为公子巳而来,乃是在逼阳城誓师,进而伐蔡。” “伐蔡?” “蔡国无礼,夜宴行刺猛男。猛男震怒,故而伐蔡。” “这……” 对方一脸错愕,情报贩子怕对方不信,连忙道,“此事虽为逼阳国封锁,然则诸国大夫、将军,还是知晓的。” 这话透露了一些底细,那就是情报的由来,可能是某个国家的大夫或者将军卖出来的。 情报传递的效率非常低,更何况还是在逼阳国修建“二环”的情况下,更是困难重重,靠民间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这种布置。 光一个抓捕“狗特务”,很多老牌情报贩子,已经在逼阳国翻了车。 所以,现在能够卖出来的情报,大多都比较靠谱,因为都是“官方”主动泄露。 “猛男麾下,只有‘义士’?” “只有‘义士’,鳄人、勇夫,留守逼阳国,以防宋人有诈。此次逼阳国领兵之人,乃是猛男辅佐沙东。” “此人虽非猛将,却是机敏有余。” 有点失望,但同样的,有点庆幸。 “蔡人何故行刺猛男?” “呵呵呵呵……” 情报贩子顿时笑了起来,掂了掂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金币哗啦啦作响,“君虽面善,吾亦良心,奈何……这点金子,不够啊。” 233 拯救公主 二手的情报照样能够卖钱,徐城的东南角俨然成了菜市场,除了情报贩子之外,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们,同样小赚了一笔。 职业优势,让他们很轻松获得一些蛛丝马迹,很多个蛛丝马迹合起来,可能就是一个完整的情报。 “蔡人为何行刺猛男?!” “非是行刺猛男,而是行刺当日服侍猛男之侍姬。” “嗯?”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很多隐藏身份的列国士人,几乎就是公开露面,其中自然包括齐国人。 此刻在徐城最为密集的大国官方人物,除了吴晋两国,就是齐国和越国。 “此乃会稽名匠所制宝剑!” 一身麻袍的淄水剑客将越国宝剑拔了出来,剑锋星寒,锋利之极。 “好剑。” 齐人将宝剑重新入鞘,然后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越人:“蔡人行刺之人,确为猛男李解之侍姬。” “噢?不知此女何方人物,竟让蔡人如此行险。” “我等推测,或为去岁逼阳之战,战没于逼阳之野的陈国公主夭!” “荒谬!” “君不信?” “这……” 越人突然冷静了下来,对方口碑不差,而且齐人在这里,也是想要联合越国。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玩套路,没有意义。 “去岁陈国公主夭战没于逼阳之野,时宋国联军右军之中,有陈国旅贲。领兵之人,乃是陈国旅贲中士陈田。” “当真?” “此事已经查明,右军为猛男李解攻破之后,陈田几乎丧命。战后,陈田联合宋人,曾前往逼阳城,向逼阳子讨要人质。” “不曾想,去岁逼阳之战,还有这等秘辛。” “逼阳子折辱蔡人,更是同陈国断交,故此间故事,知之者甚少。我等亦是费尽心思,这才打探到。” 越人听了,顿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适才莽撞,失礼。” “无妨。” 齐国人抬手摆了摆,然后道,“李解虽为王命猛男,终究只是吴王之臣,掳掠陈国公主,此乃大不敬!” 一国公主,能是随随便便自己扣下来就享用的? 就算吴王勾陈年老力衰,也得由吴王勾陈来安排一国公主的结局,而不是由臣子自己来决定。 李解这样干,在齐人越人看来,根本就是色欲熏心,更是色胆包天! “如此好色,大祸至矣。” 越国人哈哈一笑,目光闪烁着兴奋,吴国的公子寅才被弄死没多久,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李解,而且还凶恶非常,连羿阳君这个老乌龟都栽了,这种人,在吴国只会让吴国强大!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身为越国人,肯定要想着如何把吴国英雄全部给弄死。 “不知君在姑苏,可有手段?” “君欲何种手段?” “流言。” 越人这般说完,就很是期待地盯着齐人。 齐国人想了想,道:“此刻于姑苏散布流言,并无效用。” 听了这话,越国人一愣,旋即点点头:“诚然如此。” 现在就算在姑苏散步流言,说李解私自逮了个公主在那里啪啪啪干得爽到不行,老妖怪也不可能拿这个流言当回事。 哪怕是真的,也得先让会盟顺利解释,再去找李解来询问。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当没听说过,任由李解去折腾。 这么一个罪过,本身就是一个不错把柄。 不过,流言还是流传开来。 “陈国公主,竟然未亡?!” “听闻去岁逼阳之战,陈国公主藏于军中,奈何右军为猛男所破,这才沦落猛男之手。” “如此说来,蔡人行刺……” “是为免于世人羞辱。” 原本是正牌老婆,结果被一江南土鳖给抢了,抢了不说,还带在身边天天干个爽。 干了个爽你就自己偷着乐啊,偏偏还大摇大摆带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国人发现之后,自然是想着怎么把公主带回家。而蔡国人更简单,原本这个公主,是他们君上的夫人,现在好了,自家君上的夫人,成了一个土鳖的奉酒侍姬。 奇耻大辱啊!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蔡人当机立断,干死那个土鳖没把握,干死这个“耻辱”女子,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一个弱女子,哪里需要多么厉害的刺客?一出手,当然就是把她给杀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掳掠君上夫人的那个江南土鳖,有点厉害啊。 反手就把刺客给踩死了。 真踩死。 “若如此,猛男以蔡人无礼而讨伐,乃是妄言?” “正是。” 一时间,徐城的流言更是千奇百怪起来,甚至还有情报贩子,第一时间把这个情报弄到蔡国陈国去,反手又是赚上一笔。 至于真假……其实已经不需要真假。 陈国人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陈蔡边境,居然频频摩擦,时不时还有陈国人跑去抨击蔡国无礼,竟然“趁火打劫”,劫掠许国。 这个“趁火打劫”,明明是从逼阳国流传出来的成语,结果这么快,就在陈国境内开始使用。 “若如此,猛男此次伐蔡,何来‘大义’?” “江淮十数国跟从,这便是‘大义’!” “还有一事,听闻许人求助于‘义士’,故猛男愿助许国复国!” “还有此事?!” “正是。” “若如此,当真是蔡国无礼,猛男怒,故讨之!” 性质一变再变,情报满天飞,但这并不妨碍整个徐城的热闹,往来淮水之上的商贾们,也是津津乐道猛男如何蹂躏陈国公主。 总之优伶们也是发挥了想象力,把陈国公主妫夭,想象成了一个可怜无助,又极其美丽的女子。 至于猛男李解,自然是外貌奇形怪状的凶神恶煞,天天没事干就干公主,公主的命运,已经是惨不忍睹。 几经酝酿,发酵出来的情绪变了味,竟是有游侠当街放话,要斩杀李解,拯救陈国公主于水火。 甚至有诸多有名的地方剑客,居然一起联手,准备行刺李解。 这样的消息传到李解那边,李县长哈哈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主公,若有豪侠行刺,不可不防。” 嬴剑对彭蠡一带的剑客,还是有所了解的,实力非常强劲,真要是联合起来暗杀李解,防不胜防。 “剑,你以为,有人来行刺我,是因为妫夭这个美丽公主呢?还是因为别的?一地豪侠,如果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公主,就敢拔剑相向吴国王命猛男,那么,这样的豪侠,简直就是浪得虚名。” “主公所言甚是。” 听了李解这番话,嬴剑微微点头,拱手道,“如此看来,拯救陈国公主,多半就是遮掩之言,背后,只怕是有别样心思。” “由他们去吧。” “是!” 见老板这么淡定,嬴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静观其变,对他们完全没损失。 234 天气 离吴晋会盟还有一天,但是整个徐地的气氛,却相当的诡异。 某一条路过的江阴邑野狗,陡然拉走了不少仇恨,让公子巳和公子小雀都是庆幸不已,只觉得这样的野狗,多来几条都没问题。 “哈哈哈哈……老子都快被婊成大魔王了。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看舆情汇报的时候,李县长还以为自己看的是奇幻小说,他就是故事里的大魔王,而现在,勇者们正要出发,前来讨伐大魔王。 然后,拯救被大魔王掳走的公主。 而且是美丽的公主。 丑爆了的肥婆公主肯定是没必要救的。 吭哧吭哧吭哧…… 正在撕扯着烤猪腿的沙哈听到老大在笑,一边吞咽一边抬头看去。 篝火上,挂了一头野猪,明火烤制,多少把野猪的腥膻味压了下去,但那种古怪的味道,还是让陈国蛇精受不了,躲到了船舱中,不愿意出来。 “首李,那些人,真敢来行刺?”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被行刺过。” 李县长身体素质强,但不代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所以平时在衣服里面,都藏着一块铁板。 就凭这年头的冷兵器质量,休想正面捅死他。 “首李,过了徐城,水路就不好走了。” “有风借风,没风撑船。” “哦。” 听到老大这么说,沙哈点点头,便不再疑问。 沙哈最喜欢跟着李解出任务,不需要动脑子,老大怎么吩咐,自己就怎么做,轻松无比。 “淮上诸国,多丘陵泽陂,步兵方阵要发挥作用,还真是有点难。”淮水两岸有大平原,但也有密密麻麻的丘陵,至于淮南一带,比如说英国、六国附近,受大别山影响,各种土丘此起彼伏,地形上的割裂,使得大兵团作战基本就是奢望。 但是同样的,只要能克服地理上的不便,整个淮南的土地产出,这年头相当的丰厚,丰厚到什么程度呢?凡是在这一带生存的国家,能挺很久的时间,国家灭亡了,只要统治者还苟活着,就能重新找个地盘完成重建。 典型就是蓼国,早先压根就不在这里,而是申国东南,但被楚国爆锤之后,就亡国了。然后往东逃窜,进入淮水流域完成重建。 又被楚国爆锤,又亡国了,又跑,又完成了重建。 继续被楚国爆锤,继续亡国,继续跑,继续完成了重建。 现在蓼国已经跑到了汝水和淮水的交汇处,只是建国于淮水之南。 和淮下不同,像盐城那个鬼地方,土地产出根本无法支撑多少人口。但是淮上,当真是老天赏饭吃,这年头,雨热相当合适,撒一把种子,就能蹿出来不少苗,长势还相当不错。 又因为地形原因,每每发生上游或者支流的洪涝,都能冲出来不少腐植河泥,也就是说,很多地方,跟乞丐版的尼罗河差不多,根本不需要多么先进的农业技术,就能养活相当不错的人口数量。 这也是为什么江淮诸国,能够一直苟着的重要底气。 当年老妖怪干烂了楚国的菊花,其中一条金箍棒,就是从这里捅过来的,除了能够干得楚国半身不遂之外,还能顺便在江淮诸国的小姐姐身上掏一把。 总之,国际流氓在这里路过,肯定都是很爽的。 江阴邑这样的乡镇企业,想要有长足发展,就得有广阔的市场。 中原太远,但江淮很近。 只可惜,现在大牲口数量还是太少。 “明年就好了,明年,沙瓜的骡子们,也该有产出了。李铁柱啊李铁柱,你一定要坚硬如铁坚持住啊。” 想要优质骡子,就看李铁柱胯下那根铁柱给力不给力了。 虽然是单缸发动机,但李解对这头奇葩大驴,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李县长坚信,一台优秀的单缸发动机,经过调教之后,将来一定会生出来很多v8、v12、w12等等小怪兽。 到了那个时侯,李县长觉得自己就可以在淮水两岸疯狂飙车。 一路轰鸣,爽! 只不过未来只是未来,当下还是比较艰难的,要么搭乘11公共汽车,要么就是操船高手一路操,从泗水入淮口,一路操到汝水入淮口。 夏夜,虫嘶蛙鸣,天气越来越热,如果下雨,也只是稍微减缓一点炎热,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难受。 闷热、黏糊糊、狂躁…… 不过,自己感觉难受,敌人同样也是不好过。 这样的天气,刺客要是还能潜伏刺杀,那也挺不容易的,因为此时夜间出没的蝮蛇有很多,被咬一口,反应快可能不用死,反应慢也可能不会被毒死,扛过去就没事儿,但大概率就是残废。 夜间行刺,在中原还好,在江淮,难啊。 “嗯?” 篝火摇曳,正在啃猪肉的沙哈突然抬头,嘴里还有半截猪肉,含糊不清地说道,“首李,起风了。” 气温很快下降,原本的星空,突然就黑黢黢的一片。 李解眉头一皱,连忙道:“拓宽排水沟!” “是!” “船只套索绑起来!船身打桩!” “是!” 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了起来,为数不多充当亲卫的鳄人,离开开始传达命令。 “义胆营”的大队长们经受过训练,虽然有点忙乱,但平日里艰苦的训练,还是发挥了作用。 大队长找到中队长,中队长找到各小队队长,各小队根据上峰命令来执行。 两三万人规模的大部队,而且还是夏夜,并且马上就会有剧烈的天气变化,这年头正常国家的部队,除非早就在野外建设好了完整的兵营军寨,否则肯定出现大乱子,并且随之而来的减员也不会少。 咔嚓嚓 先是天空一闪,接着就是激烈的雷鸣声传来。 李解一看这状况,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这两三万“义胆营”其实还好,就算有损失,但也不会太高,毕竟平日里的训练,就有这样的操典。 应对不同天气状况,李县长在鳄人、勇夫中,早就有过训练科目。 这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扬子江入海口的气候环境,现在就是这么的多变。 哪怕是冬季,都能出现雷暴,这在李县长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是几乎不存在的事情。入冬之后,听到一声冬雷,下一声冬雷,可能就是要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冬天才会响起。 “他娘的,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凶,不然就那帮淮上废物,别淹死在这里喂王八。” 李县长对蓼国、蒋国之流,那是一点希望都不抱。 轰隆! 雷鸣声突然剧烈起来,接着,远处传来了沙沙声,很快沙沙声越来越近,最后噼里啪啦的雨点直接落下,原本相当剧烈的篝火,居然几秒钟就灭了。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卧槽,老子这乌鸦嘴,他娘的开了光吧!” 一咬牙,李县长不得不吼道,“注意水势” “是!” 沙哈三口两口把大腿骨上的猪肉啃了之后,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的整只烤野猪一抗,塞到了一条最近的船舱中。 此刻,船身一侧已经开始打桩,舟船之间全部用套索绑紧,这样一旦水势涨起来,也不至于船只随波逐流。 “那帮废物的驻地,貌似还要靠南一些,妈的,不会真一晚上全完了吧。” 泗水入淮口,是一片洼地,土地相当的肥沃,也是徐国当年立足江淮的根基之一。整个南方单论土地产出,除了姑苏王畿地区,就只有楚国在云梦泽附近可以相媲美。 徐国当年被楚国击溃之后,整个泗水入淮口,就成了荒野,曾经的良田,现在就是水草丰茂。 虽然一同南下,但淮上列国对于伐蔡,心思并不单纯,所以更像是武装游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往南靠近徐城一些,自然消遣也要多一些,洼地不洼地的,也就不去理会了。 但是,泗水君有一个不好,就是特别喜欢学习河伯。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李解自己也缩回了船舱,舱内,陈国蛇精吓得花容失色,看到野男人进来之后,才稍稍地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就扑到了李解怀中。 拽了一条布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李县长将蛇精搂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轻声道:“别怕,老子受命于天,这惊雷不是劈老子的!” 妫夭只是搂着李解,浑身时不时地颤抖,突然来一声炸雷,吓得妫夭几乎都要钻到李解衣服里去。 “睡吧。” 黑暗中,李解将湿漉漉的全套衣服一脱,搂着妫夭,往原本还嫌弃闷热的舱内床铺,就躺了上去。 235 本非国士 大军出行要收集粮草,粮是用来吃的,草的用途就多了,可以作为牲口的充饥饲料,也可以当做引燃物、燃料,还能当做御寒物。 “他妈的的鬼天气!” 雨季,进行时。 在李解的咒骂声中,大暴雨变成了……特大暴雨。 大概是之前给泗水君写了好多封信,让泗水君舍不得老李这个朋友离开,所以就给老李送上了一份大礼。 “正义联盟”的“淮上分部”,没有死在逼阳之战的战场上,也没有伤在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但在泗水入淮口,死伤破万。 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持续到现在的暴雨,已经把淮上列国的部队,直接搞垮。直接死亡的,初步估计破千,剩下有七八千失踪,还有一二千人泡成了王八,能不能挺过去,也是个未知数。 不出意外的话,疫病很快就会出现。 更糟糕的是,淮上列国对于管控是相当粗放的,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人们能总结大灾之后又大疫,但防治手段却很落后。 实际上,只要管理再到位一点,就能有质的飞跃。 “首李!” “我部损失初步估计多少?” “失踪三十二人,伤者三百二十七,没有死亡。” 沙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沙北在高地搭建了营寨,土地硬实,不会滑坡。” “干草数量?” “三十船,够用。”说着,沙哼又道,“沙北已经带人烘干木柴,加上携带的二十船木炭,我军当是没有问题。” 泗水暴涨,两岸田地又一次遭受了肆虐,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看。 李县长现在脑子里转过的念头,就是在琢磨着,徐城这个鬼地方,到时候会盟,会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但是想了想,这他妈的关他屁事! 一片泽国的洼地,幸亏李解出行的时候,把能在水里飘起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逼阳子豹现在就是继续“二环”大业,整个逼阳国只要把周围的土地开发出来,就是个小“小强”。 泗上抗洪涝能力最强的,目前就是逼阳国。 沟渠纵横,还有直通低地的沟渠,不怕泗水君想念老李,然后跑逼阳国找人。 “首李,淮上诸部,如何处置?” “你怎么看?” 李解问沙哼的时候,眼神很冷静。 沉默了一会儿,沙哼手掌成刀,缓缓地向下一切。 在沙哼看来,这些弱鸡这时候不若一股脑儿全部做了,到时候攻蔡只需要带着几只象征性的弱鸡就行了。 至于淮上诸国……也他娘的一口气做了。 这些菜鸡国家的主力,有一半就在这里,然后被泡成了水王八。 “我们动手,不好。” 李解拍了拍沙哼,这小子本质也是个猛将,平时话不多,但努力地在让自己变得话多起来。 和沙哈不同,沙哼是愿意动脑子的,也愿意总结经验。 “还请首李指示。” “我们攻蔡的消息,这时候应该传到蔡国了。” 李解笑容极为阴险,“你说,蔡国会不会大量征兵,以防不测?” “会!” “那现在再放一个消息过去,就说淮上诸国的部队,已经遭遇暴雨,损失大半,你说蔡国会怎么干?” “怎么干?”沙哼一愣,然后道,“换成是我,自是先行下手,攻灭诸国!” “不错,有失道义不假,但邻居这么弱,还没有反抗能力,还叫冤无门,凭什么不干死他们?!” 目露凶光的李解盯着沙哼,“列国纷争,犹如恶狗争食。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是!” “别人我信不过,这里有沙哈守着,你放心就是。此次,你亲自带队,扮作吴地商旅护卫,前往蔡国。” 听到李解的安排,沙哼有些惊讶:“首李,我……” 处理这种事情,沙哼有点不自信,让他杀人,他毫不犹豫;让他冲锋,他无所畏惧。但是这种和人打交道,然后释放流言,扩大流言的差事,他真是没底气。 “我给你配一个副手。” 说罢,李解拍了拍手,喊来一个鳄人亲卫,“去把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叫来。” “是!” 泥泞的土丘上,鳄人走得不快,但是很稳,反而比那些急匆匆赶路的还要走得快一些。 泥泞,很难快速行军的。 看到了这种糟糕的状况,李解只能庆幸,他准备了足够的船只,还有大量的竹排、木筏。 此时并非是雨季的开始,而是雨季的尾巴,但即便雨季可能快要结束,江淮地区的强降雨,一旦碰上合适的条件,持续到冬天都没问题。 甚至全年都在降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淅沥淅沥的小雨,诱惑这是雾蒙蒙一样的毛毛细雨,这种降水,入秋之后都会很频繁。 “幸亏老子从出道的时候,就准备了足够多的船只啊。” 操船小能手在“百沙”虽然不多,可是姑苏多啊。还好早先拍老妖怪的罗圈马屁拍得好,大量的优质船工船夫,江阴邑都搞了不少。 加上“百沙”虽然不擅长操大船,但操一下小船还是没问题的。 泗水、淮水,还没有到需要大量风帆船的地步。 撑船工的技术,反而决定了通航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头衔的贾贵,踩着泥泞浑身沾着泥巴往李解这里赶路,到了李解营地前,他首先在一旁的水桶中用布巾打湿,然后再把身上的泥巴擦拭干净,整个人清爽之后,这才前来见李解。 “一大队贾贵,参见上将军。” 贾贵抱拳躬身,很是恭敬。 “贵,我有重要任务,要你配合沙哼,前往蔡国!” “是!” 丑是丑了点,但回答的时候,就是秒回,根本没有犹豫。 毫无疑问,这个丑出特点的家伙,是真的想在李解麾下好好地捧住饭碗。 “此次,我需要你配合沙哼,在蔡国散布流言。” “是!贵,保证完成任务!” “嗯,你是新编‘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本来应该让你先行熟悉本部人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非心腹,我不能信任。” 听到“心腹”二字,贾贵顿时欣喜若狂,直接行了大礼,也不管地上还是一片泥水,大声道:“贵,愿为上将军效死!蒙上将军拔擢于荒野之间,贵,愿为上将军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这骚话……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李县长回忆了一下,貌似是自己曾经跟大舅哥装逼过的骚话。 万万没想到啊,现在不是一个男人在发骚,而是大家一起骚…… 但不管怎么说,骚归骚,听着就是舒服啊。 妈的,怪不得佞臣有前途,这真的是好爽啊。 李县长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对贾贵道:“自行挑选得力人手。” “是!” 贾贵依然回答的很坚决,他现在从来不问李解下达的任务有多么艰难多么高风险,也不问李解敌人是谁,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儿。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态度必须坚决。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贾贵第一次这么接近人生巅峰,而且活得像模像样。 不管旁人如何吐槽江阴邑是何等的土鳖,吴国又是何等的野蛮,但现实就是,李解让他吃饱饭,李解让他有地位。 贾贵想法很简单:我非国士,但以国士报之! 236 脸上笑嘻嘻 用贾贵这种人,倒不是说李县长真的对丑男有特备的好感,只是恰好挑选人才的时候,冒出来的就是这种家伙。 不管是姬巴还是贾贵,其实跟李解相性趋近。 在不同的时空中,各自都算是受过一定的教育,但又踩在了社会底层的边缘,随时会滑坡。日子过得很紧张很刺激,一刻都不能松懈,即便是短暂的快乐,也大多只是苦中作乐。 正因为如此,但凡是个机会,都不想放过,那么再怎么厌恶乃至厌倦。 所谓坚持不懈,这样的素质,又或者在旁人眼中的优点,都他娘的是逼出来的。 真要让李县长来选,他宁肯投胎成公子巳,哪怕流亡在国外都好,玩个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惜,这么好命,轮不上他。 “生姜水” “是!” “羊杂处理干净,多烧羊汤!” “是!” 李解亲临伙房,炊事班是很正规的编制,掌勺虽然是个小队长,但拿得是中队长待遇。在江阴邑,有一套院子,足见李解对这个岗位的重视。 “首李,附近有蛟,偷了十几只羊。” 一脸郁闷的沙北披着蓑衣光着脑袋到了李解跟前,大部队出来,一般的鳄鱼都会被吓走。尤其是泗水这一带也只有扬子鳄,这种见了狗都怕的爬虫,基本不会出没在人类活动密集的地方。 所以沙北一时有点大意,把羊聚拢在水草附近打造临时围栏之后,就没想过会有鳄鱼出没。 临水围栏可以省一个面,结果白白便宜了一群偷羊的扬子鳄。 “……” 看着沙北,李县长比他还郁闷,这他娘的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组织人手,捕杀蛟龙!” “可是……鳄人、勇夫缺少,义士多不通水性。” “……”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原本只是想着武装游行,结果这一回武装游行是游行了,连几只畜生都没吓住? “炸死它们。” “……” 听到老大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话,沙北一脸懵逼,寻思着就十几只羊而已,要不要这么奢侈,去炸死几只鳄鱼? “是!” 沙北正要去执行,突然李解又喊住了他,“算了,省点力气,用围网!” “是!” 舟船联合作业,义士们绝对是手生的,但鳄人算是老本行,就算不熟练,也只需要义士们搭把手,就能联合作业。 围网设置好之后,扬子鳄只要在其中,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追杀鳄鱼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电,一路电过去,甭管这鳄鱼藏得多隐蔽,都会翻肚皮浮出水面。 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在湄公河接过一活儿,是给一艘内河游轮做舱内装潢,当时附近有鳄鱼泛滥,当地人直接夜里偷偷地电过去。船用发电机分分钟就干死了几十条鳄鱼,要不是李解再三强调鳄鱼皮不能过关,否则当地人是打算拿鳄鱼皮抵工程款的。 可惜,李县长现在只能摩擦生电,偶尔摩擦了,不但没有电,还有水。 电鳄鱼是没指望了,只能开动脑筋想办法,区区扬子鳄,连狗都打不过的废物,要搞死它们并不算多大个事儿。 鳄人和勇夫倒是很淡定,那些个头一回干这活儿的义士们,倒是挺高兴,干劲十足。 毕竟,有些义士这辈子都没见过蛟龙呢。 在“义胆营”忙着捕鱼的时候,淮上列国的大夫和将军们都是一脸惨白地找上了李解。 “上将军,眼下河水泛滥,如何是好?” “伐蔡一事,上将军是否再深思?” “我部损失惨重,昨夜兵卒四散,今日清点,八百子弟,只余半数!” 一帮人说着说着,竟然都是哭了起来,没办法,出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到了逼阳国,也没有让他们去死战。 可以说这次“正义联盟”刷资历,绝对是上官小兵都赚到了,唯一要说出卖了什么,不过是一点点体力,帮逼阳国挖了不知道多少里的沟渠,修了不知道多少里的寨墙。 流汗总归比流血要好啊,万万没想到,这次回国之际,还想着再从蔡国身上捞一票,然后就回家,结果半道上就被泗水君给坑了。 泗水君太好客了,要留大家吃饭呐! “诸君损失颇大,入淮之事,还是交给‘义胆营’吧。诸君趁此机会,不若留在徐城,也好亲近吴晋两国公子。” “这……” 淮上诸国的将军和大夫们,一脸的犹豫,只是这犹豫的神情,实在是假得很,演技太差,被李解一眼看穿。 这帮家伙,搞不好现在打得主意,就是留在徐城静观其变,顺便巴结一下晋国和吴国。 他们也是有巴结的资本,这次逼阳之战,可都没有少捞。 本钱雄厚,自然能在大国面前卖萌卖骚。 然后还能休整一下,以免入淮之后遭遇更加糟糕的状况。 “诸君安心便是,‘义胆营’兵马未损,直扑蔡国,亦有一战之力。” “这……” “吾再告知于公子巳,诸君必为公子座上宾。” “多谢上将军!” “承蒙上将军关照,我等,铭记在心!” “……” 李解表面笑嘻嘻,心中狂吼妈卖批,这帮鸟毛还真是一点廉耻都没有。 原本还想着提醒一下他们,现在非战斗减员的消息传到蔡国,只怕蔡国直接就要开始大杀特杀。 先下手为强,蔡国虽菜,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像江国、蓼国、弦国这样的废物,单挑蔡国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是楚国吴国的崛起,蔡国当年也是淮上小强,曾经做过“列强”之一的。 见这帮渣滓毫无节操之后,李县长心中更是坚定了想法,只要沙哼和贾贵放出风声成功,这些淮上小国,百分之一百被蔡国逐个锤爆。 到时候,他一路扫过去,可不是为了给这帮渣滓复国而去的。 吃下去的地盘,那是“正义联盟”的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一次,联军只有“义胆营”在单挑,这帮渣滓留在徐城拍马屁呢。 既然只有李某人一家,那打下来之后,就不是光复,而是占领。 他李解可以是“正义联盟”很多成员国的上将军,可还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啊。 蔡国这只螳螂,先把淮上群蝉吃个干净,瘦螳螂吃成肥螳螂。而他李某人,就是黄雀,很黄很黄的那种黄雀,见了肥螳螂不干死它,这对得起大自然的造化? “诸君安心便是,公子巳待人谦和,诸君又皆是列国高才,岂能不受重视?” 嘴上这么说着,李县长此刻就想着,到时候别徐城爆发瘟疫,这鬼地方短期内人口暴增,但是物资却只是针对生活用品而增加,被到时候出现物资匮乏的状况,那就回死得更惨! 237 士气高涨 淮上列国这几万人,正规军数量不多,但基本上已经算是国内的精锐骨干。一次打没的话,想要缓过来,也得一两年的。 李县长算了一笔账,这次淮上列国的部队在徐城这里休整,那么一旦国中有变,基本上只有乌合之众可以拿出来撑场面。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全面打烂仗。 蔡国只要正规军不是太水,轻步兵就能迅速收割这些弱鸡,而且是弱到虚脱的超级弱鸡。 “水位居然涨了这么多!” 命令义士略作休整的时候,公子巳带着大部队前来“欢迎”他。 劳军还是要的,毕竟是准储君,就差最后的一哆嗦,只可惜这一哆嗦,还得等明天。 天公有点不作美,但公子巳也好,公子小雀也罢,都不想再等了。 麻烦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哪怕他们不是江淮长大的,也知道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水灾,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大问题。 大灾之后的疫病很可怕,但大灾之后的大乱,凭他们的威望,未必能够压下去。 “李君这就要前往淮上?” 姬巳原本想要留下李解,一起参加会盟仪式。但是门客幕僚们提醒了公子巳,李解现在是得胜之师,在淮泗之间的威望,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顶峰,如果参加吴晋会盟,搞不好会“喧宾夺主”。 一旦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以后公子巳要是登位,跟李解相处,就会相当尴尬。 这把李氏快刀,可能有时候出鞘就不会那么利索。 为了避免麻烦,这样的功业,显然只能集中在主上一个人身上。 听从建议之后,公子巳按照幕僚们的设想,只劳军慰问,绝不留下“义胆营”。哪怕这些“义胆营”能够给他壮胆,然后压晋国公子小雀一头。 “义之所在,舍生取义!解为王命猛男,自当为大王扬威域外!” 客套话张口就来,公子巳听了之后,也只觉得浑身舒服。这一声“大王”,说不定就是喊他这个未来的吴王呢? “好一个‘舍生取义’!” 姬巳击节赞叹之后,又是感慨道,“大吴有猛男,可谓稳如磐石!” 有心装逼说自己就是“大吴擎天柱”,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能够对着陈国蛇精一柱擎天就好,做擎天柱这个带哥,还是算了。 双方聊得很愉快,还吃了一只超级大的老鳖,可能是斑鳖,反正超级大,一通乱炖,贵族们很痛快,汤水也让人舒服了起来。 天气变化极快,之前还是特大暴雨转小雨,到傍晚就开始放晴,而气温逐渐又升了起来。 李县长感觉这种态势,还是赶紧滚,这要是起来了瘟疫,扛不住啊扛不住。 吴晋会盟的那一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李解直接让“义胆营”开拔,数量恐怖的船团,缓缓地朝着淮上而去。 淮水水流没有扬子江那么湍急,水面宽度也有限,沿着岸边撑船,撑船工只要配合好,照样可以逆流开火车。 十条船一组,头尾撑船工就能让十条船逆流前进,速度不算太快,但和陆地行走比起来,已经是相当的迅捷。 尤其是现在水位上涨,岸上使用纤夫的可能性为零,只有到了州来故地,才能找到有河堤的部分。 有了河堤,就能让纤夫拉船,效率大大提高,甚至有的堤坝路段,还能使用大牲口来拖拽,效率更高。 “首李!尸首!” 有浮尸被水流冲走,但有的浮尸,则是卡在了岸边的芦苇荡或者树枝之间,已经有了大量苍蝇聚集。 气温升得很快,哪怕是义士,这时候也只是靠着日常的训练在机械坚持。而义从们,则是叫苦不迭,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开始偷懒。 他们原本的职责,是严查别人的偷懒,现在轮到自己了,又没有人来管,自然是散漫起来。 更何况,原本他们也是“义士”,现在,只是“义从”。 “附近有城邑?” 李解没有去理会那些浮尸,而是打开了地图,疑惑地问道。 “首李,这里已经是钟离国故地。” “附近城邑是哪个?” “是‘童丽’,再往西,就是采珠乡。” “乡?” “原本是童丽城所属,因丰产明珠而得名。” 行军过程中,跟李解一条船的,是嬴剑。他毕竟曾经是舒龙国的卿士,江淮一带的见闻,相对要丰富得多。 公子巴的故乡六国虽然离淮水更近,但公子巴一向喜欢在富庶之地厮混,和更穷的舒龙国比起来,肯定好一点。 所以论对地方上的细致了解,公子巴和嬴剑,是互相补充的情况。 “这个童丽城,为何这般称呼?” “童丽即是钟离。” “原来如此。” 嬴剑果然熟悉这一带的状况,跟李解解释了一下之后,连忙道,“附近有浮尸,淮水自西向东,如此看来,童丽城只怕也是被淹。” “剑,你的建议是什么?” “不在童丽城停留,采珠乡虽小,却多有浅滩缓流,不若在采珠乡接船连营,傍水休息。” “也好。” 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之后,李解略微估算了一下,这个采珠乡,估摸着可能跟他穿越前的蚌埠差不多。 只不过显然采珠乡没办法跟蚌埠相提并论,因为正如嬴剑说的那样,这一带到处都是浅滩,淮水两岸的沼泽相当密集。 沿岸也的确又缓流,但正因为有缓流,水草极其丰盛,水草之上,盘成一团晒太阳的白眉锦蛇到处都是。 一眼望去,昂然绿意之间,总能看到一坨屎黄色或者浅红色的水蛇。 不时地水面上还有一条波纹在晃动,仔细一看,就是一条水蛇露着个脑袋,整条身子在那里“s”形扭动前进。 “不是好地方,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解叹了口气,这里虽然各种蛇虫出没,但总比被水泡着的人类城池要靠谱得多,一旦有瘟疫爆发,他这“义胆营”,只怕就要改称“保护伞”。 扶着船舷,脸色糟糕的蛇精在那里干呕,只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看到一条水蛇路过,把蛇精吓得脸色又红润起来。 一声尖叫之后,躲到了李解身旁,这才缓了过来。 眉头微皱,李解道:“希望明天能够赶到州来城,更希望州来城不被水淹。” 大暴雨范围有多大不是很好估计,或许只是局部降雨,又或许大范围降雨,如果是前者,那州来城只要干爽,就能真正地休息一下。 “首李,州来城有楚军把守。” 嬴剑提醒了一下老板,楚国虽然现在正内部激烈斗争,但因为楚国制度奇葩,到处都是山头,这种在外的山头,往往都能得以保全。 “不管是谁把守,命全军准备,明日到了州来城,直接攻城。” “这……” “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一个优良环境来休息,难道不应该吗?” 脸皮颤抖的嬴剑很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老板正搂着陈国蛇精一副骄傲状,顿时闭了嘴,带着两个鳄人,直接划着独木舟,前去各大队通知。 在嬴剑看来,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让将士们有士气有战斗力? 夏日炎炎,不好受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嬴剑把这个攻城理由传达下去之后,义士也好,义从也罢,都是纷纷发出叫好声,战斗情绪非常高涨! 238 恐怖如斯 州来城,正在补强河堤的楚人突然慌乱起来,这里距离颍水很近,水路相对的要发达。 短暂的慌乱过后,一个身穿甲胄的军官到了大堤之上,冲一个华服中年人单膝跪地行礼:“主公!淮下有舟师来袭!” “嗯?!吴人?!” “非是吴人……是吴人!” “嗯?!” 军官一脸纠结,艰难地描述了一通之后,华服中年人这才明白过来:“竟是吴国江阴子?” 眉头微皱,中年人正色道:“听闻此人号召攻蔡,此行……” “主公!不可不防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解这个鸟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手下沙哈能够没事干灭舒龙国玩玩,难道就不能路过州来城的时候,也搞一把? “公输氏仿造器具,成效如何?” “禀主公,虽不如逼阳城之利器,亦不差几何。” “河堤诸事停下,全部入城!” “嗨!” “命尔部入东小城,以备不测!” “嗨!” 等到军官离去之后,左右才有士人上前,行礼之后问道:“主公,近来多有传闻,淮上诸国结盟,欲同江阴子共讨蔡国。州来城为楚国疆土,江阴子若是触怒强敌,孰为不智。” “诸君以为李解行事,有迹可循?” 中年人目光深沉,叹了口气:“吴地野人,岂用礼法揣测?” 你想讲道理呢?人家跟你讲物理。 根本讲不清的。 一众士人都是神色愕然,然后微微点头,常理这种东西,也的确只有对正常人有用。这样才有迹可循,但江阴子李解是正常人吗? 显然不是啊。 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冒出来的,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成了老妖怪勾陈的心腹,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打破吴国的格局成了高爵,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不在吴国厮混跑国外去浪了。 关键问题是,他娘的还浪遏飞舟啊。 就现在列国掌握的情报来看,至少郯国已经成了吴国汤锅里的***阳国则是炖了一半,也快熟了。 薛国……薛国死透了,已经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连薛国国君都准备南下打工,这时候,大概已经在邗沟南下的船上,准备进入姑苏城好好地休息休息。 州来城的楚国贵族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开始了加强巡防,同时在城郭外围大量设置障碍,鹿角拒马总归是要的,河沟中都是临时打好的桩头,避免李解的船只直接冲进来。 只是这些工作做完之后,站在城头的楚军并没有松一口气,尤其是东南小城中的驻军,在望台上,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眼看去,一条长龙从淮下逶迤前进。仅仅是“大船”,可能就有六七百条,还有大量各种奇怪的小船、竹排、木筏,甚至是木桶一样的东西。 “这是要攻蔡” 有个楚军惊叫起来,仅仅肉眼可见的船只,就有千余条。这种规模,已经和当年老妖怪发飙没有任何差距,甚至在船只数量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个楚军身旁有个老者,伸手略微测量了一下船队长度之后,也是声音发颤地说道:“舟船相连,二三十里,王命猛男,恐怖如斯……” 居高临下看去,整个船团就像是一条出来觅食的巨蟒,在淮水之上缓缓地游动着,朝着州来城,就这么缓缓地前进。 只不过,这条巨蟒在淮水南岸游动,而州来城,在北岸。 “诸君” 楚国军官准备号召一下,喊喊口号拉一下士气,结果话到嘴边,怎么都喊不出来的。 因为楚国士兵此刻也看到了那惊人规模的船团,这绝对不是攻蔡! 士兵也不傻,这种规模攻蔡?!十分之一就够了吧!不,二十分之一就够了! 士兵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但能感觉到这有很多,非常多,多到根本不是蔡国应该承受的。 “这……这……” “公输先生!” “这……这莫非是要攻楚?” “啊?!上邪” 东南小城一阵慌乱,立刻有骑传前往州来城,入城之后,骑传小卒急急忙忙禀报:“吴、吴人舟师,大船小舟千余,舟船相连,二三十里,兵卒之数,尚未知晓!” “啊?!” 原本站着的华服中年人,突然惊呼一声,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案几上,“这……这是要攻楚,是要攻楚啊!” “求援!求援!求援!” 连道三声求援,此刻楚国在淮上列国,都还是有驻军的,数量不多,但每个地方有个千几百人,加起来也有数千兵马,再加上淮上列国的乌合之众,凑个几万人,也不算太难。 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万一援兵未到,州来城已经被攻破,援兵岂不是也要倒霉? “主公,不若弃城!前往蓼国!” 一人出列正色道,“我等先行求援,集合援兵,于蓼国同李解决战!倘若战胜,再复州来城!” “可!” 华服中年人连忙道,“快开城门,命城中之人,随吾西行!” “嗨!” 州来城一阵骚动,李解拿着望远镜查探,只看到东南小城,这种卫城非常恶心,不搞死卫城,州来城打起来也是比较麻烦。 “先把这小城炸开。” “是!” 李解打定主意,先搞定小城,再搞定州来城,晚上在州来城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大夏天的,黏黏糊糊,不洗干净浑身难受。 这他娘的大暴雨真厉害,只是很好,大暴雨居然只是局部地区强降水,没有扩散到州来城。 此刻,义士们精神抖擞,义从们也是跃跃欲试,打下州来城,他们也不用在船上继续飘了。 太恶心,相当的恶心,非常的恶心! 陆地,干爽的陆地,竟然成了一种奢望和享受,真是闻所未闻。 “嗯?!” 船队开始朝着北岸靠拢的时候,李解收起望远镜,突然一脸的奇怪:“这是什么鬼?!这怎么会城门大开的?难道没看到老子的部队路过吗?难道楚国人是脑残,以为我这千几百条船是人畜无害的?”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李解已经可以看到州来城,仔细看了看,李解才破口大骂:“操!王八蛋楚国人居然跑路!不要脸!” 叫骂了一声,李县长大吼:“准备进攻” “轻装上阵,咬住西逃楚人!不可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是!” 当二三十里长的船队靠近之后,才真的给敌人带来了绝望。 那种压迫感,让东南小城的守军直接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说是说要给大部队殿后,可他娘的拢共就三百来号人,怎么干得过对面光玩抢滩登陆的就有两千来号人的“义胆营”? “卧槽!真的跑路了!卧槽!” 李解叫骂声中,就看到州来城城门大开,东南小城的守军,也老老实实地投降了。 239 够野 从州来城跑路的楚军有着明显的服装区分,虽说在中原诸侯看来,楚国就是蛮子,但实际上楚国对于“明贵贱”是尤为看重的。 贵就是贵,贱就是贱。 国内山头,不是近支三族,就是外服三族,剩下的还能有点嗓门的,也是被楚国消灭国家的君主后裔。 总之,想要和舒龙国卿士嬴剑一样,通过运气好翻身,可能性不大。 楚国表示逆天改命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不过现在,州来楚国驻军很想逆天改命。 妈的吴国狗蛮子有点凶啊! “君子,吴国竟是如此凶悍,在燕地时,还曾小觑这等东南蛮夷。如今想来,当真惭愧。” “呼……舟船相连,二三十里,这吴国猛男,当真是强悍无匹。崛起于草莽之间,如此野人,闻所未闻!” 一架马车内,蓄须的青年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发抖,他在州来城头,也是看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船队。那种规模,比千军万马还要有冲击力。 三师阵列,那才多大的场面? 和上千条船像巨蟒一样逶迤前行,根本没法比。 现在巨蟒一张嘴,就是要把州来城给吞了。 “我等出燕国而游历天下,原本想招贤纳士,如今看来,群雄四起,已非旧时天下也!” 青年感慨一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佩剑,“燕国弱小,久居蛮荒,当如何振作奋发?” “君子,此番吴楚之间,必有一番大战!” 亲随目光镇定,躬身道,“吴国非王师,楚国非健儿,两军交战,便已是如此酷烈广袤。倘若国战,何等灿烂……” 顿了顿,亲随头顶手背,匍匐道:“不论吴楚两军孰胜孰败,君子可前往胜者大军,以求观摩。” “善。” 青年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不过他话锋一转,对面前的亲随道,“闻季子亦出国游历,不知其在何方。季子聪慧,又博学多才,只怕将来燕国大政,为季子所掌。” “君子,公子申虽聪敏博学,然则年少而倨傲,小视天下英雄。若遇强敌,遭受挫折,必为强敌凌虐!” 这番话让青年一愣:“以季子之才,岂能明知不可敌而敌之?” “公子申自负过人,倘若遭遇奇人,岂能知己知彼?” 亲随说罢,举了一个例子,“宋国戴子,吴国江阴子,皆奇人也,季子与此二人交恶,君子以为如何?” “这……” 哐! 正当两人在交谈的时候,马车颠了一下,亲随连忙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双眼圆瞪,久久不能呼吸。 入眼处,一群轻装义士,宛若恶狗一样疯狂地追杀着楚军。 那种单对单的搏斗技术,有着明显的齐国技击和南方剑客的痕迹,可是,这种痕迹又收敛了很多,更多的是简单实用的技术。 惨叫声传来,亲随顿时大惊,连忙抽出佩剑,将马车顶棚砍下,减轻马车负载。 接着又把车厢支柱砍去,门板全部踹翻,最后一跃而下,跳下马车,就地一滚,浑身是泥地站了起来,然后远远地喊道:“君子,我等在蓼城相聚!” 说罢,他在马车后面小跑起来,马车减轻了份量之后,自然就跑得轻快。车上青年有心说点什么,最终也是眼神坚毅,冲亲随挥了挥手,然后伏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 御手头不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马车变快了之后,他才道:“公子放心,公孙先生剑术超群,定能自保!” “唉……” 青年叹了口气,喃喃道,“此次游历,可谓惊心动魄。” 但是,青年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南下游历,真的是涨了见识。 宋国伐傅、抗宋援傅……这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情,他居然见识到了。路过宋国的时候,他以为宋国能打赢逼阳国。 结果亲随们都说宋国必败,现在一看,宋国果然败了。 而胜者,正在追杀他们。 扭头看去,楚军跑得不可谓不快,可那些义士,更是跑得飞快,如狼似虎,追上楚军之后,就是三两下捅死敌人。 这种效率,让青年目瞪口呆:“如此虎狼之士,居然非是吴国王师!姑苏王师,该是何等雄壮!” 转念一想,要是姑苏王师不雄壮,吴王勾陈,又如何称霸东南,把楚国打得元气大伤? 最后要不是四方求援,加上吴国鞭长莫及了,这才抢劫了一番退走,否则,楚国搞不好就要亡国。 而此刻,一路狂追的义士们早就杀红了眼。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义士小队长得到命令之后,就开始在队伍中吼叫。 这吼叫声,自然也是让楚人听了去,有听懂义士在吼什么的楚人,立刻也大声呼喊起来。 “逃出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 登上州来城城头的李县长掏出望远镜看了看,见楚军跑得飞快,顿时重重地砸了一下墙头,“他妈的,跑得真快!还好本地人拖家带口的跑得不快,还能抓回来。” “上将军,此地楚人官长,是大夫。” “什么来头?” “宗室远支,先祖为轸地封君,芈姓云轸氏,在楚国乃是小族。” “晕针?有点浪啊。” 李县长表示这样的家伙,肯定见多识广,大的小的都见过,不然怎么会晕针? “……” 虽然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但是嬴剑觉得老板肯定没在说好话。 “这个云轸,跑到州来城来当官,估摸着也是废物。”李县长再度祭出战略藐视大法,口吻各种瞧不起,让嬴剑听了很爽。 不过嬴剑也很清楚,老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打起来之后,哪里有小瞧的意思?还不是往死里打。 “云轸旧年在大别山作战,群舒之地,多为其肆虐。” “哎哟,剑啊,这又是你们家的老对手啊。那你说说看,这废物现在跑路,是打算怎么干?” “或为渡过颍水……随后再过淮水,前往蓼国。” “为何?” “楚人旧年在淮南布置重兵,以防英、六骚乱,后虽遭吴国侵略,兵卒削减,但相较淮北,终究要兵多将广些许。”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这个云轸,会提前求援?” “不错。” 嬴剑回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个漏洞,连忙道,“首李,除楚军之外,只怕淮上列国,也会出兵?” “他们疯了?难道不知道老子后头还有他们家的主力部队?” “为楚军胁迫,不得不战!” “嗯……”李解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很有道理,然后看着嬴剑,“做算术题吧,看看淮上菜鸡们到底能凑出多少兵力来。” “首李准备如何应对?” “应对个鸟,一波带走。虐菜这种事情,我最熟了。” 李县长眼睛微微一眯,“楚人真要是这么一搞,这淮上列国,就成了一锅粥,可比逼阳之战复杂多了。” 他老李带着意大利面过来给蔡国人尝尝,蔡国人不愿意吃意大利面,表示蔡国喜欢墨西哥鸡肉卷,那这事儿,就成了一桩冲突。 口味不同,说明三观也不同。 要用真理说服蔡国人,是需要时间的,但空间时间上的差距,让蔡国人有足够多的活动余地。 那么蔡国人可以先端着墨西哥鸡肉卷往淮上列国嘴里塞,又粗又硬的墨西哥鸡肉卷,淮上列国张开嘴巴这么一咬,可能就牙齿松动。 可是不吃不行,蔡国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吃意大利面,就得让人知道“莫吸哥”的下场是残酷的。 必须吸哥,而且得吸得好吸得漂亮。 这又是一桩冲突。 半道上,老李的意大利面撒了,撒在了州来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楚国的…… 老李的态度很明确:赔钱。 楚国的态度更明确:赔你妈呢。 这也是一桩冲突。 而楚国为了坚决不赔钱,把淮上列国都找了起来,说是吴国来的扑街仔要砍人,淮河大街是咱们的地盘,怎么可以让吴国扑街仔过来吃撒尿牛丸不给钱? 砍死他! 淮上列国本来就要应对墨西哥鸡肉卷了,进退为难,拒绝或者答应,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还是一桩冲突…… “首李,我军在州来城,可要休整数日?” 见李解面带微笑,嬴剑琢磨着,可能老板满肚子的坏水,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 当下便想着,这州来城到手轻松无比,直接可以当做军事基地来经营啊。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地方。 而且毗邻颍水,来一支偏师,甚至能杀入陈蔡腹地,只要胆子大一点,部队精炼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跟李解混久了之后,嬴剑开脑洞的能力也相当厉害。以前虽然是舒龙国卿士,但那就是小场面,到了吴国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国际视野。 明明是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但就敢跑国外跟人玩竞争甚至玩兼并,够野,够狠。 背靠霸主就是这么爽! “先静观其变,现在云轸跑得这么快,估计会以为我们兵贵神速。老子偏不,老子偏要等他把部队集中起来之后再打。” “首李,如此岂不是平添艰难?” “剑啊,你想想,原本我们要吃掉淮上列国,是不是要借用蔡人之手?” “不错。” “但是现在楚人更好用,而且到时候师出有名,淮上列国从贼抗拒王师,你说该不该惩罚?” 李县长哈哈一笑,“老子有礼有节,先礼后兵,谁他娘的敢说不对?” 卧槽…… 脸皮一抖,嬴剑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句,然后默默地冲老板行了个礼,以示尊敬。 240 人尽其才 从颍水项国故地往西,就是沈国的地盘,在楚国崛起之前,陈蔡两国的缓冲区,就在这里。 这也使得两国在颍水附近的在野经济,都相对要发达一些。 和吴国的邗沟一样,为了沟通颍水和汝水,两条河流之间,多有因陋就简的人工河,只是没有邗沟的通航能力强,之多就是漂一些小船。 不过对于缺少大牲口的商队来说,为了减少人力使用,这点运力,也是足够了。 “伯哼请看,前方就是沈国。” “此地有些奇怪啊。” 沙哼觉得奇怪,是因为前方的商队,并没有前往沈国,而是往南方去了。这里的道路明显是休整过的,可以通行马车,相当罕见。 “沈国几次覆灭,略有破败,所以这几年,大多都是前往蔡国。蔡国在沈国附近,修筑有新城。” 说到这个新城的时候,贾贵提醒了一下沙哼,“好叫伯哼知晓,这个新城,是楚国修的,为的就是防止蔡国吞并沈国。” “嗯?” 沙哼顿时觉得奇葩,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副好心肠? “早年怼王还在位时,蔡国攻灭沈国两次,皆因楚国出面,这才得以保全沈国。后来楚国扩建方城,也就顺势在汝水以东,修了平舆邑。此地平舆大夫蛊,其夫人,乃是沈子亲族。” “阿贵,你这个都知道?” 来得时候,沙哼寻思着老大给他派了贾贵,到底是要用在什么地方。现在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就贾贵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呵呵……不怕伯哼取笑,旧年做马夫至陈国,恰好沈国复国,正是用人之际,便去沈国做了担粪埋土之业。” 贾贵那张丑脸顿时浮现出不好意思,他早年操持的生计,都不咋样,不过好在工资高,小日子还是不错的。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沙哼自己也是个矮壮怪,皮肤又黑,只论相貌,也不必贾贵强到哪里去。 再者,沙哼当初只是“百沙”之中的一个野人,还属于老实人范畴的野人,更是不值一提。 “我怎会拿阿贵经历来取笑呢?首李说过,事业只有分工,并无高低之别。” “……” 贾贵一脸扭曲,丑脸显得更丑了。因为这话听得虽然暖心,但现实当真是疯狂抽打他和“百沙”野人的脸啊。 话说他当年担粪的时候,愿意追着他跑的,只有狗…… 也不知道是狗饿了还是狗疯了,总之是没人愿意靠近他的,重口味也没有找挑粪工人唠嗑的啊。 不过贾贵当年做挑粪工人,还能对当地的局势有所了解,也的确是难能可贵。贾氏之后的教育虽然衰败了,但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 想要发于畎田,举于版筑或者说鱼盐、海市,那也必须自己得有三两三啊。 不然怎么上梁山? 总不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找个掏粪工人来当国家二把手吧。 贾贵能够在“义胆营”的选拔中,接连考核过关,跟他长得丑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王命猛男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丑男多。 还有丑到爆棚的,可哪怕是丑到爆棚的,照样能周游二十六国,然后蹭吃蹭喝。 “阿贵,这次行动,我们是直接去蔡城吗?” “伯哼,我个人以为,可以先去平舆邑,然后西行汝水,汝水之畔,有驻马城。” 见沙哼一脸疑惑,贾贵这才解释道,“蔡国既然劫掠许国,必然大军出行,楚人为防蔡军,定有布置。此时散布流言,于楚人城邑,反而稳妥。” 前往蔡国都邑虽然更方便,但不容易跑路。 贾贵这么多年外出打工,对于跑路还是很有经验的。 而且他和庶民不同,他本质还是贵族,最少也算是“士”,就是含金量差了点。属于贾氏不断衰退之后的产物,但列国对于贵族之后,多少还是会给一点面子的。 就算为难,也不会像为难野人那种程度。 列国虽然纷争,总体而言,对于中小贵族来说,迁徙自由还是相对存在,毕竟贵族就代表着受教育又或者有一技之长。 那是贵族之家的一条米虫,这条米虫,至少也是识字的米虫,扔官署中做个跑腿小弟,一点问题都没有。 列国底层的人口是在膨胀的,但是,统治阶层的有效人才,却是相对减少的。 哪儿哪儿都缺人,所以哪怕是一个掏粪工人,贾贵这种落魄贵族之后,也远比普通的庶民要有优势。 至少贵族之后知道谁家不能乱来,谁家可以泼粪…… 但庶民不行,庶民不知礼,稍微有点失礼,就是一堆的破事。 “驻马城?” “离平舆邑不远,此城扼守房、道两国,乃是楚国在方城以东的陵师大营。” “楚国陵师?” “正是。”贾贵见沙哼惊讶,连忙解释道,“虽是陵师大营,然而怼王以来,楚国北地战事甚少,多是跟吴国相争,故而驻马城兵卒极少,倒是有类曹国,成了汝水诸国行商去处。” 随货贾贵又解释了一下,这地方大多都是利用汝水贸易的商队,各个国家的都有,甚至连周天子的各家臣子,都有往来这里的。 毕竟走汉水只能便宜楚国蛮子,走汝水,好歹还有蔡国、蒋国这样的本家。 “若如此,倒是不错。” “伯哼放心便是,我当年担粪埋土之时,有个同道,如今便在驻马城养马为业。” “养马为业,乃是富户啊。” “岂敢称富户,手中良马不过十,驽马不过百,亦是借用楚人威风,卖一匹马,半数要上缴驻马城,为楚人所得。不过也是如此,倒是认识不少驻马城官吏,我等前去散布流言,便是方便了许多。” “好!” 听了贾贵的描述,沙哼顿时大喜,有了这样的地头蛇帮忙,很容易就在驻马城的商圈里打出名声来。 有了入场券,那随便散布什么流言,都方便得多。 沙哼甚至想过了,他和贾贵这次过来,是带了不少白沙麻布的,在叫买的同时,还能充当情报贩子,把这消息用贩卖的方式,和白沙麻布一起打包卖出去。 到时候,蔡国就算想要查验消息源头,也只能干瞪眼。 而且老大在他们出发前,就提点过两人,消息的真假,在这时候的蔡国人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公开抢劫的理由,那么蔡国人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也好,是为了自己先干了个爽也罢,总之,都会直接撕破脸皮开干。 这年头,保一个国家,干一个国家,可能都是同一个国家。 像沈国这个倒霉蛋,别看当初是蔡国虐,还是两回,可保他的楚国,也是灭过它的,也是两回…… 沙哼和贾贵的队伍到了平舆邑之后,先是随便找了个市场,交易了一些白沙麻布,让楚人知道,有一支带着好货色的商队,从东方而来。 然后第二天,他们又带着货物,直奔驻马城而去。 驻马城离得不远,五六十里,就在汝水之畔。 当天到了之后,贾贵就带着两匹“大红01”,先是打听到了老朋友在哪儿,随后就把礼物夹在胳膊底下,跑去拜访。 241 伐蔡就是发财 伐蔡的大部队陆陆续续根据调度,围绕州来城安营扎寨,除了一部分进入了州来主城之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围绕着东南小城驻扎。 州来城附近的土地相当不错,只是有些割裂,大块成片的大平原,还要往北一些。本地毗邻淮水的耕地,虽说肥沃,但因为水利设施欠缺,都被很多淮水的小型支流分隔开来。 站在城头一眼望去,李解对州来城的感觉,有点像做工头那会儿,在苏州湖州来回流窜所看到的地理环境。 只是州来城和苏州湖州不同,没有发达的居民区,也没有连成一片的城市建筑。城池很简陋,比“白羽氏”的鹿邑强不了多少。 李解猜测,可能是早先的几次吴楚战争,导致了州来国的逐渐衰败。 大国争霸的过程中,可能削弱周围的小国,都不是大国自己的意愿,只是打着打着,小国弱国就没了…… “这地方,修好河堤就是粮仓啊。” 拍了拍城墙,李解很是满意,手指朝西北一指,“剑,顺颍水直上,是不是就是项国?” “过了胡国,才是项国。” 想了想,嬴剑又道,“胡国相邻,则是番国。此二国时为陈国凌虐,吴楚相争时,得以复国。” 淮水两岸的国家,即便是徐国这样祖上阔过的,下场都不太好。其余不如徐国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像番国、胡国,早先是周天子封的子爵,但是徐国有一段时间牛逼起来,徐国国君更是学楚国那样称王,于是胡国和番国,不管是不是因为服帖还是怕了,总之也向徐国称臣纳贡过。 总之黑历史有,而且不小。 而徐国被楚国干成残废之后,徐国在江淮之间大大小小三四十个小弟,自然也被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弄了一番。 正常来说,随着吴国的崛起,肯定要日子稍微缓和一下,但是并没有,因为吴楚争霸的时候,陈国顺着颍水就是一通狂捞。 淮北诸国,基本都被打劫过。 “原来又是菜鸡国家,抽空灭了,然后宣布是吴国的疆土。” “……” 这一招超级好用,反正他李某人在国际上撒野,那都是为了大王。 老子吴国擎天柱,老子吴国大忠臣,怎么,不服啊。 不服来打我呀。 还别说,真没哪个国家敢质疑李解干这种缺德事儿,老妖怪留给两三代人的阴影,简直是根深蒂固,怎么都驱除不了。 连带着的,就是列国高层,甚至大胆假设,这个王命猛男,他妈的是不是老妖怪的私生子啊。 不然怎么解释老妖怪这么惯着他,简直无法无天啊! 而且这种猜测还挺有合理性,当年老妖怪鲁国打出了“万众一心”,现在好了,吴国又冒出来一条野狗,打出来一个“威震中原”。 丢雷楼某啊! 中原诸侯看李解就是看疯子看野狗的心态,而中原诸侯的爸爸爷爷们,当年也是这么看老妖怪的。 狗蛮子吴国就是习惯性出这种二逼,妈的智障…… 怨念归怨念,但也有一个好,李县长现在干活儿哪怕再糙,别人都会往老妖怪头上扣屎盆子。 至于说老妖怪自己,他在姑苏等死呢,无所谓有没有屎盆子,多扣点在他身上,他也淡定的很。 毕竟,李解在国际上越蛮横,越显得他牛逼啊。 现在列国都知道吴国要在权力交接,平稳过度之后,吴国进一步争夺更大霸权的底蕴就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对手越国楚国肯定要上眼药。 可越国连起兵搞事都不敢,除了本身国力还欠缺点之外,李解现在打出来的名声,简直是响彻大江南北。 会稽那里,可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逼仄地方。 其实李解自己也想过的,从国际社会的角度来看,老妖怪连姑苏王师都没有出动,就是派出了一个乡下贵族,就打得中原“大国”宋国割地赔款,连国君都“大厥”了。这还不牛逼?这怎么能不牛逼?! 反正李解要是代入到那些和吴国接壤的国家身上,肯定是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的。 乡下贵族出来一个,就这么狂野了,这要是老妖怪的嫡系部队,那该得逆天到什么程度? 越国迟迟不敢起兵赌一把,问题就出在这里。 想想都恐怖啊。 “首李,两国弱小,又是联军成员,若是讨伐,师出无名啊。” “剑啊,你是不是傻啊。找个合适的理由很难吗?”李县长横了一眼嬴剑,“就说这个胡国吧,当初朝贡周天子,对不对?” 嬴剑一脸疑惑地点点头,朝贡周天子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他朝贡徐国和楚国,还朝贡过咱们大吴国,你说,这不是三家……不是,四家姓……不是,四姓家奴吗?” “……” “所以我代表正义代表姬姓吴国惩罚它有什么不对?” “……” “周天子这么委屈,我给周天子争光,有什么不对?” “……” “很多时候,要什么理由,补一个就是,不难的。”李县长拍了拍嬴剑的肩膀,“关键是,如何对咱们的士兵作解释。师出有名,一是应对国际社会,二是应对中下层士卒。为何而战,这是咱们江阴邑反复强调的一个东西。只要让中下层士卒感觉到打得不是‘不义之战’,是有道理的,是有原因的,那么,出征的一个重要指标,就解决了。” 一脸懵逼的嬴剑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天,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有别的指标?” “你是真傻了?打仗不就是打钱粮嘛。没钱没粮的,你打个屁的仗啊。” “……” 快要抑郁的嬴剑深吸一口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正在反复冲洗自己三观的嬴剑琢磨着,老板这一次伐蔡,搞不好伐蔡就是个由头,发财才是核心啊。 “好地方啊,只要修建河堤,都不需要多么坚固,这优质水稻田,最少增加十几万亩。天然的霸主级粮仓啊,而且往北就是中原,一片坦途,往南就是长江,丘陵成片。往南南北,都能搞事。” 以前不觉得,现在到了州来城,看到了淮水两岸的地理环境之后,李县长才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一片地界,总是能够出狗霸主和狗皇帝了。 不过地理环境是优点也是缺点,玩不好就是被南北夹击,然后双口爆烂,最后摇摇欲坠体无完肤而死。 “这州来城的名字,我决定改了它。” 李县长寻思着,赶紧造宣称,到时候跑路的话,以后反杀也有理由。 “不知首李如何命名?” 嬴剑没打算阻拦,老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地方在淮水中段,就叫淮中吧。” “……” 很随便的样子,嬴剑不想说话,但还是让人去安排了石匠,用简体字雕刻一下石碑。 至于州来城的过去,关他嬴剑屁事? 伐蔡的道路上,李县长的心情忽高忽低,之前被大暴雨搞得欲仙欲死,现在却是飘飘欲仙。 倒不是说他真的想要来重点经营州来城,而是路过一地刨个坑,摸清楚当地的环境之后,以后过来搞开发,里里外外也能省不少事情。 “要作两手准备啊,这小蛇儿要是继位,我呢,就做董太师;可这小蛇儿要是不能继位呢,那我就做兴趣爱好广泛的曹老板。” “……” 完全听不懂老板在叨叨什么的嬴剑,只要把目光看着城下正在忙碌的义士们。 经历了一通厮杀之后,义士们又经历了一次锤炼,而义从们,虽然还是有些不爽,可因为打了胜仗,还有了干爽的环境,日头烈是烈了点,但总比被雨水泡成二傻子要强得多。 一眼望去,嬴剑能够看到的地方,义从们都是跟从队长们,到处滥砍乱伐,然后建设临时监牢,把俘虏们关押在里面。 俘虏们的成分倒是很统一,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本地人。 242 他乡遇故知 汝水之畔,驻马城和南北的城邑比起来,规模上小了许多,城墙也不高,防御力非常地。 整个城池的布局,其实就是个大型军营,只不过现在军营中驻扎的不再是楚国士兵,而是商贾工匠为主。 “贾兄……” “哎,叫我担夫即可。” 贾贵那张丑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堆着笑,他最近修了一下胡须,不是因为他要美化自己,而是管理条例就是这么定的。 管理条例上说要注意自己的体毛,贾贵就把自己的体毛都打理的顺顺当当,两天必洗一次头,而且常备扇子和毛巾,洗完了尽快弄干。 扇子和毛巾都很贵,不过他身为大队长,李解还是给了不少特权,这让贾贵在打理自己仪容的时候,倒也舍得花钱。 原本有心把自己的头发给弄断了,像“哼哈二将”,长期不是光头就是寸头,现在沙哈只要出战,就是光头,一根毛都看不见。 不过李县长并没有这样强制要求义士,所以贾贵觉得,自己的那点体毛,还能保持一下。 主要还是觉得自己要是没毛了,更猥琐更丑,贾队长这才放弃了极端打算。 “岂敢以担夫相称。” 打量了一下贾贵,主人家瞄了一眼一侧案几上的“大红01”,还有一提用陶罐装着的茶叶,主人家的脸皮一直都在抖。 “多年未见,贾兄竟是这般出手……豪阔?” “哎……这如何是豪阔,些许特产,乃是我主赏赐。有云:宝物能者而得之。贾某自来卑贱,担当不起这等宝物。” 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淡,贾贵并没有自我贬低的时候有什么情绪,这让主人家反而回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片刻,主人家才道:“鳢旧年承蒙贾兄照应,几近蹉跎,方有今日尺寸之宅。今日贾兄前来,鳢……当真快慰!” “适才来是,见门前立有木牌,上有‘乌’字,不知……” 依然堆着笑的贾贵,心情更是好了,笑呵呵地问旧时的工友。 “惭愧,如此操持商贾之业,便以旧时‘诨号’为姓氏。” 鳢年纪不小,皮肤也有点黑黄,一脸羞愧的时候,也看不出来脸红,只见他起身拱了拱手,“如今以‘乌’为姓氏。” “好好好,甚是好。兄长能开门立户,真是可喜可贺。贾某虽知兄长时常往来洛水汝水之间,奈何身份低贱,流转于宋鲁卫郑,今在逼阳得有奇遇,始能前来相聚。” “贾兄得遇明主?” 乌鳢小声地试探了一句,一开始贾贵前来拜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炸裂一般,浑身难受。 跟贾贵同吃同住互相帮助的过去,就是黑历史。 贾贵当时诨号“担夫”,大多都称呼贾贵为“担夫贵”,至于贾贵的姓氏,根本没人在意。 而乌鳢更惨,姓氏都没有,但因为接触了养马的工作,倒是积累了不少经验。他和贾贵,两个人当时没地方住,就是住马厩中。因为养马的特殊性,乌鳢很多时候,直接睡在马槽中。 所以乌鳢原先被人称作“食槽鳢”、“马槽鳢”、“卧槽鳢”,总之一听就不是什么很高大上的称呼。 早年给楚人养马,楚军有人见他皮肤黑,就称呼他为“乌鳢”,如今他以“乌”为姓氏,也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主要还是在驻马城没人管,到了别处,正经的乌氏一定找他麻烦。 只有混到李解这个份上,“李官”之后才会主动攀扯他,甚至还会给他按不少个光辉灿烂的祖宗。 实力到了,就没必要给自己找祖宗。实力不济,有个好祖宗,就更好混一些。 “不瞒兄长,如今贵在逼阳,是服事于大吴国江阴子。” “啊?!” 乌鳢猛地一惊,眼珠子瞪圆了,“贾兄竟有此奇遇?!” “惭愧、惭愧……” 贾贵笑呵呵地拱拱手,安抚了一下激动的乌鳢之后,又道,“贵乃贫贱之人,不过是尽些苦力,于‘担夫’时,无甚差别。” “……” 听了“担夫”两个字,乌鳢整个人都不好了。寻思着你个掏粪工人,居然拉上了猛男李解这等大人物的手,实在是狗运滔天啊。 一时间,乌鳢竟是有些嫉妒起来,想当初,要是咬咬牙,离开驻马城,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奇遇呢? 只是乌鳢转念一想,这么些年,貌似贾贵日子也都不好过,一直在辗转流离。好些时候,都有消息传来,说他死了之类。 想到这里,乌鳢竟然有些难过,他和贾贵属于交结于贫贱之时,这么些年,虽然时有联络,也大多是乌鳢通过自己的职业优势,给贾贵捎带一些用度。 早年赚得不多,但捎带给贾贵的,反而要多一些。等到后来贾贵辗转越远,反而要捎带得少一些,大多就是带一些肉干,布帛之类的,便是少了。 “唉……” 想到这里,乌鳢竟是悲从中来,开口道,“如今贾兄于吾,都还健在,甚好。” “兄长宽心,如今贾某,也算是小有出路。我主挂十数国将印,又为傅郯两国之相,再是如何,总胜从前。” 这番话一出口,乌鳢更是感慨万千,握住贾贵的手,很是用力地拍了一下:“旧年此间食肉者,焉知‘担夫’可为‘鸿鹄’!” 回想起来,两人都是眼眶微红,操持贱业的时候,除了野人、奴隶,哪怕是庶民,也是见了他们绕路,当年遭受的种种歧视,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见了故人,才有一种混出头的感觉。 乌鳢更是诚恳道:“适才听闻贾兄前来,不瞒贾兄,吾心中甚是恼火,唯恐此时驻马城中之人,知吾卑贱过往……” 言语诚恳,让贾贵也是感慨,他形貌丑陋,又一直没有混出头,心态和乌鳢是大不相同的。 只是见多识广,也见过很多不想把卑贱过去显露人前的新贵,所以很明白此刻乌鳢的心理状态。 哪怕在外人眼中,一个驻马城中的商人,也根本谈不上什么高贵。 但对乌鳢而言,这是他仅剩的自尊和体面,作为朋友,贾贵很是能够理解。 “兄长不必如此……” 同样用力地握住了乌鳢的手,贾贵也是不胜唏嘘,人生际遇,还真是不好说呀。他贾贵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一天。 如果不是第二次逼阳之战,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跟着齐国技击一起过去碰运气,如果不是恰好自己又没了混饭的门路……又怎么会有今天不算寒酸的故人重逢呢? “贾兄,不知如今贾兄于江阴子处,操持何业?” 擦了一把眼泪,乌鳢心态恢复了正常,于是随口问道。 “好叫兄长知晓,如今忝为‘义胆营’新编一大队大队长。” “……” “兄长?” 咚! “兄长” 243 摸底 勒石州来,更名淮中。 石碑很快就埋在了淮水之畔,上了祭品之后,就让突然蹦出来的支氏和巫氏去跳大神。 李县长有一个优势在淮水之畔很大,那就是“无支祁”这个远古大妖的后裔,算他亲戚。 没办法,谁叫小老婆商小妹的母舅一族,就是支氏和巫氏呢。 虽说之前跑去东奄捅死了几个支氏老阿舅,可不影响大局,毕竟李县长现在已经不是乡长,而是县长。 县长,就是大拿! 一脸懵逼的州来城本地人完全没闹明白,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这老家就换了名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这些本地人……就要搬走了? 哭爹喊娘的本地人有好几万,但这丝毫不影响李县长把他们“卖”到江北去。尤其是自己儿子都被老妖怪封了雷男,没人种地,那雷个屁啊,连把锤子都攒不出来。 “首李,淮中本地有黄、隗、楚三氏,再加上云轸之云氏,这便是淮中之精华。” 嬴剑有点犹豫的,治理地方,手中没人这不是闹嘛。到时候楚人反扑,他们一点底蕴都没有,难不成全靠战斗力来撑着? 除非老板会变身,从猛男变成超级猛男,或者超超级猛男…… 李县长懂嬴剑的言外之意,淡定地说道:“剑啊,天下纷争,土地好不好?好。但是你记住,土地再好,没有人好。手中有人,你今天土地没了丢了,明天打回来就是。可手中没人……楚国大不大?怎么被吴国爆锤的?” 虎躯一震的嬴剑立刻躬身行礼,他突然想起来同事商无忌曾经对他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现在想想,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商无忌在他面前装逼,明明是老板的骚话。 “那……首李如何处置淮中土著?” “今日吴晋会盟,成果如何还未可知,但之前何等惊人的暴雨……天地伟力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想要打探钟离城乃至徐城的消息,几乎不可能,因为整个淮下,现在都是洪水泛滥,根本没办法过去。 南北东西的交通,都严重受阻,李县长当然可以派船过去,但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大灾之下,原本的可爱小动物也会发狂的。 兔子吃草,可兔子咬人就不痛了? 这时候跑去灾区,他不干,也不敢。 话头转的奇怪,嬴剑没明白李解的意思,不过李解很快道:“待洪水稍退,把俘虏发往江北,此事,你亲自把控。军中谁伸手,斩!” “是!” 接下命令的是商无忌,但是左右亲卫和义胆营大队长们,都是身躯一颤,同时躬身行礼。 天地伟力固然要敬畏,但老大的疯狂,同样要敬畏。 “可惜舟船还是少了些,不然,可以走扬子江啊。” 路有点绕,但这年头的淮水,想要进入长江,还真是路子挺多的,哪怕进入了大别山区,都能从群舒之地绕进长江。 因为六国、群舒、宗国、桐国、巢国这一片广大地区,纯粹就是山林水泽,广大水域和西南方向的大湖相连。 整个地区的水域面积,不比云梦泽来得小。 中原地区对这片广大地域,统称“彭蠡”,而不管吴国楚国,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水军通行这一段长江水面,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水面之下的地形之复杂,前所未见。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地形,使得淮南英国、六国,如果不走淮水,走内河水系,通过各种泽陂湖泊,也能顺着大别山的走向,直通扬子江。 李县长这次搞伐蔡武装游行,隐藏其中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摸清江淮地区的地理环境。 做工程就是这样的,什么情况都得预备着。 像江阴邑这种分包工地,万一甲方吴国倒闭不给钱了,那不得拿工程器械还有产品啊啥的抵钱啊。 正常。 李县长想的呢,也很简单,大吴国际要是破产重组,搞不好像什么楚国集团、宋国节操有限公司,可能就会过来趁火打劫,干出来的缺德事,那肯定比蔡国摸许国的屁股还要狠。 那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江阴邑虽然是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肯定也是要未雨绸缪的。 先把各地的状况摸清楚,到时候跑路也好,跟人死磕也罢,也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不是? “首李,不若先行招募商队?” “噢?剑有什么好点子?” “可以招募六国、宗国商人,组织商队,将淮中土著,运往昭关。” “昭关?” “如今昭关为吴甲把守,以首李身份,昭关百人将岂能阻拦?过了昭关,便是扬子江。首李可先行命人前往棠邑、延陵,想必贾氏、运奄氏,也不会放弃结交首李的机会。” 嬴剑更是提醒了一下老板,“首李,如今淮下洪灾,国内只怕无法通传徐地。也就是说,公子巳同晋国会盟一事,成果如何,国内并不知晓。此时与其空等,不若先行交结首李……” 说得难听点,就是原本要拍公子巳的马屁,先押后,然后拍李县长的。 反正大洪水在前,有心跪舔公子巳,你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而且这时候还能组织船队入徐地的,其实也不多,大暴雨上来之后,邗沟的状况肯定也不好。 因为邗沟是因陋就简的人工河,它主体还是天然水系,这时候的通航情况,不是常年在水上漂的,根本没办法弄清楚。 巧了,优质水手和船工,如今就在李县长手里攥着…… 吴国国内山头有心发飙,但也不敢,因为这些个船工、水手甚至是纤夫,那都是大王特批的。 有情绪,找大王去啊。 “若是下柳在此,那倒是好办了。” 李解突然有点后悔,这次居然没有带姬巴出来,真是没得玩啊。 要说前往六国为说客,嬴剑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情况呢,只适合沙哈还没有灭了舒龙国之前。 这灭了舒龙国之后,你嬴剑再去访问某个六、巢附近的国家,那是啥意思?是不是又想来玩一波带走? 很恐怖的好不好。 “首李放心,六国弱小,可从门客中择选二三人,便可前往六国。” 当初公子巴回老家装逼,那是搂了不少“人才”的,像嬴剑自己,就是被公子巴淘宝淘来的。 更多的“人才”,那就直接跟人一起合买,一次买个两三百奴隶,然后再各自对对分,公子巴再从中挑挑拣拣,看谁识字的,就拉回阴乡当高级社畜。 总之,这年头的“拼多多”,总能有些意外之喜。 “事不宜迟,你亲自安排此事。” “是!” 244 陈田出使 “江阴子尽起州来楚人,迁往六地?” 颍水往来的情报贩子们又有了生意,各种消息到处卖,最紧张的,倒不是蔡国,而是陈国。 蔡国没有真正感受到猛男的厉害,但陈国是领教过的。 所以,陈国内部,对李解带着“义胆营”突然开始发浪,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而且李解这个人,在陈国人看来,压根没办法沟通。 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 “州来城虽小,亦是万人之地啊。” 陈侯年纪不小了,有点受惊吓的样子。 他以前就被吴国人吓过,上一次,吓唬他的人,叫做勾陈。 “如今州来为李解更名,当地之人,无论国野,尽数迁走。总计……或有六七万之数。” “……” 一脸煞白的陈侯此时明白,李解这个王八蛋,绝对是毒到爆棚的人渣。 “六七万之数!” 大殿之中,有大夫惊叫了出声,不能不惊诧啊,也不能不失态啊。这种行径,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国战! 现在这算什么?路过顺便抢个劫? “云轸呢?” “逃往蓼城。” “当真是无能之辈!” “云轸徒有虚名,竟是不战而逃!” 骂归骂,但也就是嘴上爽爽。 打仗这种事情,嘴炮永远是无敌的,真上战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陈国公卿大夫们都很清楚,该表态了。 陈国跟楚国有勾搭,这事儿江淮列国都知道,陈国毕竟要防着不少国家。相邻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蔡国、宋国、郑国……要不是陈国靠着联姻一直混得还不错,现在的局面,还真不好说。 “也难怪云轸,听闻当时是:舟船相连,二三十里……” “……” “……”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安静,久久没人说话。 舟船相连,二三十里。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大殿之中的陈国君臣都是心中有数的。 能够动用这样大规模的舟师,目前只有四个国家可以做到,齐国、吴国、越国、楚国。 李解算个啥呀! “这……这怎可能?” “如何不能?!” “舟船相连,二三十里啊!” “云轸常年用兵大别山,汝当真以为彼为胆小懦弱之辈?” 又是一番争吵,陈侯脸色越来越难看,要说硬实力,陈国的确比李解强。 可这事儿不是比大小,因为没法比,李解背靠大吴国际,乡镇企业家也是能够在中小企业板块上走一遭的。 噶韭菜嘛,多多少少的事情。 但是,噶韭菜奔着坐庄的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此时此刻,陈侯突然有点庆幸,当初在逼阳国,居然没有跟李解撕破脸。 也算是留下了缓和的余地。 陈国内部的争吵结束之后,一脸疲惫的陈侯召见了旅贲上士田。 刚升了职,还被混了一块颍水之畔的封地,妫田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连公主被掠走这种黑历史,仿佛都要淡忘了去。 直到陈侯召见,妫田才想起来,自己愧对君上啊。 宛丘城较之当年,更加高大,和洛邑有差距,但不比宋国商丘、鲁国曲阜要差。 在靠近颍水的地方,陈侯修建了“先圣台”,主要是用来看风景,当然对外宣传,是要纪念先祖。 “先圣台”夜晚观星的效果绝佳,视线开阔不说,夏天河风吹来,极为凉爽。 而且在“先圣台”底下,还有冰窖。 冬季采挖的颍水冰块,就储藏在这里,入夏之后,陈侯就是用冰块来消暑。 此刻,妫田到了“先圣台”哨卡前,心情相当的复杂。 公主妫夭现在已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吴国猛男那里,可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不能说,只能假装不知道。 哪怕李解这个畜生,已经公开把公主当捧酒侍姬来用。 济泗列国,就没有不知道这个真相的。 只有陈国人装鸵鸟。 “唉……” 妫田叹了口气,他感觉这一回可能是君上恼怒了,大概是要惩罚他。 “君子,宋人有云:吉人自有天相!彼时宋人,焉知戴子举,能有今日之功?” “岂敢相比宋国‘劲草’……” “‘桃花姬’之事,君子并无大错。若非‘桃花姬’自行出奔,岂有今时下场?君子于乱军之中,已是忠义双全!” 门客这番话,倒是给妫田打了气。 想想也是,要不是妫夭这个公主自己发了疯一样要逃婚,怎么会落在李解这条吴国疯狗嘴里? 现在好了,估计已经被吴国野狗玩坏了。 “唉……”妫田拱拱手,又是一叹,“便是指望君上从轻发落吧。” 自己对错如何,自己怎么想是不作数的,得看陈侯的意思。 死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妫田也是公族,不至于说就这么被干死。 可要说还能继续升官发财,难度系数不小。 真要是像戴举那样,其实也挺好的,死个几千族人,换自己成为陈国的国相,那真是血赚啊。 “上士,君上有请。” “君且带路。” 解下佩剑之后,妫田跟着卫兵,朝着“先圣台”走去。 高台非常高,要走几百个台阶,绕上去之后,妫田便行了大礼。 中央正坐的陈侯神色也是有些复杂,挥挥手,将宫婢、寺人撤下之后,只留了几个亲卫。 “陈田。” “臣在。” “妫夭一事,可有办法联姻李解?” “这……” 关于这个事情,妫田早就调查过了。 怎么说呢,他完全搞不明白李解这个畜生啊。 他妈的,找了个野女人做正妻,而且是稳如泰山的那种稳! 这个正妻,现在已经有了“夫人”称号,还是吴王勾陈特赐的那种。 除此之外,这个野女人生的野孩子,还被封为“雷男”,这地位……泰山都没有这母子俩要稳啊。 没有勾陈乱出招,妫田还觉得有点希望,现在?洗洗睡吧。 吴人又不是傻逼,野女人有“夫人”称号,那就是有权有势的,投靠她难道不比投靠陈国公主容易吗? 一个野女人,原本一无所有,什么人手什么人才,可能有人投奔吗? 但是有了“夫人”称号,还是吴王特赐的,那就不一样了,想要迂回拍吴王马屁的,可以绕五湖两圈。 除此之外,“雷男”是爵位啊,封地在江北,更是广大。 小孩子现在不懂事,跑去呵护他陪伴他成长,这将来经营土地,有了产出,能少了自己人的一份? 陈国公主再高贵,这事儿吧,一句话就能说清楚:陈国太远。 “田……不敢期满君上。” 妫田匍匐在地,朗声道,“君上,联姻江阴子,‘夫人’之位,绝无可能。盖因吴王特赐沙氏野女‘夫人’,姑苏之地,人尽皆知。” 听到妫田的回复,陈侯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至于无能狂怒,把妫田往死里打。 “勾陈啊……” 一声长叹,勾起了无数糟糕的回忆。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勾陈发动“万众一心”这个技能的时候,是在干晋国。 然后当时陈侯寻思着,这吴国有点猛,得去找帮手联盟一下,于是他就来了一次对楚国的国事访问。 呆了几个月,还没回家呢,也不知道勾陈脑袋里是不是缺了哪根筋,突然就跟楚国杠了起来。 更让陈侯觉得诡异的是,大概勾陈是在工地上抬杠抬久了,属于顶级杠精,把彭蠡地区的楚国势力驱逐了还不算,一路干到郢都。 陈侯第一次看清勾陈长啥样,不是在自己国家,而是在国外。 当时,勾陈的车辇,离他只有百步不到,要不是中间有一条小小的护城河,陈侯感觉自己会尿出来。 然后现在,陈侯依然有了尿意,很不爽的感觉。 “君上。” 妫田不明所以,抬头看着陈侯。 “陈田。” “臣在。” “吾命汝为使,出访江阴子。” “……” 身躯一颤,妫田感觉君上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是想让他去死。 但是没办法,谁叫公主丢了人。 心中一叹,妫田只好道:“田,必尽全力!” 245 忍无可忍 “君上竟命君子出访江阴子?!” “正是。” 回到家中,妫田把去了“先圣台”面见陈侯之后的安排,跟妻子说了一下。 妻子整个人当时就炸了:“君从傅人处归来才几日?怎可再赴险境?那李解野蛮无礼,犹如禽兽,倘使恼怒,定会噬人!”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骂李解的时候,听着挺痛快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骂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只好道:“吾为陈国丈夫,岂能畏首畏尾?今‘桃花姬’在江阴子处,君上命吾出访,或是命吾代为探望一番。” “‘桃花姬’自取其辱!”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嘲讽公主妫夭的时候,听着蛮爽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嘲讽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于是又道:“‘桃花姬’终是公主,再者,若能促成‘桃花姬’联姻江阴子,此亦是大功。” “我陈国竟是这般堕落!”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唾弃陈国的时候,妫田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贱妇!吾为上士,自当披坚执锐,纵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吴人云:舍生取义,前赴后继!汝小觑陈国丈夫耶!”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老婆跑了。 挨了老公一顿打,这还不跑,难道还留下来吃年夜饭啊。 妫田老婆的娘家在郸城,乃是姜姓后裔的大族,原先是厉国之君的近支,只是厉国没撑过齐国和楚国的两波爆发,于是就灭亡了。 毗邻厉国的陈国,就捡了现成的便宜。 毕竟当年的事情吧,齐国还要收拾鲁国,而楚国核心地区离这里太远,远距离长期控制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陈国笑纳了一片不小的地盘。 虽说现如今还是有“厉国复国主义”份子出没,但都是假的,说是说姜姓,可都是齐国的姜姓,摆明了就是齐国出资的ngo,坏得很。 并入陈国之后,曾经的厉国国民,也成了陈国人,原先的统治阶层,也成了陈国的贵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郸城大族。 姜姓厉氏,在颍水一带,还是很有能量的。 一巴掌把老婆打回老家之后,妫田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毕竟,老婆娘家的实力很强,他很怕老婆叫了娘家的兄弟来揍他。 虽然他是上士,可是个倒霉蛋上士,而老婆的娘家,卿士多如狗,大夫满地走,总之就是“恐怖如斯”。 “唉……” 很后悔,但没莫得办法,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呢? 妫田想到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着文书、符印还有金银细软以及亲卫奴仆,直接跑颍水渡口叫了个“滴滴打船”,然后顺流直下,奔入淮口去了。 还没出陈国呢,老婆已经从娘家郸城叫来了一大帮兄弟,大概有六七百人的样子吧,反正就是要把妫田打成龟田的意思。 妫田寻思着这事儿难办,夜里也没有在项城逗留,继续南下,到哪儿是哪儿。 第二天的时候,就在胡邑逗留,见没人追来,这才悬吊吊的心,安静了下来。 “贱妇,竟是狠辣如斯!” 骂了一声,可又莫得办法,老婆娘家的兄弟有点多,自己虽然是君上的本家,可本家要说随随便便拉个几百号人给他撑腰……还真不行。 “唉……” 都忘了自己第多少次唉声叹气,妫田只觉得自己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君子。” “嗯?何事?” “有车马北来。” “贱妇!”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妫田一咬牙,道:“换装!” “……” 这是预案,当然以前没有“换装”预案的。 但自从妫田连续遭遇了几回吴国猛男之后,这“换装”预案,就从脑洞变成了计划,然后,终于开始实施。 很快,一群衣衫褴褛南下讨饭的野人,就弃船步行,推着破旧的木头车子,手提肩扛着麻袋,缓缓地顺着颍水之畔前进。 一队骑传从他们身旁路过。 一队旅贲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有旅贲看了他们一眼。 一队不知道谁家的家奴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掏出来几个曹国币扔在了地上。 浑身难受的妫田感觉遭受了羞辱,一脚踩住了地上的币,然后骂骂咧咧地捡起来揣怀中。 没办法,衣衫褴褛之辈,怎么可能见钱不捡? 不捡就是演技差,不捡就是浑身漏洞。 当然现在也的确浑身漏洞,天气太热,乞丐装反而让妫田觉得爽快无比,有一种无比奔放乃至不可名状的快乐。 有心把衣服都脱了,但想想自己毕竟是陈国公族,怎么可以这样干? “唉……” 炎炎夏日,让妫田只想找个地方纳凉,现在想想,还是在水上飘着舒服,至少可以用河水冲个凉。 人在船上,就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 “站住!” 正在想着在水里游野泳的妫田,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嗯?” 一行人停住了,然后就看到一辆马车哗啦哗啦地朝前走,妫田一行人衣衫褴褛,自然是野人贱人,遇见贵人,肯定要站道旁的。 老老实实地站着,结果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从里头钻出来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面白无须双目有神,打量了一番妫田一行人,然后声音清脆地冲妫田喊道:“上士田何至于此?!” “嗯?” 妫田一愣,寻思着自己不能暴露,就假装没听懂,一动不动。 “原来不是上士田。” 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妫田内心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幸亏见多识广,这才没有中招。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不知道哪家的赶紧走。 “尾田,我等南下,终须人手,此间野人遇贵人而立道旁,乃是知礼可用之人。不过就地招募?” “公……公子,此行轻装即可,不必征用太多。” “我等筹备礼物,皆在邸阳邑,此刻前往,只怕人手不济。此地道旁野人之数,百二三十,定是够用。” “这……” “便如此罢!” 说罢,年轻的公子哥让人前去招募野人。 站道旁的一群“野人”顿时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偷瞄着妫田。 妫田顿时暗骂:这是哪个公子,此时还要出外游玩! 硬着头皮,跟左右示意了一下,这帮“野人”顿时领会了精神,别人来招募人手,他们作为“野人”,当然应该要表现得美滋滋啦。 野人能吃到公家饭,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公子哥招募工作很顺利,于是整个队伍又慢吞吞地朝着东南去了。 快到邸阳邑的时候,妫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两条腿又酸又麻,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两条腿。 而那个公子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君子,时下当如何?” “趁夜离开邸阳,吾不知是哪个公子,待出使回转,定要面见君上,斥责此君!” 正发誓呢,突然就见公子哥的亲随,扛着几个大缸过来,缸里面是热腾腾的饲料。 这饲料呢,显然不是喂牲口的。 因为妫田一行人住的地方,就没牲口,牲口在更加豪华的地方住着呢。 “……” “……” “……” 一群“野人”忍住了恶心,一双双复杂的眼神,盯着妫田。 “尔等是哪位公子之属,报上名来” 妫田忍无可忍,顿时咆哮了起来。 246 妫田快跑 几个仗剑武士一看,这些“野人”居然敢冲他们咆哮,顿时大怒,直接拔剑就要砍人。 只是仗剑武士还没有出手,一群“野人”先拔了剑出来,剑的档次更好,都是大吴国际出品的进口货。 “有刺客” “住口!” 很是不爽的妫田彻底成了暴躁老哥,上去就是一耳光,打老婆一样打仗剑武士,正面一个耳光又反抽一个耳光,总之手感绝佳特别爽。 “汝等!是!哪位!公子!下属” 口水都喷了出来,妫田眼球都要凸出来一样,整个人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呼吸急促不说,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上士,上士……” 几个“野人”赶紧上前拦住了妫田,暴躁老哥没必要啊。 既然都暴露了,都是自己人,也就没必要再过分。 有个“野人”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武士领口:“我等奉君上之命,前往淮水。汝等何人?” “啊?!” 这几个武士显然都是被惊到了,他们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到底也是小贵族子弟,有点身份的。 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抱拳行礼,恭敬地应道:“我等跟从‘尾田’前来,并不知服事于何人。” “尾田?太康尾田?” “正是。” “……” 见对面的武士回答的很顺畅,妫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想要回家,然后跪在地上求老婆原谅。 太康尾田,太康是指太康城;尾田这个“尾”,是鲁国尾氏;田,则是名。 不过陈国的尾氏跟鲁国尾氏很早就闹掰了,鲁国尾氏的一支出逃陈国,就是陈国太康尾氏。 这个家族出很特别的文化人,那就是拳头跟砂锅一样大的文化人。 除此之外,尾氏重信,承诺过的事情,可以花很久很久的时间去完成它。 妫田之所以要确认是不是太康尾田,那是因为他知道,太康尾田这个家伙,现在虽然出仕,但主要是给某个公主当户外保镖。 而这个公主,就是“桃花姬”的妹妹,“小桃花姬”妫蓁。 不祥预感的由来,就在这里。 “尔等不曾见过吾。” 妫田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直接跟这般仗剑武士告辞,玩个鸟啊,留这里百分之一百是个坑。 这是什么地界儿? 这儿都已经是邸阳了,鱼龙混杂,江淮列国的土著们,都在这里杂居。然后还有吴楚两个超级流氓的冒险家们在扎堆,商人、间谍、落魄武士、流浪剑客……应有尽有。 之前妫田“换装”的底气,就是在这里,不怕被拆穿,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野人,各个地方的野人,各个类型的野人。 甚至扬子江两岸的“沙野”之人,都能找到。 但是现在……去你祖母的! 妫田再也不上当了,上过一回恶当了,还能再上第二回? 上次一个“桃花姬”,差点把他给搞死在逼阳城。 这次一个“小桃花姬”,呵呵。 “撤!” “嗨!” 没有废话,妫田赶紧跑路,他也不想猜这里到底是谁,也不想知道,就当没见过。 连夜跑路的妫田心惊胆颤的很,夜里赶路有一个不好,必须得打火把,要不然,颍水两岸,还有野生大老虎出没。 这玩意儿,真心恐怖。 也就是他们人多,这才好办,如果三五成群的那种小队,野外遇上老虎,有一个算一个,基本死光光。 并不是所有流浪武士都能保证自己的装备俱在的,好些个倒霉蛋,直接把祖传兵器给卖了,然后到处讨饭。 这种人,且先不说他们在文明社会如何生存,在国与国之间流窜,野外的大型猫科动物,真的会教做人。 “上士,那些郸城剑客,会不会透露我等行踪?” “你说呢?” “……” 提问的亲随也觉得自己挺傻的,问这种二逼问题。 那些仗剑武士,当然会透露他们的行踪啊! 黑夜之下,黑着脸的妫田一脸抑郁:“如今只能祈求上苍,希望这次太康尾田保护的,不是‘小桃花姬’吧。” 作为本家人,妫田也不得不吐槽一下,自己国家的公主,都他妈有病!有病!有病! “呼……” “赶路赶路赶路!天明之前,便能抵临颍水口。我等前往那里,再行歇息!” “嗨!” 好在颍水东岸,曾经有过国家建设,道路虽然破坏的很厉害,但总体上还是能走的,至少战车能溜一圈,那么两条腿踩起来,也就没问题。 再者夜里赶路,也凉快得多,比不上坐船,可比白天强多了。 “上士!”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若太康尾田此次跟从之人,当真是‘小桃花姬’……又当如何?” “嗯?!” “……” 一看上士田这个德行,做跟班的也明白过来,问个鸡儿问,大家看到太康尾田了吗? 没有! 听说过“小桃花姬”妫蓁吗? 也没有! 我们出来干什么的? 出使吴国江阴子! 完美。 不再逼逼的跟班们也是觉悟了,现在绝对绝对不能跟刚才那帮人接触,只要看上士田都这副见了瘟神的模样,就可想而知了。 而此时,邸阳邑外,马车前后也有骑士掌灯,显然,这支队伍也是打算启程了。 “尾田。” “公子。” “当真是上士田?” “虽未透露身份,不过……听闻上士田触怒其妻,正出奔外逃。” “离开郸城时,不是有人言,上士田正要出访吴国江阴子?” “传言而已,倘若真要出访,君上又怎会派遣上士田一人?”尾田想了想,又道,“江阴子于逼阳迫使宋人割地赔款,更是灭亡薛国,尽迁薛氏前往姑苏。如此当世强者,非公卿上大夫出访,等同侮辱啊。” 说罢,尾田突然又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满,毕竟,这里头的事儿吧,不纯粹是吴国和陈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这里面还有自家公主被吴国猛男掳掠的破事儿! 对于“桃花姬”,尾田心中想着的,就是希望“桃花姬”妫夭能够全须全尾,奶狙很好,这样出嫁蔡国,还是可以的。 但是一想吴国猛男的作风……算了,只要不怀孕就好。 “公父乃是智者,想来不会如此。” 年轻公子说罢,又道,“如此绕路,当真是疲惫。我等前往息国,过境蔡国,不是更加省力?” “公子有所不知,近来蔡国谣言四起,蔡侯正在蔡国国内征兵,多事之际,纵使绕路,也要稳妥些许。” “唔……原来如此,那便赶路吧。” “嗨!” 247 推演蔡国 “贵啊,上将军当真会用我?” “兄长放心,今兄长立有大功,上将军素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以兄长之功,金银财帛,上将军绝不会吝惜。” 对于乌鳢的疑问,贾贵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再三强调,老大是赏罚分明的。 果然,贾贵虽然没有打包票,只说李解金银财帛不会吝惜,反而让乌鳢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趟冒险,完全是值得的。 实际上,也没啥冒险,就是帮忙提供平台,让贾贵自由发挥。 而跟着贾贵前来的沙哼,则是扮作越国土豪武士,作用就是扮酷装逼,效果非常好。 最重要的一点,沙哼开口说老家方言,汝水两岸国家的人,完全听不懂。 吴越之地讲的话,在汝水一带的人听来,都是鸟语,其中区别……没有区别! 不过汝水两岸国家的人听不懂话不要紧,看得懂宝贝就行。 土豪武士带了不少好宝贝,比如吴越的土特产……宝剑、丝绸,这些都是极为紧俏的硬通货。 除此之外,还有白沙麻布,因为麻布质量好,引起了驻马城的轰动。 很多豪商想要买断白沙麻布的织布技术,能够把麻布做得这么细腻,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还染色到位,青布干净、黄布亮眼,都是好货色。 就冲白沙麻布,连乌鳢自己都动心了。 要不是心里头时时提醒自己,白沙麻布算个屁?当年的“担夫贵”现在是大吴国王命猛男的手下啊! 虽然不知道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也不知道到底管了多少人,但贾贵这绝对完成了个人的自我奋斗。 这是一步登天,这是由贱转贵啊! 要不名贵呢,就是取对了名啊! “伯哼,眼下看来,流言已然奏效。蔡人竟然征兵了。” “蔡国耕地密集,人口众多,汝水都邑,城郭不输姑苏。” 听沙哼这么一说,贾贵小声地询问,“以伯哼之见,蔡人会不会扩军?” “如今楚国内乱,淮下又是洪灾,淮上列国之主力,短期内不能回国。诸国皆是乌合之众,纵使征兵,也不过三五万之众。以蔡国国力,若是国战,打光三十万……或许才会亡国。” 沙哼的算法有问题,但问题也不大,参照了吴国、宋国之后,又看到了蔡国都邑的规模,这样想也很正常。 只不过,打仗终究不是比人头数量。 蔡国就算真的极限动员,拉出来的也是无能废物,有敢战之心的,可以想象。 “伯哼,蔡人会先攻哪里?” “若是首李过了蓼国故地,我们在此,应该会收到消息。既然没有消息,那么首李应该在州来城附近。”言罢,沙哼沉着地分析道,“若是首李在州来城,那么楚人必定退却,算算时间,应该就在汝水入淮口,大概就是蒋、蓼之间。” 合理推演之后,沙哼根据这个推算结果,再跟贾贵说道:“驻马城为蔡国隔开,楚人动向,只怕消息不会轻易传过来。倘若楚人退守蒋、蓼之间,那么蔡人不会顺流直下用兵。” 有了这个基本推演的结果之后,沙哼摸出一副地图,铺开在案几上,然后点了点汝水西岸和颍水:“蔡人用兵,不外东西两地。” 一旁傻站着的乌鳢一句话都没听懂,因为沙哼和贾贵说的话,是稍微正规了一点的吴地口音。 贾贵也是搞了很久,才能跟鳄人交流的。 传统吴人在语法用词上,和中原列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口音有问题,然后文字有区别。 现在却是更加夸张,乌鳢很努力地去听了,也只是大概能听明白几个字词,可是这些字词凑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半天,等沙哼和贾贵停当之后,贾贵才和乌鳢稍微解释了一下状况。 “蔡人何不分兵?” 从贾贵那里听明白了之后,乌鳢不由得对沙哼这个矮壮怪相当佩服,能够把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种人,绝对是列国之卿士啊。 然而这样的人才,居然是个猛将? 反正贾贵给乌鳢的描述,就是沙哼很能打,多能打呢?把戴国旅贲中士沙飞,直接打得投降。 一次俘获三万戴人,猛得不可思议,听得乌鳢眼睛发直。 然后贾贵又说,论勇猛善战,还有另外一个猛将,“五步见血沙仲哈”,羿阳君姬玄是他杀的,舒龙国这个国家是他灭的…… 贾队长要是说美女,那乌鳢还真不一定听说过,但要说“五步见血”“十步杀一人”,那就好说了。 驻马城商贾繁多,消息自然灵通,沙哈这条恶狗,在这里照样也是有名气的。 越是知道这样的猛人只能打打下手,乌鳢对大吴国王命猛男李解,越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只想着赶紧抱大腿的乌鳢,也是想要献计献策多多立功,给钱最好,可要是也能在李解手下混口饭吃,说不定也能调换一下贵贱身份。 这是个大机会啊。 乌鳢不敢放弃,所以绞尽脑汁帮忙参谋。 在贾贵和沙哼分析的基础上,他就很直截了当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沙哼在琢磨蔡国会往哪里打,可乌鳢琢磨着,蔡国现在属于奇葩时期的“一家独大”,那么,为什么蔡国不分兵四出呢? 反正本钱雄厚,附近哪里有对手? “分兵?” 沙哼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当真愚钝了。” 习惯性用强国的标准去衡量,倒是忘了,淮上列国,都是菜鸡,虽然蔡国也很菜,但蔡国这个菜鸡,显然在这个时侯,是可以到处虐菜的。 “陈蔡以颍水为疆界,此时陈国消息不通,倘若蔡国出其不意,颍水两岸之城邑,未必不能攻克。” 地图上略微点了几个点,“邸阳南北城邑,听闻沿途多市场?” 提问的时候,沙哼看着乌鳢。 作为驻马城的“地头蛇”,贩卖马匹的生意,显然不会只在本地做,汝水颍水不分家,肯定是熟悉的。 “邸阳城南北,颍水沿途……确为市场丰富。除列国之外,尚有旧年淮夷诸部。再有如支氏、巫氏大族,亦是丁口繁盛,非是寻常部落。” “支氏?” 沙哼眼神有点意外,提到支氏,他脑袋里冒出来的,就是首李弄了几头大象回家,那头大公象,叫做李采花。 “正是,支氏丁口众多,实为一小邦。相较汝西房、道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如此,蔡国东征,有利可图啊。” 从难易度和回报率来看,显然蔡国即便分兵,也会先易后难,毕竟,颍水两岸的国家,基本都是不健全的,根本没对手。 攻克颍水两岸之后,只要抓紧时间巩固城防,陈国就算反应过来了,也只能干瞪眼。防御战可比攻城战轻松得多,陈蔡两国国力相仿,互相之间又算是知根知底,陈国可能就会吞下这个哑巴亏,搞不好还得继续联姻讲和。 “若是西征,终究是离楚国边陲太近了一些。” 贾贵现在也能看懂地图,江阴邑的地图,和其它国家的舆图完全不同,乌鳢是完全没看懂图纸上到底画了个什么鬼,但贾贵在柏国故地往西划了一条线:“此地堡垒林立,山岭复杂,正是楚国方城所在。” 方城并非是长城,和长城完全不同,它更像是大量兵站、堡垒组合起来的复杂防御阵地。 重点利用了复杂的山脉走向和山岭地形,和长城那种大型建筑完全不同。 这年头的防御工事,其最终目的,并非只是防御,而是为了反击。 所以如果蔡国西征,可能会吃掉楚国方城以东的势力范围,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和楚国前线直接对峙,结果反而未必有多么美好。 反而向东南扩展势力范围,对楚国的触动,并不会太大。 几人略作讨论,便是断定,蔡国就算分兵,其主力,也必定是要东征! 248 坚决 蔡国都邑,颍水入淮口的变化,很快就传到了新蔡城。 召见群臣的蔡侯很是兴奋,他不仅仅是年轻,还很有斗志。 “吴国李解以我国无礼为由,远征攻打,如今淮下天降暴雨,淮上诸国之从者,皆是受阻于徐地!” 手掌虚按佩剑,蔡侯很是兴奋地喝道,“今时之大势,乃天赐良机!” “君上英明!” “君上英明!” …… 这种机遇,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说一声“天赐良机”,完全没有问题。 兴奋的不仅仅是蔡侯,整个蔡国的公卿大夫,也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大国无力伸出触手;老朋友老对手陈国又不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组合起来实力不弱,但现在主力全部被留在徐地的淮上列国已经成了没牙的土豺…… 唯一有威胁的,大概就是劳师远征的吴国王命猛男李解。 然而在蔡国君臣看来,他们只要提前布置好防御,劳师远征的“乌合之众”,纵然把宋国爆打了一顿,又能奈何他们蔡国? “众卿以为,当尽起大军,攻略何处?” “淮上列国皆可讨伐!鼠辈以无礼而攻蔡,我辈自当以无礼伐之!” “列国虚弱,汝、颍之间,皆为蔡国疆土!” 蔡国群臣都是相当激动,因为一旦顺利扩张,国内的贵族封地规模,自然可以大大扩充。 尤其是蔡国本身国人数量并不少,加上耕地面积相当广袤,总人口和超级大国没法比,但也是百万量级的地区小强。 哪怕单独把蔡国都邑拿出来,也不输给狗蛮子吴国的姑苏多少,甚至在人口质量上,还要胜出不少。 一众蔡国公卿大夫,心里想着的,就是尽取颍水两岸之地,攻略淮上列国之土。 甚至他们已经想好了,灭了这些淮上小国之后,也不用绝其祀,还是能够给予点特权,让他们能够祭祀一下自己的祖先。 这样,也能显示他们姬蔡的胸怀,跟狗蛮子国家,那是完全不同的! “颍水以西,淮水以北,当先行收纳!” “遣一师东进,经略颍水以东!” 整个大殿,顿时吵嚷起来,以往看到群臣这副模样,蔡侯都会非常的不爽。 毕竟,这样有失风度,毫无仪态。 但是今天,却是大大的不同,蔡侯恨不得大笑三声。 这样的天赐良机,居然让他遇上了。 合该蔡国强盛! 在他手中强盛! 蔡侯甚至想象着,趁着楚国内乱,吴国自顾不暇的机遇,东征西讨,联合列国,未必不能效仿当年郑国,玩一玩中原称霸。 吴晋互王? 蔡侯不由得心中冷笑,假以时日,谁知道会不会让蔡国也能和当年的徐国一样,称王于江淮? 只不过这种兴奋之下,蔡侯还是保持了最后的一点冷静,毕竟,刚刚打完逼阳之战,逼迫宋国签下丧权辱国条约的吴国江阴子李解,就“近在眼前”。 “李解已至州来,楚人云轸不战而逃,如今州来城,已然沦陷李解手中。” 忽地,有人出来,泼了一盆冷水,整个大殿的热烈吵嚷,这才安静了下来。 中大夫蔡邦出列,行礼之后,这才朗声道:“臣蔡邦启奏君上:李解,虎狼之徒也,不可轻视。其人发于‘百沙’,今为吴国栋梁,绝非善类。时人常以‘猛大帅’‘擎天柱’相称,足见其人勇猛善战,又为吴王看重!” “卿之言,吾知矣。” 蔡侯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小看谁,都不要小看狗蛮子吴国那里出来的疯狗。 老妖怪勾陈带给两三代人的阴影,至今还没有消除。 而李解,已经证明自己可以干挺一个中原大国……两次。 “众卿以为,中大夫之言,如何?” “中大夫所言甚是,江阴子李解,非常人也。战宋于逼阳,屠戮薛国贵种犹如屠犬,可谓豺狼虎豹!” 也有人提醒着同僚,李解这个王八蛋,杀贵族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的。蔡国谁要是落在李解手中,就只能自求多福。 乖宝宝遇上豺狼虎豹,所求的,就是死得好看一点,体面一点。 “荒谬!李解虽强,我蔡国无人耶” 一人出列,雄壮威武,怒目环视四周,然后喝道:“今为蔡国之时运,岂能畏首畏尾。倘使惧怕李解,何不诸君早早效仿戴国旅贲中士!” “你!” “狂妄!” 蔡国军方的人站了出来,不管别人怎么样,军方的人必须敢打,不然玩个屁。 见军中将领开始叫嚣,蔡侯非但没有不满意,反而眼神流露出了赞许。 将领敢战,那么军心就可用。 “众卿以为,当着重何处?” “东进!” “东进!” “东进!” 不多时,不管是朝中大夫还是军中将帅,都是有了共识。 “好!如此,便誓师东进!” 从州来城的消息传到新蔡,再到新蔡誓师出兵,前后不超过一天半。 蔡国面对这种机遇,也是没有畏首畏尾犹犹豫豫,前军直接横贯国境,直扑颍水,连续拔取几个城邑之后,颍水两岸的淮夷部落,立刻归降。 而此时,颍水东岸,大量商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兵贵神速,蔡国军队也不傻,两天之内,就让两个“旅帅”率领本部人马,在颍水以东的道路上,截断了南北的联络。 “蔡、蔡国军队,怎会在此?!” 刚刚从邸阳城南下的尾田,看到设卡安营的蔡国军队之后,整个人都是震惊无比。 “公子!大事不妙,蔡军竟然出现在此,只怕形势有变!” “尾田为何这般说?我等陈国人,素来交好蔡国,纵使有蔡军在此,看我令符,也不会为难。” “不可!” 尾田一脸凝重,“公子身份隐秘,又事关联络息国,不可不察!” “再者,蔡侯引来江阴子,此间原由,公子亦是知晓。倘若蔡人报复,只怕大大不妥。” 至于有多不妥,尾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年轻公子,多少还是能领会到。 “如此,折返邸阳?” “也只有如此。” 尾田点点头,正要这样决定,却见前方设卡蔡军之中,有人驾着马车出来,马车上,一个蔡国“旅帅”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这行人:“止步!汝等形迹可疑,还请报上名来!” 心头“嘎登”了一下,尾田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压低了声音,先对年轻公子道:“公子,还请回车内。” “可。” 等年轻公子回到车内,尾田立刻命令道:“诸君严阵以待。” 他们一行人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面对蔡国一个旅,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蔡国一个旅,也不过是五百士兵而已。 “吾乃郸城商人,途径此地,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尾田这般说着,却是心一横,如果蔡国旅帅为难,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249 有朋自远方来 “吾奉命前来讨贼,二三子既为友邦陈国之人,还请予以方便,暂且留下。” 说话间,蔡军的旅帅又行了一个军礼,“某乃‘玄甲旅’蔡英,多有叨扰。” 自报了家门旗号,显然也不怕陈国人找麻烦,摆明了就是不让人走。脸已经黑成木炭的尾田顿时知道,现在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事情。 “既如此,吾先禀明主上。” “理应如此。” 蔡英面带微笑,有礼有节的模样,实际上已经示意“玄甲旅”,随时准备动手。眼前这群陈国人,人数也有一二百人,这要是跑回陈国,岂不是暴露了他们蔡国的军事行动? 这要是让陈国提前反应过来,他蔡军罪该万死! “公子,眼下着实难办。” 尾田脸色很不好,马车内的公子哥倒是很淡定,反而平静地说道,“可是要截留我等在此?” “正是。” “如此看来,蔡国是要侵略颍东。” “拦截我等之人,乃是新蔡上军‘玄甲旅’旅帅蔡英,此人麾下有披坚执锐五百之数,极为厉害。” “比之秦国锐士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乃是蔡国精锐步卒,蔡国全部郡县,只此五百人。” “唉……罢了,不可力敌,就地驻扎,听天由命吧。” “嗨!” 也是无可奈何,尾田只能保证大家尽可能地安全,没必要和蔡国部队撕破脸皮。更何况,他们到底还是贵族,“玄甲旅”旅帅蔡英再如何,看在陈蔡两国以后还要打交道的份上,也不会太过分。 此时,尾田内心相当地复杂,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昨天那帮假扮“野人”的家伙,把蔡国部队引过来的。 不然怎么这么巧,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蔡国“玄甲旅”就到了? 太巧合了吧。 尾田在黑着脸感慨巧合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入淮口的妫田,比百里之外尾田的脸还要黑。 “蔡人?!蔡人” 妫田心态又一次爆炸了,这上哪儿说理去?他妈的他就是路过啊,怎么一副跳出蔡国包围圈的模样? 而且妫田很清楚,之前他赶紧跑路的原因,就是大胆猜测尾田守着的,是不能接触的人。 上一次他在宋国,就是信了邪,结果差点小命都没了。 “上士!” “君子,眼下如何是好?” “太康尾田若是身陷蔡人之手,倘若我等回转宛丘,君上必定诘问!” 一群手下还在争论尾田这个人的下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妫田心态早就炸了,直接撕开喉咙狂喷:“尔等豚犬之智!愚蠢” 咆哮了一番,口水狂喷的妫田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呼吸有点急促,甚至有点不能呼吸了。 那种感觉极为糟糕,然后又头痛欲裂,这让妫田恨不得赶紧退休,当什么官儿?当什么官儿啊! 退休!必须退休! “不若……不若前往州来,求援于吴国江阴子?” “……” “……” “……” 突然,有个家伙小声地提了这么一个意见,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盯着他。 “我就是随口一言……” “好!” “彩!” “子有急智,他日必有成就!” 在欢声笑语中,这个家伙挠了挠头,还挺不好意思的。 刚冷静下来的妫田,当时就血压蹿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刚才是心态爆炸,现在是脑袋爆炸。 “放屁!” 口水继续狂喷的妫田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他从逼阳国学来的粗鄙之语,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是很快,骂着骂着,妫田自己又冷静了下来。 见他突然站着发呆不骂人了,一群手下又开始担忧起来,围着他。 “上士?” “君子?” 妫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突然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正色道:“两害取其轻,‘义胆营’劳师远征,蔡人无耻下贱,若是两害相争……或许一死一伤,亦能拯救尾田。” “君子?!” “走!即刻前往州来!” “嗨!” 下定决心的妫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不定那个吴国野人现在没力气了呢?到时候跟蔡人这么一打,嘿,两败俱伤,完美! 而此时,改名“淮中”的州来城中,李县长正一脸的愁苦,看着正扶着铜盆干呕的蛇精,一边抚背一边小声道:“你说说你,吃不下就吃不下了嘛,硬要吃,现在吐了吧?” 蛇精扭动着身躯,难得有了脾气,擦了一下嘴娇叱道:“如今用膳,非是为妾口腹之欲,怀有身孕,妾身便是二人之量。” “哪有你这么算?那老子吃饭是不是得照着好几亿来计量?” “?????” 蛇精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个野男人在说什么。 “唉……” 李县长又是一声叹息,刚在淮中城休息了几天,结果都没干几炮呢,之前以为是晕船才吐的蛇精,居然吐的越来越频繁,于是李县长知道,这事儿吧……不简单。 很不简单啊,无炮可打,精力没处释放啊。 他又不像“义胆营”中的义士,逮着个母的都能凑合。 “唉……” 连续叹了一声,李县长搀扶着“白蛇”回到榻上,然后招了招手,两个女婢过来闪着凉风。 还好云轸这个跑路将军也会享受,州来城中,窖藏的冰块居然也不少,李县长自然就笑纳了。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不怕热也不怕冷,毕竟,当年做工头的时候,封闭环境气温拉到四十度以上就是毛毛雨。 但娇滴滴的美女蛇就不一样了,跟着舟车劳顿,已经很吃苦了,没理由再糟践下去。 李县长爱好美色,美色,就和车子一样,想要漂亮,全靠保养。 搭理得不好,那这个车,就得看先天底子,底子好,多撑几年,开个十万二十万公里,也就差不多了。 底子不好,三年大修五年报废。 所以,真男人,都对爱车相当的呵护。 正琢磨着如何小保大保的李县长,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禀,于是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蛇精的手背:“你先休息,好好养胎。” 然后走到了外面,问道:“什么事?” 前来通禀的是亲卫沙皮,神色严肃地看着李解:“首李,城外有陈国人,为首者自称是陈国旅贲上士陈田,说是有紧急之事,求见首李。” “妫田?哎哟,可想死我啦!走走走,快去看看这个妫田,上次见面,还是在逼阳城呢。这是个福星啊,我得请他吃饭,跟他喝两杯。皮,库房还有糖渣酒吗?” “有!” “拿一坛出来,然后弄几个菜,招待一下。” “是!” 李县长摩拳擦掌,整个人都是美滋滋的,要不是这个妫田,他怎么能把陈国公主的肚子给搞大了? 这是月老啊,绝对要请他吃饭。 此刻,站在“淮中”石碑前的妫田,一脸的懵逼:“这是何文字?” “上士难道忘记,逼阳城中,亦是有这等江阴文字,当时运奄无忌曾言,此乃星汉之间,天降文字。” “噢……” 妫田终于想了起来,商无忌是吹过这么一个牛逼,说这个文字,是汉字。 一脸不屑的妫田顿时冷笑:真喜欢给脸上贴金,汉字?你江阴邑就是个野人之乡,星汉疯了往你那里降文字呢。 正暗中嘲讽呢,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耳边炸开,明明隔得很远,可就是觉得声音已经灌入了双耳。 “哈哈哈哈……上士田能来我淮中城作客,真是幸甚!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说着,李县长就唱起了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上士,猛男以上士为友?” “闭嘴!” “嗨……” 整个人都有点紧张的妫田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这才上前行礼:“田,见过李子。” “嗳,不必客气,自己人,自家人,来来来,李某听说上士田前来,已经命人准备酒宴,走走走,一同畅饮!” 说着,不等妫田说话,一把抓住妫田的手腕,直接拖犟驴一样拖着就往前走。 泥土地上,妫田的两只脚,刨出了两条浅浅的“壕沟”。 250 大礼包 被一路拖进淮中城,妫田根本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忖是陈国旅贲中士,怎么地也算身强体壮,可这个身强体壮和李解的身强体壮比起来,感觉就是两个世界。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怪物! “李子、李子、李子……” 手腕感觉都要脱臼了,妫田赶忙叫喊。 结果李县长鸟都没鸟他,还笑呵呵地说道:“李某久盼中士田啊,逼阳一别,甚为想念。唉,说起来,若非中士……哦,上士田、上士田。呵呵,上士田前途光明。” 有点不好意思,李县长还憨憨地傻笑,笑得妫田毛骨悚然。 这个怪物! 终于被拖到了一处大堂,大概是原先云轸的住处,正堂还能当做礼堂用,场面不小,梁柱廊檐都明显有巧匠的痕迹。 正道左右,石匠雕刻的石像也是各种祥瑞异兽,楚国贵族的享受,显然和别国有点不同。 这种地位,就是有点超然。 “上士田乃是贵客,李某自当准备上好酒水!” 茅蔗制糖后的副产品,经过多次处理之后,陈酿的颜色越来越漂亮,几近琥珀色,看上去很是诱人。 而且那种淡淡的香气,跟米酒有着明显的区别。 原本妫田还有急事要说呢,这时候被老李一把拖到酒桌上……嘿,他就不想说话了。 喝酒! “哈……诚乃佳酿!” 眼睛放着光,妫田不是没尝过糖渣酒,在逼阳国灰头土脸之后,第二次过去,就喝到了糖渣酒。 当时列国大夫和将军们,都想着怎么做代理,可惜,老李说了,这产量不行,代理啥啊,都是在野外不小心捡来的,哪有那么多。 “上士田都说好,那就好办了。说起来,李某正想将此酒售卖至宛丘,奈何无有熟人引荐。今日得见上士田,便是欢喜,若是君不嫌弃江东劣酒,不若代为售卖一二?” “……” 愣了一下的妫田整个人又炸了。 激动、兴奋、不可思议、头脑空白…… 不仅仅是他,跟着来的一帮小弟们也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这是啥跟啥啊,怎么突然就捞了这么一个大买卖? 难道公主真是上士田卖给吴国猛男的? 不然怎么解释来了就给大礼包?!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啊! 然后李县长毕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当年校长就语重心长地教导过全校学生:做个对社会有意义的人。 嗯,反正李县长感觉现在挺有意义的。 “李子……” “自己人,不必客气。”李解笑呵呵地看着妫田,眼睛微微一眯,“若能在宛丘略有所得,这酒,便也是物有所值啊。” “岂敢……” 虽然不知道老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这是酒啊,还是好酒,而且颜色很漂亮的好酒。 就这样的酒,别说是在宛丘了,就是卖去洛邑,这不得二十倍利? 不!五十倍利! 因为老李说了,这酒纯属看脸,产量很低,全靠野外碰运气捡到。 捡到就是赚到! “中士,太康尾田。” 一旁侍奉的左右手,给妫田倒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下。 这时候妫田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宛丘卖酒之事,李子放心,田……必定尽心尽力!” “好!痛快!来来来,李某敬陈君一爵!” 拿起陶爵,就是干了一杯,李县长哈了一口气,这“朗姆酒”喝起来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不过李县长也不爱喝酒,要不是为了应酬,他做工头那会儿,恨不得顿顿吃饭喝雪碧,喝屁个酒。 “李子!” 连忙应了一杯,妫田这时候才抓住了机会,说道,“此来访问李子,本是受我主之命,只是,临到此处,尽是察觉蔡人兵卒出没颍水以东!田之故交,太康尾田,或为受困邸阳南。李子,田此番叨扰,还望李子出手相助,田……感激不尽!” “嗝!嗯?!” 打了个酒嗝,李县长一愣,“蔡人到了颍水以东?” “正是!还望李子尽快救援田之故交!” 妫田虽然也喝了点酒,可美酒再好,这时候也得办正经事。 不过他也没糊涂,没把太康尾田给谁当保镖这事儿说出去。 “尾田?” “正是!” “有尾田,肯定有岸本喽?” “……” 一脸懵逼的妫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不过李县长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一饮而尽。 砰! “狗日的蔡国人,老子不找你们,你们倒是先到老子的地盘露面。不知死活!” 目露凶光的李解陡然释放本性,直接把陈国人吓得面无人色。 而妫田这时候,又想起了冬天被吴国野人在战场上支配的恐惧…… “李子!蔡人此来,必是精锐!” “精锐?!老子打得就是精锐!嗝!” 又是打了一个嗝,李县长大声喝道,“让各队长前来见我!” “是!” 亲卫立刻大声回应,然后小跑出去,通传各大队的大队长。 “首李!如此看来,蔡人已然先行发动。” “哼哼,一直等的机会,这不就是来了吗?嘿,这个妫田,还真是老子的大福星。正好,也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李县长看着嬴剑,脸色倒也严肃,“鳄人亲卫留在淮中,看护陈姬。” “首李!不可犯险,此来鳄人虽少,却都是悍勇之辈,护持首李左右,更为稳妥。” “你懂个屁,陈姬现在是个大肚婆,万一妫田这个王八蛋是过来把陈姬偷偷带走的呢?” 两人说话也没有遮掩,可毕竟说的是吴地方言,妫田纵然听到了几个词,可全部组合起来,完全没听懂在说什么。 “再说了,剑啊,想要把义士练出来,就得靠敢打敢杀。不见血,有个屁用。” 至于怎么练? 那当然是以战代练喽。 以前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怎么带徒弟?那当然是直接下工地啊,比嘴巴叨逼叨逼一百遍都强。 怕噎着,难道还不吃饭了? 不过嘴上说瞧不起蔡国归嘴上说,李县长召集四个义士大队长的时候,已经把甲具都准备好了。 身上先套着皮甲和护心镜,等到了战场,再念叨“铁甲依旧在”,那也是来得及的。 嬴剑一看老板已经有了决断,他也没有再劝,而是道:“不若先行派遣骑传前往颍水打探军情,可从陈人之中,招募勇士同往。” “嗯……有道理。” 说罢,李解便对妫田道,“李某欲派人先行查探蔡军布置,只是麾下士卒非是陈蔡之人,中士田可否推荐一二勇士同往?” “理应如此!” 妫田也没觉得不妥,不多时,就挑选了几个人出来,任由李解安排。 251 出兵 “义胆营”要说搏杀技术,并没有差多少鳄人、勇夫。 真正差的,是作为一个士兵来说,还不够专业。 但即便如此,四个大队长前来听命的时候,还是把妫田吓了一跳。 因为听不懂李解和义士、义从们在说什么,很多时候,妫田只能通过行动来判断义士、义从们在干什么。 “上士,适才不是说有五个大队长?” “此地只有四个,这是为何?” 跟着妫田前来的亲随们,也是相当的奇怪。 入眼看去,妫田首先佩服的,就是这些大队长、中队长,丝毫没有拖沓的意思。哪怕听不懂,也知道李解在发号施令,这些义士大队长中队长,执行速度极快,完全没有去拖拖拉拉的意思。 换作陈国旅贲,最少也要交头接耳甚至还要讨价还价一番。 “义士之数,似乎有些少?” “适才舒剑言,余众乃是义从,不再称呼义士。” 听到这个回答,妫田明显愣了一下。 他在逼阳国的时候,不是没有跟“义胆营”打交道,也清楚“义胆营”就是李解弄来的狗,专门负责咬人的。 真正上阵杀敌,似乎只有薛国一战。 但怎么杀的,不知道,也没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集合号响起,大量的士兵开始集结,不同的队伍有着不同的旗号。义士和义从的区别,很快就从服装上找到了。 义士的服装更加统一,数量相对较少,但是每个大队的大队长身旁,都有司号手以及掌旗手、护旗手。 旗帜非常古怪,上面只有一个符号,五面旗帜,五个符号。 看着12345这些奇怪的符号,妫田满肚子的疑惑,隐隐觉得,会不会又是吴国那些神神叨叨的祭文,借用“鬼神”之力来加持之类的。 “上士,五个义士大队,似乎在增补义从?” “义士之数,尔等现在观之,不知几何?” “三千之众。” “唔……” 很快,不同的哨声响起,城外的空旷场地,很快就成了一个个方块阵列,李解在高台上大声地吼着什么,非常吵闹嘈杂,但是从淮中城头居高临下,只会觉得一个个队列相当整齐。 而李解,却是一副非常不满意的神色,时不时地在那里冲几个大队长狂吼。不仅仅是义士大队长,前来听命的义从大队长,也是一个个被喷的灰头土脸。 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没有愤懑之色,很是恭敬地任由李解狂喷。 “江阴子在义士义从之间的威望,极高!” “又敬又畏,殊为不易啊。” 妫田几人说话间,又见李解一把抓过一个义从大队长的领口,然后狂喷了几句之后,一把将人甩了出去。 “集合!集合!集合”李解口水狂喷,“王八蛋!没到场的军规处置!你们两个自己亲自监督” “是!” “是!” 两个义从大队长都是脸色铁青,这次挨训也是活该。 平时集结号一响,都是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一个中队没来,一百来号人都是抽空出去浪了。 虽然不会离淮中城太远,也可能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被老大抓了现形,那就只能立正挨打了。 在逼阳城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回跟着李解出来混,那也是筛选过了大量残次品。能够以义从的身份跟着伐蔡的原“义胆营”成员,那也是素质优秀者。 “斥候出发了没有?!” “禀上将军,已经出发!” “几队?” “两个中队!” “再增派一个中队,去颍西,然后北上!” “是!” 李解叉着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天气有点热,全副武装没必要。 套了皮甲都非常难受,更何况还有金属甲时刻准备着。 大牲口数量有限,斥候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战车拉着,一个部分则是骑兵。 因为是近距离侦查,对马匹消耗还算有限,所以两个中队主要以骑兵为主,战车只有几辆。 尽管是李解改装过的战车,但颍水一带的道路早就废弛,没有国家力量来组织,民间显然没有那个能力来筹建宽敞平坦的道路。 “粮草!” “禀上将军,已经妥当!” “淡水!各部水囊数量!” “禀上将军,已经查验数量!” “义士义从数量一比一!临时义士等同义士,行军不必负载!” “是!” 这次军事行动,总兵力一万,从集结到调动物资,都是在逼阳城演练过的。 熟悉归熟悉,真正要开始行动,倒是有点忙乱。 总兵力一万,五千是负责作战的,剩下的五千,其实就是临时壮丁,负责肩挑手提等等负重。 可能会有两个大队在行军过程中武装起来,但是大部分作战部队,在行军过程中,不需要负载,保证体力的充沛。 整个场面调动起来,气氛是变得有点紧张,不过义士们的神情,倒是淡定。毕竟是层层选拔过后的精英,该下的决心,对未来的估计,早就在上了泗水岸边的舟船之后,就已经心中有数。 更何况,半道上还经历了特大暴雨,洪涝说来就来,天地伟力之下,也是对自己决定的一种锤炼。 而通过糟糕的一段大自然考验之路之后,又恰逢州来城不战而降,在大别山颇有名气的云轸,更是直接弃城逃跑,这多少对他们的信心,也是一种加固。 处变不惊,也算是一种多重考验之后的收获。 至于义从们,显然要比义士差了许多,倒也不是说害怕,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情绪上来说,就是渴望功劳。 这本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显然一声不响的恶狗,才更加有威力。 一声急促的哨声,义士五个大队顿时一紧。 “立正” 哐! 并不算太整齐的动作,在城头妫田等人眼中,绝对就是整齐划一。 “稍息” 哗! 依然不算太整齐的动作,但还是有一种肃穆庄严的仪式感。 “请上将军讲话!” 李县长站在高台上,看也不看还在整理队伍的义从,直接冲五个大队的义士们举起了大喇叭:“蔡人离我军很近!战机稍纵即逝!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出发!” 说完,随手把大喇叭一抛,沙皮一个箭步,就把大喇叭接住,然后收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义士队伍都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交头接耳,面容都是淡然冷漠,只是那种肃杀之气,哪怕是在淮中城头,还是让妫田感受得极为深刻。 “此间义士,人人呆若木鸡,实乃天下强军也。” 一声感慨,妫田突然道,“诸君,我等当跟从前往,抵近观战!” 252 有点奇怪 义士调动的速度极快,整队效率更是超乎妫田的想象。 前军就是义士和临时义士组成的,总计五千人,共五个大队。队伍编组,有着很明显的吴国特色,至少在妫田看来,这支部队跟吴甲区别不大。 都是十进制的。 十人为小队,十个小队就是一个中队,十个中队就是一个大队。 吴国部队中,百人就是一个彻行,等同一个中队。 只是妫田并不清楚,李县长这么干,只是为了方便。 设置伍长啥的,不符合李县长的个人习惯。 一开始,义士只是普通行军,速度并不快,加上道路也并不好,也没看出来有什么超凡的地方。 但是许久之后,陆续有斥候来了走来了走,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天气炎热,如此进军迅疾,士卒焉能承受?” 没多久,妫田一行人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因为气温真的有点受不了,但义士主力部队还是在前进,哪怕是义从,虽有掉队,但很快就有车辆跟上,缓和一段道路之后,立刻又能跟上。 时间并不长,期间陆续进行了两次补水,等到又一批斥候到来之后,大部队的行军速度明显降低。 “骑传。” 妫田感觉,这是最后一批斥候,因为这些斥候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而是转到后军休息。 马匹休息的时候,骑士不停地给它们按摩,然后让马匹进食补水。 这一系列的操作,根本不需要命令,很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妫田目瞪口呆。 他在逼阳城呆过,但当时根本没办法近距离观察李解手下的主力部队。 此时,他顿时有些惊恐,江阴子麾下有如此令行禁止的强军,吴王勾陈到底是怎么把他收服的? 还有,姑苏王师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样的强军,在外面随便浪? 咕噜。 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摸了摸脖子,真好,还在。 “呼……” 前军之中,义士们都在恢复体力,炊烟是没有的,就地进食。军粮很特殊,似乎是用某种叶子包裹起来的东西。 “这是何物?” “苇叶?” 抖开了一片芦苇,闻了闻,食物居然没有馊。 “咸。” 妫田的亲随尝了一口,然后冲他点点托,“中士,内有腌肉……或有豆米……” 亲随又尝了一口,的确没有馊。 再尝了一口,天气这么热居然没有馊? 继续尝了一口,为什么没有馊? 最后舔了舔手指,问分发军粮的伙夫再要了一个,必须搞明白,为什么它没有馊! 李解吃的东西跟士兵没有两样,一边吃粽子一边喝水,然后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建筑群,姑且称之为建筑群,这里是颍水入淮口附近的“驿站”。 追溯起来,那都是周天子威压天下时候的事情了。 后来陆续蔡国、楚国、番国、胡国都保养过,但基本都是废弃,最终是民间商人在自发维护。 有好有坏,好处是这里几乎就是算无主之地,谁占了算谁的;坏处也是这里算无主之地,先占后占都不作数,产权不明确啊。 这鬼地方,在吴楚大战的时候,陆续被抢夺四十多回,不同的部队人数不同,过境抢劫的程度也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破败是破败了的。 只是基础建筑还在,依然适合进驻。 “的确蔡国部队不在这里,既然说是在北面跟谁对峙,估计部队数量不小,最近一支,披坚执锐就有五百左右,大部队应该在五千以上。” 李县长是这么估计的,正常来说,就应该这样。 像蔡国这样的弱鸡,主力部队如果一万,后勤怎么地也得两三万甚至四五万。 就算发动突袭,这陆陆续续的,也得翻倍吧。 “首李,蔡人截断南北,或许主力正要渡过颍水?” “有这个道理。” 李解同意嬴剑的看法,只不过,总觉得哪里乖乖的。 就算要先易后难,也不至于往“无人区”撒欢吧,圈地容易守住难啊。 吴国这么牛逼,江北大片土地都是地方自治,不是不想统治,实在是不方便,各种东西都是要大量且长期投入的。 老妖怪要是大力经营江北地区,那这辈子啥也不用干了,叫啥大吴国际啊,叫大吴地产。 一个小小的逼阳国搞大建,李县长也是玩了“障眼法”,各种偷鸡,各种坑蒙拐骗偷,这才用“免费”劳力,把逼阳国的“二环”给搞了起来。 从资质上来说,逼阳国现在比曹国有前途的多,当然前提是逼阳国能活下来。 “首李是在担心何事?” “剑,你说蔡国人,现在应该是在分兵吧。” “不错,兵贵神速,战机于我军是稍纵即逝,于蔡国而言,亦是如此。一旦楚人休整完毕,淮水以北,蔡人便不敢恣意妄为。” 云轸的主力部队并没有受损,只是被李县长那二三十里长的船队给吓住了。 不跑不行啊,二三十里长的船队,那是什么概念,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州来城可以抵挡的。 而且楚国人对于江汉之外的地盘,重视度有侧重,长期都是北方为主,东方为辅。 毕竟,中原人口质量更高,军队数量更多,地区大国也更多。 当然这种战略判断是有波动的,长期来看没问题,但中间肯定出现了小插曲,吴国一把干过来,菊部地区就大出血…… 现在云轸的判断,就是吴王勾陈临死之前想把楚国咬成重伤,当然他现在还不能肯定,不过在上报的军情中,对船队的描述又加强了不少。 二三十里的船队,直接扩大了好几倍,变成“樯橹接连百里,不可估计”。 总之一句话:请爸爸救我! 只是楚国的通信效率也不高,地形复杂的缘故,所以楚国在对外防御上,对下面军事主官或者地方主官,都是比较放权的,这也导致楚国每隔几年就冒出来一个两个权臣或者军头。 凡是能上位做楚王的,要么自己是狠角色,要么,老娘家里是狠角色,特别特别狠的那种狠角色。 此时,云轸上报紧急军情的同时,也在蓼城重新休整,并且开始动员。 除了征用“国人”之外,还大量掳掠野人,防御工事总得有人来做,“国人”显然是要当兵的,拿起武器跟吴人斗到底。 野人就算了,野人就是工具人。 云轸在抓紧时间修建防御工事,目的是防备李解,但实际上,也顺带把蔡国扩张范围,划了一条线。 虽然这不是云轸的设想,但连带着就是有了这么一个额外效果。 所以说,嬴剑判断蔡国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是没有问题的。 在云轸把防御工事扩大范围之前,蔡国能抢多少地盘是多少。 就算时候抢了的地盘还得吐出来,这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抢一万吐三千,血赚;抢一万吐八千,依然大赚。 蔡国全国郡数,也就六七个,现在扩张出来的地盘,足够释放蔡国已经相对“拥挤”的人口,原先淮夷、胡国、番国的遗民,稍微管理一下,每年总能搜刮点东西。 而国内贵族释放扩散出去之后,也能强加蔡国国君的威权,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只不过,好事多磨啊。 “这蔡国人有病吧,五百来号人,就这么守着陈国一百来号不到两百人?这卡口到底干嘛的?到底是不是防备楚国部队或者我军的啊。” 李县长亲自视察“前线”的时候,总觉得这帮披坚执锐的蔡国部队,有点搞笑的样子。 “看旗号,当是新蔡‘玄甲旅’,其旅帅……似乎是蔡国公族。” 通过望远镜也观察了一下,嬴剑把望远镜还给了李解,“主公,蔡军虽是精锐,但人数稀少,区区五百人,当能轻易克之。” “老子压根不担心这个。” 李县长拿起望远镜又看了看,“这关卡设置大量棚户,估计截留的,都是这条道上的商人,咱们得找个由头,把他们给抢了。” “……” 253 前进 “玄甲旅”的特点非常明显,五人一组,长短远程兵器都有,披甲率高,甲具颜色都是黑色,可能是皮甲和铜甲混合,总体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精锐。 但面对李县长这条恶狗,“玄甲旅”有个致命弱点:人数太少。 蔡国军队编制是常规的五进制,因为小队作战兵器互补就是五个士兵,所以才会以五为基数。 像吴国这种搞十进制的,才是非主流,也反应出了吴国当年发家致富的时候,底气相当的矬,而且管理极其粗放,比楚国还要粗的那种。 不过也正是因为管理粗放,君主实力能力够了,爆种能够产生惊人的威力。 制度沉淀下来,就成了一种定制。 此刻,“玄甲旅”旅帅蔡英还在那里揣测这帮陈国人到底什么来头,他让部队围而不打,在等到大部队节节胜利消息之前,是不会让陈国人偷偷返回宛丘报信的。 陈国要是反应过来,搞不好蔡国到嘴里的肉,也会被陈国分一块过去,说不定,陈国还会掀桌。 “旅帅,周遭似有不妥?” “嗯?为何这般说?” 神色立刻一变的蔡英,盯着前来说话的属官。 “不见鸟兽踪迹,事有反常,其必有因。” 蔡英听罢,手掌握住佩剑剑柄,目光环视四周,往西,就是颍水,远处还能看到蔡国部队的渡船;往东,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偶有起伏,也是丘陵小山;往南,则是芦苇如毛,密密麻麻。 “可曾派人巡弋?” “适才属下已遣二卒长四散查探。” “善。” 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就放心了许多。 只是,没过多久,迟迟不见两个卒长带着本卒人马回来,顿时引起了蔡英了警惕。 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汗水,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而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列阵” 蔡英立刻咆哮起来,“列阵!列阵!列阵” 那种极为糟糕的预感,其实也谈不上预感,而是从军多年的经验。 作为旅帅,蔡英经过各种不同的战场,他不是靠公族子弟的身份,才混到“玄甲旅”旅帅位子的。 “尾君!蔡人!” 陈国人的小小营地中,帐篷有好几个,好在河岸处还有树木,可以依托阴凉的树荫来遮蔽一下,否则这种鬼天气,热也要热死人。 “蔡人为何这般焦躁?!” 尾田隔着栅栏,都能感觉到蔡国军官们的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环视四周,什么都没有,还之前没两样。 “发生何事?” 帐篷中,传来年轻公子的疑问。 “公子,蔡人此刻如临大敌,却又不见敌情……” 尾田老老实实地隔着帐篷汇报,一旁的马车,临时充当着遮蔽建筑。 “蔡人在外,我等在内。蔡人或为查探四周,定是有所发现。” “若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南方黑压压的一条线出现了,先是像一两个小点儿。逐渐从翠绿色的芦苇之后冒了出来,接着小点儿变成了线段,线段变成了一条直线,很长很长。 “那……那是……” 旗帜突然被打了出来,“义胆营”的旗号不好认,“义胆营”的五个义士大队的旗号更不好认。 12345的数字染在布上,就这么立了起来,看着极为怪异。 人数越来越多,尾田的眼球都要爆出来似的,他想到了可能会有敌情,可如此众多的部队,怎么会悄无声息的? 陈国部队只要上千,嘈杂如市场! “公、公、公……公子!” 尾田突然大声道,“公子,我等冲出重围,以防不测!” 紧张无比的尾田受不了了,跟蔡人对峙,他还能自持陈国的身份,能够保证风轻云淡。 但是此刻……抱歉,打扰了。 年轻公子走出了帐篷,蔡国的“玄甲旅”已经列阵,甚至还有大量的辅兵凑到了其中,人数顿时膨胀起来,加上附近关卡中临时征召的民壮,看上去方阵也是森严。 可是,不远处的队伍,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慢条斯理地朝着这里缓缓推进。 “列队” 大喊声传来,就看到不远处的队伍立刻跑动起来,前军迅速结阵列队,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想象。 尾田甚至情不自禁揉了一下眼睛,等揉好之后,远处的前军一线,居然已经列好了一个百人宽度的队伍。 这是典型的吴国彻行。 每一行,都有一个军官在侧面指挥。 “立正” 哐! 这一声命令,队伍终于停止了下来,后军中的妫田脸色发白,此刻这些义士,可不是无甲没武器。 长戈长矛在手,阳光照射在兵器的锋刃上,反射出了极为刺眼的光芒。 天气很热,而这种气氛,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炎热。 咕。 “玄甲旅”旅帅蔡英脸色铁青,眼神中闪烁着恐惧,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州来城的云轸要弃城逃跑了。 他现在也只想逃跑。 但是,作为“玄甲旅”的旅帅,别人都可以跑,他不能。 作为主官只要稳住,部下也就能稳住。 一将无能,才会累及三军。 “比干立矛” 蔡英大声地下达着命令,主力就是他们这五百“玄甲旅”,剩下的辎兵辅兵还有从关卡截留商队中征发的壮丁,都只是凑数用的。 乌泱泱的一大片,忙乱中不知道有几千,乱糟糟地设置着拒马。 “让陈人也来抵御来犯之敌” “嗨!” 蔡英的副手此刻也是紧张到不行,现在所有能用的人手都得用起来,否则,就对面表现出来的气势,“玄甲旅”肯定只能落跑。 把陈国人强征过来,除了壮胆增加声势之外,也是清空后路,以防不测。 万一陈人突然发难,那就会出现腹背受敌。 “骑传即刻求援!” “嗨!” 旅帅有两到四个副手,蔡英此刻已经把能用的副手都派了出去。 北方还有蔡国的大部队,相对也是分散,毕竟要圈地,就得先亮个相,把颍水东部的淮夷部落一一征讨过去,然后才能宣布这块地盘是谁的。 至于以后楚国还是哪个大国打过来,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到了那个时侯,他们蔡国是有理的。 呜呜呜呜呜 对面的部队响起了号角声,尾田正要和“玄甲旅”的副帅争辩,但听到号角之后,整个人都头皮发麻起来。 不仅仅是他,正拔剑相向的“玄甲旅”副帅,已经脸色发白,冷汗完全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大部队的列阵效率太高了,蔡国人还在呼吼殴打壮丁不要捣乱的时候,对面已经列阵完毕,并且缓缓地前进。 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一道彻行,就像是一道波浪。一百人一百人的波浪,缓缓地向前推进。 巨浪拍岸的感觉,油然而生。 咕。 尾田吞咽着唾沫,跟“玄甲旅”副帅废话,就是浪费时间。 “撤!快撤!” 当机立断,尾田立刻下令,“诸君,冲出重围,向北,向北,向北” 拔出佩剑,尾田目光森寒:“子为蔡国军士,何不尽职尽忠?吾乃陈人,不便与子携手!就此别过,如何?!” 那副帅脸色更是难看无比,正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扭头看去,“玄甲旅”左右那些临时凑起来的杂兵乌合之众,竟然一股脑儿朝着北方逃窜,头也不回,完全不理会正在吼叫的蔡国士兵。 而此时,鼓声越来越密集,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原先非常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被另外一种整齐的脚步声压制。 哐!哐!哐!哐…… 踏步声越来越整齐,地面甚至发生了震动,由远及近,数量极为庞大。 “玄甲旅”本阵配备有战车,战车阵列在前,但是此刻,那些战马却是焦躁不已,竟然发出了嘶鸣,很是不安地扬头抬腿。 吭哧吭哧,战马也感受到了危险。 “大事休矣!” 副帅话音刚落,整个蔡军阵地,顿时出现了大崩盘,除了“玄甲旅”,连自己的辎兵辅兵,也跟着乌合之众一路狂奔! 254 中士田有功 蔡军两翼崩溃,但是中军未动,五百“玄甲旅”依然坚守阵地,战车在前,步卒在后。 和蔡军乱成一团不同,对面依然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极为有节奏,每踏出一步,都踩在了鼓点上。 听到了鼓声,哪怕原本还紧张的义士、义从,此刻都情不自禁地踩着鼓点向前。 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不可名状的神力,慢慢地牵着往前。 脚步声越发整齐,越是整齐,越是平稳,越是平稳,又越是整齐。 地面的震动,已经肉眼可见,原本,这应该是战车奔腾时候,才应该有的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个彻行的一侧,都是以中队长为首,身旁便是本队小队长,每间隔十人,就是另外一个小队长。 他们的服装区分度很高,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些人属于领头的。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对面的蔡人感觉到一种不适应。 荒诞的不适应。 百人将、卒长,居然和普通小兵一样,在队列中充当肉盾! 咕…… 妫田很是不争气地又吞了口水,他紧张到不行,甚至有一种几乎无法控制的尿意传来,但他只能强忍着。 这些义士展现出来的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 呆若木鸡的士卒,眼神……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一样,像是木偶,只是本能地跟着鼓点在走。 一声急促的哨响,接着,每个彻行都响起了哨响。 嘀……嘀! 先长后短,几乎是同时,一个千人阵列,居然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腾的一下,直接停滞不前。 这一幕,直接把“玄甲旅”旅帅蔡英的意志全部击溃,他怕了,他想要逃。 可是,他浑身发抖,又感觉僵硬,完全不能动弹。 他被吓住了! 很快,一辆战车出现了,这是一辆规格比较小的战车,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御手,一个就是身材极为高大的披甲士。 看上去就无比沉重的头盔之下,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前方,那人抬起了手,向前轻轻一挥。 接着,两个阵列左右,共有四骑出来,只听四人喊道:“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话音刚落,两个阵列原本呆若木鸡的义士,突然跟从四人怒吼。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大吴猛男在此!蔡人降否” 三声怒吼,震慑全场,饶是炎炎烈日,却让四方受惊如鸟兽的逃亡之众,都是吓得魂不附体,乃至有些胆小如鼠之辈,竟然在逃跑的路上,被活活地吓死了。 数人捂着心脏,一声惨叫,倒在了逃跑的路上。 “啊……啊……啊……” 在“玄甲旅”中,神经高度紧绷的蔡国军士,这时候神经终于崩断,有人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啊啊”声,多余的话,却是说都说不出来。 就像被猛虎盯上的羚羊,明明猛虎没有扑上去,但是原本矫健如飞的羚羊,却完全丧失了逃亡的本能,瘫软在地,一动不动,等待着猛虎的杀戮撕咬。 “旅……旅帅……” 蔡英的副手艰难地喊出了一声,然而发现蔡英居然瞪圆了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下达命令的意思。 “旅帅!” “啊” 一声惨叫,蔡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伤害一般,猛地张牙舞爪拍打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动作,等反应过来之后,已经顾不得羞愧,连忙喊道:“撤……” “旅帅!” 话到嘴边,直接被副手打断。 副手指了指颍水西岸,又指了指东面的田原,两个方向,都是旌旗在晃动。 “啊!” “旅帅” 副手一把抓住了蔡英的甲叶,“当断则断” 咆哮的副手,因为激动,面孔已经憋得通红,整个人同样高度紧张又神经质,口水喷了蔡英一脸。 这终于让蔡英恢复了神智,连忙喊道:“投降!投降” 不远处,马车上一只沙漏搁置在了栏杆上,这种竹制的沙漏,阴乡有很多。 熟悉的簌簌声,当年逮到“白蛟大王”,用的就是这种。 很粗糙,很不精准,但管用。 站在马车上,李解握着栏杆的手,一根食指很有节奏地拍打着栏杆。 “好,蔡人挺有种的。” 李解点了点头,又一次抬起了手,正要用力挥下的时候,对面蔡人的阵地,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整齐的阵地,突然就散乱起来,接着,兵器就地一抛,然后左右散开,趴在了地上。 “无趣啊。” 抬起来的那只手,伸开了五指,然后握成了拳头。 队伍继续前进,彻底将“玄甲旅”包围在了其中。 跪降的“玄甲旅”军官,全都把甲胄卸了,只穿着布衣,披头散发,极为沮丧了狼狈。 “你就是‘玄甲旅’旅帅蔡英?” “正是。” 耷拉着脑袋的蔡英,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听说过李某?” “上将军威震中原,天下列国,何人不知?” 稍稍地吹捧了一下,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甚至蔡英心中想着,楚国云轸不战而逃,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投降三万,他一个小小的旅帅,手中敢战之士,也就五百,降了也不算最丢人的。 “难怪……知道我有不杀俘虏的好习惯,而且还给俘虏好吃好喝养着。” 李解玩味地打量着蔡英,手中的鞭子卷成了一圈,指了指蔡英,“你很有见地,很有想法啊。有前途!” 有些话没听懂,但“有前途”三个字,还是听懂了。 蔡英一脸灰白,心想这下哪里还有什么前途,投降别人还好,投降李解,君上怎么可能让他继续带兵打仗?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千言万语,都是化作一声长叹。 “唉……” 李解没有再理会蔡人,只是招了招手,就见妫田连忙跟了过来,行礼之后,妫田连忙道:“上将军,前方便是陈国公子之营地。” “公子不公子的无所谓,我就是想见见那个尾田,这名……让我有点怀念啊。” “噢?莫非太康尾田乃是上将军故交?” 问归问,妫田心中却是想着,这尾田要是跟吴国猛男有旧,那就真是好事啊。说不定,就能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李解却笑道:“不是故交,我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画完《海贼王》。” “……” 一脸懵逼的妫田根本不知道李解在说什么,不过他现在是彻底怕了,恭恭敬敬地对李解道:“上将军,不置可否让我先行前往尾田处?” “自无不可,上士田自便就是。” “多谢上将军!” “好说。” 笑眯眯地看着妫田走了过去,然后李解扶着战车栏杆,俯身对一个亲卫道:“皮,跟上去。这小子真他娘的可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肯定有事儿。” “是!” 沙皮刚走两步,突然扭头又问道,“首李,倘若有诈,要不要杀了他?” “……” 李县长顿时无语,老子大军出镜,怕他一个落魄陈国上士? “你过来。” 李解冲沙皮招了招手。 眼皮明显跳了一下的沙皮,很是艰难地走到李解的战车跟前。 刚站定,李解上去就给他脑袋拍了几巴掌:“我让你杀!让你杀!让你杀……” “滚!” “是!” 挨了一通打的沙皮,摸着脑袋,心想好歹没打坏,于是又开心地带着一队亲卫,假装巡视去了。 而此时,同样把兵器交出去的陈国人营地内,尾田一脸复杂地看着前来的妫田,双方很尴尬,双方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突然年轻公子开了口:“援兵可是上士田求得?” “不敢” 妫田一大声叫道,然后又连忙躬身行礼,“吴国江阴子前来,非是田……” 话到嘴边,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跟着妫田一起来的人不少,现在这帮人,正想着邀功呢。 废话,当初就是上士田向吴国猛男求救的,不然怎么把蔡人按在地上摩擦啊! “上士田有功而不傲,诚乃国士!” 年轻公子这话,听得妫田毛骨悚然,一脸崩溃地低着头,心中却是哀嚎不已,恨不得这个公子哥赶紧闭嘴。 “吾要亲自谢过江阴子。” 说罢,年轻的公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要往前走。 “不行!” “止步!” 尾田和妫田同时开口,妫田更是一脸诡异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还需小心行事。” “你放屁!你说谁是危墙?!” 一声大喝,沙皮抽出战刀,直接怼到了妫田的鼻子跟前。 255 爱好不同 沙皮才不管你什么陈国上士还是陈国大夫,他娘的敢编排首李,这不是在诅咒小爷的前途一片黑暗? 大佬,我来斩死果个扑该! 挥舞起江阴邑特产战刀,就准备送妫田去祭祖。 却听妫田一声大叫:“我啊!我是危墙!” “……” “……” “……” 场面一度很尴尬,沙皮差点脱臼,揉了揉肩膀,一脸无语地上下打量妫田,好半天,这才用“沙野”方言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沙皮走开,尾田和年轻公子都是用佩服的眼神看着妫田。 然而妫田镇定自若,还抖了一下袖袍,这才冲年轻公子作揖:“公……公子,猛男好色,世人皆知。彼时‘桃花姬’身陷于逼阳,猛男明知‘桃花姬’身份,亦敢掳掠,可见凶性。”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妫田就差跪下来磕头痛哭流涕了。 “公子,三思啊。三思!” 然而让妫田绝望的是,这位公子很自信:“猛男好色,同予何干?” “……” 我打你哦! 瞬间又心态爆炸的妫田瞪圆了一双眼睛,然后等着尾田,内心的深刻意思,就差从眼球中爆出来。 被人这么瞪着,确实也有点压力。 尾田同样小声地劝说道:“公子,小心行事,方得万全。” “时下蔡人为猛男降服,如何不安?” 说着,公子哥还很淡定,“再者,吾闻长姐在此,岂能视而不见?此非礼也。” 一看这小年轻这么不懂事,妫田彻底爆炸,也顾不得尊卑上下了,直接吼道:“汝言非礼,莫要猛男前来非礼,汝方知何为非礼!” “陈田!大胆!” 心态爆炸的妫田已经毛了,但他这样无视尊卑,也让尾田很是不爽。 尾田甚至心头想起一个好事儿,脸色深沉道:“若非陈田连夜出走,公子又岂能外出寻汝!” “卧槽……” 一摸身上,剑没有,都在淮中城放着呢。 在淮中城放着的,还有自己的良知。带出来的,是刚学会的“卧槽”二字。 之前妫田还觉得这吴地方言真是粗鄙,现在觉得……卧槽,太卧槽精准表达了! 卧槽! “汝欲何为!” 尾田怒目而视,“汝引猛男来此,倘若公子……到时,汝自往君上处领罪罢!” “卧槽!” 啪! 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耳光,尾田虽然身材高大,又是著名的尾氏力士,在太康城更是相扑高手。 可妫田本身也不差,毕竟从军多年,还带兵打仗,是真练过的。 又几经挫折,精神和肉体上,都是千锤百炼。 就是现在心态有点爆炸。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当场抽得太康尾田牙齿飞走一颗。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出去之后,懵逼的不仅仅是太康尾田,连妫田自己,也是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他甚至还甩了甩脑袋,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诚乃痛快!快哉!哈哈哈哈……” 没走多远的沙皮一脸懵逼,寻思着这个陈国上士,是不是疯了啊。 “军中不得私斗!” 沙皮一个箭步,又冲了回来,然后吼道,“军中私斗,军规处置!十鞭子!前往军法处自领……嗯?尔等不是我军中人……” 有点尴尬的沙皮悻悻然地又退走,走了两步又梗着脖子转了回来:“不行!首李说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在我军中私斗,就是犯规!来人!绑了!” “是!” “……” “……” 妫田整个人顿时反应过来:“不不不,不是私斗!太康尾田爱好如此,其为我多年故交,每逢见面,便是如此问候。” “……” 捂着脸的尾田咬牙切齿,嘴里带着血,然后蹲地上把一颗牙齿捡起来之后,看着沙皮:“诚然如此。” 淡定,相当的淡定。 他不傻,既然妫田这副活见鬼模样,显然这其中必有深意。 现在忍一忍,以后再打回来就是。 “这世上……”沙皮一脸震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爱好?” “爱好各有不同,君不见上将军亦有爱好?” 妫田面不改色,看着沙皮。 “这倒也是。” 点点头,沙皮扭头看着太康尾田,眼神很是古怪,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真有这等爱好?” “正是。” 啪! 沙皮直接一耳光打在尾田另外一张脸上。 一团怒火顿时在心头翻滚,正要发作,双眼圆瞪的妫田跳了出来,隔开了沙皮和尾田:“尾君小打怡情,小打怡情,一次足矣,一次足矣……” “还真有这等爱好!卧槽……” 骂骂咧咧的沙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喜不自禁地小跑回了阵地,这时候李解正让人布置着关押俘虏的场地。 “首李!” “盯着那个妫田了吗?” “盯住了,那陈国人,叫尾田的,居然是陈国上士的友朋,见面之后,妫田便抽了尾田一脸,很是亲近。” “嗯?” 李解眼睛睁大了,消化了一下沙皮说的话,然后问道,“妫田抽了尾田一脸?” “嗯。” “怎么抽的?” “这样。” 说着,沙皮抡圆了胳膊,对着空气就是一巴掌。 “……” 看沙皮那大力出奇迹的模样,李县长寻思着这得多深的感情,才要这么深刻的问候?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玩“打是亲,骂是爱”是吧? “他妈的,这妫田果然有问题!” 在李县长眼中,沙皮的特点,就是老实,然后吩咐他的事情,都能严格照办。所以那么多亲卫,“哼哈二将”他都不爱带在身边,但是这个沙皮,那里干一些有意思的活儿,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沙皮有点儿二是不假,可只要沙皮的老大不是二货,能有啥问题? “嗯?” 沙皮愣了一下,“首李,有何问题?” “问题大了,这老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走,去看看,他这陈国朋友,不是说什么公子吗?说不定就是藏了好宝贝。” “那我要看看是什么宝贝。” “滚。” “……” 李县长没让沙皮跟着,而是自己大摇大摆地驾着战车过去,战车所至,寂静无比。 “休矣。” 不等李解过来,妫田一看战车朝这边过来,就感觉事情大不妙,一咬牙,看了看太康尾田,又看了看公子哥,心中暗道:倘若返回宛丘,又该如何回禀君上? 他现在心态是彻底废了,索性心一横:听天由命吧。 反而之前不理解的太康尾田,这时候看到李解缓缓前来,终于明白上士妫田是多么的努力了。 只是现在两边脸颊肿的厉害,看上去就是个猪头,于是流露出来的感激眼神,也显得有点诡异。 李县长驾车前来,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猪八戒,寻思着这太康尾田,是不是抖m啊,还有这爱好? 256 来电了 哪怕太康尾田顶着个猪头,李县长的注意力,居然还是被旁边一个公子哥给吸引住了。 但是,李县长敢指天发誓,他绝对不会对雄性硬起来。 所以李县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公子哥是个雌的。 然后从这个结论反推妫田的种种反常行为,李县长当即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行了一礼:“不知是蔡国哪位公子?竟是如此丰神俊秀、卓尔不凡、气度超群……” 看李县长在那里叨逼叨逼叨逼个不停,妫田就清楚,这王八蛋一眼就看穿了假到不能再假的“女扮男装”。 在妫田看来,连朝自己脸上抹灰都不敢的“女扮男装”,摆明了就是春心荡漾。 哪怕是自家公主,他也这么说。 反正妫田现在心若死灰心态崩溃,只想赶紧世界毁灭,一切拉倒。 “陈蓁见过李子。” 假公子倒也没有被吓到,反而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还面带微笑地看着李解,“蒙李子搭救,蓁,感激不尽。” “不用,不用……” 李县长眼睛一亮,“公子,李某第一次见公子,为何觉得如此面善?莫不是,你我在何处相逢过?” 有点意外的陈蓁张大了一双大眼睛,很闪亮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李解,好一会儿,她才道:“李子好色?” “正是!” 李县长拍了一下胸膛,嘭嘭作响,一脸傲然,“不是李某吹嘘,李某生平所愿,唯美色而已。就这么点微小爱好,让公子见笑了。” “……” “……” 一旁尾田和妫田听了这臭不要脸又没有志气的言语,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可转念一想,这畜生的志向已经贱格到这种程度了,偏偏他们的战斗力,还不如这头吴国畜生。 天理何在?! 妫田的心情是复杂,他突然觉得,李解这个王八蛋的出现,未必是一件坏事。 至少现在看来,李解越能打越好。 毕竟,理论上来说,他已经完成了陈侯给他的任务。 出访吴国江阴子李解。√ 保护公主。x “吾同李子,当是初次见面。” “如此说来,李某岂非只有在梦里,才见过公子?” 李县长一双氪金狗眼已经开始放电,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台大功率马达,总得做点儿什么。 淮中城的“老婆”大了肚子,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这次出来,也就是发泄发泄的,顺便干一下蔡国人。 万万没想到哇,还有这样的奇遇。 “啧啧,啧啧……” 李县长赞叹了一声,绕着假公子一圈,然后又走到妫田身旁,抬手拍了拍妫田的肩膀,很是满意地说道:“上士田果然知我心意!” “!!!!!!” 听到李县长这句极为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妫田正要张口分辨,抬头一看,却是李解那双完全没有人味儿的眼睛。 话到嘴边,顿时什么都憋了回去。 妫田有一种感觉,只要他敢争辩,这头吴国畜生,一定会弄死他。 “吾为活人,岂能入梦?” “公子未曾入梦,焉知活人不能入梦?” 盯着妫田,李县长也就是随口接了一句。 毕竟多年工头经验,抬杠有时候也算是一种本能。 只是之前不需要抬杠,因为谁抬揍谁。 出国之后更简单了,谁敢抬杠就搞死谁。 但是现在,一个顶级白富美在这里,李县长怎么舍得打死。 这以后还要用的。 私人物品,当然要精心保养,细心呵护。 公家的嘛,那肯定是随便造了。 “咦?” 陈蓁眼睛一亮,明眸皓齿都增添了光彩,浅浅一笑,很是意外地看着李解的背影,“李子之言,发人深思。” “深思个……”李县长脑袋立刻过了电,他突然有点感觉了。 曾经他有个相亲对象,聊别的都不行,但是一聊文学,嘿,这就有了戏。 为此,当年的李工头也吹过牛逼,说自己也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这让相亲对象很是惊讶,佩服不已。 然而实际上李县长只是写过一篇《关于二次水洗若干技术要点》的文章,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嘛,基本操作。 眼珠子一转,李县长轻咳一声,神色淡然,站在妫田身旁看着陈蓁:“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李某这点微末思量,都是因为有上士田如此友朋在侧啊。” 妫田差点就感动了,但是不管是差点感动还是感动,反正妫田哭了。 挤出了一个微笑,看了看太康尾田,看了看假公子,再看了看李解。 笑,一定要笑,一定要面带微笑。 妫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的艰难。 不应该的啊,自己好歹也是妫姓陈氏,年纪轻轻,就成为陈国旅贲中士,前途一片光明。 想当初,“桃花姬”外出,他还有护送之功…… 想到“桃花姬”,妫田又一次哭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因为他已经听好些个义从在那里聊天,说是跟着上将军来的捧酒侍姬,已经怀有身孕。 呵呵,或许不是“桃花姬”呢? 想到这里,妫田竟是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看得太康尾田都感觉自己的双颊不痛了,甚至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痛。 换位思考一下,尾田感觉自己会自杀。 当然了,如果有人拦一下的话,肯定也会继续苟活。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陈蓁眼睛一亮,竟是行了一礼,“李子之言,发人深思。” “说过了。” “嗯?” “公子适才已经说过这句话。” 见李解一本正经解释了一下,陈蓁显然是笑点有点奇葩,竟然掩嘴笑出了声。 甜甜一笑,李县长感觉自己都要被甜的死了。 卧槽……这妞……有毒! “公子,我还有很多骚……很多感想,不若公子移步淮中城,我等细细交流?” “君之所请,吾之所愿。” “嗨呀!太好了!” 这种女文青,贼鸡儿好对付啊!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硬起来,李县长当场就要表示表示。 高质量的女文青极为罕见,反正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遇到的女文青,差不离都是攥着钢丝球的富婆,好些个文艺青年,都被搓的欲仙欲死。 不过事后总归也是有快乐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文艺青年的情怀,难道会比金钱差? 可惜李县长卖相不行,不符合很多女文青的审美,这导致李工头只能继续跟钢筋水泥打交道,而不是钢丝球。 回想往事,李县长不由得感慨万千:“逝者如斯夫啊!” “李子所言是指……” “噢。李某观颍水涛涛,甚是感慨,这往事不可追,犹如这流水一般,一去不复回啊。” “李子之言……” “发人深思,发人深思,我懂,我懂。” 李县长整个人都愉悦起来,对陈蓁道,“公子,不若移步李某战场,你我寻个地方,好好深入交流。” “正有此意!” “好!姑……公子真是一条汉子!” “?????” “噢,李某的意思是,公子气度,犹如星汉,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李子过奖。” 微微欠身,陈蓁心情陡然好了不少,面带微笑,负手前行。 尾田和妫田正要跟上去,却见李解双手一伸,将二人阻隔在后,然后二人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李某不曾邀请两位吧?” “……” “……” 两个陈国贵族,都是吓了一跳,看了看往前走的陈蓁,看了看浑身煞气都要喷出来的李解,两人都是情不自禁抱拳行礼,躬身在后。 等李解往前走之后,两人也没有跟上去。 妫田和尾田面面相觑,双方都是松了口气,又是眼神充满着无奈。 “如之奈何?” “呸!若非汝走颍水东岸,岂有今时局面!” “陈田!你休要一而再、再而三放肆!若非汝引吴国猛男前来……” “猛男不来,蔡人莫非靠太康尾田的勇猛就能吓退?哼!” 说罢,妫田拂袖离去,只是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自救。 257 缺根筋 “小青,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李县长站在战车上,把御手扔下了车,然后道,“李某为公子御手!” “善。” 大约是有些投趣,陈蓁竟是开心地笑着,也不怕,也不恼。 “哈哈哈哈……公子魄力,可谓人中龙凤!” “李子过奖。” “哈哈哈哈……” 狂笑声传了个遍,李解也懒得再搭理战败的俘虏们,直接吼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把俘虏押回淮中城!老子先行一步!” “驾!” 一声大喝,李解驾着战车,直接走了。 沙皮正在啃粽子喝水呢,一看老大走了,顿时喊道:“都有!跟上首李!” 亲卫们也在休息,刚刚卸甲呢,结果来不及重新披甲,只得轻装持剑小跑跟了上去。 已经跑起来的沙皮又喊道:“驾车跟上!” “是!” 御手们也不傻,赶紧驾着蔡国战车,跟着李解去了。 剩下的义士义从们,都是一脸懵逼,好在已经打赢,蔡国人想要作妖也没机会。 “集合!” 哨声响起,义士们先行集合,随后迅速地分派人物,将蔡国“玄甲旅”的装备全部收集起来之后,派出了斥候,将舟船收集了起来。随后将战利品都装上了船,顺流直下,稳稳当当地前往淮中城。 “蔡人‘玄甲旅’,居然就是如此战败。” “蔡英非是庸碌之辈啊,只可惜,遭遇吴国猛男,孰为……孰为可惜。” 太康尾田感慨完蔡英之后,自己也叹了口气:“某,如何敢返回宛丘,如何敢再会君上!” 想想处境,惨是惨了点,但尾田寻思着还有妫田这个公族子弟陪着,其实也还好。 反正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要惨也惨不过妫田。 毕竟,这个倒霉之前已经丢了一个公主了,现在又把李解叫了过来,鬼知道是不是二次出卖。 也就是妫田平日里会做人,这要是有人下贱一点,说他“卖主”“背主”,那酸爽……简直了。 “上士,汝以为,公……公主当如何?” “呵呵。” 妫田不想说话,他只知道“桃花姬”已经被搞大了肚子,至于剩下的,已经不想再继续多想了。 东南远去的战车之上,李解为御手,翩跹公子遗世而独立,场面其实还挺不错的。 尤其是俊俏公子面带微笑,真的很有杀伤力。 战车上,仿佛面带春风的陈蓁,依然很平静地问驾车的李解:“李子知吾是何人?” “叫什么李子,叫姐夫。” 李县长挤眉弄眼,心情也是相当的不错。 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愣神的陈蓁掩嘴一笑:“长姐安好?” “正养胎呢。” “……” 一直处变不惊的陈蓁,差点从战车上跌下去,要不是李县长眼疾手快,加上胳膊又伸得长,一把就把陈蓁捞了回来,大概是要摔个屁股开花。 “你看你,注意点嘛。” “……” 见李解一副埋怨模样,陈蓁歪着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因为陈蓁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长姐怀有身孕?” “正是。” 李县长一脸骄傲,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孩子父亲是何人?” “??????” 一脸古怪的李解没搞明白,啥意思?老子都这么骄傲了,应该看得出来吧。 “我呀!” “??????” 陈蓁还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解,“可是,李子形貌,非是长姐中意之相。” “??????” 突然间,李县长有点明白了,这个陈蓁,不,这条小青,他娘的不会是缺根筋吧。 一个貌似女文青,实际傻大姐的白富美? 不可能!不可能的! 李县长突然停了车,让马儿在树荫底下先休息一下。 “李子何故停车?” “我停车是有事情要问你。” “李子之言,吾不知。” 顿了顿,陈蓁忽然又问:“适才问李子是否好色,李子坦然承认,着实……有别于他人。” “嗯?难道你还问过很多人?” “正是。” “……” 忽然李县长就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觉得自己会尴尬。 “吾问过公父,公父言……” “好了不用说了,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问自己亲爹是不是好色的奇女子。” “……” 沉默了一会儿,陈蓁这才又问道,“李子以为吾之姿容如何?可为美色?” “你把头冠去了,头发散开。” 说完,李解又从车上扯了一个水囊下来,递给陈蓁,“然后再洗把脸。” 陈蓁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头冠,顿时满头乌丝倾泻而下,那种丝滑的感觉,因为夏日的阳光,竟然带着点光晕。 “他娘的拍广告也就这样了吧。卧槽……” 陈蓁将头发向后收拢,然后用一条丝带,略作打结,就形成了很传统的中分髻。 从水囊中接了一点清水在手上,然后打湿了脸颊,顿时红扑扑粉嫩嫩起来,原先略作遮掩的妆容,把最后的一点夹生“英气”给去了,剩下的,便是香腮似雪,红唇似火。 看着,就极为诱人。 就这模样,要不是还有理智,老李差点就直接掏出意大利炮。 “李子以为如何?” “何止是美色,乃是罕见绝色啊。” “李子赞美,甚得吾心。” “……” 李县长可以肯定,这条“小青”有点问题,或许不是缺根筋,但肯定不怎么正常。 “他娘的,难道是天然呆?”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深宫里养着的女文青外加高级米虫,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唉……天然呆。 内心喟然一叹,但李县长突然给自己一个耳光:“妈的智障,管那么许多,颜值高长得好看就行了,管她到底是天然呆还是病娇,不都是拿来用的吗?” 瞬间回魂的李县长又再次坚定了本心,陈国蛇精已经搞了一条白蛇,再搞一条青蛇,本来就是理所应当啊。 自己要做操蛇勇士,还管青蛇是竹叶青还是翠青蛇啊,都一样! “李子为何自伤其面?” 哈……确定了,这青蛇果然跟白蛇不是一种风格的。 “有蚊虫。” “原来如此。” 说着,陈蓁还抽出一条丝绢,在四周扇了扇,仿佛要驱赶蚊虫。 “哎呀我去,这妞……这妞可以。”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老李感觉自己被这条青蛇给萌到了。 “幸亏遇到的是老子啊,这要是碰上别人,岂不是要被人揩油占便宜?” 想到这里,李县长顿时对妫田无比的感激,“这个陈田,还真是老子的大福星,这日后,一定要给他一个大礼包。” 大礼包的事情李县长先不去琢磨,此时此刻,他就想赶紧返回淮中城,然后跟小青一起深入研究文学或者哲学。 258 青青子衿 “州来……” “现在叫淮中。” 战车入城,无人敢拦,几十辆战车呼啸而过,沙皮在车上累的半死,之前吃得有点急,半路上就吐了。 现在整个人脸色很不好。 但作为老大的近身保镖,他得彰显自己的专业。 前车上,李解正在跟陈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这妞怎么说呢,身材好像没有她姐姐来得好啊。 说到身材,老李又想起了美旦,美旦是真美啊。 “唉……” 轻声一叹,老李突然发现,自己出来居然很久了,也不知道商小妹现在在干嘛,算算时间,也快要生了吧? 掰扯着手指头,老李突然忘了商小妹什么时候怀上的。 “算了不管了。” “李子有心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老李很诚实,扭头对陈蓁道,“家中贤妻,甚是思念。” “不曾想,李子用情至深。” “不,我只是想睡她。” “……” 愣了一下,又沉默了片刻,陈蓁要掩嘴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很有一种影视剧里逃出来的感觉。 声若银铃,妙似莺啼。 “青青子衿……可是‘青青子佩’?” 这妞的笑点很古怪,老李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不过有点可以肯定,这妞的确是个女文青。 “青青子佩是啥?” “男男示爱,赠之以佩。” “噢,男女之间还送这个……嗯?!” 李县长当时一个激灵,差点尿了,“男男?” “嗯。” 盯着陈蓁那双很漂亮很闪亮很明亮的大眼睛,李县长没看到戏谑,只有很认真的解释。 “哎哟卧槽……” 李县长挠了挠,寻思着这不对啊,曹老板不可能这么无聊吧。 可又寻思……这还是不对啊,曹老板应该是汉朝人吧? 现在又不是汉朝,还有没听说过的周怼王……这尼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难道其实现在已经有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陈蓁好奇地看着周围,州来城改成淮中城,变化是没有的,但陈蓁就来过这种地方。 一切都很新奇,尤其是很多建筑,已经发生了改变。 船团攻克州来城之后,就立刻进行了改造,尤其是街面,违章建筑全部拆除,木料在城外用来建设堆场和仓库。 兵站附近,还要建设围栏,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马匹。 当然了,什么是违章建筑? 用得上的木料,都是违章建筑。 一砖一瓦,统统带走! 整个州来城很宽敞,此刻强拆工作还在进行。 李县长也没打算深刻经营,这鬼地方,做个前沿基地还行,留个宣称也还行,搞个商业自知城市……其实也没问题。 可要让他砸钱来经营,门儿也没有啊。 这一趟出来,就是要对外掠夺,然后对内建设。 基本的乡镇企业发展路线,还是准确的。 趁着国际市场一片混乱,他李某人当然是先野蛮发展,然后再去芜存菁。 将来要是大吴国际倒台了,他江阴邑农村合作社,未必不能进步进步啊。 “不知李子夫人,性情如何。” “旦啊。”李县长手中缰绳稍微抖了一下,马儿缓缓地前进着,倒也不狂躁。 似乎是回想着美旦的好,不管是身材、模样还是性格,甚至是气质……不是李县长跟人吹,他想想都硬了。 “好!” 没有多说废话,总结起来就这么一个优点。 然后陈蓁又笑了。 李县长是真搞不明白这妞的笑点、痛点、萌点。 路上遇到一只蝴蝶在战车上歇脚,蝴蝶落身边的时候,她不笑,也不看;蝴蝶落马头上,她就笑了,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 所以李县长感觉这妞,有毒。 但是无所谓,反正长得挺好看的。 笃笃笃笃…… 马蹄声很别致,让陈蓁竖起耳朵,探着半个身子观察。 “咦?为何李子座驾,马蹄似有不同?” “嗯?!” 老李眼珠子鼓在那里,卧槽老子跟几十万部队打过交道,那帮行伍老流氓都没注意,你一个女文青居然注意到了? “此乃江东海马。” 李县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海马?” “正是。” 然后陈蓁一双妙目忽闪忽闪,接着又是掩嘴笑出了声。 笑颜如花,花枝招展,甚至还眼角笑出了眼泪,陈蓁平复了情绪之后,这才看着李解:“李子真是逗趣,宛丘战马,亦有类似,只是,多用布革包裹。不曾想,李子竟有如此办法,可使马蹄镶金。” “马蹄金嘛。” 话一出口,李县长又突然觉得古怪起来,心中很是奇怪:这马蹄金……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给马蹄开模?不会不会,肯定不会这么脑瘫。 至于马掌,又不是马蹄状的,两回事。 想的又有点入神,陈蓁打量了一番李解,便又问道:“李子奇思妙想,着实不少,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李子当真为智勇双全。” “我差点以为你要骂人呢。” 妈的智……智勇双全! “到了!” 很快,就到了怀中城中最大的建筑群,曾经是云轸的房子,李县长盘下来之后,就把很多遮蔽视线的飞檐走壁给砸了,防止有人窥视嘛。 最高建筑,这城里面,必须只有他李某人能有。 高宅起高台,除了防水防火防盗之外,景色也是要不错一些。 此刻,妫夭吸了几个桃子,正在那里吃着,几个女婢都是恭恭敬敬地给她扇风。 房间内很安静,又因为没有男子,穿得多少有点随意。 红藕香残玉簟秋……香肩半露,酥胸傲然,陈国白蛇的身材没得说,在李县长看来,那是要比女文青强多了。 天气这么热,还穿个士人长袍,这不是有病么? 到了家中,李解双手一伸,自然有亲卫上前,帮忙卸甲。 “他娘的,热死了!有没有冰水!” “上将军,有冰镇酸梅汁。” “拿去夫人正室。” “是!” 李解说罢,扭头对陈蓁道,“走,姐夫带你去探望你姐姐。” 说着,一把抓住了陈蓁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陈蓁一脸奇怪,想要挣脱,结果整个人像是小鸟一样,直接被拽着往前走。 “李子,发乎情,止乎礼。” “我们之前都讲了这么多礼了,应该可以发情了吧。再说了,天气这么热,我还想问问你关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个事情呢。” 李解很是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凑到陈蓁耳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很是期待地看着陈蓁,结果陈蓁眼眸闪烁,只有一种发现新玩意的兴奋:“李子之言……” “好了不用说了,我可以确定你不认识曹老板了。” 直接打断了陈蓁要说的话,李解又兴奋地笑道,“这后宅之中,有个大池子,一会儿咱们一起洗个冷水澡,正好还能跟你聊聊《短歌行》想要表达的四种作者内涵呢。” “《短歌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接下来的我就不背了啊。妹妹,你觉得这文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很吸引人?” 虽然陈蓁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是她的眼睛不仅仅在放光,还在放电。 妥了。 老李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259 纯学术的 “夫人,君子归来。” “嗯。” 妫夭应了一声,女婢们都是跪坐一旁,扇风的扇风,准备的准备,不多时,还有两个婢女将冰瓮抬了进来。 这州来城的云轸还是挺会享受的,冰窖中库存的冰块,足够李县长全家老小用上好几年的。 李解都纳闷呢,这云轸要这么多冰干什么? 难不成还拿出去卖不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他的。 造吧,捡来的钱不花掉不是他的风格。 在高台路室之中,妫夭忽然有一种回到以前在宛丘做公主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不同,少了天真烂漫,多了妩媚成熟。 怀孕之后似乎是胖了不少,夜里偶尔还会出现抽筋,李解为了给她补补,一路上没少折腾鳝鱼、黑鱼。 至于肉食,牛羊肉管够,这年头的野牛群规模不小。野外大型的野牛家族,也有三位数的规模。 正常来说,列国这么多人口,是不太可能给群居野生动物多少生存空间的。 但大概是因为土地更加肥沃,雨热更加合理,使得列国在本国的核心地区,往往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荒原的开发欲望,也就欠奉。 这一点,李县长还是李村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三十五万人口的姑苏,整个王畿地区到底有多少人,更是不必多想。 只是人口太过集中在大贵族手中,所以如果不是分封,根本不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开发荒地。 我姑苏一亩地产五百斤,为什么要去开发两年以后才会亩产一百斤的垃圾荒地呢? 不到万不得已,就没有开发的源动力。 于是就白白便宜了李县长,“百沙之主”的头衔,还真不是吹牛逼,只要李县长愿意,跟老妖怪讨要这个头衔,老妖怪说不定还真会封给他。 不犯本钱的事情。 “夭夭!你猜我带谁来看你了” 隔着路室,屋外廊下的大嗓门,也依然像是在耳边炸开。 妫夭眉头微蹙,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她本来正在绣花,服侍她的女婢,一半吴女一半越女,都是有过刺绣技艺培训的,哪怕在吴越两国,都是高端技术人才。 让她们来伺候妫夭,是李解的意思,当然了,也是妫夭自己提出要学点东西,否则太无聊了,没处打发时间。 李县长有心写本《寻秦记》给她看看,奈何就记得项少龙怎么泡妞,具体怎么装逼打脸的剧情,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后来实在是看妫夭可怜,又口述了一些童话故事,比如《葫芦娃大战擎天柱》《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葫芦娃千里寻母》等等等等,本以为这种没人听说过的故事,会吸引妫夭。 结果李解口述嬴剑誊抄的故事,倒是把亲卫队的人吸引了,妫夭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等到后来陈国小白蛇问老李,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之后,妫夭就准备学习一下先进的纺织技术。 好在老李毕竟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他告诉白蛇精,这事儿免谈,凡是纺织技术,就没有不伤手的,你可别到时候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儿,摸老子身上的时候,感觉全是螺纹浮点。 于是此事作罢,但多少可能有点挫伤小白蛇的工作积极性,于是李县长就琢磨了一下,沿途搜刮了一些吴越专精刺绣的女良人,让她们来伺候小白蛇,顺便教她刺绣技术。 刺绣而已,最多伤一下手指头,不至于手摸身上跟套套长了螺纹浮点一样。 “君子今日心情甚好。” 含笑冲左右婢女看了看,妫夭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静等着李解的到来。 李县长大步流星,进来之后哈哈一笑,他身形高大,把身后的人都遮住了,妫夭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李解一把搂住,当着一众婢女的面,狠狠地啃了一口。 “夭夭,你看!” 一脸娇羞的妫夭正暗自高兴,顺着李解所指看去,笑容逐渐凝固。 “阿姊!” “……” “阿姊为何神色古怪?” “……” 妫夭看看李解,又看看陈蓁,突然挣脱了李解,赤足快步到了陈蓁跟前:“你怎会在此?!” “前往息国,途经此地。” 一脸不解的陈蓁看着姐姐,“再见阿姊,真是欣喜……阿姊似有不快?” “你……” 妫夭神色极其复杂,她以前跟李解聊起过妫蓁,李解听说她还有一个妹妹,而且也是人间绝色之后,就是相当的兴奋,表示一定要搞到手。 当时听了,只当是闺房乐趣,聊以助兴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年轻,这个吴国野男人,根本就是认真的。 照理说看到妹妹落在李解手中,她应该悲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无法夺眶而出。 “唉……” 一声长叹,将妫蓁搂在怀中,妫夭柔声道,“还想去息国么?” “公父之言,不可不听。” “息国……大概是去不成了。” “阿姊说话,有类吴人。” “吴人个屁!” “……” 活见鬼一样的妫蓁猛地抬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美眸之中,多的是疑惑和惊异:“阿姊为何口出粗鄙之语?” “以后你就知道了。” “……” “……” 站后头的老李感觉有点尴尬,可寻思着,这事儿吧,不赖他。 “阿姊为何言去不成息国?” “因为……” “嗳!妹妹,你想去息国啊。简单,再等几天,就几天,我们就去息国,你说好不好?” “多谢李子成全。” “好说,好说……我这个人一向急公好义,江淮诸国人尽皆知。须知道,我现在手中兵卒,号曰义士,就足以证明,我李某人的品格如何。” “李子言之有理。” 说着,妫蓁还微微施礼,以示尊敬。 一旁妫夭叹了口气,眼神更是复杂地看着李解,然后走到李解跟前:“君子……” “夭啊,你应该知道的,我的爱好不多……” “可是君子……蓁虽聪慧,人却懵懂,君子、君子……”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说。 劝也是白劝,劝什么?劝你别干我妹妹? 这事儿摆明了没戏嘛。 “这种懵懵懂懂的女良人,合我口味啊。再说了,子曰:小姨子的半边屁股是姐夫的。我是她姐夫,这坐在起交流交流文学哲学,很正常。” “……” 妫夭不想知道是哪个“子”说的,看着李解,柔声道:“君子可否过些时日,再、再……” “嗳!” 抬手打断妫夭说话,李解一脸正色,“纯学术研究,纯学术的。你别老是把我当法海防着呢,都老夫老妻了,给个面子。” “……” 260 猜测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句卧槽走天下啊。” 有点感慨的样子,李县长拍了拍脸,寻思着这事儿吧,其实没什么难的。 实在不行,怒吼一声“力拔山兮气盖世”,假扮一下霸王,然后霸王硬上弓,有啥问题? 想通之后,李县长顿时骄傲。 说是一起去冲个凉,但陈国小青蛇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姐姐了,于是先跟姐姐叙旧,李县长也不怕妫夭劝说。 就妫蓁那特色,妫夭说一万个道理,都不如李县长念叨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至少后者能勾来妫蓁的魂儿。 嘿,老李就这么自信。 李县长琢磨着,可能这条小青蛇从小的生长环境有点问题,被保护的太好太过头。 至于为什么陈侯把女儿培养成这种状态,李县长也说不好,说不定就是自个儿长歪了,那也说不准。 而且李解也发现了,妫蓁有点儿把自己当“君子”来看的,或者说,有点拿自己当女公子,而不是一个公主。 不是假扮,也不是假小子,而是她真有这样的认知。 在水池里泡着扮乌龟的时候,嬴剑已经将第一批俘虏安置好了,然后过路室而求见。 “让舒剑直接过来。” 躺水池里翘着二郎腿,李县长喝着冰镇酸梅汁,躺遮阳伞底下很是悠哉悠哉。 “是!” 不多时,嬴剑就一边擦着汗一边古来,这天气热起来,完全受不了。 七拐八拐,突然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水池,水池里泡着一只老板,嬴剑顿时脸色很是难看:“首李,当注意仪态。” “自己人注意个鸟啊,坐,要不要一起冲凉?绝对消暑。” “……” 拱了拱手,嬴剑算是无福消受了。 站水池边上,嬴剑对李解道:“首李,蔡人拘禁的商队,大多都是工匠。” “嗯?怎么回事?” 李县长发动进攻之后,蔡国人的部队就崩溃了,他们不逃跑,李县长怎么好意思让人去抓捕? 逃了,那就是敌军逃兵,抓起来就有理不是? 可要是没逃,又或者还在监牢里,那反而麻烦,因为李县长就成了拯救者。 这个名头,可不好担,搞不好一屁股屎。 与其虚名所累,还不如直接黑吃黑,反正义士军阵一旦启动,普通人肯定尿,尿了肯定跑,这就是算计啊。 不过现在,听到这些跑路的人种,居然大多都是工匠,这事儿就有点诡异了。 “已经拷问数人,似乎楚人要在淮上筑城。” “筑城?什么城?” “不知,不过应当在黄国一带。如果所料不差,楚人是在防备吴国。” “这意思就是楚国内乱可能快要解决了?” “有这个可能。” 入夏之后,长江流域时不时就强降雨,然后河水暴涨、山洪爆发、道路损毁、河道堵塞……交通非常不便,连带着就让信息传递也大大不便。 想要获得楚国情报的最好方法,其实是从汉水一带下手,东南方向,一般都是武装斗争。 “那个什么晋国赵姬,有这么厉害?” 李县长眉头微皱,“这楚国要对外筑城,内部要是不统一,肯定是不行的。又或者,其实楚国准备通过对外筑城,来转移内部矛盾?” 正嘀咕着,李县长不得不琢磨其中的深意,这万一楚国真内部统合了,他娘的要是现在打过来,有点亏啊。 猜测要是准确的话,李县长也不觉得奇怪,这也算是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见得最多的套路。 公司内部有矛盾,那先矛盾别管,另外开辟一个市场,先跟外人撕咬。 扩张竞争的时候,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再内耗?起码也得先把市场啃一块肉下来,再搞内讧。 高速发展,总能掩盖内部矛盾,屡试不爽。 只是李县长觉得纳闷,就楚国现在的心气,真敢跟吴国全面竞争?别到时候老妖怪临死之前再算计一手,让楚国再痛不欲生。 “首李,会不会是楚国防备吴晋会盟?” “他娘的,说起这会盟就来气,这洪水什么时候消停一点?徐城那里,到底什么情况?探子不会死路上了吧?” “首李放心,都是鳄人,往来徐地当是无碍。” “这事儿过去多久了?几天了,我都把州来城改成淮中城了,这吴晋会盟也该有消息了吧?难不成公子巳跟公子小雀在共筑爱巢呢。” 李解拿起一杯酸梅汁,顿顿顿就是一通狂灌,喝得爽了之后,冲婢女示意了一下,然后手指指了指嬴剑。 婢女给嬴剑也奉上一碗酸梅汤,嬴剑也是热得厉害,连忙喝了一口消消暑解解渴。 舒服了好多之后,嬴剑这才端着碗,若有所思:“首李,会不会吴晋会盟,出现了变故?” “难不成这场洪水,还真是冲死了几万人,然后爆发瘟疫?淮水一路向东,畅通无阻,想要有大瘟疫,还真没那容易。” 李解以为嬴剑的意思,是吴晋会盟遭受了“天谴”,所以蒙上了阴影。 “首李,当初我等商讨吴晋会盟一事,曾经说过,若要破坏吴晋会盟,并非要诛杀公子巳以及晋公子小雀。” “嗯?” 猛地反应过来之后,李解眉头微皱,“难道真有人行刺姑苏大王成功?不可能!” 就算王宫亲卫调动外出不少,就姑苏王宫的布局,根本不是外来势力布置刺杀成功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儿谁能保证呢。 万一老妖怪只是随便走走,然后路过的寺人其实是别人埋伏了三代人的暗子,然后突然一招“排山倒海”,就把老妖怪给排死了呢? “楚人必有消息!” 别的不管,反正这事儿吧,楚国肯定有渠道。 老牌霸主就是这点儿好了,底蕴深厚。 “甭管是真是假,瞎猜没用,既然楚人要在淮上筑城,那肯定是有问题。那个云轸不是跑路道了蓼城吗?等天气适宜,我们过颍水,然后再南渡淮水。一鼓作气,直接拔了蓼城!” 李县长目光凶厉,“到时候严刑拷打,不怕这个软骨头不说点什么出来。虽说我觉着吧,这个跑得比谁都快的楚国大夫,未必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在手上。” “首李,不必如此。” 见老板突然上头了,嬴剑赶紧劝说道,“此事毕竟只是猜测,我军行至淮上,当坚定不移,执行‘义举’。楚人筑城事小,蔡国四处出兵攻略淮上列国,方是大事。” “……” 李县长用日了狗的眼神看着嬴剑。 “首李为何这般看我?” “你跑来跟老子说了这么一通,结果都是废话?那你不好直接说一切照旧?!” “我……” “滚!” 等嬴剑悻悻然走了之后,李县长满肚子的火气,嚷嚷道,“去,把小青……不是,把小陈姬叫来。” “是。” 261 来个桃子 换上宽袍大袖的衣裳之后,李解不得不承认,这家居服还真是舒服啊。 丝绸的,不但透气,还感觉跟裸奔差不多。 一个字:超级爽! 通风的凉亭四周,没有灌木丛,只有一棵超大的香樟树。 这棵树并不直,反而有点歪斜,但歪斜的恰到好处,一根很粗的分枝几乎就是平行于地面,上面挂着一只秋千,秋千还挺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秋千,李县长总觉得有一种荡漾的情绪在心头泛起。 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嘿……老子现在看一棵香樟树都能来感觉,我真他娘的是个废物啊。” 正自我嘲讽呢,却见已经换回女装的妫蓁走了过来。她和正常的贵族女子还真是不一样,别人走路,是端着高贵女人的架子。 她不是,她是端着贵高男人的架子。 总之就是……君子。 其实老李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啥叫“君子之风”,也没打算搞明白,反正跟他没关系。 一身红绫,梳着中分髻,背后长发也只是用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其余头饰,那是一点都没有。 至于说化妆,大概也只有朱唇显得更红了一些。 看上去很是诱人。 红唇诱人,但是双眸澄澈,很漂亮的一双眼睛,明明是个女人,却有着出乎李县长意料的英气勃发。 更惊人的是,这身红色丝绸制作而成的衣裳,原本是妫夭穿的。 白蛇的身材,李县长是验收过的,非常棒。 可万万没想到啊,这身衣裳,貌似青蛇穿起来有点嫌小? 腰肢可能差不多,但是这胸部差距有点大啊。 “卧槽,内藏伟大,是个隐胸啊!” 李县长是个相当俗不可耐的牲口,他的爱好单一,兴趣匮乏,此刻看到妫蓁前来,顿时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也不怪李县长。 实在是天气太热! 当然除了天气太热,这丝织品质量不行也是重要原因,太薄了。 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哪怕是红色这种颜色,还是让李县长脑海充斥了各种草莓、樱桃、覆盆子…… 海绵宝宝曾经说过,我们的快乐,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想象力。 更何况,李县长现在根本不需要想象力,而且也没有一点点,而是两点点。 看着两点点,李县长很快乐。 “妹妹,快来吃桃子。” 李县长赶紧起身,邀着妫蓁过来入座。 “适才于阿姊处,已经食过。” 行了一礼,妫蓁面色如常,然后缓缓入座,只是坐下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李县长身下:“李子所藏何物?” “噢,擎天柱。” 老李面不改色,又找了一条丝巾,盖身上之后再坐下。 “李子唤吾前来,所谓何事?” 虽然知道妫蓁在说话,可是李县长根本不受控制,不想听。没办法,眼球不受控制啊,就这么盯着两点点…… 难怪会有“非礼勿视”这句话,这生产力,必须得“非礼勿视”啊,不然贵族之间开个宴会,岂不是什么都看光光? 想起宴会,李县长突然反应过来:他娘的,老子好像也没开过什么像样的宴会? 而且江阴邑档次太低,参加宴会的女人,大多数都是穿白沙麻布,那玩意儿,要是能看到草莓樱桃两点点,还真是得有透视眼。 “还是贵族爽啊。” 很是感慨,这玩意儿怎么说呢,就跟李县长还是做工头那会儿一样,上了层次,就不需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嗯,大概是这样吧。 “妹妹,可曾听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咦?” 拿起一个桃子,用丝巾摩挲两下准备开啃的妫蓁,顿时好奇地把桃子收回手中,“李子之言,莫不是道相思之情?” “吃桃,吃桃嘛,吃桃。” 李解催促着妫蓁吃桃子,然后嘿嘿一笑,很是认真地往妫蓁那里凑了凑,“这扬子江啊,就是长江。” “噢?楚人称其为江水、大江,倒是未知还有长江之名。” 咔嘶~~ 汁水满溢的桃子,被咬出了一个小小缺口,桃汁溅射出来,有那么一丢丢,蹦在了李县长的脸上。 老李抹了一把脸,舔了舔,嘿,这桃子还真是挺甜的。 妫蓁很有经验,吃桃子的时候,都是抿着嘴,深刻地感受着桃子的果香和甜蜜。汁水在嘴唇之间流转,让人的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实际上妫蓁这一路行来,还是挺辛苦的,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现在,看上去麻烦都没了。 此刻妫蓁吃着桃子,心中想着大概很快就能抵达息国了吧? 到了息国,就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也不用到处走动。 按照公父之命,她将来要做的,就是让息国成为陈国的盟邦。 这大概是很简单的事情。 以后蔡国,被息国和陈国夹着,必定会老老实实,而不是蠢蠢欲动。 只是,现在蔡国四处出击,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妫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又放空了脑袋,不去想这些要抵达息国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还是“姐夫”现在说的东西有意思,虽然妫蓁内心觉得,江阴子没有明媒正娶自己的姐姐,这是失礼。 但是,姐姐怀孕了,那么,或许没有失礼吧。 妫蓁心中这么想着,因为她知道的,为人妻者,只有嫁人结婚之后,才会怀孕,才会生子。 她没见过不合礼法的婚礼,那么,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既然姐姐能够怀孕,说明她和江阴子,一定是有礼的。 再者,她问过姐姐,姐姐说自己和江阴子不是野合。 那就不是。 毕竟,姐姐都亲口说了。 “长江可长了,妹妹,你还没去过长江吧。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我老家看看,豺狼虎豹蛟龙野猪,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我当天就给你抓了。” 说着,李县长更是傲然,“我老家还有几头大象,聪明无比,其中大象爸爸叫李采花,绝对是祥瑞!” “嗯?” 妫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她的眼睛很闪很亮,特别漂亮,加上又自带“英气勃发”效果,更是让人情不自禁被这双眼睛……下方再下方的两点点所吸引。 真大啊。 不知道美旦和青蛇,到底哪个大。 想到这里,李县长又觉得这样比有点不公平,毕竟美旦还在哺乳期,比平常更要大得多。 咕。 吞了一口口水,李县长有点尴尬。 妫蓁好奇问道:“李子不吃桃?” “哎呀,不是很甜,算了。” “很甜啊。” 妫蓁歪着头,有点不解,然后把手中的桃子递了过去,“此桃甚甜。” 看着已经被咬了两口的桃子,上面汁水流淌,还有浅浅的牙印,李县长喉结耸动,一脸懵逼地看了看妫蓁,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桃子。 然后,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妫蓁,又指了指自己。 妫蓁点点头:“李子何不品尝?此桃甚甜。”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县长一把抓过,啊呜一口啃了起来,整个人神采飞扬,心情简直愉悦到了极点。 只是高兴了一会儿,李县长又心中暗骂:卧槽,我这个废物,什么时候沦落到吃人口水还这么快乐的地步?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三口两口桃子就吃了干净,然后李解一边洗手一边道:“哎呀,这里居然有点热,妹妹,不若我们移步阴凉处?我知道一个地方,过堂风特别爽,而且也有一颗大树,大树旁边还有个池子。” “嗯?” 虽然没搞明白“姐夫”在说什么,但妫蓁还是道,“适才李子所言‘长江’之句,很是别致,吾不曾听过。” “妹妹没听过很正常,我也是从一个宋人身上听来的。” 提到宋人,妫蓁顿时面露佩服之色,“李子战无不胜,可谓当世猛将。” “嗳……这都是江湖上朋友们的吹捧。” “宋乃中原大国,庸碌之辈,不能胜之。李子两战逼阳,宋人皆败,确为猛将。” “不不不,这都是道上兄弟们的抬爱。” “宋国藏兵数十万,泛泛之徒……” “好了妹妹,我知道了,我是猛将。” “嗯。” 妫蓁拿着一颗桃子,顿时挺起了胸膛,很是高兴的样子。 “哇哦……” 一声感慨,李县长差点就哆嗦了一下,灵台闪过一个“过几天干死息国”的念头之后,顿时冷茎了下来,然后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如此相思……深婉含蕴。” 妙目闪烁,妫蓁又轻咬了一口桃子,神态很是向往。 262 君子如玉 邸阳,作为颍水之畔的城市,底子其实并不差,只是陆续经历了几个国家的覆灭之后,失去了国家力量的维持,又要面对南北国家的竞争,自然而然地就衰败了下去。 此时在邸阳邑的坐地户,也只剩下董姓这么一个独苗。 蔡国部队迅速占领邸阳之后,立刻收服了董姓各支,四散颍水两岸的斥候,主要就是靠董姓或者董氏子弟。 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董氏子弟就发现一个问题,新蔡“玄甲旅”的踪迹,突然就没有了。 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样。 一开始董氏子弟认为这会不会是“玄甲旅”正在作战,后来发现在入淮口附近的津渡关卡,似乎有大部队活动的痕迹,顿时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之后,又陆续发现旗号古怪的部队在“游荡”,虽然没有接触,但能够感觉到,这支部队,明显不是楚地风格。 “诸君,传言吴国江阴子李解尽起义士讨伐蔡国,莫非……昼时所遇,便是逼阳义士?” “可要告知蔡人?” “蔡国兵临颍阴,侵占邸阳,彼时楚人在时,尚可周旋。如今蔡不如楚,更显艰难,又何必为蔡人效命?” “正是如此!” “蔡人野心甚巨,吴国江阴子李解乃是客兵,必不能久留江淮。今蔡人为狼,李解为虎,不若引虎前来,扑杀群狼。” “以诸君所见,‘玄甲旅’……” “义士尚存,玄甲不见。” “善。” 很快,邸阳董氏的人,就假装不知道,只当没看到“玄甲旅”的痕迹,虽说同行的蔡国斥候也看到了义士,但董氏的人,却用“或为淮夷”这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毕竟那些义士的装扮,实在是古古怪怪的,蔡国贵族或许认得出来,但是蔡国军队中的中低阶层,还是没出过国的那种,自然不可能认识。 是夜,“玄甲旅”还是没有消息传回邸阳,邸阳邑的蔡国驻军觉得可能有点不对,但是深更半夜的,就算察觉到有问题,也无法出去寻找。 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等到天明。 而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颍水和淮河的水面上,飘荡着大量的船只,除了大量物资之外,还有一部分不晕船的蔡国俘虏。 其中就有“玄甲旅”的旅帅蔡英,让蔡英极为惊讶的是,大半夜操船的吴人,居然一个有“雀蒙”的都没有。 他的“玄甲旅”中,都有数人在夜晚完全就是废品,什么都看不见,必须要有光亮,才能稍微恢复一点视力。 这个发现,蔡英直接烂在了肚子里,他听说过李解,自然也知道李解的行事作风。 逼阳之战的结果,就是大量的俘虏被李解顺着邗沟往南运输,下场如何,蔡英感觉可能这些倒霉蛋都要喂鱼。 吴人,野蛮啊。 “唉……” 一声叹息,闷热的夏夜,在船上漂泊,让蔡英很是悲伤。 “唉……” 同样一声叹息,是在淮中城中。 “李子何以叹息?” “我以赤诚待蓁,蓁不以赤诚待我啊。所谓君子相交,坦诚相待……” 黑灯瞎火的池子中,李县长刚脱光了下水泡着。 他娘的,这夏天不好受啊,到了夜里居然还这么热,李县长琢磨着,最少三十九度半。 实在是热得受不了,这才又跑去冲凉。 宅子里有个池子就是方便,加上还有冰镇酸梅汤,周围还烧了点艾草,也不怕蚊虫叮咬。 白天跟小姨子吹牛逼,靠着一点点九年制义务教育积累的知识,终于把青蛇给糊弄的在池子里洗了个冷水澡。 不过“小青”说了,要有礼数,所以李县长没偷看,他爬到屋顶上,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看。 反正“小青”也没有抬头望天的习惯。 看完之后,李县长下定决心,今晚上必须去去火。 自己丢失已久的兴趣爱好,得捡起来。 “李子之赤诚,是何赤诚?” 夜里也是热,加上小姨子自己也要面子,虽然那个面子很奇怪,但她坚决不要冰块,而是把冰块让给了姐姐“白素贞”。 然后热到不行,一听“姐夫”要去冲凉消暑,顺便欣赏欣赏夜景,然后念两句连珠妙语陶冶情操,顿时心头一颤,跟着去了。 香烛去了之后,“小青”才穿着纱衣下水坐在石阶上,月光照耀之下,水面漂浮着木盆,盆中放着酸梅汤。 时不时地浅饮一口,滋味真是极好。 薄薄丝绸做的纱衣,一沾水就显得质量不行,会让人感觉是不是纱衣坏了破了没有了,总之就是看着质量很差的样子。 要不是李县长坚持要做优良产品,他肯定也以为自家生产的纱衣,是伪劣产品。 不过晚上只有月光,多少还是会让人眼神不太好,大概是白天多吃了几个桃子,李县长借着月光,总觉得“小青”身上带了好几个桃子。 有大桃子,还有更大的桃子…… “所谓桃子……不是,所谓赤诚,犹如人之降世,赤条条而来;犹如人之消亡,赤条条而去。来去赤条条,是为至诚之道!” 哗啦! 说罢,老李手攥装着酸梅汤的酒杯,大喇喇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这,就是李某的至诚之道!” 虽然看不清李解表情,但是妫蓁能够感觉到“姐夫”的坚定和诚恳,想了想,她竟是微微点头:“李子所言,确有道理。” 说着,妫蓁将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放在了身旁漂浮的木盆中,然后站起身来,缓缓地解开腰带,湿漉漉的纱衣,略微交叠,便搁置在了台阶上。 “君子坦荡荡,小人藏鸡……常戚戚。蓁果然为女中豪杰,是女君子,真君子!” 老李一双氪金狗眼,哪怕只有月光反射,都快要放出电来,忙不迭踩着水花就溜到妫蓁一侧坐下,然后朗声道,“来,李某敬陈君一杯!” 喝了一口,老李顿时哈哈一笑:“酸梅小气,不若饮酒!” “来人,拿我‘百沙琥珀’来!要两坛!” “是,上将军。” 岸上两个小婢女听到之后,连忙应了一声,走到回廊之上有了灯火,这才小跑去了库房拿酒。 “‘百沙琥珀’?” 一脸好奇的妫蓁,坐在那里淡然问道。 “那是李某珍藏,非贵客不予招待。蓁乃至诚君子,岂能用这等俗物?” 说着,老李顺手就摸到了妫蓁的手,将她手中刚拿起来装着酸梅汤的杯子接过,然后一饮而尽:“此情此景,此时此人,若无美酒,岂不可惜?” 不多时,两个小婢女就气喘吁吁地抱着酒坛过来。 糖渣酒其实味道还不错,李县长拆了两坛酒,一坛自己喝,一坛给了妫蓁,然后道:“李某敬陈君。” “请。” 妫蓁慢条斯理倒了一爵,然后跟李解对饮。 喝了一口糖渣酒,妫蓁很是意外,眼睛顿时亮了,很是欣喜地扭头看着李解:“李子果然至诚,这‘百沙琥珀’,诚乃佳酿。” “我大吴国,唯有大王才能从李某这里获此佳酿!” 李县长说话间,又屁股在水下挪了挪,靠近了“小青”不少。 喝了几杯之后,李县长一只手耷拉在妫蓁的肩头,哈哈一笑:“痛快,能有陈君这等酒友,真乃平生幸事。” 妫蓁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银铃脆响,笑得很是欢畅。 “……” 这个妞的笑点,总是很诡异,李解发现她总是不经意间被某些事情给触动。 不过无所谓,妞的性格不是重点,颜值和身材才是。 庸俗无比的李县长向后一躺,脑袋枕着一块台阶,看着天空中挂着的亮月,也是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有酒,有美景,有豪宅,豪宅还带游泳池,游泳池还有美女…… 这他娘的不就是做工头那会儿的梦想吗? 实现的真容易啊。 “共此时?” 微醉的妫蓁,凑近了李解脸颊便,吐着含香带酸的酒气,一双仿佛永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李解看着月亮的双眼,直愣愣地好一会儿,才道:“何人共此时?”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一条江东的狗,在跟李某同看一轮明月。” 撇撇嘴,粗鄙之言脱口而出,只是妫蓁却没有说什么礼不礼的,反而又笑得宛若银铃,她的笑声很甜很好听,很不一样。 “你这妞的笑点啊……真是低。” “?????” 歪着脑袋的妫蓁,一脸懵懂,只是她此刻侧着身子,自然是蹭到了李解的肋部胸膛,仿佛是过电一点,挠人的心痒痒,让人又是舒服又是急躁。 片刻之后,却见这懵懵懂懂的青蛇精,居然饶有趣味地自己踢腾着水花,然后自己被自己给逗笑了。 见她如此,李解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咕嘟咕嘟连喝两口:“哈……” “李子当真狡猾,竟是偷饮佳酿。” 说着,妫蓁伸出一根尖尖手指,在李解的鼻子上,嗔怪娇叱一般地点了一下。 叮! 李解把手中的铜爵一抛,还管那许多,一把将青蛇精从水里抱了起来。 “呀!” “嘘……小点声,莫要吵醒你姐。” “嘻嘻,李子果然至诚君子。” “我不但至诚,我还至深!” 抱着妫蓁,李解一路小跑,到了大屋门前,一脚踹开大门,进门之后,随手扯了一把罗帐,胡乱地把妫蓁身上的水擦干,到了榻前,轻拿轻放,微弱的光亮之下,那双永远好奇的大眼睛,此刻越发好奇地看着李解。 她看着李解忙不迭地擦干自己身上,好是一阵忙活之后,也跟着躺在榻上,同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李子在看何物?” “有云:君子如玉。” 然后李县长伸手缓缓地抚过,一遍、两遍、三遍…… “故李某在看美玉。” 263 盘玉 一夜无话。 因为嘴不得空,哪有闲工夫说话,忙着呢。 第二天一早,妫蓁走路有些别扭地去吃早饭,“晨食”这件事情,妫蓁还是很注意的。 和宛丘不同,在淮中城,尤其是“上将军府”中,坐卧器具都是大不一样。 用餐的时候,有宽大的桌子,然后高坐在椅子、凳子上,很是安逸。 “阿妹身体不适?” 喝了一点粥,吃了一颗咸鸭蛋,餐桌上,还有精致的荷包蛋以及一些熏肉片,蔬菜是开水烫过的豆芽,然后用油盐拌匀,上面还有些许花椒粉。 除此之外,还有“松松然”的馒头。 白面馒头。 全世界酵母菌的祖先,就来自中原。 之所以李解知道,那是因为当年接过一个活儿,给一生物实验室的教学楼加装保温层。 然后根据遗传学、玄学、白学,得到了一个科学结论,那就是全世界的酵母菌,都是从古代中国扩散出来的。 虽说李县长也不懂酵母菌是长了脚还是插了翅膀,反正这事儿跟他也没关系,他就负责吃,如果不好吃,负责改进做得好吃。 此刻,盯着“松松然”白馒头的妫蓁,有些犹疑,她总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姐夫”骗了。 但是又觉得不像,因为“姐夫”很真诚。 “阿妹?” “阿姊,食不言,寝不语。” 说罢,妫蓁拿起一只白面馒头,盯着好一会儿,然后张口轻轻地咬了一口,有点甜丝丝,味道真是不错。 吃了一会儿,发现还有鸭蛋,敲开来之后,咸香的鸭蛋,让她更是眉头舒展,略微一戳,就见鸭蛋的蛋黄,居然还能流油。 惊异之间,她又想起一个事情,昨天晚上,“姐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身子有一点点痛,总觉得不舒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昨日君子寻阿妹有何事?” “阿姊,食不言,寝不语。” “……” 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妫夭很想呵斥,但是李解说了,孕妇动怒不好,容易伤害胎儿。 忍着,只能忍着。 忍到早餐吃完,又漱口完毕,妫夭才继续追问:“昨日君子……” “子曰:君子如玉。” 妫蓁很认真地看着姐姐,“李子昨夜先是赏玉,之后……何时离开,吾却是不知。” “赏玉?” 一脸奇怪的妫夭看着妹妹,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个野男人就是一条发了情的公狗,看到自己这个绝色妹妹,会忍着? 她不信,一点都不信。 可是妹妹很是认真地告诉她,就是赏玉而已。 “阿姊,吾先告退。” 起身行礼之后,妫蓁站定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总觉得迈开腿的话,会有一点点痛。 想了想,妫蓁张口想要问一下姐姐,但是想了想,便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嗯!” 用力地点了点头,妫蓁迈步出门,妫夭看了,觉得妹妹好像没什么变化,顿时妙目圆瞪:“君子有这等定力?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她认识李解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是一条牲口,根本就不算人。 但没办法,孩子都有了,还能堕胎不成? 再者,她自我感觉李解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来了州来城,这“路室”之中,她是女主人。 在外,她便是夫人。 “真是奇怪……” 还是有些纳闷和不可置信,等到李解打着哈欠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妫夭只是盯着老公看,却也不说话。 李解敲了一个咸鸭蛋,胡乱地往碗里抠蛋白和蛋黄,等咸鸭蛋掏空得就剩一个蛋壳之后,才用筷子把粥搅合成了一团。 粥碗中,漂浮着一层咸鸭蛋的油花,很是漂亮有人。 “夭夭怎么这么看我?”李解嘬了一口粥,再次抬头看着她,“我洗过脸才过来的啊?” “阿解。” “嗯?” “昨夜……你去寻过阿妹?” “对啊,过去喝酸梅汤。” “然后呢?” “乘凉啊,然后聊一些吴地风情,念了几首诗。” “之后呢?” “赏玉啊。” 李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赏玉?” “嗯。这美玉啊,得靠人来温养。所以这玉啊,得盘,要多盘。” 呼噜呼噜呼噜……扒拉着粥,李解低着头在那里偷乐。 心中也是暗自感慨,你说这妫蓁是个傻妞吧,她还真不傻,连治国道理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可你要说她不是个傻妞吧,也不太合适…… 吃完早饭,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老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妫夭一跳。 “君子这是何故?!” “我得灭了息国!” 目光坚定的李县长神神叨叨地念叨,“皇天后土保佑啊,让蔡国给力点,赶紧的干了息国,这样老子打过去,才能顺理成章啊。” “……” 见老公这副德性,“小白”顿时横了一眼,不想搭理他。 只是,妫夭心中却也暗喜:不曾想君子亦是有所变化,想当初在逼阳时,我何来机会脱离虎口? 暗爽了一会儿,她便又是去开工,绣花这个事情不能停,得给孩子提前准备好些东西。 只是绣花的当口,突然妫夭猛抬头:“阿妹何来美玉?” 然后又眉头稍舒,笑道:“阿妹没有,想来息国人,也会赠予美玉。也不知是何宝物,竟是让君子也这般喜爱。” 爽了一晚上的李县长跑军营里睡大觉,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两条腿搁在办公桌上,手中攥着个茶壶,不时地嘬两口凉茶:“嘿嘿、嘿嘿……” 傻笑声一阵阵传出办公室,让廊下站岗的亲卫们都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首李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到手,才会这副模样。 “哎呀,这美玉啊,就得盘,不盘不行。” 正乐着呢,却听门外沙皮敲门道:“首李,小‘桃花姬’到了。” “嗯?”李解一愣,“难道这妞……不可能!不可能的!让她过来吧。” “是!” 不多时,换上男装的妫蓁到了李解的办公室,略微打量之后,才冲李解行了一礼,然后道:“不知李子可有事务,交由吾来处理?” “事务?处理?” 李解一脸懵逼,“我这司令部还缺个生活秘书……” “秘书?” “噢不是,有事务,有事务要处理。只是陈君,我这里文字迥异中原啊,只怕陈君看不懂。” “噢?便是越国之文字,吾亦通晓。” “越国啥文字?” 看妫蓁这么认真,李解更懵了,他因为神烦那些杂七杂八奇奇怪怪的文字,懒得重新去适应,所以直接上了简体字,如今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江阴邑内部,效果很好。 “越国文字……此物以后再同李子商讨,不知李子所用文字,是哪国文字?” “汉字。” “汉?”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那个汉。”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啊。” 老李张口就来,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妈的智障,貌似好像还是曹老板写的?” 抓耳挠腮之际,李县长便道:“就是星汉的汉。” “何等文字,竟敢如此狂妄,以汉为名。” 说着,妫蓁竟是有点生气,走到李解跟前,却发现一叠东西,顿时一愣:“这是何物?” “纸。” 拿起一份文件,打开来之后,递给了妫蓁,“随便看,你随便看。” 妫蓁翻了翻,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这是哪国文字?” “汉字啊。” “……” 妫蓁顿时面红耳赤,很是羞恼地低下头:“惭愧,是吾太过自傲。” “不不不,没事没事没事,这其中呢,是有一点点小误会的,主要呢,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问题,跟你无关。” 见她一脸娇羞,完全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而羞愧的模样,李解顿时又有了盘玉的冲动。 可盘玉毕竟是个体力活,为了不耽误工作,李县长决定,下班之后,再盘玉。 264 学习 作为义士总司令,配一两个生活秘书,完全不算过分。 只不过,李解得先教生活秘书认字。 “这‘纸’,是何人所制?” “有云:宝物有德者而居之。这些纸,就是我老家江阴邑所出。是不是很酷?” 李县长握着一支笔,直接转起了笔。 以前画图纸画累了之后,就是靠这个来解压。当然有女朋友的时候,都是女朋友帮忙解压,也就不需要转笔了。 “纸……” 拿起一张纸,妫蓁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妙的欣喜,她甚至很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诚乃宝物。” “对吧,肯定是宝物。一根竹简,那才写几个字?我一张纸就抵得上别人三五七八卷的。以前你们看书,肯定是各种微言大义,这解释起来,不还得有老师真传?对知识的传播,有阻碍嘛。”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妫蓁一句都没听懂,不过多少也明白了一点李解的意思。 “李子至诚!” “那必须的!” 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就得坦诚一点。 拿起李解递给她的一支炭笔,妫蓁在纸上很不熟练地写了几个字,字很小,所以几乎就是团成了一团。 除了楚国“小鸟字”之外,还有越国的“小虫字”,看着这些文字要么像鸟要么像小蝌蚪,李县长就想掀桌。 一开始他寻思着,周天子那里可能会好一点,结果在逼阳国做多国部队总司令的时候,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都是“含姬量”挺高的国家,字体居然也都是不一样的。 坑爹呢这是。 还好吴国人比较野蛮,跟谁打交道就用谁的文字,反正吴国自己是没系统文字的,特落后,还不如越国呢。 见陈蓁写了几个字,李解反正也不认识,总感觉有点像“的”那种,放大了还行,团成一团,感觉就像鼻屎。 “嗯,写得不错。”李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这个时代的文盲,“不过陈君可以学习一下我江阴邑军中文字。” 说着,掏出了一张字帖,上面是“012345679”,古怪的字码,让妫蓁眼睛又是一亮。 “这不是汉字?” “不是,这是数字。” 李县长拍了拍自己大腿,“来,坐,我教你认字。” 妫蓁一愣,觉得这样不对,可是李解又说道:“我欣赏美玉,陈君学习文字,各有所得,岂不美哉?” “善。” 说着,妫蓁绕过办公桌,找了一个角度,双手将衣摆向下顺滑,然后坐在了李解的大腿上,手扶书案,伸出一根葱白手指,指尖粉白透明,点了点那些数字,歪着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猫眼石一样漂亮,看着李解:“这作何解?” “‘0’啊,就是零。” “零?” “0是介于-1和1之间的整数,是最小的自然数,也是有理数。0既不是正数也不是负数,而是正数和负数的分界点。0没有倒数,0的相反数是0,0的绝对值是0,0的平方根是0,0的立方根是0,0乘任何数都等于0,除0之外任何数的0次方等于1。0不能作为分母出现,0的所有倍数都是0,0不能作为除数。0是偶数,不是奇数……听懂了没?这就是0。” “……” “听不懂没关系,因为这不重要,你就当0是没有的意思。比如有楚人贩剑,作价二十金,成本十金,楚人见顾客是江阴李解,故不以二十金售卖,而是售李解以十金。这个贩剑楚人,利润就是0。” “这是数。” “正是。” 说着,李县长一只手摸在了包臀的丝绸上,触感很是微妙。 心头一震荡漾,但现在毕竟是教学时间,李老师神色坦然,一只手摸归摸,另外一只手则是要点着数字道:“这些数字,用起来很方便,你不是奇怪为何我军兵卒为何如此齐整吗?” “便是学习数字?” “不是,是因为学不好我就打。所以他们不得不拼命学。” “……” “你不信?我打遍‘百沙’无敌手,单挑没输过,群殴也没输过。” “……” 妫蓁突然有点噘嘴的样子,只是不明显,眼神有些不快,李老师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学生现在正对数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想听别的。 真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学生! “除了这些江阴数字之外呢,配合这些数字,还有对应的计算方法。” “配合?对应?” “听不懂没关系,等以后我们关系更亲密了,你自然而然就会说话跟李某差不多。” “差不多?”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继续学习。” “善。” 抬手轻轻地在包臀的丝绸上拍打,妫蓁毫无感觉的模样,但李老师很有感觉。 “这是+-x÷符号,用来进行加减法乘除法计算。学会之后,我军小队长就能自行分配战利品。” “如何用?” “简单,来,你坐我左腿上,我手把手教你。” 说着,妫蓁起身,换了一条腿坐下,她脑海中又闪过“非礼”二字,但转念一想,自己和李子都坦诚相待过了,这应该不算“非礼”。 于是又大大方方地坐下,只是这一回,没有将下摆收拢,李解意兴阑珊,不在扶着她的臀部,而是搂住了妫蓁的腰,手把手握着炭笔,开始教她认数字。 学习让人快乐,快乐的学习让人觉得短暂。 直到屋外沙皮提醒李解该吃中饭了,李解这才跺着已经麻了的左腿,一脸凶恶地出门瞪了沙皮一眼。 临时食堂中,用餐之前的妫蓁看着李解,很是欣赏地面带微笑:“李子至诚。” “为何?” 李解端着一盆饭,饭上面盖着一根大鸡腿,一头雾水的李老师看着勤奋好学的女学生。 “君为将,诸等为卒。为将者,与卒同食。至诚,大善。” “……” 其实李老师很想说老子以前在工地上就这么过来的,可寻思着这玉吧,还得盘,索性就继续养着这块玉吧。 “这天气真是热,来来来,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我们睡一觉,然后继续学习,好不好?” “好。” “你看,我就说嘛,只要我们关系越来越亲密,说话自然而然就会跟我……” “差不多。”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陈君这是天才啊。” 笑呵呵的李某人很高兴,连扒了几大口饭,鸡腿啃得也是特别香。 妫蓁先不吃,只是看着洋溢着快活气息的李解,见他只是吃,却没有说话,妫蓁更是高兴,微微点头,这才开始用餐。 红唇翕张,本就似火如浆,这时候咬了一块油光浸润的腊味鸡腿,朱唇之上,顿时无比闪亮,李县长看了之后,食欲大增。 真鸡儿诱惑。 李县长内心其实很想用“秀色可餐”来形容,可觉得这玩意儿大概是有点认知偏差,于是作罢。 265 天塌地陷 “他娘的,这徐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发了大洪水,直接把徐城给淹了?就算是大洪水,也不至于连条船也跑不出来吧。这得多大的洪水?” 骂骂咧咧的李老师本来教女学生姿势的时候挺高兴,可结果新的一批斥候从淮下回来了,说是一片泽国,水患环境恶劣,已经进不去徐国故地了。 早先李县长想的挺好,可万万没想到啊,偏偏这局部地区的强降雨,把这事儿给黄了? 于是问题来了,老妖怪还死不死了?别他娘的苟到十年以后啊。 那他老李可是忍不了的,一定炮打姑苏王宫,他才没那个闲工夫跟人在这儿磨呢。 “主公” 办公室气得吃饭都不香的李解,突然听到嬴剑的喊声,顿时不耐烦地吼道:“你嚎个屁啊嚎,没有好消息我特么扁你!” “主公!” 敲门进来之后,嬴剑先是看了看老板的生活秘书总算衣衫周整,然后这才急急忙忙地上前道,“主公,淮下出了大事!” “能多大?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泗上、淮下、扬子江,已经暴雨十数日!如今泗水淤塞,徐国故地一片泽国!邗沟也已经不能行船,现如今都是从扬子江南岸迂回,再从彭蠡泽渡江返回江北!” “??????” 李老师突然又想回去教女学生各种姿势了。 “我刚才说了什么?” “天塌地陷?” 回忆了一下,嬴剑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嘿!” 李县长一拍手,挤出一个笑脸,“你看我这就是言出法随啊,对不对,剑,你说对不对?” “……” 一看老板这鸟样,嬴剑就知道他已经彻底暴怒了。 “他妈的” 轰! 暴躁李哥一脚就把门板踹翻,抓狂无比地咆哮:“斥候都是猪吗?如此大灾一点估计都没有?他妈的!之前骑传、舟传怎么说来着?说是洪水暂时未退!暂时未退,我暂时你妈¥%#!我未退你妈¥%#*#!” “主公!” 嬴剑额头上也是冒着汗,“主公息怒!主公暂且息怒!骑传、舟传,终究眼界有限,如此天地伟力,闻所未闻啊。我军过境之时,只是料想大灾之后有大疫,亦不曾想到,连日暴雨,竟是形成前所未见之涝灾啊。” “长江如何?楚国如何?” “主公!” 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嬴剑正色道,“彭蠡泽,扬子江有大洪水,已经形成白潮,彭蠡泽江南一片,较之徐国境况更甚。只是水面开阔,只要错开白潮,便能渡江。” 嘭! “他妈的!” 疯狂口吐芬芳的李县长顿时明白过来,这怕不是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强降雨还有洪水。 长江的“白潮”,就是超级洪峰,呼啸而来,宛若千军万马,威力惊人不说,破坏力更是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 别说现在列国生产力低下无法抗衡,就算是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的现代社会,没有攒出镇国奇观之前,面对长江洪水,那也是只能干瞪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救灾、抢险。 重点基本就是抢救性的措施,想要预防,就是疯狂砸钱,然后修几百条万里长城,这样,也就稍稍地安抚一下长江。 河伯都知道不好惹,而且脾气很古怪,时不时还要虐一下中原老铁;可长江水神也是神经病啊,而且还是武疯子的那种,一到季节,再碰上合适的天气,拎着砍刀就从长江头砍到长江尾。 楚国虽然拼了老命搞了一点预防工作,但大体上,楚国的预防措施是这样的:咦?这里动不动就发洪水?那就往北打一点。 扩张的源动力,就是找块好地盘,这样容易苟着。 现在李县长只是知道淮水流域加上彭蠡泽这一片地区,遭遇了强降水,并且形成了洪灾涝灾。 但是,李解并不清楚中上游的长江到底有没有发威,虽然形成了“白潮”,可要是楚国没啥损失,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天地伟力之前,什么刺杀,都是狗屁啊。” 感慨了一声,李解也泄了气,继续发飙,也只是无能狂怒。 “主公!现在怎么办?” 嬴剑可以出谋划策,可大局还得看老板。 江阴邑这条船,能掌舵漂洋过海的,嬴剑看了看,也只有老板李解才有这个资格。 老朋友姬巴什么水平,他心中有数,有大夫之才,也有公卿之运,但要说主持大局,还是算了吧。 商无忌更加不用说了,除了投资眼光独到,剩下的……就是一商人。 而嬴剑自己,他的自我评价也不高,可以管舒龙国这样的小国,但像江阴邑这样的“小国”,反正他没本事管。 “不急。” 冷静下来的李解一抬手,正色道,“命骑传打探楚国消息,倘若楚国同样受灾,要估算受灾范围。在此范围之内,楚国有多少郡县,也要先行统计。” 至于说拿到楚国第一手的户籍统计资料,那是没可能的。 只能通过商人的货物往来以及大宗物资消耗来反推人口数量,而且这个估算,绝对是误差到姥姥家去了。 纯粹就是一个参考。 不过,李解也不得不这样干,万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灾,成了楚国爆发的契机,那他真是血亏。 “老子都打到淮上来了,难道是给楚国做嫁衣的?” 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李解又道,“盯死蓼城,但有动作,立刻予以打击!” “是!” “蔡国现在四处出击,再推他们一把,让贾贵和沙哼先不要回来。他们现在在何处?” “驻马城。” “继续留在驻马城,把消息放出去,就说天降洪水,吴晋会盟之师,在徐国故土四散。” “这!主公,倘若在蔡国散布消息,只怕秦楚等国,都会知晓。” “无所谓了,不怕他们知道,就怕他们不知道。现在先让蔡国赶紧膨胀,蔡国不膨胀,能去攻打淮上列国?” 目光冷冽的李解更是道,“只要蔡国动手,咱们也就动手,一击致命!” “是!” “绝地不给蔡国以及淮上列国翻本的机会,一招得手,我们立刻卷走淮上存粮,然后驱赶人口,前往淮下。” “这……恐引非议啊!” “你懂个屁。”李解瞪了一眼嬴剑,“你说,老子现在这支部队,叫什么?” “义军?” “你还知道是义军啊,既然是义军,抗洪救灾难道不是‘义举’?” 嬴剑猛地一愣,一拍手道,“若如此,列国民壮,尽数可用!” 有了合适的理由,凡是跟着李解一起打过逼阳之战的国家,都没资格放屁。 至于时候怎么归还民壮,那就得说道说道了。 只是,嬴剑又是担忧道:“水土遥远,又是大灾,只怕伤亡惨重。” “留在这里被蔡国摧残,难道就伤亡不惨重了?剑啊,你别忘了,淮上是楚国的地盘,楚国对付吴国,可能要十年生聚,对付一个小小的蔡国,需要十年?还是需要十天?” 听了老板的歪理邪说,嬴剑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老板虽然满口胡话,可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是,淮上列国的国人可能难搞,但是野人好搞啊。 乡下人只要管饭,那一定愿意干活,嬴剑好歹也曾在舒龙国这个地方企业做过高管,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想通之后,嬴剑直接出去,四散骑传,先把情报收集起来再说。 266 决心灭国 “老天爷,给个‘北斗’导航系统呗。不给啊,随便来颗监视卫星也行啊。也不给啊,那侦察飞机来一架。这也不行?飞艇,飞艇总行了吧……” “李子为何如痴人?” “……” 又是一个盘玉的夏夜,结果盘着盘着,这玉吧,跟蛇一样,自己会盘了,盘李老师身上。 然后自己动。 难道陈国真的出蛇精? 陈侯是啥功能啊,生这么两个女儿出来。 见李解不说话,妫蓁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忙活着。 好一会儿,有些气喘,大约是累了,便伏在李解的胸膛上休息了一会儿。 “呃!抖了。跳了一下。” 口水喝多之后,妫蓁说话果然就越来越像李县长,双手撑起,俯视着李解的妫蓁秀眉微蹙,有些不满意地说道,“李子这几日,不甚用心。” “不是,我这是……算了。” 进入贤者时间之后,李县长宛若一条死狗。 躺一侧一动不动的妫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 夜色真美。 天井之上是密密麻麻的星星的,银河清晰可见,没有光污染的世界,很多事物的变化,还真是超乎想象。 “李子……” 正要说话,却听到身旁的男人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 “唔……” 妫蓁想了想,打算不麻烦李解,于是自己伸手忙活。 “哎呀别闹……早点睡……” “李子自去入睡。” 然后妫蓁继续伸手,正要玩耍,却听一声哀嚎响起:“青儿,你……你收了神通,饶了老衲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你放过我吧!” “青儿是谁?” “……”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这他妈是重点吗?! 许相公,许相公救命啊许相公!你才是玩蛇大师,不,你是操蛇之神,王屋和太行两座大山,也搞不定你啊。 “不不不,没有青儿,蓁儿,蓁儿总行了吧。”李解体型比妫蓁大了一倍,然而现在怂到不行。 没办法,他不怂的话,感觉自己会死。 盘玉没问题,这被玉盘了,那就不痛快了啊。 半个月前,李县长认为自己是把持不住。 半个月后的现在,李县长已经不是把持不把持的问题,而是坚持不住啊,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白天要上班,业务比在逼阳国只多不少,不但要分析情报,还要判断战机,除此之外,还要额外训练一批辅兵,同时还要根据晋升原则,要把一部分临时义士,从义从提拔到义士。 升职就要加薪,加薪就要看得见摸得着,福利待遇都得跟上。 这些都是要自己去琢磨去考虑去决定计划怎么搜刮的,沉重的业务,就算有幕僚分摊,可还是累啊。 然后还答应了教妫蓁姿势,各种姿势,数学、语文、地理、天文……甚至连农时都要稍微提一下。 求知欲旺盛的青蛇少女不仅仅是求知欲旺盛啊。 这……这别的欲望也很旺盛啊。 难道真他娘的一语成谶,这妫蓁真是一条小青蛇? 缠得好紧啊,真的好紧啊。 可问题还不能甩开啊,一是舍不得,二是不舍得,三是舍得不? 如此高品质高素质的白富美,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的? 更何况,妫蓁也没有说各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还立志要做帮助李解的业务小能手呢。 李县长自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就是没见过一本正经天然呆急速恶化成天然黑的。 一开始李县长还觉得挺爽,刚发现盘玉盘着盘着,玉自己会上手,这能不激动吗?这必须得激动啊。 天纵奇才啊! 然而没过多久,李县长就悟了。 他直接问青蛇,为什么这么主动呀。 陈国青蛇精一副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李解,然后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因为爽啊。 天道好轮回,你看绕过谁! “君子之交,平等相待。李子怎可只顾自身?” “君子之交是这么解释的?” “李子当时,不是曾言赤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青,蓁儿,你……你真的放过我吧。我明天还要加班呢,真的要加班啊。” “可是讨伐蔡人?” “对对对,就是讨伐蔡人,蔡人已经准备出兵息国,我不能放过他们。” “唔……” 妫蓁有些犹豫,神色有些为难,还一会儿,她才重新躺下,规规矩矩的,一双大眼睛看着银河,这高台之上,很是凉爽,夏夜入眠,当真是个享受。 罗帐微动,风乍起,李老师松了一口气。 “我真他妈难啊!卧槽,怎么会有这种极品……” 仔细想想,李县长顿时觉得自己威风扫地。 “都怪蔡人!” 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蔡国,李县长寻思着,这要不是蔡国人搞事儿,他能加班? 他不加班,肯定能把青蛇精给降服,服服帖帖的那种。 “还有楚人!” 老李又诅咒起了楚人,寻思着到时候效仿老妖怪,直接平了郢都,看你们还怎么换都城。 “李子。” 突然,妫蓁的声音响起,李解雄壮的身躯,居然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何……何事?” “夜色甚好。” “嗯……不错,挺好的。” “我……妾可以抱着李子入眠么?” “没问题。” 呼…… 松了口气,李解张开臂膀,任由妫蓁躺在怀中。 扭动了娇躯,侧身伏在李解臂弯中,眼睛依然睁着的妫蓁突然笑得很快乐:“李子胸膛之中,似有雷鸣鼓声。” “我心脏大,天生的帝王引擎。” “噢。” 呼…… 只是一会儿,感觉到臂弯中的人儿,居然也发出轻微的鼾声,李解终于解脱似的,脑袋向后一挺,双眼极为无神地看着银河:“我不要‘北斗’导航了,老天爷,来二百斤万艾可行不行?” 说完,李县长顿时又双目圆瞪:“屁!老子要个毛的万艾可,老子这是加班太多,所以太累,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等休息一阵子,又是一条好汉。” 他自顾自地说着,轻轻地抚着妫蓁的背脊,心中暗骂:淮上诸国,还有蔡国,都该死! 267 传达意志 “集合” 伴随着集结号,义士们立刻有序集结到了原州来城的一处仓库堆场,现在被临时改造为义士的营地,离义士营地一两百步的地方,则是义从的营地,规模更大,只是设施稍微要简陋一些。 看到新晋的义士们一个个激动无比,义从营地中,很多义从都是有些后悔。 有个齐国人更是拳头击掌:“彼为丈夫,吾亦是丈夫,安能蹉跎事一生?吾必重归义士序列!” 一言既出,周围义从都是喝彩叫好。 随着学习进度的增加,有些懵懵懂懂的意识,都逐渐开始觉醒。 说到底,人都是有自我价值实践的渴望。 义士获得的,不仅仅是待遇,不仅仅是物质的差别。 当义从们在物质上的需求,已经相对稳定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想要精神、意志、心灵上的追求。 “请上将军……训话!” 四个大队长都是站得笔直,彻行之间,士兵们都是一动不动,看着高台。 “几件事情。” 李解拿起“大声公”,在司令台上来回走动,边走边说:“第一,淮下发大水,极有可能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我们后路断了。” 此言一出,义士们都是脸色一变,但没有交头接耳。 这让李解很满意,点点头道:“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方是真豪杰。你们感刚刚听到后路断绝,却没有仓皇失措,已经算是强军种子,堪比白沙勇夫。” 听到这话,义士们竟是面有不忿,颇有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解见状笑了笑:“你们现在不服气,却都表现在了脸上,可见还是差了勇夫不少。倘若勇夫在此,是褒奖还是贬斥,也是面色坦然。有道是,说不如做,嘴上千言,不如身体力行。” 中队长们听得最认真,此刻都是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的,上将军肯定要扩军,义士的数量,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儿。 到时候从那里吸收义士呢?肯定是义从。 数量上来之后,肯定还要组建新的大队,他们这些中队长,显然是最有希望做新编大队的大队长的。 “第二件事情,楚国人可能得到了淮下发洪水的消息,现在情报还不精准,不过我们要大胆假设,楚国会出兵。所以,要抢在楚国大军集结之前,我们先行攻克淮上。” 淮上列国总人口百几十万,集合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力量。 现在李解等于说是孤军在外,补给只能靠就地解决。 他传达给义士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实际上李解真要跑路,往南往北都有退路,但他选择不说,也是为了有原因的。 出门在外做工程,带新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砸钱,把待遇拉上去,就能留住人。但是带老人就不行了,尤其是老弟兄,除了待遇不减之外,还得把危机感营造出来。 都是人,又是一直同吃同住,做大哥的有了难处,老弟兄通常情况下会选择共渡难关。 这时候好处都是次要的,把大哥抬过河,往后还能少了好处? 道理和人情,就是这么微妙。 现在的新编义士,就相当于跟李解一起拼搏打工走南闯北的老弟兄,可能不如鳄人、勇夫,但感情是建立起来了。 正如李解所想一样,当义士们发现大家处境其实很有可能相当“艰难”的时候,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跑路,而是想着如何克服“艰难”。 反应在表情上,就是眼神坚定,气氛肃穆。 三千义士,在堆场上站得更加笔直,内藏一种力量,正待宣泄。 军心可用。 “第三件事情,先行休整,停止训练。积存体力之后,寻机同蔡国主力决战!” 信息太多,需要义士们消化一番,但把战略战术目标传达下去,这是必要的。 李解以前出去接工程,全年目标都是有点逼数的,这算是中短期的“战略”目标,比如说先挣它一个亿。 至于手头的活儿,那是战术目标,比如先把这五万块钱工程款要回来。 “剩下细节,各大队主官开小会传达。解散。” “礼!” 李解还礼之后,召集了幕僚,先行把地图分发下去,各大队的大队长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能够看懂江阴邑制度的地图。 和舆图完全两种风格,更复杂不说,需要前置很多学科。 如果在教学环节进度没有跟上,不能够迅速地脱颖而出,那么大队长这个位子,就是和他们绝缘。 再能打也没用,沙哈能够成为“哼哈二将”之一,不全是够猛够莽,他是在鳄人序列中,也是绩优生。 “云轸现在动向如何?” “禀上将军,斥候查探之后,发现蓼城布防越趋严密。” “嗯。” 李解点点头,“你们怎么想的?楚军是准备借机反攻,还是恪守待援?” “或许……楚国也有洪灾?” “怎么判断的?” “淮水水位涨了一尺。” “何处测量?” “舟船行至颍水入淮口,属下命人在入淮大埝处打桩测量,如今水位已经上涨,水线刻度,约一尺。” “推论。” “淮上一带,必定也有大雨。倘若范围再大一些,扩至汉水,并非没有可能。上将军,汉水倘若暴涨,远胜颍水淮水,楚地并无泄洪之处,唯云梦泽及扬子江。” “派出舟传查探没有?” “沿淮水西进,船小人少,只怕查探范围不广。不过,只是观摩天气,或许今晚便能返回。” “若是如此,只怕楚人也在害怕。” 李解目光闪烁,如果这是一场大面积大范围的强降雨,整个长江流域的广大地区都出现了洪涝灾害,那么楚国倒霉程度,未必就会比吴晋两国要小。 “或许……云轸此刻,其实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已经瑟瑟发抖?” 摩挲着下巴,李解突然觉得,楚国就算反应快,以它的复杂体制,没可能在他打完州来城之后,云轸就能从郢都求来救兵。 这事儿透着点古怪,不过,暂时的目标还不是他。 “还是盯着蓼城,我军目标,仍旧是蔡国。” “是!” “蔡国只要犯错,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干掉蔡国主力,整个淮上,就是任由我军为所欲为!” “是!” 幕僚们也是跃跃欲试,天地伟力之下,霸主大国也只能干瞪眼,反而他们这种相对灵活的有活力社会团体,能够见缝插针,在夹缝之中搞风搞雨。 尤其是现在蔡国顶在前头拉仇恨,他们现在只要肯去撕咬,总能吃到肉,还能吃到肚子里。 至于能不能消化,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268 不做墙头草 进行了一次动员之后没两天,六国派出了中大夫公叔勤,跟李解联络上了。 因为公子巴这一层关系,六国对于李解是相当亲近的,从去年开始,就加大了人才交流力度,同时大胆地组织了贸易船队,主要就是从阴乡进口白沙麻布,还有大量的石器。 石器在六国,同样很紧俏,不仅仅是大别山附近的野人需要,哪怕是六国的城邑之中,一把不错的石锛,也能大大提高一户五口人家的生活水平。 至于说石斧这种能砍伐树木,又能砍人的工具,想要加工优良,六国不是不行,但没办法像阴乡那样大批量生产。 仅仅是一个筛选石料,六国就没办法组织人手,因为大部分的山林水泽,都是有主之地,反不如“百沙”来得灵活。 “公叔,州来城……” “如今更名‘淮中’!” 公叔勤瞪了一眼亲随,打量着这座城邑,想当初,这可是楚国“名将”云轸的封地啊。 想到这里,公叔勤不由得冷笑一声,神情也是相当得意:“当年云轸氏何等嚣张,不知今时云氏,又当如何?” 亲随们顿时作了一揖,然后堆笑吹捧道:“老公叔深谋远虑,方有六国今日之兴盛。” “岂敢当深谋远虑之说。” 公叔勤摆摆手,但脸上得意神情,那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当然有资格得意,虽说只是中大夫,但因为是“两朝老臣”,加上又是姬姓宗亲,同时代的同僚退得退死得死,自然而然话语权不小。 想当初,公子巴从吴国返回,要从六国夹带人才,以及赎买一些奴隶前往吴国,很多人都是强烈反对,尤其是公子巴还不是送到姑苏,而是在一个破烂小村庄,还是野人生活的小村长。 这引发了六国高层的震怒,认为公子巴自甘堕落。 到后来,姬巴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连蒙带骗,才搞了第一批人回去给李解使用。 而这第一批人才中,就有嬴剑。 促成这件事情,或者说力排众议,强推公子巴的,就是老臣公叔勤。 老公叔开了口,其他人说得再好听,也都是空对空。老公叔只要一句“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就能把人给怼死。 经验,对于小国尤为重要。 事后六国大赚一笔,并且还跟江阴邑成了战略伙伴关系,这多少让六国君臣都是服服帖帖,连夸老公叔眼光卓越,超凡脱俗。 实际上么,主要还是公子巴给的黄金比较到位。 谁不爱黄金啊,谁他娘的都爱。 为了黄金,损失点末流人才,还有一些永远都用不上的奴隶,算得了什么? 详情外人不太清楚,公子巴也无所谓细节,毕竟,公叔勤带来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不但让公子巴顺利完成任务,还巩固了在六国的地位。 现如今公子巴的地位,更是在六国国君之上。 六国贵族可以没有国君,但不能没有公子巴,因为公子巴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匹匹“大红01”,就足够让六国贵族爽翻天,一转手就是十倍利,能带来这种利润的公子巴,他不是爸爸,谁爸爸? 至于江阴子李解,他是祖宗,亲的! “公叔,楚人亦是前往六邑,难道……就此回绝?” “今时不同往日!” 公叔勤老眼圆睁,“彼时楚人凶厉,我等自是不敌。然则此间淮上,唯义士可谓勇士,楚人仓皇,如何能敌?再者,楚人出手如何豪阔,同我等何干?只需‘赤霞’在手,今日十倍利,焉知前往楚地郢都,不可得二十倍利?” “公叔深谋远虑,我等不如。” 一群亲随再度作了一揖,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 其实在李解动员的时候,云轸派出了使者,前往六国威逼利诱。 总之一句话,跟李解说拜拜的话,金票大大滴。可要是不听,等将来楚国缓过来,可就是要秋后算账的。 勿谓言之不预哟。 六国君臣都是又惊又喜,喜得是云轸承诺,将来州来城河对岸的淮南土地,都可以让给六国,并且为了表示诚意,先给两千金! 要说六国君臣不心动,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他们也不傻,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国想要扩张,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铺了。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等大国缓过劲来,只怕这些个小国都没有生存的空间,早晚灭亡。 于是乎,六国国君就想着,要不跟楚国虚与委蛇一下,假装跟江阴子闹掰。 群臣都觉得这样干不错,既不得罪楚国,还捞了好处,也没有实质性地伤害李解,听上去总之还不错。 姬勤看完本国君臣的表现之后,大失所望,直接开喷,说是你们这帮废物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大争之世,没有墙头草生存的空间! 姬勤更是警告六国君臣,得了楚国好处而不办事,那么事后楚国的报复会更加猛烈;而跟李解这样一个草莽英雄玩套路,以后只会被套路的更惨! 被公叔勤喷得怀疑人生之后,六国君臣这才认清现实,商量之后,便觉得按照老规矩,继续抱住吴国的大腿。 虽然不知道吴国老妖怪这条大腿还能抱多久,但至少吴国又冒出来一条金大腿,李解就算不如老妖怪,可至少现在天下闻名,而且手握“大义”啊。 而且从公子巴节节高升的地位来看,江阴邑绝对大有可为。 认清现状畅想未来之后,六国便派出了老公叔,前往已经改名为“淮中”的州来城。 “此行州……淮中,诸君可还记得各自重任?” “老公叔放心,我等铭记在心。” “嗯。” 公叔勤拂须点头,这次过来会见李解,就是想要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六国可以跟着李解发大财的机会。 之前六国不是没有派出部队前往逼阳国参加逼阳之战,但基本上也就是全程围观,这一次本来也是个重大机会,可惜,下大雨,大部队跟着留在徐城,现在有没有被喂鱼,公叔勤也不知道,也懒得再去关心这个。 唯有当下,李解很有可能要发动进攻,六国近在咫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269 用兵 公叔勤是第一次见到李解真人,虽然公子巴早就跟他说过,他现在的老板身材高大魁伟不说,形貌还特别诡异。 然后公叔勤就看到“断发纹身”干了一半吴国猛男,几乎就是个光头的李解。 为什么没有纹身,公叔勤不是很懂,他知道吴人特别喜欢在身上刺点东西,豺狼虎豹鸟兽鱼虫,兴致来了就刺一个。 李县长之所以不这样干,主要还是怕被人以为是“龙哥”,那多矬啊。 身上纹俩皮皮虾打篮球,倒还萌萌的,其余的,还是算了吧。 “老朽见过李子。” “夫子能百忙之中前来淮中,解,甚为感激。” 倒也不是场面话,公叔勤这次过来,出来带人,还有不少物资。尤其是黑豆,差不多有一万多斤,这都是给马匹吃的。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六国自己就是从江阴邑进口的麻绳,行军打仗的时候,绳索的用量极大,普通的麻绳质量,远不如江阴邑的新款。 公叔勤也算是老江湖,自然晓得李解这里用得上,虽说是李解老家自己产的,但毕竟洪水隔绝,有货送不上,等于没有。 “此次六国愿助李子‘义举’,但有差遣,老朽先行应下。” “不知六国于蓼、蒋之间,可有耳目留存?” “自是有的。” 有点意外,但公叔勤还是正色道,“只是……身居高位者,六国鄙陋,难以安插……” 说这话的时候,公叔勤还有点不好意思。 六国想要帮忙,这一点不假,但要说在战场上起什么帮助,那也就是说说。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他们自己说了不算,得李解提出来,他们尽可能地去满足。 现在毫无疑问,李解需要的是情报,而且还得是比较稳的情报,但显然六国无法满足李解的需求。 “夫子误会李某之意。” 抬了抬手,李县长笑道,“吾非用间,而是售卖情报于楚人。” “噢?” 愣了一下,公叔勤有点惊讶,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李解这是要迷惑楚人。只是为了欺诈楚军,全力对付蔡国;还是说虚晃一枪,偷了楚军的鸡……这都不是公叔勤需要琢磨透彻的。 李解用兵,和列国将军完全不同,这一点,两次逼阳之战已经打出了名声来。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管对手强还是不强,都是正面刚。 只是正面刚的形式,有点诡异。 第一次逼阳之战,直接打爆右军。 第二次逼阳之战,全程修墙挖沟,就是不让宋军步兵方阵发挥作用,至于战车,那更是成了摆设。 两次战胜宋国,李解就算不是名将,也是良将。 在公叔勤看来,要是李解被吴王放逐,搞不好列国都会争着把李解请回去掌兵。 实际上那么多撮尔小国愿意拜李解为将,除了有抱吴国大腿的意思,未必没有打着万一李解跑他们家小住几日的念头。 前有鳄人、勇夫,后有义士、义从。 不是公叔勤瞧不起自家君上和同僚,他们的眼光就是低,只看着楚国强大,却看不到李解的潜力之深厚。 甚至公叔勤敢断言,哪怕李解打了楚国不知道多少土地,抢了不知道多少人口财富,只要李解说愿意出仕楚国,令尹或许是不行的,随便来个大夫就跟玩儿一样。 “夫子若是方便,可命六国之人,在蓼城放出消息,我李某人,不日就要前往蓼城,看一看蓼城山水风光。” “此事易尔,上将军放心,六国上下,定是全力以赴。” “好!” 李解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那就有劳夫子,有劳六国!” 公叔勤淡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李解也相当给面子,当场还了一礼。 客套完之后,立刻酒肉管够,爽快又实惠。 跟着公叔勤过来的六国士人,也是暗自称奇,寻思着在李解这里做事,还真是简单明了,没那么多屁事。 第二天老公叔也没有含糊,直接让人前往蓼城,六国商队往来黄、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到了蓼城,便一刻也没有停歇,让六国在蓼城的细作,开始充当情报贩子。 此刻,云轸也在布置着蓼城的防御,上千条船直扑州来城的画面,现在还是历历在目。 他也是常年作战颇有名声之辈,当时的选择,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硬要死守州来城,那么大部队全都要陷进去。 楚国现在困难重重,且不说为国尽忠这个事情,只说楚国内斗不休,云轸要是手中没有兵马,他这个云氏大夫,那就是个摆设,是个屁。 在此刻的楚国之中,想要说话有人听,手中必须要有东西。 要么有钱,要么有人。 须发斑白的云轸现在忧心忡忡,他不知道郢都到底有没有收到消息,也不知道淮上驻扎的楚军,有没有开始布防,更不知道已经打下州来城的李解,下一步是要干嘛。 尽管淮水两岸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李解的口号,说是要伐蔡,要惩罚蔡国在趁火打劫许国一事上的丧心病狂。 可要是真信了,那才是真的蠢。 “君子!” “何事?” “蓼城内有传言,说是李解准备攻打蓼城。” “传言可信?” 云轸并没有怀疑的意思,而是想要确认一下情报来源。 “乃是蓼城吏员,六国人士。” “可靠?” “可靠。” “唉……时下困难重重,只怕这蓼城,也不能守。” “君子!” 幕僚突然喊住了云轸,“君子何不派人查探一番?倘若李解当真蠢蠢欲动,不若将计就计!” “子之意,莫非欲设伏兵?” “此时李解兵多,然则蔡人亦是兵多,此刻蔡人大军四出,李解岂能听之任之?故而分兵一事,乃是不得不为之。” “说下去。” “倘若李解分兵,我蓼城坚壁清野,开沟挖渠,只消少量守军,便能牵制李解大军。此时,若是派兵顺流直下,再扑州来城,岂不是首尾阶段,令李解无暇兼顾?” “万一事败……” 云轸目光凝重。 “倘若事不可为,君子再撤离蓼城也不迟。” 想了想,云轸抚摸白须,然后眼神肃然:“命人先去查探,倘若李解来攻我蓼城,便让他损兵折将!” “嗨!” 270 老公叔的判断 从蓼城往州来方向传递物资和消息速度很快,因为是顺流直下,只要不是菜到抠脚的船工,通常情况下半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新修的淮中城水寨,除了水寨本体之外,还有两个闸口,以及沿着淮水北岸顺延出去的堤坝。 土石堤坝的加固并不难,即便没有金属工具,只要统筹调度得当,也能够相对轻松完成。 李解用的方法比较传统,就是大量使用柳条、竹筋来编制成巨大的长桶型笼子。 这些编制笼中,装满了石块,然后顺着河岸一定的坡度,滚动下水。 在临河的一定距离内,先行打桩,那么至少短期内,这一段河岸都不会都太大的问题。 只要淮中城的制度没有被废弃,每年定期打桩加固,就能管上好几年。 “主公,上游来船。” “自己人?” “六国细作。” “嗯,带到老公叔那里。” “是。” 得了李解命令,嬴剑先行前往水门闸口,这里的大埝因为水势变强,已经有一段泥土被冲走,好在发现得早,已经组织了人手,补强了外围河堤。 芦苇荡的重要性,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以前嬴剑还觉得奇怪,江阴邑为何要在河堤外种植芦苇,当时给他的答案是为了防护堤坝,嬴剑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太年轻。 公叔勤也收到了通知,第一时间就亲自前往一号水门闸口,这种态度,让嬴剑很是佩服。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嬴剑心中暗自赞叹。 “舒子,老朽迟来,勿怪、勿怪。” 拱了拱手,老公叔微微行礼,嬴剑连忙还礼,诚恳道:“老公叔有礼,剑亦是才到。” “舒子先请。” “老公叔为长,先请。” 略作推让,二人联袂前往。 此时,跟着公叔勤过来的六国士人,都是没了之前的轻视。 淮中城内外的义士、义从,数量的确不多,两三万人马,但是这两三万人马,跟他们想象的两三万……完全不一样。 战斗人员的比率太高了! 而且淮中城的办事效率极高,命令传达极为精准迅捷,甚至中下级军官掌握的知识量,跟六国士人相比,只高不低。 这个发现,让诸多六国士人都是吃惊不已。 不仅如此,义士和一部分的义从部队,都是强制性的接受知识教育。 只是文字和列国不一,虽然看得出来同出一脉,可是这个“汉字”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文字,六国士人几经打探,都是一问三不知。 正因为“高深莫测”,六国士人对李解的敬畏,才是更加深刻。 能打,不算个事儿。 能打的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死? 但自带体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还自带制度……那就更是夸张。 “舒子,不如领老朽前往上将军处复命?” “善。” 李解正在巡视河堤,出兵打仗之前,后方建设重头其实是生产安全,有了安全,产出才是稳定的。 没了安全,他手头就这么多工匠,结果都被泡水里喂王八,那不是血亏? “主公。” 嬴剑带着老公叔到了李解跟前,亲卫们顿时散开,站的方位很是古怪,让六国士人有一种四面八方被包围的感觉。 “蓼城消息?” “禀上将军,正是。”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老公叔见了李解,也以“上将军”称呼,此刻,公叔勤极为恭敬,明显就是以下奉上的姿态,而且不是惺惺作态,是真的臣服。 “怎么说?” “蓼城联络黄、蒋诸地,又招募英氏青壮,正在加固城防。” 说罢,公叔勤将密信递交给了李解,李解接过去之后,看也没看,就给了嬴剑。 “念。”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公叔勤身躯一颤,他心中暗道:本以为公子巴乃是猛男心腹,如今看来,舒剑亦不相让。 老公叔哪里晓得,李县长不过是不识字罢了,给他看也是白看。 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公叔勤以为嬴剑的地位超然,属于李解的顶级心腹。 甚至公叔勤暗暗比较了一下,认为公子巴可能还不如嬴剑一点,否则此次大军出行,怎么会不带公子巴,而是带着舒龙国的“余孽”? “主公。”嬴剑将绢布展开扫了一眼,“蓼城似是欲设伏我军。” “那就让他们设伏。” 李解轻蔑一笑,“老子就留个三五千人马在此,我看他云轸有本事打赢。这帮废物,想屁吃呢。” “主公,以云轸在云梦泽和大别山中的威望,只怕可以招募数万蛮夷。如英氏之流,除少数国人之外,大多都是混居大别山区,野性难驯,楚国多年以来,不能尽数围剿,只能安抚。” “我把大别山的数全部砍光烧光,封死通道,不让一粒米一颗盐流入其中,不就行了?” “……” 被老板这么无耻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嬴剑一直以为老板很歹毒,他错了,老板不适歹毒,他是老毒物啊。 “废话少说,云轸大概能招募多少炮灰?往多了估算。” “十数万都有可能。” 说罢,嬴剑转头看着公叔勤,“老公叔,不知云氏、云轸氏,若要尽起英氏及诸部蛮夷,能号召几何之众?” “少则三万,多则二十万。” 之前公叔勤完全没听懂李解和嬴剑的对话,实在是两人说话语速太快,而且吴地方言到底有点奇葩,再加上两人的词汇语法完全不同于平常,这让见多识广的公叔勤,也只能听懂几个词,可组合起来,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公叔勤回答了嬴剑的提问之后,心中更是猜测,江阴邑只怕说话方式,还不仅仅是“鸟语”这种程度,甚至老公叔大胆地进一步猜测,就算是姑苏王畿的人,可能能听懂江阴邑的人讲话,但未必懂他们在说什么。 仅仅是几句话,就有大量的新词出现,这是很反常的。 一个词汇的诞生,必定有着新生事物的出现。越多的新生事物,自然就伴随着更多的全新词汇。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公叔勤此刻更是有十足的把握,江阴邑一定是日新月异的地方。 见嬴剑和李解又开始说话,他低头一言不发,身后的六国士人们,则是一脸懵逼,都不知道李解和赢家在说什么。 只不过,公叔勤一双老眼在闪烁着,他突然就是冒出来一个念头,之前,他想的是让六国得利,六国也的确彻底站队在吴国这一侧。 但是现在,公叔勤确不认为站队吴国是完全正确,他要更加精准地站队,等回去之后,就要进谏君上,进一步加强和江阴邑的联系,或者更直接点,跟李解捆绑在一起! 271 自己人才有资格挨打 虽说李县长很莽够野,但他并不迷信武力,尽管武力的的确确很重要。 在六国以公叔勤为首的贵族士大夫跟李解接触之前,情报收集一直都是李解的重要工作。 当初他还是李村长那会儿,为了干掉“黑蛟沙”,那也是前前后后收集了大量情报,然后才一波带走。 一锤子干死三黑很爽,但为此而付出的努力,旁人却未必能够看到。 “照着二十万炮灰来打。” “这……主公,岂能有二十万仆从蚁附?” “你敢保证?” 李解盯着嬴剑,脸色相当的严肃。 “这……” 迟疑了一会儿,嬴剑躬身道,“不敢。” “你当然不敢。”李解目光从嬴剑身旁一看,环视四周,对幕僚亲随们道,“若是平常时期,可能云轸没有那个实力。但非常时期,那就大不相同。淮下发了大洪水,一片泽国。难道淮上扬子江就会好过?倘若楚国也真的遭了灾,你们以为大别山会好到哪里去?” “一旦山洪爆发,英国国都的国人可能还好,野人怎么办?” 连续几个反问,李解更是指了指几个亲卫,对几个大队长道:“沙氏子弟,多是吴国‘百沙’野人,‘沙野’一旦遭遇灾害,会发生什么,之后你们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是!” 几个大队长连忙躬身行礼,虽说义士不如鳄人、勇夫,但那是打出来的战斗力差距。 要是没打过,看到野人出身的鳄人、勇夫,他们一百个瞧不起。 像贾贵这样一个大队长,他固然吃过各种苦头,可出身好啊,晋国贾氏之后,放哪里都是有根脚的,跟别人完全不同。 其余的大队长,有的是齐国技击出身,在老家郡县之中,也是颇有声望。 愿意跟着李解混,那是因为本身的眼界高超,超出了原先技击队伍中的袍泽友朋。这是眼界问题,不是生活所迫。 所以这些人并没有经历过那些倒霉野人一旦遭难时候的境况,别说什么大洪水,就是一般性的洪灾、旱灾,就会直接导致小部分地区绝收,乃至动植物锐减,于是靠采集、狩猎为生的野人村庄,就不得不迁徙。 一家一户迁徙,看不出什么,一大片地区,成千上万家迁徙,那就是大动荡。 没有国家层面的组织来抗灾安抚,就会出现大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列国扩张,都有一定的极限。 不仅仅是交通距离的极限,还有人口管理上的高昂成本。 吴国不愿意经营江北地区,就是因为江北地区的土地改造成本极高,人口管理难度极大,回报收益极低,长期会是净亏损,还会牵制大部分国力,一个不好,就是亡国的下场。 此时李解把“天灾”拿出来,众人也是明白过来,倘若大别山区发生了山洪,也不需要多大规模,只要冲垮农田毁林改道,就能导致几百个村庄、部落,不得不迁徙。 这时候就要靠往年的积累来过日子,但又有几个国家,能够像超级大国那样,可以有大量的粮食库存呢? 英氏国野之间肯定会出现分配问题,这仅有的一点存粮,是给国人呢,还是给野人呢? 用马眼想也知道答案,更何况,还不仅仅是野人,还有淮夷以及“虎方”余孽,甚至云梦泽一带的百濮小支,直接就会高举“荆蛮”大旗,抢钱抢粮抢女人。 都活不下去了,不抢干什么? 所以,李解让嬴剑他们估计云轸的炮灰往二十万上靠,不是没有原因的。 受灾之后,灾民算人吗?给什么吃的都行,只要有吃的,别说做炮灰,做**都没问题。 “明日,亲卫留下,带十个大队的义从驻防淮中。义士及其余义从,进攻蓼城。” “是!” 沙皮一脸不爽,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超想跟着李解上前线,打打杀杀的,才是他的生活,窝在一个地方当柱子,真没意思。 “散会。” “是!” 义士和义从的大队长们离开之后,李解看着一脸郁闷的沙皮:“怎么?让你留下你不高兴?” “没有!” “没有你妈呢没有,老子让你留守淮中,这是重任知道吗?别人老子信不过,你是谁?” 李县长手指戳着沙皮的脑袋,“你是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懂?!” “是……” 啪! 李县长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他妈想鬼呢?就你这鬼样子,还想学沙哼沙哈?老子信不过别人!你是老子带出来的!我他娘的让你守淮中,是要万无一失!你他妈到底懂不懂?!” “是!首李放心!城在人在!人不在,城还在!” “孤军在外,我只信得过自己人。记住了,皮,我离开淮中之后,你就是独当一面的长官,你是老大,哪怕是舒剑,也不能插手军事。盯着所有人,包括那些义从。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滚!” “是!” 刚走两步,沙皮又回转过来。 “你干什么?!” “今天是我当班。” “换班,放你一天假。” “是!” 沙皮抖擞精神,肿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路室之外,不少人都看到了肿着脸的沙皮,心中也是奇怪,这又是怎么了,居然挨了打。 正在办公室里练字的妫蓁心无旁骛,很是认真地学习着“汉字”。 她发现“汉字”数量极多,而且词汇广泛,配合纸张,简直是传递心意的利器。 有些疲惫的李县长回到办公室,见她在学习,也就没有打扰,自己往躺椅上一躺,然后闭目养神。 大战之前有静气,开工之前要休息。 道理是一样的。 “李子明日出征?” “嗯。” “吾可同行?” “陪着你姐姐。” 闭着眼睛的李解应了一声,也没有睁眼去看她。 妫蓁换了一身衣裳,有点偏绿色,印染技术应该是有点矬,上色不均匀,不过私下里穿穿,倒也没什么。 见李解如此,妫蓁也没说什么,坐到一旁,拿起一面江阴邑出品的团扇,轻轻地给李解扇风。 天气热起来,这些许微风,都是一种享受。 “真怀念空调啊。” 李县长知道是妫蓁在扇扇子,闭目享受着,“没空调,有个排风扇也好,呼呼的吹,痛快!” “夏日炎炎,李子为何还要出征?” “我估计楚国也遭灾了,现在灾民遍地,云轸在大别山区很有威望,他既然想埋伏我,肯定手头兵力充沛。我不能给他时间准备好。” 顿了顿,李解睁开眼睛,横看成岭侧成峰,“波大……波涛汹涌的淮水什么时候退去,我也不清楚……这本地的波涛真大啊。” 一脸怪异的陈国小青蛇看了看李解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将团扇放下之后,双手托着,掂了掂,然后又拿起团扇,继续给李解扇风。 “……” 李解完全懵了,寻思着这妞真是有点意思,看她一本正经散发出勾人气息的模样,李老师突然又想开展教学活动。 要让这个陈国女学生,好好地学习学习新的姿势。 只不过一想到明天还要出征呢,这么热的天,万一体力不支中暑倒毙怎么办?那不是全完了? “妈的,就盘一小会儿。” 说着,李县长一把搂过陈国小青蛇,开始盘玉。 272 危机并存 “荒谬” 哐! 姑苏王宫,勾陈本就威严的形象,此刻更是因为暴怒,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即便是宫中宿卫,也是情不自禁背脊发麻,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邗沟不能行舟,寡人要尔等何用?!吴人不可操舟?荒谬” 整个王宫都是在战栗,匍匐了一大片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勾陈满意。 “若是子起在此,必有办法!”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怀念曾经的老臣子。 贪财固然是贪财,可是真的绞尽脑汁在为君王献计献策啊。 眼下这些人……哼哼。 勾陈面色深沉,他明白的,他非常明白,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臣子们,似乎的的确确都在害怕、惊恐,可是真要让他们因为畏惧而尽心尽力,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畏惧吴王,同样又会怠慢吴王,只是,怠慢是偷偷的,不敢浮于表面。 “尔等在等,在等寡人,哈哈哈哈……” 勾陈大笑不止,好一会儿,他拂袖离去。 有些话,不必说得透彻。 大殿之下的臣子们,的确是在等他吴王勾陈,只不过,是在等他死。 臣子们依然心怀畏惧,但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他们要压制这股畏惧,畏惧之上的,是利益。 “大王!彭蠡急报!” “嗯?” 勾陈一愣,宫中宿卫将情报递给他之后,勾陈打开绢布看了一会儿,阴晴不定,然后攥着绢布,来回地踱步。 “楚国本就内乱……” 原本勾陈担忧的,是公子巳主持的会盟,会被人用“触怒天威”的名头来抹黑。 但是现在,很多事情可以从别的角度来解释,“触怒天威”的,绝对不止公子巳一个人。 晋国、楚国,江淮列国,都触怒了“天威”。 想着想着,勾陈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发生大洪水,不若早早地让逼阳国归附吴国,“郯君献土”也不应该押后。 变故的发生,让事情更加复杂。 他重用李解,甚至给予李解重大便利,正是因为李解超出复杂之外,他和吴国体制格格不入,又没有交情,那就只能是吴王的人。这样的人,清除那些吴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会有任何压力。 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对李解来说,吴国没有不可杀之人。 “可惜李解不在淮下,否则,定能联络姑苏啊。” 李解有一个好,有什么消息,都会往姑苏传递,甭管是大事还是鸡毛蒜皮,态度很端正。 可棠邑大夫贾氏比起来,根本天上地下。 贾氏恨不得什么都要瞒着姑苏,唯恐吴王惦记了什么,而江阴邑反过来,恨不得姑苏多派一点人过来。 “阿杰。” “奴婢在此。” “邗沟不得通行,姬巳被困徐城,你可知姑苏何人可以解围?” “禀大王,此事……王畿之内,恐怕无人能够胜任。” 这涉及到太多东西,水道发生改变之后,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无法辨认方向。再者,有些地方小船进入之后,可能就会浪翻,此刻邗沟都绝了,那么毫无疑问,肯定到处都是鳄鱼。 大蛟在淮水也不是没有,只是以前不方便扩散,但是随着大洪水的到来,大型鳄鱼出没,也就理所当然。 这种事情,在东奄城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巨型的鳄鱼偷袭一下,就是一条人命。 除此之外,各种杂七杂八的猛兽毒虫,这时候也会冒出来,生存成了第一要素,那么都会最后爆发一下的。 尤为可怕的,还是人类本身。 不受灾的时候,可能还好,有口吃的,还能忍着。 受灾之后,本就屡遭压迫的淮夷,就会跟野兽一样,作最后的挣扎。 困兽……犹斗! “寡人命你四处搜寻操舟能手,若能打探徐城消息,寡人……重重有赏!” “……” 说出重重有赏四个字的时候,小杰明显呼吸都要停滞下来。 他知道,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实际上刚才他说“王畿之内,恐怕无人能够胜任”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半的事实,另外一半事实是,出了王畿,并非没有。 至少,经常前往江阴邑的小杰,很清楚江阴邑有些新船,是可以往来水流湍急之地的。 同时,江阴邑那些野人,似乎有特殊的辨识方向之法,这一点,从他们火烧盐城麦田,就能分析出来。 李解往日也没有瞒着小杰多少东西,但因为李解给的好处足够多,小杰也没必要得罪李解。 但是现在,他需要李解的帮助。 尽管李解不在这里。 吴王勾陈命他前去搜罗操舟能手,小杰领命之后,马不停蹄,亲自坐车前往江阴邑。 到了阴乡之后,连忙拜访了阴乡夫人。 “夫人,此诚乃杰进阶之际,若得夫人相助,杰必不忘夫人之恩。” 说罢,小杰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成文落字,讲了小杰如何从江阴借了力,然后签字画押,再盖上宫人之印,可以说,这是一个超级大的把柄。 旦很平静,看着小杰做完这一切之后,将小杰递过来的纸张,缓缓地撕碎,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平视着小杰:“往来徐城之功,可使汝得何种俸禄?” “常侍!” 眼睛圆瞪的小杰以头抵手,行了大礼,“大王在宫中,已制‘大常侍’之金牌,若能通传徐城消息,乃至领公子巳归来,必能得此高位!” “善。” 微微点头,旦柔声道,“汝为君子友朋,自无不帮之理。” 话是这么说,但要不是小杰交底,毫无疑问也没有漂亮话说出来。 听到阴乡夫人的话,小杰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知道,这一刻,他是踩在了一个门槛上。 这个门槛后面,或许就是仅次于曾经太宰子起的权力。 “杰,必不忘今日夫人之恩!” 言罢,小杰张嘴咬破拇指,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纸,在上面摁下了一个拇指印,接着抹了一把鲜血,又抽了一张空白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手掌印。 两张纸留子啊原地,小杰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道:“叨扰夫人,杰,告辞。” 言罢,躬身退出。 273 妫田想要跑 “主公!汝水舟传!” 散出去的斥候,什么时候能够出成绩,也是要看一点运气的。 当初沙东一路摸到盐城,除了本身素质过硬之外,运气也是有一点的。现在手头的斥候,比沙东那是远远不如,不过有向导在,难度也要低得多。 “什么时候的舟传?” “三天前。” 双手奉上“舟传”传递回来的情报,竹筒蜡封未动,李解碾碎蜡封,从中抖出来一卷纸。 有三张纸,一张是大略地形图,一张是蔡军路线和据点,还有一张是斥候的见闻,罗列了一系列看到的物资门类,数量则是估算。 “蔡国竟然兵分五路,五路伐淮。” 李解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嬴剑,嬴剑略微看了看,就知道蔡国一共向五个国家和城邑发动进攻。 楚国在方城以东的丘陵和山区,已经全部丢了。 房、道、江、息、白五个地方,几乎就是淮水以北汝水以西的精华地带,拿下了这一片地区,整个汝水两岸,就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整体。 外人可能不适很明白,但从蔡国角度来看,跟楚国掰腕子,进行主场作战的底气,现在就有了。 依托汝水,再配合楚国方城以东的复杂地形,这种犬牙交错的状况,大国要想发挥出实力,也相当不易。 最终就是拼消耗,但现在楚国内乱,蔡国却一致对外。 蔡侯只要不是太傻,迅速加强五地联系,以雷霆手段镇压五地反抗实力,就算不能把五地全部消化,至少保住汝水的通航权,一点问题都没有。 “蔡国疯了?好大的胆子!” 惊呼一声,嬴剑有点佩服蔡国的胆魄了。 房、道、江、息不好说,他们算独立的诸侯国,尽管有的已经名存实亡,但有的则是全须全尾的,不过是参加了“正义联盟”,跟着“正义的小伙伴”吴国猛男李解去围殴宋国罢了。 蔡国一不做二不休,倒也有理由,先下手为强嘛。 但是白邑却是不同,它很特殊,是楚国费尽千辛万苦,踩在淮水以北建设的早期军事据点,后来分封给了白氏。 正是有了白邑,才有了后来的楚国州来城,再有后来的巢东昭关。 这一系列的起点,都是围绕淮水的通行权来建设的。 而淮水以北的城邑,竟然先后被李解和蔡侯拔除,楚国在本地区的爪牙,等于直接废了一半。 楚国就算要翻本,也得先想办法怎么过河。 淮水是那么容易过的? 当年要不是老妖怪一通爆发,打得楚国差点亡国,楚国连组建舟师的意愿都没有。 尽管楚国毗邻扬子江、汉水、云梦泽,但楚国起家,全靠陵师,也就是陆军。 后来组建舟师,主要目的也是防御吴国,舟师的主力部队,也并不是在扬子江,而是在淮水。 毕竟扬子江风高浪急,楚国的舟师部队打不打得过吴国不知道,反正打不过扬子江和扬子江里的蛟龙。 “我们都猜到蔡国会有所行动,但这么有魄力的行为,剑,你以为蔡侯有这样的决心吗?” “当今蔡侯,只是风闻颇有进取之心。” 嬴剑眉头微皱,然后道,“主公,不如命陈田、尾田前来问话?” “把蔡英也叫来。” “是!” 离开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嬴剑眉头微皱,要不是老板还是那副天塌了老子自己扛的霸气,他现在真是怕得不行。 前有强敌,后路断绝,孤军在外,掌控的还不是嫡系部队,占领的地方还没有捂热,好不容易积攒的数万战俘,前阵子才运走…… 内外交困,也就这样了。 甚至嬴剑可以想象,只要李解下达命令,就地征发民夫,说要抵抗楚人,搞不好就有本地人起来造反。 这种危局,老板居然淡然自若,真是佩服。 作了几次深呼吸,嬴剑也恢复了神色,然后前往路室之外的一处官署,其中居住办公的,都是陈国人。 陈国上士妫田,到了淮中城之后,立刻装聋作哑,不出头也不出声,如无必要,也不抛头露面。 原本到了淮中城,妫田的确是想把公主卖了,然后跑路到吴国,投靠李解麾下,混口饭吃就行。 可是事情出现了偏差,有两个大问题。 一是公主自己把自己先给卖了,虽然不知道“小桃花姬”怎么想的,但妫田敢指天发誓,江阴子李解肯定对公主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二是六国来了人,为首的居然是六国老公叔姬勤,同行的士人,有一半是姬姓,一半则是偃姓,其中偃姓的士人,透露了一个消息出来,徐城被洪水围了,现在淮水下游,片板不能漂浮。 舟船入淮就是一个死! 这把妫田彻底吓到了,妫田现在想的,要不自己就跑路去楚国,混个大夫当当,也不是不可以。 楚国正值多事之秋,而且内外交困,他毕竟当过陈国上士,也是通晓军事,还跟中原列国打过很多次交到,哪怕是吴国,也有很多交集。 不是自我吹捧,妫田真觉得自己在楚国,也算是个人才。 正打定主意要投靠楚国呢,事情又出现了偏差。 他娘的李解居然要去攻打蓼城,也就是楚人! 疯了吧,这是真的彻底疯了吧。 前有强敌,后无退路,这到底怎么想的? 要知道,“义军”最早的战争目标,是蔡国啊。 怎么打着打着,就殴打楚国了? 这是几个意思? 在官署中喝着味道糟糕的“”,那种涩味麻口的感觉,跟在逼阳国喝得茶比起来,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陈田可是想投奔吴国李解?” 官署中,尾田眼神冰冷,盯着曾经的友朋同僚。 “不错。” 陈田没有否认,点点头,“‘小桃花姬’折于猛男之手,两朵桃花尽造蹂躏,田……首当其罪!” “既知罪,当返回宛丘,乞求君上!” “呵。” 自嘲地撇了撇嘴,妫田看都没有看尾田,看着前方,双眼无神道,“尾君前程远大,自是可以大言炎炎,然则某乃公族之列,罪上加罪啊。” 言罢,妫田转头看着尾田:“某不愿死,故自谋生路。只是,原本心想,投奔李解便是。今日一见,便知吴国猛男乃是亡命之徒,非明主也。” “……” 一时无言的尾田手按佩剑,他真想斩了此人,要不是此人多此一举,“小桃花姬”又怎么可能被江阴子李解夺去! 但听到他对李解的评价,尾田不由得的出神,片刻,问道:“汝既不投奔李解,莫不是欲投楚人?” “楚人内忧外患,某亦不往。” 尾田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外头来了脚步声,只见李解的幕僚之一嬴剑,直接进门行了一礼后道:“二位,猛男有请。” 274 妫田变身 “李解找我等前去,只为汝水地形?” 跟着嬴剑前去见过李解之后,妫田和尾田都是相当的奇怪,明明今天就是说要去攻打蓼城,而且义军中的五个义士大队,已经先行开拔。 结果现在李解却问他们汝水的地形? “莫非,是佯攻蓼城,迷惑云轸,实则进攻蔡国?” 尾田也是想不通,不过李解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没有隐瞒。毕竟地理特征这种事情,主要就是对照。 他们要是撒谎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 身陷淮中城,他们要是撒谎还被抓个现形,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城中并无义士……” 妫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尾田。 然而尾田却是冷笑一声:“汝欺吾无知耶?!哼!” 拂袖离去,看也不看妫田。 而妫田则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自己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啊。 他哪里想到,尾田想岔了,以为妫田是要撺掇他夺城作乱,这样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只可惜尾田也不想死啊,城中是没有义士,可还有几十个鳄人呢。 李解的亲卫队中队长沙皮,现在就在城中主持治安事宜。 他早就听说过逼阳城当时搞得那一套,“义胆营”这些杂碎,都是贱人! 很是郁闷的妫田返回官署,他思来想去,现在李解不在,正是跑路的好时候,只是从淮水跑路,只怕是不行了,毕竟徐城都被淹了,这说明洪水很大啊。 想了想,妫田琢磨着,往南跑是绝对不行的,不如往北跑,穿过番国、钟离国故地,就能抵达宋国。 他也不想投奔宋国,只不过,现在宋国,总归是要好一些。 毕竟妫田能模仿宋国卫国曹国等国口音,这种遮掩一下身份,倒也容易一些,而且在宋国卫国等地,妫田到底还是有些故交朋友的。 此时他落难,搭一把手的事情。 他出逃外国,陈侯也不至于就把他家人给宰了,毕竟杀他家人,也没办法解决两朵陈国桃花,被吴国猛男给折了这件事情啊。 想通之后,妫田下定决心,连夜就走,不过得先准备点硬通货,还有马匹马车。 马匹马车要搞来,反而不难,毕竟有心腹,这次出来,还是陈侯使者身份,出访的目标,还是李解。 现在达成了任务,要是被沙皮抓住,也好说自己是回国交差,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逃命,妫田也算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先是跟陈国老乡借钱,哪怕尾田狂喷他了一通,他还是开口问尾田借了一些金银。 几百号老乡随便凑凑,修车的钱这就有了。 是夜,妫田带着一套司南,直接驾车北去,心腹就带了两个,假扮成了蔡国人士人,倒也没啥破绽。 到了第二天早上,见淮中城也没人追出来,妫田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以后怎么谋生,是个大问题。 “君子,我等入宋,当以何身份示人?” “昨日前去见李解时,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同在,离开时,蔡英掉落此物。” 说罢,妫田摸出一枚玉佩,还带着印章的功能。 两个心腹随从,顿时一愣。 却听妫田轻咳一声,道:“我等便假扮‘玄甲旅’旅帅蔡英便是。” “嗨。” 驾车往北,为了避免跑回陈国,遇见沟壑,都是尽可能地趟过去,否则顺着河流绕路,西北方向就是陈国。 过了几日,总算见到了界碑,宋国特有的风格清晰可见,只不过附近已经是一片泥泞,完全没有道路可言。 主仆三人,或推或拉,才把马车带了出来。 终于抵达蔡国境内之后,才有蔡国边关卫士查验身份。 听说是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兵败吴国猛男之手,然后出逃国外,宋国士兵顿时大惊失色,不过惊讶过后,对“蔡英”那是相当的礼遇。 大概就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思吧。 妫田觉得宋人很诡异,但是这跟他无关,已经逃了出来,那么“桃花姬”也好,“小桃花姬”也罢,跟他没关系了,都没关系了! “呼……” 终于喝上了一口热水,主仆三人都洗了一个热水澡,泡汤泡得死皮都没了。 和淮中城那炎热无比的天气比来,宋国这里阴雨飕飕,竟是有点凉快,完全没有夏日炎暑的感觉。 “君子,听宋人言,此地下雨已经十数日。” “难怪……” 愣神的妫田一声感慨,他还觉得奇怪,怎么徐城淹了,原来下雨都下了这么多天,那能不淹吗? 而且徐城本就是地底,附近有一片沼泽,规模相当大,洼地的范围,妫田虽然没有亲自丈量过,但他路过时,估算了一下,比微山附近要大得多。 正要是淹了,想要跑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还好没有坐船东进。” “君子,宋人不曾阻拦我等,可是要在宋国逗留?” “不!” 妫田抬手直接否定,正色道,“宋国不能久留,汝等有所不知,此次逼阳之战,宋人为李解所败,几近丧胆,若非‘大相’戴子,宋人全无脸面可言。如今戴子为宋国执政,其人甚是忠心,某假扮蔡国‘玄甲旅’旅帅蔡英,必为其不齿。” 毕竟,假扮蔡英的理由,用的是战败之后畏罪跑路,这就是叛逃啊。 现在谁不知道宋国“劲草”戴举,最是忠心不二?他这样品德高洁之人,怎么可能容忍像蔡英这样叛逃的叛臣呢? 所以,妫田决定继续跑路,只不过这次跑路,还得继续换个身份。 “某在夏城,曾有一个齐国故交,若得其助,或可前往齐国。” 和宋国比起来,显然齐国更厉害一些,齐国好歹也是霸主级大国,跑去齐国,机会也要更多一些。 两个心腹亲随听了,顿时大喜,出逃宋国,其实还不安全,也没啥前途,离陈国又这么近,万一暴露身份,还不是得继续逃? 可换成齐国,那就不一样了,齐国是大国,离陈国又远,怎么可能怕陈国的要挟呢? “君子,那我等这就前往夏城?”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 275 疑虑和决心 “哈哈哈哈……” 看着滚滚淮水再度暴涨,云轸仰天大笑,情不自禁得意拂须,“吴人纵有操舟之能,今时淮水,孰能降服?” 这州来大夫双手一摊,还朝四周询问,一群属下纷纷上前道喜。 “公乃有德之人,自有天助也。” “吴人野蛮,江阴李解最甚,此天怒也!” “哈哈哈哈哈哈……” 窝在蓼城的州来逃兵们,此刻都是神色坦然,已经是喜上眉梢,松了口气。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说李解会先行渡河,然后西进,也能逼近蓼城。 只可惜蓼城楚军天天巡逻河岸,为的就是防备李解提前渡河,至于蓼城以东,更是顺着几条天然河道,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 李解就算要登陆西进,进攻难度同样极高,甚至可能说是处境更艰难。 天气的反常,对守军来说,有着极大的便利。 在云轸看来,李解的处境,大概就是第一次逼阳之战时,宋侯的境况。 冰天雪地,防守一方的优势啊。 现在淮水暴涨,道路艰难,一阵泥泞一段烂路,只是行军,就消耗了大量体力,更何况还要作战? “不知勾吴野人,此时是何表情啊。” “哈哈哈哈哈哈……” 蓼城楚人顿时放声大笑,唯有一个燕国士子,却是神色凝重。 “公子,可是还在忧心公孙先生?” “子徐跳车,使我出逃得存,今不知子徐安否……” “公子,宋人有云:吉人自有天相。公孙先生定会犹如宋国‘劲草’,有天相助。” “但愿如此吧。” 叹了口气,化名南下游历,这一次的境遇,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战争近在眼前的感觉,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尤其是一直只是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吴国,这一次,真的是见到了吴国之人。 断发纹身,野性十足! “唉……那李解不可以常人揣摩,此刻众人皆以为其不敢渡河,只怕未必啊。” “公子,淮水水势如此剧烈,即便渡河,只怕也是精疲力尽,再无气力作战。” “但愿如此……” 又道了一声“但愿如此”,燕国士子感慨道,“倘使季子在此,必有急智思谋。” “公子。” 亲随们听到他这句夸赞竞争对手的话,顿时有些丧气,无奈地看着他。 “让二三子见笑。” “公子不必如此。” 护卫们立刻还礼,他们愿意跟随这位公子,其实不正是因为这位公子有“自知之明”吗? 这世上,能够知己之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智者。 至于季子申,乃是自幼聪慧之人,不可用常理来判断。 “天下列国纷争,唯我燕国隔绝中国之外,旧时吴国,蛮荒之地,如今威震中原,燕国何如?” 忽地,燕国士子扬头看着前方的淮水,“我必兴燕也!” 一众护卫见他志气又寻了回来,顿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齐齐行礼之后,便在一旁静观楚人布置。 蓼城此刻集中了不少人口,原先在州来城的列国商人、士子,此刻都是跟着楚人到了蓼城。 有燕国人三五成群,也不稀奇,旁人也不会去追究什么。 燕国而已,边陲之国,能成什么气候。 此时蓼城的楚国守军,心情是相当的不错,淮水暴涨带来的好处,就是让李解的部队无法轻松渡河。 之前已经有情报反馈,李解扬言今日攻蓼城,楚军时刻盯着河对岸,然后伺机南下,反正顺流直下的速度,要比对面快。 说不定,李解野战部队进退维谷的时候,他们已经收复州来城。 “上将军,淮水暴涨,如何是好?” 几个大队长一筹莫展,岸边,纤夫和船工们,正合力将舟船往西前行,撑船工一个个都是牙关紧咬,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让舟船缓缓地往前。 岸上,纤夫们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兜裆布,赤身赤脚,拉着纤绳,喊着号子,将水中的舟船,尽力往前拉。 他们的肌肉贲张,汗水滴落,脚踩着泥泞,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一个个身体几乎都要跟地面平行,然后缓缓地前进,每一步都像是拼尽了最后的气力,跨出去之后,留下一个泥泞的脚印。 泥泞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前人的脚印被后人踩住,于是不多时,就像是形成了两条壕沟,远远看去,很是壮观。 “此刻已经平行蓼城。” 放下了望远镜,李解已经能够看到对面的楚军部队,一辆辆战车上,应该就是楚国的军官,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废物,应该就是跑得飞快的云轸。 “再往前二里路!” “是!” 虽然不明白李解的命令,但四个义士大队长,都是立刻执行命令。 纤夫们听到了这个命令,都是精神大振,虽然吃尽了苦头,但“义军”有一个好,军令如山。 说是两里路,那就是两里路。 再有两里地,就能休息了。 纤夫队伍中的号子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甚至还有点高兴。 “蓼城在对面,为何还要前行两里路?难道是要攻蔡?” 有纤夫在那里奇怪着,他们中不少人,都不是什么庶民野人,而是蔡国“玄甲旅”这样的精锐,以及没有逃走的原州来城列国客商、武士甚至是公卿之后。 这些人不是没有叫嚣过,但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还是选择了脱光衣服做纤夫。 拉纤,只是流汗。 对抗,那就是要流血的。 原先在州来的城的非富即贵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义士义从总说他们的上将军“一视同仁”了,那是真的一视同仁,管你什么出身,你王子公孙也好,你庶民蛮夷也罢,统统编成一队,滚去拉纤。 在李解这个异类面前,王子公孙和庶民黔首,居然难得地抱团努力,谁也不拖谁的后腿。 因为这帮义士、义从,原先在逼阳城,干得就是缺德监工活儿,谁偷懒谁耍滑,一眼便知,而且不服不辩,直接掏出鞭子狂抽。 伸冤也没处伸冤,唯有死撑,唯有咬牙坚持,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在这种酷烈的高压之下生存。 天气又开始变热,淮水对岸的楚军,也发现了绵长的舟船队伍。 “舟船相连数里,只怕李解已动用半数舟船。” “咦?” “野人并未渡河!” “野人继续向西!” “莫非是要攻打蔡人?” “难道野人不怕我等反扑州来?” “或许有诈?” 李解的诡异操作,让河对岸的楚人,都是一惊一乍起来,连云轸都是惊疑不定。 他是打算算计李解的,可难保李解不会提前知道啊,万一李解准备反埋伏楚军呢?万一现在的河对岸的李解部队,其实是佯攻呢?万一州来城下,其实准备了大军呢? 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云轸命令道:“继续查探!” “嗨!” 傍晚逐渐到来,对岸的舟船,也越来越看不清,但是大体上能够判断出来,是继续西进,至于往西多少路,楚军并不知晓。 “难道这吴国野人,真要攻蔡?若如此,我军顺流直下,岂不是可以夺回州来,截断其后路?” “李解攻蔡不顺,后路被断,只能仓皇突围,狼狈逃窜。” “奈何野人凶悍,麾下皆是虎狼之辈。倘若郢都大军在此,岂能让其嚣张!” 楚国人都是愤愤不平,不过都有一个共识,应该抓紧时间,赶紧组织部队,顺流直下,反攻州来城。 “万一这是吴国野人的计策呢?” “其孤军在外,力求决战,唯有速战速决,方能自保。岂敢再行拖延?” “云公,当断则断啊。” 云轸脸色阴晴不定,他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吴人会不会渡河呢? 只是,云轸转念一想,现在都已经是夜晚了,一路行军,金人也要疲惫,更何况对面不见篝火,这说明并没有就地造饭,那肯定是继续西行了。 而且即便渡河,又是一番战天斗地,搞不好全部沉死在淮水也未可知啊。 再退一步讲,就算李解渡河成功,麾下全是疲师,如何能战? 蓼城守军以逸待劳,吃饱喝足还打不过这群又累又饿的家伙? 如此种种思量,云轸顿时下令:“即刻准备舟师,明火行船!天明时,攻破州来!” “嗨!” 一阵兴奋,楚国军官们都是跃跃欲试,这次行动,就是白捡的功劳啊。 然而此时,一片漆黑的对岸,面对饥肠辘辘的义士义从还有壮丁,李解下令道:“弃釜登船!” 276 给他们勇气 下达的命令是“弃釜登船”,但是从传达命令到执行,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同时李解命令两个大队的义从继续前进。 然后一人手持两支火把,形成一条长龙,逶迤往西。 淮水之畔的道路并不好走,此刻,远处的火把倒影着水面,不断地折射反射,形成了一片光亮,在黑夜之中,尤为突出。 大部队留下继续整队,士兵在各部队长的催促下,飞快地吃着干粮。粽子作为临时军粮,效果非常好,除了谷物类之外,还有豆麦油脂,能量非常高。 咀嚼声像一群聚集在水草地的野牛,整个河畔,弥散着苇叶、荷叶蒸煮过后的特殊香味。 “报” 蓼城,楚军斥候将观察到的情报,迅速传递给了云轸。 “吴人明火前行,继续向西” “啊?!吴国野人,果然是要攻蔡!” “竟是小觑我大楚耶!” “云公,此诚乃良机,当即刻顺下州来,复我疆土!” 正坐的云轸目光镇定,但也掩饰不住这种狂喜,忙道:“出兵!复我州来!” “遵命!” “嗨!” 淮水以北,李解手持战斧,腰佩宝剑,下达了最后的动员令:“对面就是楚蓼城,我们身后却没有退路,今夜,一战成功,死不旋踵!” “出发!” 夜色深沉,义士们陆续登船,领头者都是中队长大队长,而第一条船上,则是李解亲自坐镇。 原本心生畏惧的义士义从,见到长官如何勇猛,心中的勇气,顿时再度被激发。 明明疲惫不堪,甚至闷热饥饿,恨不得想要来一口美美的热羹,然后舒舒服服地合衣而眠,但是现在,却都在一个个咬紧牙关坚持。 各中队下面的小队长,纷纷跟自己的队员们鼓劲:“我等饥饿疲敝,楚人亦然。上将军战无不胜,楚人云轸流窜豚犬,我军必胜!” “前方就是蓼城,想要垒灶架釜,吃上热饭,唯有攻克蓼城!用楚人的釜,煮我军之米!” “先登城头者,赏百金!黄金!” “淮下一片泽国,我等没有退路,唯有死战前进!” “舍生取义,前赴后继!” 起伏的波浪并不强烈,淮水终究不如扬子江。 站在船头,李解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仿佛双脚钉死在了船上,起起伏伏,后方几条船上的队长们看到之后,都是心中勇气大增。 上将军战无不胜! “快了。” 李解目光深沉,舟船缓缓前进,除了载人之外,还要载物。 多的攻城器具没有,只有梯子。 火药带了一些,但不多,关键时候才用,炸开城门这种事情,对付别处还好,对付蓼城不行。 这里沟渠纵横,需要的是步兵、人手,火药最少要两千斤以上,才有可能埋到城门之下炸开。 但是,要做到这一切,必须坑道作业。 坑道作业需要的是时间,而现在,他要兵贵神速。 “快了。” 又道了一声,李解宛若金铁的声音,总是能够让周围的士兵安心。 哗哗作响的水花声响起,河面倒映着星月,时不时又有阴云遮蔽,一阵光,一阵暗。但是隐隐约约地,舟船之间,还是能够看到彼此。 老熟的撑船工也是见多识广,有些老船工已经四五十岁,本该是年老力衰的时候,此刻却是用古怪的吴地方言说着话:“旧年辰光,大王一路打到郢都去!” 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觉得眼前的场面,并没有超出太多想象。 规模庞大的船队,分成了几个批次,密密麻麻地在淮水之上,形成了一个月牙一样的弧线。 弧线从北到南,逐渐靠近蓼城。 已经能够看到蓼城城头的灯火,火把在明,守卫在暗。 簌簌簌簌…… “上将军,芦苇。” “是芦苇。” “到岸了。” “噤声!” 老船工站在船尾,轻叩船身,发出笃笃声,不多时,后方跟进的船只,也立刻应了一声。 笃笃笃笃…… 声音并不大,还不如淮水拍案的声响。 顺着芦苇荡,缓缓地挤压过去,一条船、两条船,直到船只再也无法前进,船工立刻撑住船身,将船只死死地定住。 “涉水!” 船板被抽了出来,直接扔到浅滩上,芦苇荡的断根非常尖锐,一脚踩上去,跟踩着钉子没有任何区别。 苇叶锋锐,又多蚊虫,这种糟糕的天气之下,更是难受。 不过李解一马当先,很有经验地将芦苇折断踩在脚下。 后方士兵飞快地传递着船板,整个浅滩之下,已经有可以踩踏的平板。 哗哗声越来越密集,李解一把拉住跟过来的六国人:“蓼城城外,可有暗哨?” “暗哨三十岗,游哨百余,沟渠之间多有亭长。” 亭长是负责沟渠警戒的守卫军官,李解回忆了一下蓼城的布防,等到一个大队逐渐集结,互相之间开始清点人数之后,这才命令道:“抢攻!” “是!” 这一支义士大队,大队长是贾贵,贾贵不在,李解亲自带领。 “长梯组!” “有!” “盾牌组!” “有!” …… 陆陆续续的队伍开始靠近,舟船开始相连,后来的队伍,是通过前军停靠好的船只,才陆续登岸。 东南方向就是蓼城,大概还有一里的距离。 行船有偏差,登陆有考量,毕竟要留给部队调整的余地。 一里路的距离,足够让大部队全部调整完毕。 “行军!” “是!” 火把已经全部准备好,但是并没有点燃。 浑身黏糊糊的难受,经历了泥泞不堪之后,体力消耗极大,现在大部队都是靠着一口气在强撑。 这口气,就是一马当下的李解。 队伍很混乱,但是很快又重新编组成功。不管士兵是哪个部分的,对上口令,就近原则,小队长直接编队带走。 十个人就是一队,并不需要队长和队员一定要如何如何默契,这种时候,默契远不如勇气。 中队长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个“百人将”,搞不好现在手底下的兵,都不是平日里认识的。 黑暗之中,略微的嘈杂并不能掩盖那种诡异的秩序。 军官也好,士兵也罢,都憋着一口气。 疲惫让他们几欲停下,饥饿让他们想要进食。 但是双脚完全不听使唤,士兵跟着小队长,小队长跟着“百人将”,而中队长们,则是看着最前方的身影。 “点火!” “点火” “点火” 蓼城西北方向,一个火光闪烁着,接着,宛若一条长龙,密密麻麻的火把突然冒了出来。 火光在传递,一个火炬引燃另外一个火炬,庞大的火龙出现了。 蓼城城头,火光闪烁之间,显然有人影在飞快地跑动。 “进攻” 李解挥舞着战斧,火光之中,他高大的身躯给人以极大的鼓舞。 “前方就是蓼城,我军没有退路!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一声怒吼,李解顿时的大吼,“吹号!擂鼓!长梯组,随我冲” 冲锋号炸裂夜空,整个蓼城内外,都能听到这极为刺耳的啸叫。 已经入睡的蓼城守军,在困顿之中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而此时,长梯已经勾住了城墙。 这矮小的城墙,根本无法跟姑苏城相比。 咔! 不知道数千还是上万的火把在城外燃烧着,而喊杀声突然传来,整个城头的守军都是吓得魂飞魄散。 十几二十个长梯勾住城墙的时候,这些守军居然第一时间都不敢过来破坏,披甲持斧的李解爬得飞快,他甲具在身,身材最为强壮,抗住箭矢的概率是最高的。 虽然危险重重,但是义士义从不比鳄人、勇夫,需要有人带给他们决心和勇气。 “杀” 后方,义从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城头上人影闪耀,一人手持战斧,已然占据城头。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杀” 冲锋号第二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义士也好,义从也罢,竟是情不自禁一起吼叫。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277 老规矩 呼……呼…… 嗤! 一斧剁死一个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楚兵,李解突然发现,久违的兴奋感,居然又冒了出来。 当年那种带着工人徒弟,拼死拼活终于从同行嘴里抠出几万块钱的单子,明明赚不了几个钱,偏偏又快活无比。 烧烤、撸串、吹牛逼、装大款、充好汉…… “呵……”紧紧地握住了战斧,呼出的气都感觉是滚滚发烫的。 笃! 头盔发出了一阵声响,摸了摸,竟是一个小坑,一枚崩裂的箭矢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马面上,楚军弓手在火光中目瞪口呆,他发挥出了惊人的眼力腕力,一箭射出,命中了敌将的头颅,可箭矢自己却崩裂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解双手持斧,盯着马面上那个已经完全不敢动弹的弓手,一路冲了过去,台阶上时不时还有楚军冲上来,但都是一斧子的事情。 “好男儿,同李某决一死战” 宛若一声惊雷,在杀场之中炸裂,不论义士楚军,都是为之而震慑。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蓼城之中,城下匆匆着甲的云轸脸色大变:“上将军?!” “云公!” 慌不择路的一个楚国军官冲到云轸跟前,单膝跪地抱拳喊道:“云公!大事不妙,吴人已经登上城头!” “啊?!” 云轸连忙大叫:“还不将吴人赶下城头” “云公,不是我军无能,实乃持斧吴将悍勇,无人能敌啊。” “杀啊” 不等楚国军官说完,城头又传来一阵咆哮:“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啊?!李、李解” 老云公脸色惨白,“那吴人先登猛将,竟是李解亲临?!” “彼为列国上将,岂敢逞匹夫之勇?!” 紧张无比的云轸已经开始了胡言乱语,“列国之中,岂有主将为先登者?天下霸主,何曾有如此莽夫?!” “云公!” “云公” “来人,带云公先行撤出!” 门客幕僚们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头,州来大夫云轸显然有点不正常了。李解的突然出现,不,李解亲自攻上城头的表现,超出了云轸的想象。 列国之中,有大夫率军猛冲城头的,但是,就没听说哪家主将会这样干。 一旦身负重伤,岂不是满盘皆输? 偏偏李解这样干了,还肆无忌惮! 更可怕的是,他又一次成功了。 “老夫不甘!老夫不甘!老夫不甘啊” 仰天大叫的云轸扪心大叫,老泪纵横,旋即又咬牙切齿,“复我州来!复我州来!复我州来” 连叫三声,整个人一挺,竟是直接眼睛一闭,瘫软在马车之中。 正当时,忽然有人大叫:“不好,云公亡故” 这一声大叫,简直是突破天际,整个城中队伍,瞬间炸裂。 不多时,火光冲天,趁乱抢劫的强人多不胜数。到处都是借机牟利的家伙,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本就互有嫌隙的,立刻将嫌隙变成了仇杀。 蓼城之夜,大乱之夜。 “杀” 哐! 盾手终于上了城头,组成了盾墙,直接顺着台阶,将楚军赶了下去。 城墙各部分,又垂下绳索,受过索降训练的义士们先行下地,趁着明暗交替,手持长矛盾牌,结队围堵。 “杀!” 嗤! 长矛尽力一刺。 “杀!” 长矛又是一刺。 “杀!” 平日的艰苦训练,终于有了回报。 义士们从未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这般有力,自己的目光竟然如此坚定,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 “杀!” 嗤! 楚军刚刚形成的抵抗和反登墙彻底失败,越来越多的义士集结,更是有“百人将”已经开始集结队伍。 中队长开始介入之后,厮杀瞬间呈现了一面倒的局面,楚军半点像样的抵抗都无法组织起来。 而义士进入了一种极为有节奏的状态,当出现第二个“百人将”接管一线指挥之后,城内空地上,已经没有了抵抗力量。 “开城门” “开城门” “冲锋号” 急促的啸叫声第三次响起,如潮如浪的义士、义从,不停地呼吼着,跟着自己前方的战友或者军官,宛若长龙,长驱直入。 城中一片烟火,原本的混乱,在这一声冲锋号响起之后,竟然有了一刹那的静止。 一切都像是很有默契地停当下来,除了西北方向,整个蓼城,就像是不约而同要安静一下。 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混乱哭喊声。 哐! 全副武装的李解踏上了蓼城之内,左右披甲士不断地从他身旁冲过,甲具和甲具碰撞,发出了极为有力量的声音。 拎着战斧,李解甩了甩战斧上的血肉,目光凛然地看着前方:“命令义从一二三四五个大队,从城外包抄!” “是!” 跟着李解的披甲士没有长矛,但有小号。 司号手开始吹号,节奏很是古怪,时断时续。 很快,就有号声传来。 城外的义从本来打算冲锋,他们刚刚整队完毕,就看到了李解在城头大发神威,当他们按捺不住的时候,城门就被攻破。 现在,城中传来了司号手的号声,命令城外部队包抄。 “上将军有令!包抄” “是!” “全体都有!” “是!” “卸甲轻装!” “是!” 义从的队伍非常混乱,李解传达的意思是让一千五百人追击城外可能存在的楚国逃兵。 但是司号手并不是高手,通讯传达的消息,只是包抄。 于是乎,城外的义从,满满当当的三四千人,全部卸甲持矛。 他们很疲惫,但是他们也清楚,上将军同样疲惫,义士同样疲惫! 上将军以疲惫之躯,攻上了城头! 义士以疲惫之躯,占领了城门! “全部都有” 义从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疯狂地扯着嗓门,“包抄追击” 夜晚想要追击,没有火把是万万不行的,尽管手持火把,很有可能成为活靶子,成为放冷箭的显眼目标,但此时数千人马齐齐追击,火海沸腾,蔚为壮观! “占据四门!” “二大队!” “三大队” 义士们飞快地重整,各大队的大队长同样披坚执锐,他们的盔甲极为醒目,身旁还有旗手,此刻有了火光,自然能够看到自己部队的旗号。 他们的旗号极为特别,二大队的旗帜,一面是“二”,一面是“2”,相当好认。 “出发” 混乱中带着秩序,秩序创造着更多的混乱。 到处躲藏到处逃窜的蓼城之人,有些慌不择路,就冲到了义士奔跑的途中,本以为小命不保,却见义士熟视无睹,直接从他们身旁跑过。 “降者不杀” “持械必杀” 哐当哐当哐当…… 不知道多少个角落中,大量蓼城之人都丢了手中的兵器,不是他们不想以防万一,实在是李解名声在外,说了“降者不杀”,那就是真的降者不杀。 昔日戴国旅贲中士沙飞,不正是如此吗?不仅沙飞不死,沙飞本部人马,也没听说有谁被坑杀。 时有六国公子巴曾言:阴乡猛大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事休矣。” 护送云轸逃窜的门客幕僚们,看到火光冲天的蓼城,都是一声惜叹。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想着光复州来,可是到了晚上,不但州来没有光复,连蓼城也丢了。 此刻,姒姓后裔却是神色兴奋,火光照耀着他们雀跃的面容,只见这些夏、蓼、廖等姓氏的蓼城土著,竟是纷纷出现在了义士队伍面前,给义士的军官们带路。 蓼城的“城主”衙署,本地粮仓,本地库,原本寻找起来非常麻烦,但是现在,却是轻而易举。 战斗从发动到结束相当的快,当周围喊杀声逐渐减少之后,黑暗之中,只能听到燃烧的哔啵声,还有妇女儿童的呜咽声。 “上将军!城内夏氏、廖氏求见!” “传。” “是!” 很快就有义士将几个本地士人带到了李解跟前,几人神色原本欣喜,但随着走向李解越来越近的时候,却是欣喜之色逐渐消失。 李解一言不发,将头盔夹在腰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但是,那种极为恐怖的气势压迫,使得内心雀跃的士人,瞬间犹如掉落冰窖,明明是炎炎夏夜,周围还有火光冲天。 热浪席卷,竟是半点快慰都没有。 “恭喜上将……” “嗳!” 不等他们马匹拍完,李解抬手直接打断,正色道:“蓼城风光,淮上一绝。不知城中,可有绝色?” 278 安全范围 蓼国灭国复国的次数不少,而且早更早时期,蓼国并不在淮水一带,而且在汉水以东,毗邻唐国。 只是早期碰上了楚国的上升期扩张期,最终流窜到了淮夷居住区,然后凭借姒姓之后,在周王室的可怜下,重新安家落户。 因为这些祖上的动荡,也发展出了几个姓氏。比如夏氏、廖氏、濮氏,还有跟淮夷通婚之后,逐渐发展出来的偃氏。 姒姓之后的偃氏,和嬴姓之后的偃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互相通婚。 姓氏合一的时代下,弱小的势力,也顾不得什么“同姓不婚”,只要不是血亲,能够增长人口,管那许多。 只不过一个族群之中,总归会有还在坚持伟大复兴的家伙,此时此刻,来到李解跟前的,就是准备为姒姓带来伟大复兴的蓼城夏、廖两族。 他们给李解的部队带路,为的就是寻求李解的支持,但从李解那里,不但没有得到回报,反而还被李解勒索美色。 “吴国野人,粗鄙下贱!” “住口!” 一人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对方的嘴,左右看了看,这才双目圆瞪,“汝不欲生,吾辈却不愿死!” “吴人粗鄙,不通雅言。如之……奈何?” 夏、廖两家都是非常的无语,作战的时候,李解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可不打仗了,感觉就是犹如鬼上身,恨不得打死他。 勒索美人的李解非常不耐烦,让两家赶紧上贡绝色。 可惜两家挑选出来的女子,在李县长看来,这有侮辱他的嫌疑。 难道他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就真的是看到细皮嫩肉的小女子就犹如恶狗扑食? 不是绝色,他根本连尊敬的动作都不会有。 “老匹夫云轸……不知是生是死。” “昨夜混乱之间,似是气绝?” “未必。” 装死诈死,都是贵族们的基本操作,越是老牌政客,越是非常娴熟。 比如说吴国太宰伯起,他亲爹原先就是楚国大夫,在被楚国几个山头围殴致死之前,那也是好机会诈死逃生。 现在云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说他气绝,有意义? “若是云轸尚在,楚国于淮上,尚有一搏之力。” “一搏之力?呵。” 听了这话,有人顿时冷笑,“你可知如今蓼城之中,有多少义士多少义从?” “一二万兵卒,楚人如何不能有自保之力?” “吴国野人手中兵卒,皆乃敢战之士,其余辎重力夫,并未计算其中。” 有些聪明人早就发现了不对头,寮国原先也有一两万部队,可真正能拿出来打仗的,其实也就两千来号人,加上十几二十辆战车,这就是全部军力。 但这支李解率领的队伍,显然就是奇葩。 一两万部队,就是一两万战兵,后勤数量极少,或者说,后勤部队还没有过河呢。 实际上义从大部分时候,都要充当后勤辎兵,只是这批义从,是在逼阳之战后筛选出来的,本身就是素质超越大多小国部队。 这时候士气旺盛,打顺风仗,自然能够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诸君稍安勿躁。” 有个老者看上去已经苍老不看,须发全白不说,头顶还秃了好大一块,手持竹杖,缓缓地坐在了一只石凳上,这才喘了口气,“吴国猛男,必不能久留蓼城,倘使离去,而楚国又畏惧不前,我等复国,又有何难?” 围在老者四周的人听了,都是微微点头,然后行礼道:“老君还有指教?” “成事之难,不在吴国猛男,在楚人也。” 有人一愣:“如今吴国野人势大,楚人逃亡,如何难在楚人?” 老者抬头正色道:“吴国猛男,非蓼城之人,非淮水之人,必去也。楚人于淮北至白邑,吴人离去,楚人必至。”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让大家明白了过来。 现在吴国的野狗李解固然够猛,但它总不能在这里做窝下崽吧?总得走。 走了之后,这楚国人一看风头,不就又得冒出来? 楚人现在是不如吴人,郢都也没有派出大将来干掉李解,可李解走之后,又有谁可以抗衡楚人呢?州来大夫云轸撤退之后,直接就把蓼城给占了,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谁敢放屁? 淮上就是楚国人说了算! 大别山的老大,是芈姓! 作为小喽,蓼城两族也心知肚明,光靠他们自己,那是没戏的。 所以一开始带路的时候,就是想着利用李解的力量,来助他们复国。 结果李解直接当他们放屁,带个路就想做人,把这么多义士、义从当什么? 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带小弟那也是流血又流汗的,你们这帮渣渣,居然随便出卖点东西,就想获得小弟们流血又流汗的成果,那这人生也太简单了一些。 索性鸟都不鸟,直接从内心出发,向蓼城人民群众,打听打听当地的漂亮小姐姐住哪里。 李县长寻思着,这本地要是有美玉呢,那也可以发掘一下,然后盘一盘,还不是美滋滋? 结果夏、廖两家大概是舍不得亲族美女,端出来的意大利面,有点馊了,顿时让李县长兴趣缺缺,直接不跟两家接触。 军事管制时期,也别想有特权,两家跟别的土著一样,该让你出来溜达的时候,你可以出来溜达;让你窝家里过家家的时候,你就不能出来用尿滋泥。 “上将军,夏、廖两家,皆是闭门聚会。” “有多少人?” “夏氏三百,廖氏二百,两家皆是本地大族。” “这比薛侯强多了啊,薛侯好歹是一国之君呢,核心成员才几个?” 李县长摩挲着下巴,很是奇怪地自言自语,“你说光核心男性人口,两大家族就有五百人了,这按照比例,怎么可能没有极品美女呢?这不合理啊,也不科学。” “……” “……” 几个大队长一脸懵逼,心想老大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美色呢,兄弟们听说要分赃,都精神亢奋睡不着啊。 好一会儿,李县长一拍手道:“老子过一会儿偷偷去爬墙头,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极品美女?这不符合社会的一般规律,更不符合科学发展观。丑女满地走的家族,可能人丁兴旺吗?人丁兴旺的家族,一定有美女,这是天理!” “……” “……” “不过先给孩儿们发点福利,都这么辛苦,也该发一发工资和奖金了。正好,两个月的工资奖金一起发,还有高温补贴和外勤补贴,车马费往高里算,尤其是伤残补助,翻倍,一定翻倍。” “……” “……” 几个大队长们完全没听懂老大在说什么,但“奖金”“补贴”“补助”“翻倍”,他们还是听懂了。 整合整合,这意思差不多就是金票大大滴? 想到这里,不管是义士还是义从的大队长,都是咧嘴一笑,怎么都合不拢。 记功的时候,现钱都是要过一遍手的,让士兵们亲自感受感受自己的收入,然后再重新存在账上,带着现金不是有病么? 反正军中司务、会计,都是把明细记录得清清楚楚,上将军又从来不赖账,哪里像宋国国君那么无耻。 “整饬蓼城城防,然后分兵前往淮中!” “是!” 此刻,蓼城中的一部分楚军,正顺流直下,前往淮中城。 也是到了白天,才得到了这个消息,虽然李解对淮中城的防御很放心,但是想要吃掉这支楚军,却是相当困难。 不过要是两头夹击,这支楚军,就彻底跑不掉。 一旦消灭了楚国在这一片广大地区的有生力量,“义军”的机动范围,就大大增加,之前孤军在外的风险,可以说就极大地降低。 加上还有六国明里暗里的支持,李解现在能够横着走的范围,最少三分之一个安徽省,绝对霸气! 279 楚国斗氏 全程跟着“义军”的陈、蔡、六三国向导,此刻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向导甚至可以想象,要是大洪水退去,李解在“淮中”的战绩,绝对又是震动一方。 在李解攻克蓼城之后,隔着淮水,就给对岸量亮灯打出了信号,留守淮北的部队,当即一刻也不停,派出了骑传,返回淮中城报捷。 淮中的守军只要得知前线大胜,那么不管有没有敌军来袭,他们都有信心坚守下去,甚至恰当时候,抓住战机,一举建功! “君子,我部若是光复州来,岂非为云轸氏出力?于我斗氏,有何益处?” 楚军在淮上的舟师部队,此刻已经过了颍水口,淮中城就在眼前。 然而舟船之中,有人对于这次偷袭,却有着不一样的判断。 “如今斗氏四分,赵姬之子,可为大王,孰人能为大楚执政,却是未曾定夺。我等柏举斗氏,若不联合云轸氏,岂能胜出?” 年轻的军官将头盔取下,盔缨略作梳理,又重新扣在头上,看着滚滚淮水,这个年轻的斗氏军官正色道,“孰人为令尹,孰人便为今时斗氏之主!” 左右随从听了,顿时抱拳行礼,躬身退下。 “吴国野人野蛮莽撞,自以为勇力超凡,岂知人各有智?” 冷笑一声,他抽出佩剑,遥遥一指不远处的淮中城,“今柏举斗士许诺诸君,先登州来城头者,赏万金!” 一言既出,周围舟船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吼叫声。 而与此同时,已经渡过颍水的骑传,正飞快地朝着淮中城前进,淮水中那些楚国的舟师船只,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每条船上的旗号,都能反辨认出来。 楚国的舟船和吴国舟船有着形制上的不同,加上旗号、服装、甲具的区别,淮中城上,早就开始警戒。 鳄人们都是面色如常,楚国舟师这点场面,和逼阳之战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作为驻军最高长官,沙皮并没有独断专行,李解离开淮中城时候,并没有把陈国小青蛇带上。 毕竟夜晚作战,万一走散的话,那就相当的麻烦。 而“小青”留在淮中城,却还能发挥她的作用。 作为“小桃花姬”,和她姐姐不同,妫蓁是有着相当完备的“君子教育”的。 骑射御三大项目都不差,除此之外,还观摩过公卿署理国政,将帅带兵打仗,可以说除了不是男的,她受到的精英教育,已经是陈国拿得出的最好配置。 所以,离开淮中城前,李解告诉过沙皮,如果遇到不明所以的状况,可以向妫蓁咨询。 沙皮的见识毕竟还不够,甚至列国军中使用的“钲”,他压根不知道那是干嘛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敲打。 这种不熟悉,可能就会误判敌军的行为,是进攻还是撤退,有时候听鼓声钟声并不准确。 正如李解在军中大量使用号手来传递讯息,实际上列国军中,同样有这样的方法,只是没有李解的部队那么严密“正规”。 “陈公子,楚军尚未靠岸,可要进攻?” “不必。” 妫蓁拿着望远镜,玩得正高兴,站在城头,她甚至能够看清楚船上人的面孔。 “此物真是神奇。”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望远镜,妫蓁还是有些好奇:“此物,当真是李子所制?” “当真。” 点了点头,沙皮又问道,“陈公子,当真不必射楚军一轮?” “城外地陷泥泞,不利行军。楚军多,我军少,此刻出战轮射,倘使撤退不及,为楚军所趁,必酿大祸。” 言罢,妫蓁又指了指前方的壕沟、护城河,“况且,城外地势,亦不利楚军蚁附,倘使兵临城下,沙君只管建功便是。” 沙皮愣了愣,想想也对,也不差那么几个楚国大头兵的性命。 而且沙皮坚信,只要他守着淮中城,首李一定能打回来,到时候楚国人腹背受敌,还不是死光光? 想通之后,沙皮咧嘴一笑:“多谢陈公子。” “无妨。” 摆摆手,妫蓁又拿起了望远镜,远远地看着楚国的舟师艰难地靠岸,仅仅是登陆,就乱成了一锅粥。 “来犯楚军,非是郢都精锐。” 下了这么一个判断之后,妫蓁又看到了旗号,然后又道,“是楚国宗室之后,若敖氏分支斗氏,只是……不知是哪家斗氏。” “斗氏?” 提到了斗氏,沙皮想了想道:“在阴乡时,有个楚国商人,自称屈氏,跟斗氏有大仇。” “楚国之中,同斗氏有仇者,不知凡几。便是楚王,亦同斗氏有仇。” “蛤?” 一脸懵逼的沙皮完全搞不清状况了,“这……这大王跟为臣者有仇?这……这如何可能呢?” 在沙皮看来,大王就是姑苏老妖怪那样的,想杀谁就杀谁,想灭谁就灭谁,哪怕是自己的太宰、儿子,只要自己想,就可以把他们驱逐杀死,还没有人敢呲牙咧嘴。 什么是大王? 这就是! “沙君不知楚国国情,这不怪沙君。” 妫蓁很平静地就说出了一句让沙皮感觉很扎心的话。 “幽禁楚国先王至死者,便是楚国令尹斗师。” 言罢,妫蓁又道,“吾原本欲往息国,盖因息国为邑大夫斗尊庇护,只要斗尊在世,息国便不能为楚国所灭。” “……” 听到妫蓁的话,沙皮完全懵了,他都不知道“小桃花姬”在说什么。又是斗师又是斗尊的,这两人难道不是一家的吗? 还有为什么斗师身为臣子,可以把自己的大王都搞死啊? 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懂啊。 “楚人舟师,远不如义士、义从。” 将望远镜收好,妫蓁此刻对于淮中城的安全,那是信心十足,楚国舟师现在表现出来的素质,完全没法跟义士、义从比。 而义士、义从,又远不如勇夫。 勇夫有不如鳄人。 想到鳄人和勇夫,妫蓁就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城头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鳄人,这些鳄人,用淮中城“守备司令”沙皮的话来说,那都是精锐的精锐,是能够跟着首李冲锋陷阵的最强士卒。 说实话,妫蓁觉得有点不信,因为这些鳄人,大多数还没有她高,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强壮,尤其是跟他们的老大李解相比,差距大得惊人。 难道不是李解自己太强了吗? 妫蓁是这样想的。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 反过来也是一样,强将手下无弱兵。 不过,妫蓁也是清楚,李解能够两年时间从一介野人,变成一个霸主吴国的江阴子,全靠他自己……那当然是一定。 怎么看这帮鳄人都是抱大腿抱上的。 所以妫蓁打定主意,只要沙皮想要出城野战,就要劝说,野战这种事情,她只相信李解的能力,绝对够强。 而且蛮爽的。 280 我要冲一波 看着楚国舟师在那里慢吞吞地蠕动,沙皮又忍不住了:“陈公子,这楚军看上去很弱啊,我想冲一波。” “沙君之责,乃是守卫淮中。” 说的也是,想了想,沙皮于是作罢,继续忍着。 然后楚军派出了斥候,抵进淮中城探查,其中有几个,竟然直接跑到石碑处,看到“淮中”两个字之后,直接砸碑。 “卧槽!” 沙皮顿时大叫,“陈公子,楚人下贱,我要冲一波!” “沙君,李子曾言:每逢大事有静气。石碑损毁,再造便是。倘使中了楚军激将,岂非得不偿失?” 也有道理哈,想了想,沙皮眼睛一闭,只当没看见。 只不过楚军舟师陆续靠岸之后,为首者竟然驾车前来,到了城下喊道:“守城之人听着,吾乃柏举斗士,倘若归降,吾必保汝一桩富贵!” “富贵是头驴!李铁柱的种!我在阿瓜那里看过!” 沙皮嘴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话,见城下的人还在叽里呱啦,顿时不爽起来,抄起一柄短矛,叫道:“你再吵闹,别怪我出手!” 城下斗士见状,顿时大笑,他也听不懂沙皮在说什么,只觉得城头守将简直就是奇葩,你倒是让弓箭手出来呢。 结果就是自己攥着一根短矛,在那里耀武扬威,这哪里有威慑力? 斗士甚至还驾车绕了一圈,待看到城头一个俊俏公子后,突然一阵心动,连忙停车高呼:“城头君子,不知是何方人士?” “我是江阴沙皮!” “……” “……” “陈公子为何这么看我?我是叫沙皮啊。” “城下柏举斗士,并非是在询问沙君。” “那他是问谁?” “……” 一时间,妫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沙皮解释。 原本的她,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 但自从跟“姐夫”李解交流哲学和文学之后,她学会了委婉。 比如有时候讨论赤诚之道的时候,她不会叫的很大声,而是温柔且小声地跟“姐夫”沟通。 “姐夫”说过,君子如玉,养玉的过程,需要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像绣花,像作诗,要从容不迫…… “陈公子?” 城下柏举斗士倒是好听力,居然听到了“陈”这个字,当即喊道:“不只是陈国哪位公子?吾乃柏举斗士……” “闭嘴” 沙皮顿时咆哮起来,冲城下吼道:“将石碑复原,否则别怪我短矛锋利!” “哈哈哈哈……东吴野人,狺狺狂吠,不知说甚鸟语!” “鸟语?” 沙皮一愣,扭头又问妫蓁:“陈公子,鸟语是说什么?” “斗士辱沙君之言,有类鸟语。” “他在骂人?” 妫蓁无奈地点点头。 “卧槽尼玛” 咻! 沙皮手中的短矛直接投掷了出去,自从上次逼阳之战发现短矛容易碎裂之后,短矛在矛身上进行了加强,破甲效率极大提高。 玩短矛是沙皮的强项,毕竟“百沙”之地,要是采集能力不强,又不会种地,就只能靠打猎。 飞梭用来扎鱼,讲究一个快很准。 沙皮当初就是靠扎鱼技术,才混入了“白沙村”的革命队伍。 现在,沙皮目露凶光,居高临下投掷短矛,就是当城下叫嚣的斗士是一条大鱼。 柏举斗士正在御车调转,他也不怕城头野人投掷短矛。那短矛距离这么远,想要规避又有何难? 更何况车上覆甲,更是万无一失。 只是破空声传来,急促之间,他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左右弓手和长戈,都来不及保护,就看到一柄短矛,啪的一声断了一截。 只是,断了的短矛另外半截,已然扎入了斗士的躯体之中,直接穿透甲叶,来了个透心凉。 “斗君” “君子” 楚国舟师的大部队都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突然前方一阵混乱,似乎是亲兵在那里护送着谁。 紧接着,就听到州来城头一阵鼓号声,沙皮更是大叫:“陈公子!这下我能冲一波了吗?” “此乃绝佳战机!沙君旗开得胜!” 妫蓁惊愕不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那含怒一击,估计也考虑不上准头,可偏偏就是把柏举斗士给扎了个对穿。 这一击之下,沙皮应该是发挥了最大的力道,那短矛击中柏举斗士的时候,矛身还发生了断裂,可想而知其中蕴含的能量。 “吹号” 沙皮一声大叫,接着就是城门打开,鳄人数量不多,但此刻每个鳄人身后,都是两三个中队。 正当时,又听远处骑传由远及近,马蹄声逐渐响亮,就听骑传对着竹筒就是大喊:“上将军攻克蓼城!蓼城大捷!蓼城大捷!蓼城大捷” 此言一出,淮中城中多余出来的杂兵都是兴奋不已,而沙皮更是大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跟我冲” 披坚执锐的鳄人立刻组成了矛头,楚军还在犹豫之间,大部队当真像是被一把宝剑拦腰截断。 而楚军舟师之中,显然没有柏举斗士之外还能够镇得住场面的人。 不是没有副官辅佐,但是,那些佐官幕僚,此刻还在船上…… 场面瞬间混乱,城头上,妫蓁拿起望远镜不断地观察,她终于见识到了鳄人的威力。 哐! 全副武装的鳄人根本无视对方阵列,藤牌贴身发力,直接撞开一段空间,然后长矛出击。 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嗤的一声,就是数十条楚军尸体。 效率之高,节奏之强,是妫蓁闻所未闻的。 “宛丘拱卫之师,只怕也是大不如。” 感慨之余,妫蓁更是莫名惊诧:“姑苏王师,当时何等强军,方能镇压鳄人?” 陈国小青蛇犹自感慨着,却见前方鳄人已经带着义从,直接撕开了一条口子,楚军的登陆部队,居然没有一会儿时间,就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杀” “卧槽尼玛” 沙皮怒吼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反正是从首李那里学来的,吼起来朗朗上口,还挺带劲。 呼吼之间,妫蓁在城头喃喃道:“若是之前沙君出击,许是亦能成功?” 281 镀金失败 连续的高强度作战之后,“义军”不得不转入休整期,疲惫和倦怠,让大多数的义从都没有了继续攻略的意愿。 天气越来越炎热,淮水的水位在稍微降低一些之后,李解命人加强蓼城以西防御工事,征发民夫开沟挖渠的同时,又让六国的一部分部队承担了警戒任务。 大别山一带的哨岗,主要就是六国这些更加熟悉周围地理环境的士兵在驻守。 随后李解就返回淮中城,查探淮中附近的水位变化。 “主公,水位已经下降一尺以上。” “舟传、骑传派出去没有?” “此时应当抵进钟离之北。” “水位下降,徐城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就会知道。” 徐地毕竟是四通八达,泗水淮水扬子江都是通联,洪水退去之后,其中的面貌自然一眼便知。 此时,邗沟之上,江阴邑的船只正在返航,船上之人都是神色凝重。 站在船头的,是一脸复杂的商无忌。 “商君。” “徐城景象,犹如黄泉……” 商无忌感慨一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讲述。 持续的强降雨之后,徐国故地被水泡了的不知道有多少。 前期发生了什么,商无忌不知道,但是大洪水之后,商无忌大胆猜测,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仇杀。 为了争抢食物、干净的淡水,天下云集的刺客之间,首先出现了火并。 低洼地形成的湖泊之中,到处可见浮尸,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臭味。还没有靠近,那种死水不通产生的腐败气味,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而这样的小型湖泊、池塘,整个徐城周围,不知道有多少。 更加可怕的是,吴晋两国的底层部队,同样发生了武装冲突,同样是为了争抢食物。 两国公子原本还有心阻拦,但之后显然完全放弃,因为双方都已经红了眼。 粮食被谁浸泡之后,完全无法食用,而想要突破茫茫泽国,进入洼地之后,根本分不清方向,那么徐城之畔就是淮水,可当时的淮水水流,完全不知道会把人冲到哪里去。 是去下游还是去低洼地,全看天意。 “‘率兽食人’?” 半晌,商无忌如此感慨了一句,看着左右。 这四个字直接让亲随们喉结耸动,几欲呕吐。 晋吴两国公子固然什么都没做,可是底下士兵出现了食人事件…… 其责难逃啊! 事情不可能被掩盖,一旦传播出去,什么贤名不贤名的,不用想的。 两个霸主级大国的联盟,难道就是带着士兵去吃人吗? “天意,天意啊。” 商无忌脸色极为复杂,他想过很多种结果,比如说天下刺客云集,刺杀公子巳或者公子小雀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吴晋会盟,也就宣告失败。 现在,大概是会盟相当顺利,可在天下人眼中,只怕是不痛不痒。 晋国得到了一块泗水以西的土地,可是光有土地没有人,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吴王想要给接班人镀金建功,现在看来,纯粹就是抹黑。 “率兽食人”四个字,就足够说明问题。 此时此刻,商无忌不得不感慨自己早早地投奔了李解,否则,按照吴国现在的状况,吴王勾陈一死,整个吴国必定全面衰败,势力必定重新缩回五湖地区。 “商君,内侍杰那里……如何解释?” “直说便是。” “是!” 此次出行,商无忌是给阴乡夫人旦做事,内侍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商无忌并不是很清楚,但他有一个清晰的判断,这对江阴邑来说,是个好机会。 姑苏的大王对于徐城的情况,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江阴邑一出手,就给他带来了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终归是有消息了。 这是别人无法做到的。 “也不知公子巳,此刻心绪如何。” 徐城之中,洪水略微退去之后,泥泞的土地立刻板结起来,像是抛光了一样,形成了一个很平坦光滑的表面,只是一脚踩上去,坚硬的只有外壳,底下还是一层松软的淤泥。 “公子。” 公子巳身旁亲卫们脸色也不太好,空气中弥漫着臭味,天气炎热,他们害怕瘟疫,想要尽快撤离徐城。 只是晋人现在需要帮助,作为盟友,又不得不尽“义务”。 姬巳也不清楚自己这一次代表吴国会盟晋国,是成功还是算失败。 祭天之后就是倾盆大雨,接着电闪雷鸣,然后倾盆大雨变成了超级倾盆大雨…… 祭祀用的土台,半天就被雨水冲垮,祭品被冲散,抱头鼠窜的不仅仅是他们,那些想要搞事的天下刺客游侠们,也是狼狈不堪。 然而更加狼狈不堪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前来,眼睁睁地看着淮水泛滥,眼睁睁地看着洼地变成了湖泊。 一片泽国,白茫茫的一片,天上地下,简直就是连成了一片,他一度怀疑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大海而不是土地。 以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连下十几天,想要生活做饭都很艰难,长期泡在水中,老弱早早就死去,尸体无法掩埋,也无法焚烧,想要架在屋中,结果房屋倒塌,连遮蔽的地方都没有。 大量的尸体,大量的蛇虫鼠蚁,大量的蚂蟥…… 公子巳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在这种环境下,找个干爽的地方上个厕所,居然成了一种奢望,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大抵上就是如此吧。 当时公子巳是这样想的,公子小雀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就发生了刺客和游侠之间的仇杀,没有食物,就吃人。 更有游侠振振有词:彼肉,我肉,皆可食之。 然后这样说话的游侠,就被刺客一剑刺死,接着被瓜分吃掉…… 姬巳以为这已经是人间惨剧,最恐怖的事情,不外如是。 然后就发生了吴晋士兵之间的冲突,士兵的粮食,已经无法充饥,体力消耗极快。 徐城原先有多少百姓,公子巳不清楚,反正以后大概是没多少人了。 看到现在的状况,姬巳甚至有点庆幸,当初有人把本地的淮夷卖走,对那些淮夷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否则,留在徐城,不过是一盘肉,一盘菜而已。 “唉……” 看着逐渐退去的洪水,公子巳一点轻松的心情都没有,反而无比的沉重。 “公子!” “何事?” “淮上来船,是江阴子旗号。” “嗯?” 公子巳突然心情就好了不少,立刻道,“快传,不,吾亲自前往。” 途经晋国营地的时候,听说公子小雀闭门不出,姬巳便不打算邀请他同往,谁知道江阴子李解是来求援还是支援的呢? 要是后者,如何都要让自己人先恢复过来。 282 头皮发痒? “公子,是吴舟。” “前往迎接。” “嗨!” 尽管有些精疲力尽,但是护卫们还是尽心尽职,该有的安保程序还是有的。 一艘吴国特有的舟船缓缓靠岸,木制栈桥因为被水浸泡,太阳晒干之后,表皮上尽是淤泥和朽烂的木屑。 两边芦苇荡也是倒伏了一片,一阵大水一阵曝晒,芦苇也是有点扛不住。 附近时不时还有臭味飘出来,像是尸臭,公子巳情不自禁掩住了口鼻,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但是还有这么多大部队,此刻离开,会进一步恶化他的地位。 吴晋会盟一事,本该是轰轰烈烈的,把整个天下都烧得发热发烫。结果十几天的大水下来,两个超级大国的贵族们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 我们干得事业,到底是不是正义的? 更惨的是那些留下来拍两个超级大国马屁的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他们麾下士卒本来都是各自国家中的精锐,现在……死了三分之一。 淹死的,热死的,渴死的,饿死的…… 这场大灾,什么豺狼虎豹都发了狂。淮上列国的士兵完全不熟悉这种大自然疯狂发飙的状况,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还好,毕竟各自起家的时候,都是相当的艰难,披荆斩棘的岁月,留给了他们宝贵的经验。 反而这些撮尔小国,一个个抵抗天威的经验都没有。 类似蒋国的部队,甚至有十几个蒋国士兵,是出去打捞水中蒲菜的时候,被一头埋伏在水中的老虎一一扑杀! 蒋国大夫姬飞直接自闭,他娘的都盯着水里的蛟龙呢,怎么水里还有老虎的? 这符合常识吗? 然而吴国士兵就很清楚,不是什么猫都怕水的,老虎的水性之好,超出人的想象。 甚至在五湖地区,还有过猛虎趴卧在沟渠中消暑,大脑袋遮掩在荷叶莼菜之间,一动不动,根本无法察觉。 还有弦国将军隗矢,他是紧跟着蒋国大夫姬飞自闭的,因为有士兵将淡水存储在大缸中,第二天从缸中取水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去的土虺蛇咬了一口。 一顿饭的功夫,这个士兵就凉了。 至于被马蜂蜇,被竹蜂追杀,倒是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连大蛟出没,淮上列国的士兵们,居然也能淡定地看着鳄鱼起起伏伏然后离开。 实在是各种糟糕的体验之后,淮上列国也是真的服了,吴国能够崛起……它应该啊。 江北尚且如此,何况江南?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去嘲讽吴人断发纹身了,断发纹身算个啥?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没断手纹个小猪佩奇,就算是精神大条心理素质过硬。 甚至晋国人也非常佩服吴国人,有这种盟友牵制楚国,放心啊,太他娘的放心了。 战天斗地,与虎豹为伍,够野,够味儿。 味儿还挺重的,因为长久不洗澡,都快馊了。 哪怕是公子小雀,现在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摁死身上的虱子。 至于跳蚤,随它们去吧。 更让公子小雀崩溃的是,这里的蟑螂个头超大,而且还会飞,还朝脸上飞。 “南蛮……” 晋军大营中,头痒得也想断发的公子小雀控制不住怒火,终于明白为什么祖先会骂南方人了。 不过他又非常佩服祖先的兄弟,居然敢到这种鬼地方来生活。 不,这不是生活,这是生存。 祖先的兄弟真牛逼,太牛逼了! “公子,淮上似有吴舟前来。” “噢?” 公子小雀整个人都干瘪了一样,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环境,他现在很想回家,徐城这个鬼地方,说不定明天就会爆发瘟疫。 虽然淮上列国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都在搜集石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集中起来焚烧处理,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死水排空……但他们说这样可以避免瘟疫,就姑且信之吧。 之所以说是姑且信之,因为淮上列国的士兵们说了,这是跟他们上将军学的。 他们上将军是谁? 李解。 呵呵,一个野人,一个南蛮野人。 “公子。”见公子小雀兴趣缺缺,幕僚也是无奈,但还是劝说道,“若是淮上来船,定是江阴子。或是江阴子伐蔡成功,前来报捷。” “孤军在外,岂能成功?” 一脸疲惫的公子小雀疯狂地抓着头皮,“啊啊啊啊啊啊虱如星斗,恨之厌之!” 他抓得厉害,几乎都要把头皮撕掉一般,一只只虱子抖落,幕僚看了也是浑身难受,情不自禁挠了挠自己身上。 这鬼地方……和晋国完全没法比啊。 别说淮上列国要怀疑人生,晋国士卒同样如此,甚至晋国士兵和吴甲爆发的冲突,就是因为这种躁狂带来的……进一步躁狂。 加上食人事件的发生,两国结盟的正当性正义性,显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别说是底层士兵,就是公子小雀自己,都不觉得和吴国的结盟会有什么好结果。 晋国大概率会提前离开这块鬼地方吧,太可怕了,在没有人整饬水利之前,这种地盘谁想要给谁吧。 “公子,江阴子非是寻常莽夫。” “何人不知?李解当然不是寻常莽夫,他是天下罕有之莽夫!” 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小雀,现在就是典型的晋国暴躁老哥,“走走走,这便去陪同公子巳,汝便是此意不是?这便去,这便去!” 说罢,正要出门,却又恨恨然地拿了头冠重新戴上。 只是戴上之后,又感觉一万只虱子在进进出出,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晋国的队伍出动,前往公子巳迎接淮上舟传的地方。 淮水之畔,吴舟之上,出来几个布衣,一人出来抱拳喊道:“禀公子,上将军命吾前来报捷!” “噢?” 公子巳终于咧嘴一笑,这么多天过去了,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 仿佛炎热的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 “此乃上将军之密信。” 说着,单膝跪地,双手呈上绢布,公子巳的护卫将绢布接过,略微抖开,并没有看绢布上的内容,然后转呈给了公子巳。 公子巳拿到绢布,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愣了一下:“李子手书,倒是井井然。” 旁人倒是觉得没什么,江阴子嘛,写点东西工工整整,不挺好吗? 但是陪同的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却是有点奇怪,什么时候我们上将军还有这手艺了? 不存在啊。 吴舟上下来的数人,都是行礼在前,很是恭敬,等待着公子巳看完捷报。 “李子竟是兵临蔡下,好!好!好!” 公子巳连道三个好字,正要继续夸赞,却听一人大叫:“公子小心脚下,有毒虫!” 一条藏在栈桥淤泥烂草之中的土虺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了出来。盘着的蛇躯,三角蛇头嘶嘶作响,蛇眼之中,全然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 嘶嘶、嘶嘶…… “公子避让。” 护卫直接抽出佩剑,一剑斩死了这条毒蛇。 土褐色的毒蛇,瞬间就被斩成两截。 周围的人都是松了口气,连连庆幸,公子巳要是被这条毒蛇咬了,那真是事情严重无比。 一阵庆贺声中,却见几个身影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心有余悸”神情的护卫,双眼圆瞪,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几个吴舟上下来的传信之人,居然一个个手中紧握短剑,一拥而上,撞开神经刚刚松懈的公子巳护卫,或是拉扯或是跳跃,三人踩着别人的躯体,一跃而起,直扑公子巳! 四周列国将军大夫们,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刺杀吓住了,连日来的疲惫,他们的精神本就被消耗殆尽,此刻,连叫喊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和护卫们一样,本能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刺客们扑杀公子巳! 三柄短剑,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刺向公子巳多少下,一个呼吸之后,公子巳连惨叫声都没有,若非人皮相连,头颅就要从肩膀上掉落。 血水如箭,喷射而出! “有刺客” 有人大叫着,周围的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长矛佩剑刺出,五六个刺客,当场伏地。 “留活口” 然而这些刺客伏地的同时,手中短剑直接扎穿自己的脖颈。 “死士!” “死士” 不远处,原本头皮发痒的公子小雀,看到血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刹那,立刻从头皮发痒变成头皮发麻! 283 新生活 “保护公子” 晋军咆哮起来,严阵以待,将公子小雀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其中。 突如其来的大变,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之前大军镇压,天下刺客云集,也是不惧。大洪水来了之后,刺客游侠更是自保艰难,而公子巳身旁,还有姑苏王宫宿卫! 然而这一切,都在公子巳身首分离之后,都成了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服事吴王勾陈多年的王宫宿卫仰天大笑,眼泪流下之后,大吼道,“某一生服事大王,从未出错,今日……何有面目再回姑苏……面见……大王。” 言罢,宿卫抽剑在脖子上一抹,血溅三尺,直接气绝。 他自裁之后,又有数人一言不发,直接抽剑自杀,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如此激烈的行为结束之后,周围鸦雀无声,唯有地上倒伏着尸体还温热着。 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已经头脑中一片空白,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吴国的激烈,这种激烈,是何等的偏激,完全没有余地,完全没有后路。 这就是吴王勾陈的意志? 这就是吴王勾陈带来的影响? 夏日炎炎,可不知为什么,人们对于炎热,竟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抱怨,甚至连畏惧都没有了。 邗沟大埝,在邗邑略作停留的商无忌并不知道徐城发生了什么,此时,内侍杰派来的小弟,前来拜访商无忌。 登船之后,商无忌将见闻告知了对方,很快,对方就离开了邗邑,直接渡江,前往朱方。 抵达朱方之后,就不再坐船,直接坐车,前往姑苏。 “兄长!” “可有徐城消息?” “公子巳安然无恙,只是洪水才退,商君担忧会有瘟疫。” “大灾之后有大疫,商君担忧乃是正理。” 言罢,小杰正色道,“如此,面见大王之后,便只提洪水退却一事。” “兄长步履小心,正是道理。” 自己这个哥哥为了家族,把裤裆里的宝贝都割了,现在专门进攻伺候君王,牺牲之大,作为小弟,又怎么不敢动? “凡有江阴诸事,先行通禀于我,再行告之于旁人。” “兄长放心。” 得了消息,加上商无忌捎带来的公子巳密信,蜡封未动,小杰捧着密信,即刻前往王宫之中。 “大王!徐城密信。” “哈哈哈哈……” 心情大好的勾陈昂首阔步,命人将蜡封查验之后,确定是公子巳的印鉴,这才解封,从中取出纸张。 纸张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除了顺利结盟递交和约之外,还描述了大洪水来得极快,希望以后吴国在这里要投入人力,整饬水利。 对于徐地的土地产出,公子巳非常看好,认为这是不输给五湖地区的粮仓,所以一定要重视。 并且公子巳还认为,邗沟原先因陋就简,通航能力时好时坏,现在吴国强盛,民力发达,正好可以利用充沛的民力,开脱邗沟。将邗沟的北段,稍微改一改,尽量靠近淮县和徐城。 “嗯,好。” 勾陈很满意,公子巳未必是一代雄主,但做个守成之君,应该是够了。有了公子巳这个接班人,吴国再沉淀一代人,将吴国的混乱和野蛮消除,会迎来新的一波扩张。 到时候,什么越国楚国,统统该死! 可惜……看不到了。 勾陈眼神低垂,他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吴国是稳了。 “杰。” “奴婢在。” “寡人命尔假‘大常侍’之印,日后,今时服事寡人如何,亦当如何服事新君。” “臣杰谨遵大王之命!” …… “大……大……大常侍!” 返回家族的小杰,此刻神色无比得意,虽然阉了自己才换来了这样的权力,但这的的确确是“年少得志”啊。 尽管“年少得志”的方式有点极端。 “今后,我族当以‘常’为氏!” 小弟神色激动,他比兄长还要激动得多。 整个家族,此时此刻,等于是一跃而起,成为吴国的顶级豪门,只是缺少了时间的沉淀,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和人口。 但是,兄长还年轻,只要几年时间,总能获得足够的土地和人口,到那个时侯,家族一定能够兴盛。 “以‘常’为氏?好!好啊……” 小杰也是很感慨,以此为氏,显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尽管现在只是假“大常侍”之符印,但很显然,只要新君上位,就得倚重他,让他成为心腹,这个“假”字,就可以去掉。 现在还只是暂代,那是因为大王要把恩德,留给公子巳上台的时候去施展。 小杰也不得不承认,幸亏跟江阴邑关系好,这才让他第一时间给大王带来了徐城的消息。 此刻,恐怕所有人都还没办法进入徐城呢。 虽然现在徐城的状况很糟糕,但是小杰相信,现在只要静静地等待公子巳归来,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一个跟晋国达成结盟的公子,怎么可能不是太子? 要知道,大王已经在准备封太子的礼仪了,总不能是给公子丑准备的吧。 仪式的筹备工作的确在进行,被囚禁起来的公子丑听说之后,本就沮丧的神情,变得更加沮丧,成天在幽禁之地唉声叹气。 这里,没有人可以跟他说话,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只能静静地听,在墙角或者门内,偶尔听到外面的声音,外面的议论,然后判断着姑苏城的变化。 公子丑很清楚,当幽禁之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自己会怎么死呢? 或许是三尺白绫,或许是一瓶毒药,总之,作为吴国公子,还是要死得体面一点吧。 自嘲地笑了笑,公子丑怎么都没想到,最终胜出的,居然会是季子。 “姬巳归来之时,便是吾之死期。” 如是说罢,公子丑目光陡然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城内,为太子礼仪准备的工作有条不紊,整个军事管制的城市,似乎开始有了烟火气,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美好,似乎新生活的新篇章,就要徐徐展开,直到两天后,一骑前来姑苏,骑士晕厥城下,战马暴毙河边! 284 太子 公子巳的死,直接让吴晋会盟变得极为鸡肋,晋国公子小雀递交国书的对象,已经确定不是未来的吴王。 除非吴人真的野到让死人去主持国政,那吴国大概是鬼神之国,晋国有这样的盟友,实在是血赚啊。 血赚是不可能血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血赚的…… 姑苏王宫宿卫可以拔剑一死了之,但哭晕在茅厕的公子小雀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鬼地方是为什么? 是为了看烟波浩淼鱼鸟情?是为了看赤地千里伏尸百万?当然伏尸百万没有,浮尸倒是挺多的。淮上列国烧掉的尸体,没有一万,五千总有。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焚烧时候滋油的气味,几欲让人呕吐,已经减肥成功的公子小雀,开始了瘦身计划。 公子小雀感觉自己会死在这个鬼地方,也别想什么晋王不晋王了,能活着回家,就是胜利啊。 “死士绝无可能是江阴子所派!” “不错!上将军崛起于草莽之间,旧时‘沙野’穷困无比,野人如何豢养死士?再者,此类死士行刺之法,绝非吴越习性。” “此间推断,皆有道理,但终有破绽。唯有一事,主谋绝未料到,这……便是最大的破绽,足以证明上将军同行刺一事无关。” “噢?” 有人很是诧异,但此人说得的确有些道理。 万一厮混草莽之间的时候,有过生死之交呢? 万一当初李解在“白沙村”的时候,救过一个路过牛家村的高手呢? “隗将军言上将军有一事,主谋不曾料到?” “正是!” 弦国将军隗矢环视四周,正色道:“诸位难道忘了?上将军谈吐用词,岂会等同刺客所献文字?” “不错!” “正是如此!” “隗将军所言正是中的!” 神情肃穆的隗矢抚摸了一下一脸的络腮胡子,目光也有些凝重,他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大动荡。 他们这些个淮上小国,搞不好都会全部灭亡。 吴国的自爆,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起的。 一想到吴国山头分裂,每一家单独拿出来,都是一方巨头,这种感觉,就极为糟糕。 “诸君,尤为重要之处,便是上将军并不识字啊。” 众人一愣,旋即回忆起来在逼阳国时候的种种情况,貌似不管什么文书,李解都是到手之后,交给身旁的人念给他听。 以前只觉得李解这是为了显露威仪,现在看来,可能李解就是个文盲,他压根不识字啊。 想到这里,这群淮上小国的贵族们,居然对李解更加的佩服! 一个文盲,居然两次战胜宋国,这是何等惊人的事情! 隗矢开了头之后,列国贵族也纷纷发表了看法,发现李解不识字的,并非只有隗矢一人。 于是乎,一众小国精英得出了一个判断,行刺客之事的这个主谋,恐怕只是听说过李解,但是,绝对没有见过李解。 这个人,绝对不是江淮人士,不会是楚越之人。 略作推断之后,这些淮上小国的贵族们,顿时脸色极为难看,有人布局,有人在算计。 而且竟然把两个超级大国都算了进去,现在吴晋会盟的含金量,已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甚至晋国内部,对于公子小雀的这一趟南方旅程,只会当成笑话。 如果不是笑话,反对者们也会把它变成笑话! 这是上天给的机会啊。 心头阴云密布的人,绝非只有公子小雀一人,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也很清楚,淮上列国,搞不好接下来就是完蛋。 吴国自爆之后,总是需要发泄渠道,或许在自爆之前,就要迎接勾陈这个老妖怪的愤怒。 吴王之怒,是这个天下最激烈的怒火! “会是宋人?” “不会!” 有人立刻反驳,“宋国‘大相’戴子举,乃是品德高洁之人,岂能以死士而怒吴王?倘若戴子豢养死士,焉能成为宋国‘劲草’?” “也是。” 一提到戴举,列国精英都是眼神中流露出了敬佩之情。 没办法,戴举的一系列操作,简直就是忠臣的典范,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好的臣子了,简直是完美啊。 子橐蜚这个昏君,当真是时运滔天,遇上了这么一个好臣子。 “郑人?” “郑人岂敢?” “郑人有因。” “何因?” “郑人攻许,蔡国亦攻许,如今‘义军’攻蔡,下一步,岂非攻郑?” 虽然攻打郑国绝对是痴心妄想,但这个事情,逻辑上没问题。 “义军”的口号就是这样嘛,郑国万一当真了?那就先搞一把李解,让李解倒大霉。 怎么倒大霉呢,假扮李解的人,去行刺公子巳,这可是吴国未来的大王。 有理由,有行动力,也有足够强的资源,看上去郑国是有戏的。 “刺公子巳,等同破坏吴晋会盟。晋国岂能饶恕郑人?” “也是啊……” 这番论证,也都是各抒己见,但众人都有一个判断,那就是,这次事情有点大条。他们自己老家,搞不好也会完蛋。 “诸君,时下吴王尚未知晓此时,然则两日后,姑苏必然震荡!再者,我等逗留徐城,已经许久,淮上有何变局,孰人知晓?倘使蔡人先行出兵……”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一个个脸色更加难看了。 只是难看有难看的好,吴人看到之后,只当他们是为公子巳哭丧,说明他们对吴国相当的尊敬,吴人也不至于发飙。 “撤吧,此地……不可久留啊。” “天意如此,旧时徐国称王,乃国灭绝祀,如今吴晋会盟……” “噤声!” 这时候说风凉话也没有意思,两天后,姑苏肯定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再想要走,只怕是走不掉了。 即便是现在,淮上列国要走,也是因为他们足够弱小,然后理由比较充分,毕竟很有可能蔡国已经在他们国家肆虐。 说不定回家之后,自己国家已经灭亡。 淮上列国略作准备,虽然兵马疲敝,士卒也死了小一半,尸体焚烧之后,骨灰用罐子和毛竹筒盛装,这才塞到船上,然后带回老家。 把尸体带回去,这么热的天,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淮上列国前脚刚走,淮县王师就进驻徐城,气氛相当肃杀,让晋国的部队都感觉到了紧张。 甚至晋国的高层,已经打算放弃这块土地,直接用别的利益跟吴国交换。 这鬼地方,太邪门了,以前还觉得这块好地怎么就徐国灭亡了呢? 现在看来,肯定是老天爷不赏脸啊。 姑苏,为太子礼仪准备的一切都好了,现在就差一个太子,走一走过场,一个新篇章,吴国的新篇章,就要开始书写。 然而此刻,勾陈双目淡然地看着远方,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底下,匍匐着数百官员,刚刚假“大常侍”的常杰,脸色惨白,同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气中甚至有淡淡的尿骚味传出来,很快,就有一个县邑大夫因为君前失仪被拖出去处死。 血淋淋的人头被宿卫端上来给勾陈过目之后,这才重新端下去。 “是寡人……小觑天下英雄。” 声音很平静,但却极端地淡漠,仿佛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哪位英雄,竟有如此胆魄,胆敢以吴国为棋子,以寡人为棋子?” 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问自己,勾陈的神情稍稍地有了波动。 “众卿……何以教我?” 勾陈虽然苍老,但他气度超绝,一只手支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狼视鹰顾,极为犀利。 “或……或……或为江阴李解?” 稍微有点资格的虞氏太仓令虞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抬头说了一句。 “君前臣名,此乃礼。虞南无礼,斩!” “不不不……不不不……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臣有罪!臣虞南有罪!臣……啊!啊!啊!不、不……” 太仓令虞南像是一条挣扎的老狗,被虎背熊腰的宫中宿卫直接拖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惨叫声,片刻,又是一颗新鲜的头颅,被宿卫用托盘端着,血淋淋地呈现在了勾陈的面前。 看着虞南的人头,勾陈厌弃地挥挥手,宿卫端着虞南的人头退了下去。 “召公子丑前来!” 许久之后,有些疲惫的勾陈,如是说道。 此言一出,在边缘匍匐着的一些老臣,顿时身躯发抖,眼神中流露出了狂喜。 宫外,热闹还在继续着,人们都在等着,等着太子的册立,从今天开始,吴国就要发生改变,国人都相信,这是一种好的变化。 幽禁公子丑的地方,同样能够听到这种欢声笑语,公子丑淡然一笑,很是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抬头看着天空,阳光很刺眼,但是天气很好。 堂屋正对着大门,公子丑面带微笑,案几前,是今天的食物,他小小地贿赂了一下奴婢,用一块玉。 食物并不复杂,一条鱼,一只鸡,还有一些莼菜,一碗菰米饭,还有些许咸菜。 拿起筷子,缓缓地戳开那条鱼,鱼肚子上的肉一点点剃下来,仿佛这是公子丑最喜爱的美味。 吴人的确爱吃鱼,哪怕是贵族,也是如此。 人到中年的公子丑,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将鱼肉剃下,然后他将筷子放下,很正式地横着将筷子放置好。 然后伸出手,拿起了一把细长的短刺。 短刺藏在了鱼腹中,不容易察觉。 拿起短刺,用绢布将短刺上的汁水擦干净,然后闭目眼神,深吸一口气,解开了外衣。 露出了精赤的上身,即便是人到中年,公子丑同样身材健硕,不输给已经去世的弟弟公子寅。 哐当!哐当! 大门响了。 “呵……” 面带微笑,公子丑缓缓地将短刺,扎入心口。 385 学习姿势找专家 “嘿……你这小子,还真是够皮啊。你皮一下就这么开心?” 李县长返回淮中城的时候,沙皮可高兴了,一个劲地凑跟前邀功。说首李咱这武功,不比“哼哈二将”差吧,次夫人可是说了,我一矛戳死的,可是柏举斗士。 “嘿嘿……” 很是高兴的沙皮感觉自己的档次,应该提升了,就算比“哼哈二将”差一点,比“东南西北”弱一点,起码跟特种勇夫沙瓜,有得一拼。 以后他跟沙瓜,就是“瓜皮”组合,一个撸,一个戳,绝对都在各自的领域创造佳绩。 “这个斗士,还真他娘的是斗氏家族的名人,你小子,有运道啊。” 说罢,李县长拍了拍沙皮,“到时候让你去给沙东做副手,怎么样?” “谢首李!” 沙皮很机灵,立刻行了军礼,挺得笔直,然后笑得合不拢嘴,“我现在感觉自己能指挥十个大队!” “嘿……” 看这小子显摆的模样,李县长还挺高兴,给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次干得不错,守护后方有功。滚吧。” “是!” 离开作战室之后,李解看了看地图,此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最大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只要有活动空间,拉开了打野战,李县长都根本不怵。 麻烦的就是拥挤在一块,调动不便不说,发挥不出优势。 除了组织度更强之外,单兵素质这一批义士和义从,都是非常出挑。 李解可以很负责地说,去年的鳄人素质,绝对比不上义士中“技击”出身的。只是鳄人显然磨砺的更加强悍,在褪去“技击”那种油滑散漫之前,鳄人的优势依然很明显。 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鳄人不会犹豫,并且高效执行李解的意图,而义士远远达不到鳄人的标准。 不过连战连捷,经历了疲惫和饥饿的考验之后,这一批的义士、义从,显然发生了蜕变。 这是由内而外的,当再有类似极端情况的时候,他们适应的能力,只会更强,坚韧度也只会更高。 “淮水彻底被打烂之后,剩下要做的,就是等着小蛇儿上位称王。到时候,这江北淮南,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工地。” 李县长拍了拍地图,很是美滋滋,打烂的江淮流域,那么多国人野人要吃饭,上哪儿吃饭? 东南江阴找猛男啊,猛男那里粮食管够,先到先得,人人都有。 “小蛇儿啊小蛇儿,你可赶紧去姑苏吧,早点上位,早点称王,本大爷也好早点开捞啊。” 搓着手,李县长一想到是姬巳成为下一任吴王,整个人心情也是不错的。 有吴国在上头拉仇恨,这感觉棒棒哒。 出去东征西讨,想打谁就打谁,为什么?因为我是吴国带忠臣,我他娘的给大王尽忠呢,有问题? “李子为何这般高兴?” 生活秘书陈国小青蛇看着“姐夫”,虽然才几天不见,但还是怪想念的。 看到“姐夫”之后,小青蛇就想缠着姐夫讨论哲学和文学。 尤其是“君子如玉”这个伟大命题,要深入深入再深入,才能加强印象,铭记在心。 而且作为美玉,被盘的时候蛮爽的。 一看陈国小青蛇又露出了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李县长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就哆嗦了一下,一屁股坐椅子上,竟是差点起不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急行军有点累着了,腿有点软。 “如今淮中大定,以后我在江北招工,就不愁没人来种地做工,当然高兴啊。” “招工?” 歪着头,陈国小青蛇一脸的不解,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即便是夏天,也没有因为酷热变得燥红,反而有一种水润亮泽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小青”简直就是广告里面走出来的美人。头发乌黑靓丽,可以拿来拍洗发水、护发素广告,男装的时候因为盘了起来,还不觉得如何,可只要解开头冠,一头秀发垂落的瞬间,宛若瀑布一般好看。 李县长总会在那一瞬间想到“潘婷”“飘柔”“海飞丝”…… 而“小青”的双眼,很大,但又不是大得突兀,搞得跟et外星人似的,是那一种明明看着很大,但实际上比例又恰到好处的感觉。 水润晶莹的双眸,总能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好奇,那是求知欲,那是想要一探究竟,像婴儿,像学者,像萌萌的小菇凉。 看着这双眼睛,李县长还是会想到广告,“xx滴眼液”“xx护眼宝”……没办法,李县长只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优秀毕业生,不是文学院毕业的。 “小青,你觉得我军阵势可还雄壮?” “小青?” “不要在意细节,君子如玉,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块不可替代的青玉。” “我军阵势,确实雄壮。” “较之列强如何?” “不差分毫。” “为何齐国‘技击’有如蟊贼,离开齐国之后,到了逼阳国,到了我的手中,就会如此勇猛如此善战如此坚韧不拔坚持不懈坚毅刚强呢?” “……” 不知道为什么,陈国小青蛇有句话想要说,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方大眼瞪小眼,停顿了一会儿,陈国小青蛇很突兀地问了一句:“李子,何谓‘卧槽’?” “……” 李县长猛地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吼道:“沙皮卧槽你……你好好休息!” 面不改色回到位子上,李县长正色道:“就是个语气助词,就好比‘力拔山兮气盖世’里的那个兮。” “力拔山……卧槽……气盖世?” “……” 好吧。 李县长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索性化身李老师,又开始教育起陈国小青蛇来。 腿软也不影响盘玉,反正美玉通灵,很有灵性的那种,玉自己会行动起来。 盘玉是个体力活,休息到了中午吃午饭,陈国小青蛇换上了女装,没有继续在办公室里学习,而是去姐姐那里学习刺绣。 松了口气的李县长在下午的时候觉得有点无聊,心想着还是早点返回蓼城,说不定这时候夏氏、廖氏已经洗心革面,把极品美女贡献了出来,这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情,减少了多少人的麻烦。 正想着呢,从淮中城东面,来了骑传,跑死马的骑士到了淮中城就有点体力不支,双腿夹着马腹,那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下马之后,有经验的鳄人直接将骑士的裤子扯下,然后用丝巾赶紧包住已经烂了的大腿内侧。 做完处理之后,这才把人用担架抬到了淮中城中。 “首李,徐城骑传前来!” “徐城?哦,看来是吴晋会盟有结果了,以后咱们回家,就只管造吧,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带你装逼带你飞!哈哈!” 搓着手起身的李县长帽子都没戴,直接光着个脑袋,套了一条无袖布衫,就到了会客厅。 正厅之中,趟担架上的骑士正在喝水,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看来赶路非常急。 李解见状,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浮上心头。 能够让骑传这么拼命,这他妈绝对是大消息啊。 “吴水参见江阴子!” “你不是普通王畿卫士。” 李解目光严肃,“你是王宫亲卫!” “正是!” 已经缓和过来的吴水坐在担架上,脸色相当的悲切,冲李解抱拳道:“李子,我等有负王命,公子……公子……” “小……公子如何?!” “公子中计,有死士行刺……公子已没!” “什么?!” 李解头皮都炸了一下,他妈的怎么回事?小蛇儿就这么死了?! 洪水那么大,刺客怎么进去?不不不……就算能进去,得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够安排这样一场刺杀?! 李县长脸色相当难看,他和嬴剑、商无忌,都有推断,天下刺客云集这件事情,本身就有推手,至于是列强掺和还是列强顺势而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有一个主谋。 而这个王八蛋,居然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刻,直接弄死了姬巳! “死士来历!” “查不到!” “废物!废物” 李解冲骑士咆哮着叫骂,“活口呢?!活口” “死士一击得手,立刻自戕!我等……我等……” “废物!大王怎会拿你们这种废物当宝,真是废物,废物至极” 暴怒的李解并非是因为姬巳被杀,而是姬巳被杀之后,他娘的谁上位?要是公子丑的话……诶?也挺好啊。 突然李县长就不怒了,摩挲着下巴心中暗忖:这要是公子丑上位,老子跟他有仇,他肯定要搞老子,老子就合情合理地不让搞,不让搞就得搞回去,还可以搞死他,到时候,这吴国不就是老子的了? 哇塞,老子真是个天才! 差点笑出来的李解扭头看着骑士:“姑苏可有消息?大王怎么说?” “骑传、舟传已将消息传回姑苏。” 骑士吴水说罢,又道,“李子,行刺公子之死士,伪装成李子属下。” “嘁。” 李县长冷笑一声,“天下间,没人可以模仿我的人。想必你们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吧?” “正是。” 细节什么的,李县长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这个暗地里算计人的王八蛋,算是彻底得罪了他。 李县长现在就一个想法,这个王八蛋别他娘的让他抓着,抓着之后,活活剐死他,千刀万剐,少一刀都算他于心不忍! 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被人算计没办法,只能忍。 遇上有靠山的同行,那也没办法,打赢了进法院,打输了进医院,总归都是血亏。 还是现在好啊,法律就是管了,他娘的连法律一起打! “把前因后果,以及大洪水之前的事情,都详细说说!” “嗨!” 见李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吴水也有点害怕,作为姑苏王宫宿卫,多少有点骄傲,原先还相当看不起李解这个土鳖的。 崛起于草莽之间,就是个野人头子,结果狗运滔天,受了大王的赏识,居然加官进爵,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 只是等到后来,发现公子寅的战果都没有这个野人辉煌时候,轻视之心荡然无存。 乃至到现在,公子巳只是镀金而已,偏偏就是这个镀金,屡屡出错也就罢了,现在连命也丢了,对比李解的战绩,简直是天上地下。 吴水不敢怠慢,连忙把天降大暴雨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叙说了一通,他毕竟是姑苏王宫宿卫,虽然资历比较浅,但能力肯定是过关的。 很快,从吴水的描述中,李解发现天下刺客和游侠云集的时间点,有点小问题。而且其中有明显的波次,说明推波助澜的国际范围不小,以为地理上前往徐城,肯定有远近。 而且李解从吴水的描述中,还发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刚才说,洪涝发生之后,徐城内外,发生过游侠之间的仇杀?” “正是。” 吴水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李解要问这个,在他看来,李解应该会更加关注晋军的变化才对。 “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解起身,直接前往两条陈国蛇精的住处,一边走一边琢磨:“老子路过徐城的时候,可以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水泡了,这他娘的肯定是有人在挖坑。事后就有仇杀?老子不信出来混的都是傻逼,都这么个节骨眼了,还互砍十八刀?这不是闹么。” 有些事情,还是得问专家。 列国风土人情上了解,李县长拍马都追不上这些专家。 姿势,不可能全都掌握的。 到了路室廊下,李县长稍微整理了一下形象,然后伸出双手,把嘴角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迈步走进了路室。 正在安静绣花的“桃花姬”一看李解这副德性,顿时哆嗦了一下,差点针线戳到自己的手指,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之后,连忙道:“君子,岂可一而再、再而三?且不说‘以身作则’之礼仪,君子身为‘义军’主将,自当珍惜身体,不可太过疲惫。” “嗯?” 有着“和蔼”笑容的李县长指了指自己这张脸,“我现在这表情,想干嘛?” 白蛇和青蛇没有说话,她们只是点了点头。 386 皆是一声叹 姑苏王宫,正坐的吴王勾陈面沉如水,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许久,大殿中央,摆放着两具棺樽。 其中一具装着自己的儿子,另外一具,也装着一个自己的儿子。 棺樽两侧,匍匐着七八个青少年,皆是手扶棺樽,神色悲痛。 还有几个少女,则是跪在更后方,却是没有手扶棺樽。 看着这些青年少年,勾陈的眼神才微微地缓和,这些,都是他的孙子孙女。 “姬卯何在?” 仿佛空洞无人的大殿中,终于响起了勾陈的声音。 “臣姚干禀明王上,公子卯建庐于衡山,自耕自用。” “衡山……” 回忆起了什么,勾陈想起来当年他的吴甲,南线就是打过衡山,然后置县鸠兹。 鸠兹,是吴国在江南的西部前线,进出彭蠡的前沿,就是这里。 而衡山,就在鸠兹以东,勾陈微微闭眼,他回忆起了很多事情,那时候,跟着他的是公子寅。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那么复杂。 现在,事情同样并不复杂,但又复杂至极! 公子卯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儿子,他和公子丑是一母所生,而姚氏,就是他们的母族。 看着开口说话的上大夫姚干,勾陈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 明明是如此悲伤而又严肃的气氛,偏偏他笑了。 看到大王的笑容,姚干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说实话,姚氏现在很紧张。固然关起门来可能还会偷着乐,现在诸王子死得就剩下一个公子卯,如果按照常理,那么公子卯成为太子,对姚氏来说,自然是大大利好。 可如果不按常理,那么诸王孙,都是有机会的。 但是毫无疑问,再如何雄才大略,为了吴国,为了身后事,吴王勾陈都要进行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妥协。 可能是他的第一次妥协,也是最后一次妥协,为了储君。 姚干敢于这时候说话,除了他身居高位之外,更因为此刻只有姚氏,才能为将来的吴王保驾护航! 姚氏有这个自信,上大夫姚干同样有这个自信! 只是不管如何自信,当看到勾陈的笑容时候,一切自信都灰飞烟灭。 给勾陈做了多少年的臣子,姚干很清楚,自己的君王是何等的强悍。 看着冷汗淋漓浑身发抖的上大夫,吴王眼神中流露出嘲讽不屑,这种豚犬一样的人物,于凡人之间,或许已经是伟丈夫,但是在他勾陈面前,只是卑微的豚犬,只配在猛虎面前匍匐翻滚露出肚皮。 “呵……” 正坐的吴王勾陈,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向了两具棺樽,双手伸出,轻轻地拂过。 站定之后,老迈的勾陈愣神了一下,一条银丝从眼前飞过,银丝没有落地之前,勾陈就伸手截住了它。 这是一根白发。 自己的白发。 盯着这根白发,勾陈的眼角微微收缩,好一会儿,伸开手,银丝落地。 一声轻叹,负手转身,一等群臣反应,他自顾自地走了,离开了大殿。 “这……” 群臣都是愣住了,左右张望了一下,有老臣微微张口:“大王!” 然而勾陈脚步都没有停,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步履稳健,一如往昔。 “大王?!” 自始至终,勾陈都没有回应群臣,终于离开了大殿,群臣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手中的象牙笏板都快要拿不住了。 “上大夫……大王这是何意?” 姚干周围,同样不缺乏投机者。 此刻,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居然是那位躲来藏去的公子卯! 只可惜,公子卯听说姑苏消息之后,立刻跑去盖草庐,一副要出世的模样。 并非没有人去试探,只可惜,这种试探是徒劳的,公子卯是真的怕了,哪怕现在诸兄弟中,只有他还活着,可他真的怕了,他不想掺和,更不想要王位。 谁想要,谁去拿吧。 只是不管公子卯如何去想,对姚氏来说,公子卯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保障。 而即便公子卯真的不要王位,王孙之中,显然也是公子丑的后代更有前途。 公子丑公子卯却是一个妈生的,姚氏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大王何意,孰能知晓?” 没有勾陈在场,姚干显然气场增加了不少,面对大殿之中的同僚,他有着强烈的优越感。 “上大夫。” 一人小声地凑近了说道,“上大夫可不要忘记江阴子……” 提到“江阴子”三个字的时候,姚干明显脸皮抖了一下。 以往吴国国内的山头,只是觉得大王心血来潮,所以扶持一个野人头子玩玩。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野人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 “口舌开疆”“威震逼阳”“闲庭信步”“忠肝义胆”……各种典故现在姑苏内外都是如数家珍。 正是这个野人头子,成了姚氏最大的威胁。 因为大王等于在姑苏王畿之外,新增了一支武装部队,而且还是野战部队,跟吴甲完全不在一个序列的部队。 或许带着一点点雇佣的性质,如果需要有人“勤王”,那么这支部队,就能以“王命”而横行无阻。 公子巳还没死之前,姑苏权贵都很清楚,这是公子巳以后要依仗的人。 现在公子巳死了,那么很有可能,新君还是会依仗这个野人头子。 哪怕是跟姚氏有血缘关系的新君,也是如此! “江阴子乃是国之忠臣,子之言是何意?” 姚干脸色很难看地反问,然后“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只是路过两座棺樽的时候,他明显眼神也复杂了起来,其中一具棺樽中,躺着的,终究是自己的外甥。 “唉……” 同样一声叹息,但姚干走得比勾陈还要坚决,外甥不差这一个,外甥有很多,但家族,只有一个。 “这……上大夫如何也一走了之?” 这个疑问却没有人回答,而那些跪在棺樽左右前后的少年们,此时却是痛哭了起来。 他们原本是极为尊贵的王孙公主,此刻,却像极了市场中那些被客商挑拣的牛马牲口…… 287 蛇精专家 “夭夭、小青,我现在有个疑惑,希望你们帮忙一下。” “君子遇上为难事情了?” 妫夭很是惊讶,这个野男人很少有疑惑的时候。因为野男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很简单,莽过去。 如果莽不过去。 再莽一次。 所以,当李解一副老子现在陷入了哲学上的思辨陷阱时候,陈国白蛇相当的震惊。 “夭夭、小青,你们都是陈国公主……” “我是公子。” “……” 妫蓁打断了李解的话,正色道。 态度很坚决,不容解释,不容分辨! “好好好好……夭夭、小青,你们一个是陈国公主,一个是陈国公子,那么,列国公族之间,多少都知道点底细。不知道这中原列国,哪家豢养死士最多?” 听到李解的提问,妫夭略微思量,秀眉微蹙:“死士?” “不错。” “豢养死士,列国公卿,皆是不少。其中尤以晋国为最。” 妫夭想了想又道,“齐鲁宋卫郑,每逢大难,必有死士种子。十年二十年之后,必能为主行事。” “陈国呢?” 李解看着白蛇精,他很想知道得仔细些。 “陈国?”妫夭双手交叠在腹部,“公父亦有死士,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鲜有动用死士的一刻。更何况,君子也是知道的,纵使有成百上千死士,遭遇鳄人、勇夫,也是死路一条。” 死士只是工具,不是核弹头。 这一点李解不是不懂,死士碰上鳄人、勇夫,也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可鬼知道死士什么时候蹿出来,万一死士是个大美女,而且还是极品美女……这他妈谁扛得住?那必须把持不住,死了都要干啊。 “你们两个,把中原列国曾经死士出名的公卿之家列出来,然后回忆一下现在列国掌权的公卿大夫之家。” 说着,李解对妫夭道,“夭夭主要写曾经死士出名的。” 然后看着妫蓁:“小青写现在掌权的列国公卿大夫。” 两人都没有迟疑,拿起纸笔,就在桌边回忆起来,一边回忆一边写,想到一个就写一个。 好半天,蛇精姐妹把东西都写好了,然后递给了李解。 扫了半天,李解突然发现有一个问题:“夭夭,为何不写燕国?” “嗯?燕国不是中原国家啊。” “这倒也是,就是小青写了,让我有点恍惚。” “燕国如何不算中原国家?” 妫蓁扭头看着姐姐,“阿姊此言差矣,燕国姬姓,亲近卫晋,联络齐鲁,君臣皆行中原之礼,自是中原国家。” “地处边陲,杂居戎狄,岂能算是中原国家?顶多就是个禽兽之国。” “那吴国也是禽兽之国?” 妫蓁用反问来反驳。 “……” “……” 妫夭和李解相视一眼,相当的有默契。 李县长大概有点懂陈国白蛇姐姐了,真是不容易,跟这么个妹妹相处,日子何等的艰难。 他要是妫夭,也得离妹妹远点儿。 要不是这妞长得漂亮又正点……当然就凭这个,就理由足够充分了。 长得漂亮,就是完美! “作为禽兽之国来的一只禽兽,我想说燕国是不是中原国家,不是重点。” 说罢,李解拿起两张纸开始重新誊抄,根据笔画来重新排列,然后一一对照。 扫完之后,李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摩挲着下巴,李解又掏出地图,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这个邢国死士激烈,如今掌权者是谁?” “邢国已亡。” “亡了?” “燕、晋、齐、卫四国分邢国之地。” “卧槽,四个国家瓜分一个邢国,其中两个还是列强,这邢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 “……” 妫夭和妫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更有一种你到底是不是贵族的震惊。 “君子没有听说过‘邢侯搏戎’?” “啥?” “……” 妫夭和妫蓁真的确认,这个野男人这难道不知道。 “那么,君子也没听说过‘邢侯纳戎’?” “不一个意思吗?就改一个字?你们两个就说这个邢侯他到底干了什么吧。” “干了北戎。” “……” 李县长一脸懵逼,寻思着你们两个小小年纪,这个“干”字用法之玄妙,居然掌握的如此精通,佩服佩服。 “这北戎,是不是白狄、赤狄?” “正是。”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李县长摩挲着下巴,“那么,邢国有功啊,而且是大功。怎么会被四家瓜分?” “邢侯同北戎搏杀,历经数代,连战连捷,终于降服戎狄。只是,当时邢侯欲增国力,便纳北戎主之女为次夫人。” “亲自和亲,真舍得本钱,这个邢侯有魄力。就这生产力条件,那些狗蛮子能出美女?我不信。邢侯铁血真汉子!” 情不自禁就竖起了大拇哥,这个邢侯,有点儿意思。 干挺蛮子之后,居然没有赶尽杀绝,还想着废物利用,这真是有点本事的。 而且看着地图,李解也觉得邢侯是长了脑子的,四战之地,扩张本来就艰难,而且长期作战,肯定是人口缺少,从国君的角度来看,干挺对手之后,把对手的人口拿来用用,很正常,很科学,很符合常理嘛。 只是毫无疑问,国君不止邢侯一个,周围一圈,紧挨着的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君。 从这些国家国君的角度来看,你他娘的邢侯这是要干啥? “瓜分邢国,用的什么理由?” 李县长看着蛇精姐妹,形象这国家亡得莫名其妙,肯定有什么奇怪的借口吧,不过再奇怪,肯定也是理由充分的。 “卫国言,邢侯有类徐国。” “蛤?” 有类徐国?像徐国怎么了?像徐国就该灭亡? 没错,像徐国就该灭亡。 只是上一次不是周天子出手,而是楚国这位大兄弟下得刀。 邢国嘛……那就四个好汉一起出招。 “这邢国跟戎狄作战得有好几代人吧?” “历代邢侯,皆为中原北地屏障。” “这操作……有点骚啊,让我想起一句话: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咦?此言甚是自负,何人所言?” “南北朝一个人,我也记不太清了,还是在宿舍玩游戏时候,我室友搓麻将时候说的。” “??????” 两条蛇精显然又一次没听懂野男人在说什么,不过李解却是自顾自道:“怪不得老子在逼阳国的时候,就有蛮子过来做生意,还说是要回老家建国,这有点儿意思啊。邢国不行了,没人跟他们互殴,可不就是有空搞生产建设了?” 想到这里,李解又问:“那北戎建国一事,瓜分邢国的四家,如何看待?” “燕晋默许,齐卫抗议。” “卧槽……有想法这四家。” 这他娘的齐卫两家又不和北戎挨着,想抗议就抗议,而燕晋两家吃了邢国地盘,显然是要先消化消化,没必要刺激戎狄,免得还要替代邢国的责任,跑去跟戎狄打生打死。 “如此说来,邢国遗民,必定心怀忧愤,是肯定要报复社会的。”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之后,李县长看着两条蛇精,“这邢国人,很有可能就是恐怖分子,而且还是国际恐怖分子!” “……” “……” 妫蓁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点莫名的娇嗔:“李子当真是不知,邢国北地为燕国所得,燕国置北邢邑,北邢大夫,正是燕国季子申。此人于燕国素有聪慧之名,略施手段,安抚邢国遗民之余,更是同诸狄互市,燕国南境,甚至平安。” “又是季子啊。” 这年头的季子,还真是会折腾。 话又说回来,小蛇儿也是季子啊,可惜……死了。 想到小蛇儿,李县长就又开始恼火起来,原本效仿“董太师”的愿望,现在彻底破灭了。 至于公子丑,中年老男人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人除了跟他互殴,没有别的结果! 李县长甚至想着,这公子丑要是上台了,他就得先搬到江北去。 唉…… 怀念小蛇儿。 288 邢国人干的 没啥证据,但李县长就是把邢国遗民定性为国际恐怖组织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正这年头放黑皮全看实力。 他左手两枚相印,右手十三枚将印,乃是天下第一“二十三”,神挡杀神,魔挡干魔! “我觉得是邢国人干的。” 返回吴水那里,李县长直接跟吴水说道。 “??????” 一脸懵逼的吴水寻思着,这他妈跟邢国人有个屁的关系? 而且一帮河北人,不远千里,跑到安徽和江苏的交界处,杀了一个江苏人,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 什么仇什么怨啊。 “江阴子可有证据?!” 神色激动的吴水双眼血红,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这一次,姑苏王宫宿卫,可以说是颜面无存! 而且对于吴水来说,这不仅仅是尊严的问题,还有血脉亲情! 吴王勾陈派出来的王宫宿卫,领兵之人,就是吴水的父亲。 只是,现在已经前往姑苏领死,护主不利,罪该万死! 吴氏是勾陈以国名赏赐的姓氏,地位非常尊崇,每一代王宫宿卫,只有真的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才会被吴王赏赐“吴氏”。 其意义就是与国同休,吴国在一天,吴氏就在一天。吴国不在了,吴氏依然可以存在。 然而这一回,在五湖地区闻名遐迩的姑苏王宫宿卫,算是彻底栽了。 尽管碰上了极端的气候,极端的环境,极端的死士,甚至还有极端的公子…… 但栽了就是栽了,吴水憋了一口气。 “证据当然有!” 其实只是怀疑,但李县长就是要瞎嚷嚷,得让这些姑苏王宫宿卫找点事情做。最重要的是,有王八蛋居然想陷害他,幸亏他是“文盲”,压根不识字,反而成功洗脱嫌疑。 可这事儿吧,结仇就结大了。 小蛇儿在李解心目中,那是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李县长还指着小蛇儿当威武霸气的权臣呢。 结果现在换成了公子丑! 谁不知道他李某人吃过公子丑的牛? 这仇多大啊?这恨多深啊。 “李子竟有证据?!” “不错!” 李县长一脸严肃,“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证据不够充分。李某要有十足的把握,才会把证据拿出来,否则,就是打草惊蛇!” 跟着李解过来,但没有进大厅,只是在帘幕后面偷听的妫夭妫蓁,都是相视一眼。 妫夭是相当习惯了,但妫蓁还没有,平时跟“姐夫”在一起,“姐夫”不是忙着盘玉就是忙着学习《操蟒英雄传》,深入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透是透了,就是不够透彻。 现在,妫蓁美眸闪烁,竟是有些窃喜,小声问妫夭:“阿姊,‘打草惊蛇’,是何典故?” “我也不知。” 顿了顿,白蛇精又加了一句,“想是君子自创。” “自创?” “‘蓬荜生辉’‘一诺千金’……这便是君子典故,难道阿妹不知?” 妫蓁摇摇头,“虽知威震逼阳、威震中原、闲庭信步、忠肝义胆……却是不知蓬荜生辉、一诺千金。” “……” “……” 突然,两条蛇精猛地沉默了下来,很震惊的那种,她们突然发现,这个野男人……很卧槽。 “打草惊蛇?” 吴水同样愣了一下,然后觉得不愧是江阴子,说话就是有水平。 躬身抱拳,吴水正色道:“李子之言,在下不敢不信。既是邢国妖孽,某必北上追查!” “彩!” 李解立刻鼓掌,然后同样神色凝重道:“我李某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没有十足的把握,李某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吴君乃是王宫宿卫,倘若北上查探求证,此举实在是令人感动,可谓‘忠肝义胆’之典范!” 言罢,不等吴水激动,李解立刻道:“李某个人愿意资助吴君千金!以全王宫宿卫之忠义!” 感动,实在是相当感动。 吴水当即行了个大礼,以头抢地,朗声道:“李子成全我等‘忠义’,此恩,铭记在心!”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李县长双眼也是微红,自己被自己感动哭了。 我他娘的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让你们别瞎琢磨,也顺便吓唬吓唬暗地里搞事的。 谁曾想,你他娘的认真了呢? 唉,子曰:凡事就怕认真。 吴水离开淮中城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一样,生活居然有了奔头,人生居然有了方向。 回望淮中城,吴水慨然一叹:“忠兮魂兮何处觅,仁兮义兮此处寻……” 马不停蹄,直奔徐城,此刻,徐城之中,还有大量心如死灰的姑苏王宫宿卫,正等着淮中城的“好消息”。 过了一会儿,妫蓁这才走了出来,盯着李解看。 李县长翘着二郎腿,正一只手拿着茶壶,对着茶壶嘴喝凉茶,整个人抖得像是在听土嗨电音。 美滋滋啊。 “你瞅啥?” “……” 瞄了一言不发的妫蓁一眼,李解奇怪地问道。 “李子如何知晓,是邢国遗民所为?” “猜的。”李县长回答的很爽快,“概率,概率懂吗?反正我觉得邢国人的概率最大。” “若是不是邢国遗民所为呢?” “那就再猜一次。” “……” 一头雾水的青蛇精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李子岂非愚弄他人?” “这怎么算是愚弄呢?” 李县长正色道,“吴水等人,只怕已经是萌生死志。如今李某指点他们一个方向,邢国远在千里之外,千里寻觅,死士踪迹,岂是那么容易查到的?只要一天查不到,他们就会咬牙坚持活一天。” 看到“姐夫”那正义凛然的神情,妫蓁居然心头一颤,泛起一阵感动。 忽地,陈国青蛇精,居然感觉自己脸蛋有点烫,摸了一下,的确有点烫。 “奇怪……” 李县长没看懂青蛇精的操作,但还是继续装逼:“子曰:救人一命胜造七……七块美玉。我这最起码造了几百块美玉没问题吧。” “李子仁义。” 微微拱手,心悦诚服的妫蓁又道了一声,“李子至诚。” “说到至诚,我突然就有了一点点心得,要不要盘一下?” “正有此意。” 说罢,妫蓁上前握着李解的手,前往办公室,毕竟,妫蓁现在也是有正当职业的,他是“义军”主将,十三过上将军李解的生活秘书。 当李县长深吸一口气化作李老师再度挑战盘玉play的时候,吴水在半道上和陆续等候的姑苏王宫宿卫们说了在淮中城得到的“惊天秘闻”。 “诸君!今奸人在外,妖孽横行,我等为全忠义,何不北上!” “北上锄奸!” “北上锄奸!” “北上锄奸” 289 太难了 主辱臣死,很正常。 为主报仇,还是很正常。 所以返程的“吴甲”一脸懵逼地看着一半姑苏王宫宿卫跟他们辞别,说是找到了谋害公子巳的罪魁祸首! 然后军中将校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一起报仇,但吴水为首的年轻宿卫们却说,这个仇,只能他们自己亲手来了断。 这是他们的忠,这是他们的义。 表态之后,吴水一行人,将自己的左手小手指切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用白绢包住,让“吴甲”带回姑苏,带给大王。 这是他们在表明心迹,他们不是“畏罪”逃跑,而是下定决心,要把杀害公子巳的奸人,千里万里,也要抓回来! 送到姑苏,挨个放血! 徐城内外,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怎么吴水去了一趟“州来”,现在听说改名叫“淮中”,回来之后,居然就大变样呢? 还说找到了死士背后的主谋,这……这哪里来的消息? 等吴水一行人带着金银细软北上的时候,“淮中”城中,李县长有些纠结:这他娘的邢国都亡了,老子随口这么一说,会不会坑到谁啊。 想了想,李县长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管那么许多,能坑到谁啊,老子就那么一说,吴水他们能查到才有鬼了。淡定,老子要淡定。” 淡定之后,感觉两条腿还是有点软,这盘玉技术虽好,可这玉就是硬啊,它盘不软噻。 李县长再次挑战盘玉失败,练过的就是不一样,成色、耐久、力量、敏捷……不一般啊不一般。 以前还觉得美女嫱是高难度挑战,现在李县长回想起来,这他娘的不会是美女嫱在故意让着他吧。 “唉……” 竟是有点想念阴乡了,想念大大的美旦,白白的美旦,软软的美旦,弹弹的美旦。 虽然这里也有大大的小青,白白的小青,软软的小青,弹弹的小青,但难度系数不在一个级别上。 “得让小青早点下蛋。” 只是教学计划处处受挫李老师又迟疑了起来,“万一到时候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怀孕,我该怎么解释呢?” “嘿,有了。人养玉,玉养人,生养出来一个人,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老师顿时吹着口哨背着手,屁颠屁颠地开始了溜达,淮中城是不能呆了,打不过青蛇精,盘玉技术还得勤修苦练。 李县长决定先去蓼城,从夏氏、廖氏那里勒索几个绝色试试手。 等修炼成功,再来和青蛇精斗法,比个高下。 尽管吴水给李解带去了消息,但是吴水并没有把淮中城的消息带回来。实际上,现在徐城内外,对于淮上发生了什么,还是两眼一抹黑。 而损失惨重的淮上列国,国内精兵死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现在前往淮上,估计也是累赘,索性准备前行一站,就开始略作休整。 一是万一淮上打得惨烈,他们就不去浑水了,狗命要紧。 二是上将军牛逼不解释,他们就不去浑水了,狗命要紧。 三是蔡国正在狂性大发,他们就不去浑水了,狗命要紧。 至于国内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唉,这年头死老婆孩子不是很正常?连东南霸主吴国,他们的老妖王不也刚死了个儿子?而且差点还是要继承家业的儿子。 霸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蝼蚁,苟且偷生怎么了? 老婆死了再娶,儿子死了再生。 淡定,淡定。 “吴国王宫宿卫,当真查得死士由来?” “彼等北上,莫非是中原豪杰?” “宋国?” “呵……子橐蜚无胆鼠辈,此等死士,焉能由此辈操持?” 晋国大营之中,军将大夫司马们也是在议论纷纷,公子小雀现在整天顶着一张死妈脸,没办法,随着公子巳的嗝屁,他这个铁板钉钉的晋国储君之位……大概率也是黄了。 现在回国,又是一场斗法。 甚至已经开始斗了,魏操能不能抗住压力,谁也不知道。 原本吴晋会盟,是魏操的政治资本,现在问题这个政治资本有点馊,弃之可惜,用得话,就得盯着嘲讽。 大夫士人肯定是不会像之前那样疯狂支持,毕竟,会盟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天灾到人祸,该有的都有了。 不该有的……也他娘的都有了。 回到国内怎么说?说吴晋会盟大获成功?我大晋正要谱写新篇章? 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本身是没错的,可问题是这次吴晋会盟发生了什么? 会盟昭告天地的五色土台,被大暴雨冲垮了,极品直接为了鳄鱼。 会盟双方的驻地被洪水冲了,之后驻地内涝,一片泽国。 会盟的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的仇杀,还出现了食人事件。 会盟的一方首脑,被人剁了首脑。 会盟的另外一方首脑,从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未老先衰的小伙子。 这种情况下,魏操要是还能在百官面前,厚着脸皮说这一次吴晋双方是受到上天祝福的,保管参加大礼的所有人都会怒吼“我不承认”“我不同意”“我不答应”。 难啊,太难了。 只不过,最想掀桌的,绝对不是公子小雀和魏操,在晋人看来,这千里之外的吴国王畿,那位曾经触发“万众一心”的老妖王,这一次不气死,他们心服口服。 没过多久,就有姑苏的消息流传了过来,整个徐城的晋国人,都是彻底地服了。 “这……这……这吴国,这吴国……” 讷讷半天的晋国军将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以为,姑苏来个讣告,跟大家和和气气走个流程就行了。 万万没想到哇,讣告来是来了,但是有两个? “公子……公子丑自戕于宅中?” “那……那何人为吴国太子?!” “公子卯?” “绝无可能!” “公子卯乃是吴王仅存健在之子!” “呵,公子卯生不如死,生犹如死。以我之见,只怕吴国会从诸王孙中,摘选良人,以为储君。” “王孙?” 突然晋国人发现,他们对吴国公子还算熟悉,可是吴国的王孙,貌似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这咋办? 前往姑苏吊唁公子丑或者公子巳?前往鸠兹衡山探望一下公子卯? 总归得做点儿什么。 不过有人又隐晦地提了一句:“二三子勿要忘记,公子巳在世时,宴请公子时曾言,江阴子李解,乃是吴国擎天柱。” “不错!却有此言。” “李解?” “此人莫非是吴王留给吴国太子之肱骨?” “何不遣人前往州来,一探究竟?” “可与吴国骑传同往。” “善。” 290 王命诏书 淮中城,正要出发的李县长收到消息,说是又有徐城过来的骑传。 “真他娘的屁事多,有事儿不能一次性说完?派派派,派尼玛个头啊派!” 骂骂咧咧之际,李解先让大部队就地休息,今天还好不是大太阳,而是晴转多云,天空灰白灰白的一片,总算没那么晒。 不过即便不晒,队伍还都是人人做了草帽。 柳条或者竹筋编制的草帽非常方便,重量轻遮阳效果好,还有一定的防御力,当然防御力肯定是聊胜于无。 不过一剑砍过来,砍竹筋上还真不一定能砍断。 “首李!不是徐城骑传。” “嗯?” 李解一愣,“不是徐城?逼阳的?” “好像还是姑苏的。” “……” 猛地李解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不是老妖怪被气死了吧?那现在吴国谁说了算? 谁兵强马壮,谁说了算啊! 李县长顿时大喜,正要前去迎接,可这样嘻嘻哈哈的,实在是不好,于是又轻咳一声,假正经起来。 毕竟是刚刚干挺两拨楚军的大佬,不能太矬了,得有范儿。 不多时,终于在大营之中,接见了前来的骑传。 骑传很疲惫,但是很焦急,将蜡封急件上呈之后,就去休息了。 李县长解开蜡封,从金桶中倒出了一卷纸,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有吴王印玺。 “卧槽!” 能让老妖怪用玺的文字,一般都不简单,不是类似“动员令”的东西,就是类似“紧急动员令”的东西。 “难道老妖怪要把王位传给我?” “我他妈想屁吃呢。” 赶紧抄起急件,往淮中城里跑,这种事情,就得找专家。 “这事儿真麻烦,乱七八糟的文字,就应该全部统一!” 不识字这个事情吧,是挺烦的。 “君子不是出征了么?” 肚子越来越圆的妫夭,一脸的错愕。 “我就是又想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妫夭顿时脸色一红,很是娇羞,心想这个野男人,还挺会哄人开心的。 “小青,小青,陈秘书,把这份文件看一下。” “……” 娇羞打了折扣,恨恨然地剜了野男人一眼,妫夭这才道:“什么文字,我不能看么?” “也行。” 嘿嘿一笑,李县长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红彤彤的吴王印玺,吓了妫夭一跳。 手一抖,还要稳住了。 扫了一眼之后,妫夭还是被吓到了,神情极为震惊:“这……这……” “素贞,你不要怕,法海的肌肉没有我发达,我可以应付的。” 见李县长还有空开玩笑,妫夭赶紧道:“公子丑自杀了。” “公子丑自杀还是公子丑的牛自杀?” “……” “卧槽!” 李县长整个人炸毛了,“卧槽!卧槽发生了什么卧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不是才死了公子巳吗?! 怎么又死了公子丑?!还是自杀?! 这他娘的就算是被老妖怪勒死,也比自杀强啊。 公子巳死了之后,公子丑就是咸鱼翻生啊。 成年公子当中,他后台最大,上位最稳,就算老子算计儿子,可到底也是要交班的啊。 怎么就自杀了呢? 这公子丑高风亮节,要把王位让给公子卯? 这是什么都想开了? 脑海心头全是问号,肚子里面全是问号,里里外外都是问号。 李县长整个人都懵了,这他妈都是啥啊! “公子丑这就死了?!我都准备跟他决一死战,打到姑苏去,解放大吴国呢!” 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妫夭已经见怪不怪,反正比这更大逆不道的话也说过了。 既然已经啪啪啪成了伴侣,而且野男人貌似也没打算把她们赏赐给谁谁谁的样子,估摸着只要不死,应该这辈子就是苟在一起互相摩擦生水。 妫夭轻叹一声,柔声道:“阿解,此乃王命,还有一事,比公子丑自杀还要重要。” “吴王自杀了?” “……” 吴王自杀了还给你写信? 轻吐一口气,妫夭盯着李解:“这份王命是个凭证,倘若新君登位之后,有人威胁新君,可凭此王命诏书,号令全国,共讨之。” “这是……让我自杀?” 妫夭松了口气,还好,野男人还是那个野男人。 在李解看来,老妖怪这是啥意思?不就是让他自杀吗? 新君登位之后,对新君威胁最大的人,不就是他李某人吗? 难道江阴子李解叛逆弑君之后,江阴子李解号召大吴国王师及各县吴甲,共讨江阴子李解? 精神分裂的剧本嘛。 李县长实在是想不出,这吴国里面,还有谁比他更坏。 不过很显然,老妖怪并非是这个意思。 吴王勾陈对李某人,依然保持着欣赏和扶持,并且希望他在死后,看在“知遇之恩”的份上,照拂一下后来人,给新君保驾护航。 “我他娘的混成了顾命大臣?” 看上去是这样,但李县长也不知道这王命诏书,是不是就他一个人有。 再有一个,王命诏书是有了,可太子到底是谁,也没说啊。难道让他猜? 这谁猜得着啊。 冷静了一会儿,李解突然才反应过来:“这是让我做吴国的忠臣?” 仔细想想,他李某人这一路崛起,还真是在全程给吴国带来丰厚的回报。 羿阳君姬玄这只老乌龟,是叛逆吧,他手下搞死的。 郯国、逼阳国战略要地吧,他嘴炮弄过来的。 宋国这个瘪三想要曾吴国经验,在北方搞事吧,他两次殴打成的残废。 现在,他还在复现当年老妖怪逆流淮水的攻略路线,直接打得楚国在淮水两岸的多年经营直接付之流水。 一应建设和积累,全便宜了他李某人。 怎么看……他李解就是吴国的栋梁,是大忠臣啊。 “没错,老子就是擎天白玉柱。果然有取错的名,娶错的老婆,就是没有叫错的外号。” 现在江淮大地,谁不知道他王命猛男江阴子是大吴国“擎天柱”。 挂两国相印十三国将印,天下第一“二十三”! “不过……这个‘擎天柱’带哥,貌似不好当啊。老子真要是公开造反,还真是有点吃力不讨好。这要是没有外力借用,想要给吴国换皮,还真是不行。” 想做“董太师”,没戏了。 不过现在,貌似有做“曹丞相”的机会啊。 就是不知道十八路诸侯殴打“董太师”的戏码什么时候上演,尤其是,谁是“董太师”? 虽然不是很想要这份王命诏书,但是李县长又转过了一个念头,他寻思着,有了这份诏书,以后号令吴国王师,不是很简单? 有些问题,换个顺序,就有不同的视角啊。 比如说,干掉楚国称霸长江,原先的发展方向,肯定是先换皮大吴国际,他一个小股东先坐上ceo的宝座,然后再偷偷地吞并其它小股东,然后成为霸道总裁无道董事长,最后开海天酱油盛筵,嗨到摇头晃奶。 之后嘛,以大吴国际为根基,一炮干死隔壁的楚国投行。 先不管成不成,正来说,yy肯定是这样yy的。 不过现在,有了王命诏书,他李某人成了“顾命大臣”,这事儿就可以换个步骤。 老子为什么不先干死楚国呢? 干死楚国之后,再来换皮,再来做“曹丞相”,也一样嘛。 291 大王赏脸 棠邑,贾氏的新宅中,贾义神情很是震惊地看完了兄长贾仁递过来的一封王命诏书,与其说是诏书,不如说是“遗诏”。 “凭此密诏,可讨不臣?” “正是!” 贾仁目光闪烁,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此乃紧要之物,不到非常时刻,不可轻易示人。倘若姚氏轻佻,自可以此号令全国,镇杀姚氏!” “我贾氏……” “当兴!” “当兴!” 之前贾氏那是死了爹来死了妈,死了儿子死全家,要不是贾氏认怂跑得快,现在还能不能混口饭吃,还不知道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大王就是大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好处,现在不就来了吗? “江阴李解,大王对其有提携之恩,其人更是忠心不二,屡建奇功。有其在外为援,便是姚氏、虞氏联手,亦不足为惧!” 贾氏两大夫此刻都是很兴奋很激动,大王果然没有忘了他们,哪怕大王已经身体不行了,可能随时要嗝屁,但凭借这份大礼,他们诚心诚意地希望大王长命,再活他个三五……三五个月没问题! …… 鸠兹东南衡山,草庐之中,赤足麻衣的公子卯打开了他大王爹送来的密信。 打开一看,居然是密诏。 仔细一看,竟然是“遗诏”! “王太叔……” 公子卯身躯一震,他是彻底不想再跟王位挨着,哪怕有一点点关系,都不想。以前的人际关系全部断绝,他现在就差一套理论,就能在山中苟活。 原本他想求仙来着,结果发现衡山太小,没有仙,索性自己修仙。 可惜没有合适的修仙方法,这让公子卯只能效仿先贤,先吃吃苦头,说不定哪天九天玄女就下来走一遭。 他们家老祖先,就有这个传说,但传说万一是真的呢? 不过现在,传说什么的,已经管不了了。 “王太叔。” 又念叨了一声,公子卯神情镇定,他觉得,这或许是父亲临终之前,对他的最后嘱托。 吴国,终究是要靠姬姓自己来守护。 “凭此诏书,可号令全国,以讨不臣……” 姬卯的表情更加的凝重,甚至有了一种使命感、责任感,这是他作为公子卯、王子卯的担当和责任。 吴国,是他们的家业,他是最后的壁障,要保护新君的顺利成长。 他是王太叔,他是太叔卯,新王的依仗,甚至是依靠。 …… 太仓令和上大夫的宅邸,传来了极为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大王称霸一世,终有挫折。我姚氏当执掌霸主之政!” “有此密诏,可号令姑苏王师,便是李解在外,亦不得不从。倘若抗命,江南江北,皆可讨之,此乃不臣!” “恭喜上大夫,贺喜上大夫,吴国执政,东南称霸!” “东南称霸?” “噢……吴国执政,称霸中原!” “哈哈哈哈哈哈……” 极为嚣张的笑声,洋溢在姚氏的宅邸中,整个姚氏内外,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整个姑苏城,都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浸泡着。 不知道是该庆贺有了太子,也不知道是该悲痛损失了两个公子。 那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议论纷纷,使得姑苏城变得老迈不堪,完全没有活力的样子,就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姑苏王宫,正殿之中,吴王勾陈正坐对门,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柄吴钩。 天下间,只有吴国的剑,是弯曲的。 这种只有吴甲精锐才有资格配备的制式曲剑,其功用从来不是只有杀人。 披荆斩棘,开辟五湖粮仓,用的,也正是这把剑。 它是因为吴国特殊地理环境而诞生的兵器。 “王上。臣杰有事禀告。” “讲。” 勾陈面无表情,很是淡漠地说了一个字。 假“大常侍”杰于是跪在地上汇报:“王命诏书已发往各地。” “善。” 微微点头,勾陈看着匍匐在地的小杰:“起诏。” “嗨!” 听到吴王勾陈之言,小杰身躯一颤,但毫不犹豫应了一声。 他知道,他将亲眼看到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这一次“起诏”,一定也会用到吴王的印玺,大大的印玺,在绢布诏书上盖上一个印章。 然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吴国将会诞生一个储君,但不是太子,而是太孙。 做完这一切,剩下还有多少麻烦事,都不再是麻烦事。 哪怕那位从秦国嫁过来的公主,还没到吴国成婚呢,就提前做了寡妇…… 秦国会不会暴怒,不知道。 “吴秦之好”还能不能成为美谈,也不知道。 不过这一切,和吴国现在的危机比起来,根本什么都谈不上。 “封公子寅之长子……” 听到吴王说出来的话,假“大常侍”杰要不是定力非常,早就手中的毛笔甩飞出去。 此时此刻的感觉,太刺激了。 小杰现在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他其实还只是一个青少年,虽然很有勇气,也不缺少智慧,但他终究只是一个青少年。 在这一刹那,承担的压力之大,超出了以往的一切。 或许感谢吴王勾陈的威压,在这种威压之下,小杰的身体本能地机械地完成了任务。 “王孙……” 离开正殿的时候,小杰只感觉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前胸后背全部湿透了。 小杰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公子寅的长子姬成为太孙。 难道,是因为太孙的名字,听上去和公子巳一样吗? 其中的缘由,小杰没有看懂。 不过,他有一点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他不能离开王宫。 哪怕在王宫之中,也不能跟陌生人接触。 总之一句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姑苏内外,气氛虽然诡异,但仿佛依旧安定祥和。 吴国国内幸福安康,国外水生火热,全国人民喜迎白沙麻布价格上涨…… “什么?!‘州来’改名‘淮中’?” “上将军攻克蓼城?” “云轸逃亡不知所踪?!” “沙皮掷矛杀斗士?!” 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刚到淮中城外停靠,就发现整个世界好像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在淮上列国将军和大夫们正风中凌乱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蔡国全国得了狂犬病,五路出击,好些个国家的将军和大夫,现在祖国已经灭亡,他们已经无家可归。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义军”主帅,上将军李解,正在蓼城集结部队,准备围殴白邑的楚军。 然后淮上列国的将军和大夫们又懵逼了,不是,蔡国现在化作疯狗了啊,上将军为什么不去打狗,反而跟楚国较上劲了呢? 淮中城“城守”沙皮说了,现在没有什么上将军,只有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292 唉,我真傻 淮上列国大夫和将军们现在心情很复杂,怎么就这样了呢? 早知道,早知道他妈的留在徐城干什么啊! 弦国将军隗矢此刻表情就像是被喂屎了,弦国是典型的小国,以前还跟蔡国装过逼,后来楚国问弦国索要弓箭,又闹出了矛盾,先后被吴楚两国爆了不知道多少回菊花。 总算摇摇欲坠之际,当年的吴王勾陈大手一挥,就带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淮上小国自此以后主要就是苟着过活,一般来说本国特产只要上贡到位,大国也不会突然就来教育你。 比如说隔壁的隔壁蒋国,主要就是给吴国上贡菰米,这才稳稳的,小日子比蓼城人民群众那是强多了。 “蔡国五路出击,或为上将军诓骗我等?” 有人这样猜测着。 但是这话一出口,其他的同行们就站得远远的,然后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没脑子的话就算心里想,能说出来吗? 再说了,狗眼瞎了?蔡国新蔡“玄甲旅”的旅帅蔡英,你他妈不认识?! 妈的智障。 “呵呵。” “呵呵。” “呵呵。” …… 一群大夫和将军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上将军李解看来是很不爽他们当初留在徐城享福的做法。 当然实际上李解巴不得他们这样干,不过这帮逗逼愿意这么想,已经准备跑去蓼城勒索美女的李县长,也是不怎么介意的。 士大夫们很纠结,寻思着现在上将军不带他们玩,应该是惹恼了他。怎么补救呢?貌似也没什么办法可以补救,毕竟他们现在手中的兵也折损了不少,要说帮忙……不拖后腿就是帮忙。 可是不跟上将军缓和关系,他们在老家的黄脸婆和孩子们怎么办? 虽说是不心疼吧,可留着好歹能继续用用,卖钱也挺好的不是? 最重要的一点,上将军现在是以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的身份在打仗,手中的兵力,全是“义士”,而且他们还听说了,这些“义士”还重新整编,新选五个新编义士大队,都是上将军的心腹爪牙。 也就是说,抛开他们这帮抱大腿的单干,上将军也不怂啊。 战绩更是相当的漂亮,跟在逼阳国时一样辉煌。 打下州来城,更名淮中城。 楚国有名的州来大夫云轸,跑得比谁都快,结果呢?跑蓼城去也没用啊。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上将军诚乃天人也。” 大夫们又是后悔又是感慨,这样的逆天神人,你说他们当初怎么就在徐城失心疯了要去抱一条小蛇儿呢? 这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活该啊。 要是咬咬牙,再坚持坚持,这不就是挺过徐城,跟着上将军一起做正面人物了吗? 在淮中城小范围禁足的蔡国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看到这帮“老朋友”,心中竟然是无比的畅快。 他本来以为自己挺倒霉的,结果跟这帮傻叉一比,他简直有如神助啊。 而且蔡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回屁个蔡国,反正都已经投降了,就跟着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混呗。 前途一片光明! 他在淮中城没有耳目,想要搜集情报,就得靠自己多听多看,根据他的判断,李解可能已经全歼云轸集结起来的蓼城主力。 除此之外,可能还在做最后的扫荡,有没有别的势力介入不知道,但是之前楚国斗氏率军偷袭淮中城失败,蔡英估计应该还没有大势力参与其中。 那么不难看出,整个淮水两岸,谁是爸爸? 李解就是爸爸!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 蔡英念叨着这句话,只是想象一下当夜的场景,蔡英作为一个军人,自己都情不自禁热血沸腾起来。 王命猛男,果然够猛! 这几日从徐城逐渐传来的消息,让蔡英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吴国内部发生了剧变,但不管什么样的剧变,都只会加强李解的地位。 没办法,现在吴国在外的领兵大将,只有李解。 其余军官并非没有,各县县师、县尉、大夫,也都是通宵兵事的强人,吴国毕竟是超级大国,人才储备肯定是充沛的。 但是,能够像李解一样把大量资源利用起来,还能发挥出威力,目前只有李解一人。 或许吴王勾陈也可以,但他老了,而且快死了。 “李氏当兴!” 蔡英有了明确的判断。 “蔡君作客州……淮中,不知可有感想?” “呵。” 听到有人冲他说话,换上常服的蔡英,略微正了一下头冠,然后微微施礼,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给你一个面子,但不代表我要回答你的废话。 蔡英知道这些淮上“英杰”们是在看他笑话,毕竟,他曾经是蔡国“玄甲旅”的旅帅,当初蔡国也是凌虐过这些废物们的。 如今看到豪雄惨淡,岂能不心头痛快? 可惜这种幸灾乐祸,并没有实际意义,蔡英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幸灾乐祸各种冷嘲热讽,就心气全无,心境惨淡。 见他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有一点气度不凡的样子,有人顿时冷笑,正要开口嘲讽的时候,却听外面来了一队斥候,这是列国自行组织的斥候,为的是前往淮上打探军情。 各国大夫和将军们,立刻迎了上去,连忙问道:“淮上形势,时下如何?” “蔡国五路出兵,已经攻破柏、房、道、江,息国、弦国亦是苦苦坚持,弦国都邑已被攻占一半。” “啊?!” 弦国将军隗矢身躯一颤,差点软在地上,他猛回头怒目而视蔡英,可见蔡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顿时一口气难以平复,正要放狠话奔赴祖国抵御蔡国。 却听有人问道:“上将军呢?!” “上将军率部正在猛攻白邑,楚军裹挟息国、弦国、黄国之青壮,正在抵抗。” “竟然已经打过汝水?!” 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之前听说的是李解前往蓼城。 可蓼城和白邑隔了不知道多少路,中间林泽遍布,各种沼泽、泥潭,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 想要轻轻松松通行,没点本事和决心,很难做到大部队快速转移。 但偏偏李解就是做到了。 “我等前往蓼城时,闻蓼城守军言,上将军训话三军,要兵贵神速,力求全歼楚国在淮水之间有生力量。” 用词很古怪,一听就是上将军的风格。 众人稍微琢磨了一番,然后就分析出了李解的意图。 这他妈就是要把楚国的影响力直接清除,然后再干蔡国啊。 在他们看来,上将军应该先救他们老家,把蔡人干死,可偏偏现在就是跟楚国人较上劲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上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责怪他们在徐城留下,没有跟着上将军一起走的。 因为他们跟上将军不是一条心啊,上将军一定是伤心了。 “唉,我真傻,真的……” “唉,我真傻,真的……” “唉,我真傻,真的……” …… 远在汝水以西的李县长虽然不知道淮上众舔狗们的奇葩心理,但此刻,他是眼睛放着光,就是要把白邑打破! 他可是听说了,狗日的云轸,居然在蓼城夏氏的帮助皱一下,居然顺利逃窜到了白邑,而且跟云轸一起转移到此的,还有夏氏的一个大美女。 号称“蓼城小夏姬”的一个淮水绝色! 这他妈还寻思啥啊,不把美女交出来,鸡犬不留! 293 攻白邑 “报” “禀上将军!蔡国前军渡过汝水,已在汝南整队!” “再探。” “是!” 白邑是一颗楚国在淮上的钉子,作为东北方向的前沿军事基地,同时还充当着粮仓的作用。 汝水和淮水交汇处,形成了一片广大的河口平原,随着楚国的介入,对此地的水利设施投资,还是有相当规模的。 所以白邑哪怕在楚国内部的单位亩产排名,都在前列。 正因为白邑的成功,才让楚国在被吴国爆打之后,还是孜孜不倦地往东北扩张。打过大别山,泛舟淮河上。 “上将军,云轸同蔡侯母族亲善,若是能说动蔡侯,岂非蔡人出兵相救白邑?” “无妨。” 看六国老公叔一脸担忧的样子,李解笑道:“老公叔放心便是,蔡国,豚犬之国,五百劲卒可破之。” “五……五百。” 实际上五百都不需要,不是李解瞧不起蔡国,就它的动员能力以及对资源的吸收整合能力,就是个弟弟。 吴楚两国随便哪个山头拉出来,战斗力都比蔡国强。 云轸求救蔡国? 也许吧,但就算找蔡国,也是让蔡国过来做炮灰。 他不信云轸会信任蔡国的战斗力,要不是出于统治成本的需要,加上吴国还虎视眈眈,楚国莽死蔡国那能是个事儿? 哪次楚国北上,不都是晋国才是号令天下的主力? 靠这些前线废物,晋国还玩个屁啊。 “蔡国虽弱,亦是癣在皮上,上将军,不可不防啊。” 公叔勤作为老江湖,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诸侯国。 当然这跟六国太弱有关,但是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法,很是正确。 李解点点头,对公叔勤道:“老公叔既然不放心,那我就派两个大队出去,也好叫老公叔知道,战于野外,李某麾下健儿,天下无双!” 猛地一振,老公叔见到李解这种气势,为之而感染,心中有些惭愧,拱手道:“上将军诚乃神人也。” “哈哈哈哈……攻破白邑之后,老公叔可命亲族随军观摩。” “多谢上将军!” 战利品对公叔勤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机会,很重要。 而且还是李解给出的机会。 他人虽老迈,而且交通不便,接受消息的效率有点低,只能靠经验和见识来推演总结。 这次六国配合李解攻破蓼城,创造了“弃釜登舟,背水一战”的辉煌,但是这一刻,不敢说六国如何,至少他姬勤,是坚决要站在李解这一侧。 不是吴国,而是李解。 随着大军开拔,蓼城留了两个大队镇守,公叔勤多少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很震惊,因为柏举斗士,这个斗氏一族新晋的英杰,居然被一个叫沙皮的阵斩? 沙皮是谁? 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公叔勤却听说过“五步见血沙仲哈”,“十步诛姬玄”这个故事,现在已经在六国流传。 属于市井少年极为热衷的故事,其中既有热血,也有草根逆袭这碗千古不馊的鸡汤,很是让六国少年激动。 而沙仲哈,只是“哼哈二将”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沙哼,逼阳城外降服戴国旅贲三万,这种辉煌战绩,六国建国以来,换了国君换了姓换了种,也没有过。 旁人只看到了“哼哈二将”的勇猛善战,却没有看到这些人,原先不过是“百沙”野人之一,原本只是区区贱人,六国贵族,可以随便打杀的存在。 蝼蚁振翅,竟成鸾凤,如何能够想象? 至于李解本身,也不过是“百沙之主”。 世人都以为是吴王勾陈有眼光,把李解提拔上来,所以才成了王命猛男、江阴子。 但实际上作为老牌贵族,公叔勤很清楚,那些人都是本末倒置。 是李解先有了“勇猛”,才成了猛男;是李解先开疆拓土战功赫赫,所以才被封为江阴子。 李解在天下列国的草根游侠、落魄士人中,属于光辉灿烂的偶像。 不管李解愿不愿意,但凡能够获得李解传说的地方,都会拿李解当精神支柱。 吴蛮野人尚能如此,吾乃堂堂丈夫,岂敢懈怠? 只保持这样一个信念,就足够了。 “姜文姜武!” “属下在!” 两个身材壮硕的披甲士出列,他们形貌有些丑陋,但是身体结实掌覆厚茧,腰封处缠着一条蟒带,即便是大热天,头面上已经汗若雨下,但还是甲具在身,不曾松懈。 “命令,姜文所属义士二大队,姜武所属义士三大队,开拔北方,击溃蔡军!” “是!” 两枚令符分别交给了姜文姜武,两个大队本来是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攻城,但是现在,却承担着别的任务。 在旁人看来,攻城之际还要分兵,简直就是找死。 但是别说李解,就是姜文姜武这两个新编义士大队大队长,也是没有提出疑义。 毫无疑问,在这两个大队长看来,一千人马,已经足够了。 “上将军,何不扩编大队?” 来了李解军中很久,公叔勤也是知道的,一个大队长在必要时候,是可以从五百人扩充到一千人。 有两千人的话,显然要更稳一点。 “老公叔放心,昨夜至今,我部连续土工作业,已经掘地道至城门之下。城中守军只要被姜文姜武率部离开所吸引,这便够了。” “这……” 公叔勤不是很懂李解的战法,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心中虽然有忐忑,可转念一想,上将军这一路行来,打蓼城也是轻轻松松,白邑就算比蓼城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吧? 看了看白邑的城墙,明显比蓼城的要高得多,顿时公叔勤又不自信起来,寻思着上将军带来的梯子,那都够不上城头啊,怎么破城? “首李。” 正当公叔勤担忧之际,几个明显不是义士、义从的人,到了李解跟前,然后行礼道:“已经布置妥当!” “争取一次成功。” “是!” “点火。” “是!” 公叔勤完全没搞懂状况,都不知道李解和这些人在说什么。 只听一声急促的哨响穿透整个战场,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白邑东城主副两个城门,宛若一道天雷袭来,直接将它们劈了四分五裂。 城门洞中,正在堆放土包的楚军士卒、青壮,直接倒伏了一片,还有活着的,也是机械地本能地发出哼哼声。 战场上攻守双方都是突然停滞了一下,但是,在“义军”大营,李解左右的司号手们,突然吹响了冲锋号。 当夜在蓼城被这个冲锋号吓到过的楚军,竟是情不自禁将手中的兵器一扔,转身就跑! “进攻” “杀” “前赴后继!” “死不旋踵!” 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叔勤,脸色极为惊骇地盯着前方,张大了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294 摧枯拉朽 把公叔勤从地上搀扶起来后,李县长笑呵呵地伸出手,亲卫立刻将战斧奉上,挥了挥手中的战斧,李县长对老公叔笑道:“吴人东来,有龙神相助耶?!” 别人可能不信邪,反正老公叔是信的,还信鬼神。 陡然听到“龙神”两个字,公叔勤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自己赌对了!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果然有如神助! 正要说点什么好听的马屁,结果李县长已经一边口吐芬芳一边领着亲兵冲了上去。 大部队开始发动总攻,如潮水一般涌了上去。 刀盾手率先攻入城门,接着长戈、长矛鱼贯而入,等到李解带着人马冲进去的时候,前军各大队所属的小队长,已经开始攻上城头。 楚军根本来不及发动反冲锋,因为他们前军已经被吓蒙了,慌不择路地往后逃窜,前军和后军搅合在了一起,哪怕人多,也完全发挥不出优势。 两个义士大队迅速攻占有力地形,弓弩手立刻跟进,尽管场面同样混乱,但混乱中还是有着秩序和规律。 毕竟,他们平日里的训练量,是列国正兵的十倍都不止。 论打仗,他们是专业的。 “占据马面高台” “随我冲” 这种拔除攻坚的箭头,一般都是中队长。因为选拔中队长的重要条件,就是身体素质过硬,并且意志坚定。 有的人或许比中队长更加强壮,但意志却未必在一个水平上。 拔除敌军弓弩手据点,需要的不仅仅是勇猛,还有韧性。 冷箭这种东西,防不胜防,没有一颗大心脏,完不成任务。 所以中队长这个“百人将”级别的军官,往往替换率极高,要么死,要么残,要么战绩辉煌成为预备大队长。 哐! 李解亲自带着亲兵横冲直撞,他的亲兵待遇完全不一样,披坚执锐是起码的,耐力体力绝佳,能够披双层甲,长短兵器都要熟练。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悍不畏死! 这一点,要么天生的傻大胆,要么,就靠长久以来的历练。 有的人对自己的专业技术十分自信,认为自己在厮杀中,只有别人死自己活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同样也会悍不畏死。 有的人则是受李解大恩,愿意为李解舍命奉陪。 有的人则是乐在其中,享受搏杀。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有着超越普通士兵的勇气和技术。 宛若一群野牛突然过境,楚军就像是倒霉的羊群,瑟瑟发抖之际,还是被牛蹄一路践踏过去。 “不必恋战,攻占全城” 李解一声大吼,司号手听到之后,一手持剑一手持号,然后拼尽全力吹响了冲锋号。 命令立刻传达到整个战场的每个角落。 各大队的大队长开始紧急分派任务,抓捕俘虏这个工作成为了次一级任务,街道之间的巷战,也并不是重点。 所有的城门,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呲! 一枚飞箭射中了李解的头盔,然后在头盔上划出一条印记,接着不知道弹到哪里去。 放冷箭的楚军弓手还来不及转移,就是数十箭射了过去,伴随着一声惨叫,从墙头的角落中跌落。 “持械者斩!” 李解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各大队已经都听说上将军被人射了一箭,这完全激怒了义士和义从,战斗从残酷逐渐转向暴虐。 小规模作战本来就是义士、义从们的优势,他们充分地发挥出了他们本身就超强的单兵能力,加上长久以来的小队训练,更是威力大增。 放冷箭需要的空间,直接被压榨干净。 从攻破城门到快速推进占据有利地形,因为实在是速度太快,导致楚军根本来不及形成有效抵抗。 加上楚军显然没有高强度小队作战的经验,大量楚军被分割成小股之后,互相之间无法呼应,偶有悍勇之辈进行抵抗,但下场也只会更加惨烈。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夹杂着各种口音,义士和义从都是一边喊一边杀,甚至有些楚军都来不及反应,愣神之余就被三到五杆长矛戳死。 “上将军,云轸往西城突围不及,现被一大队缠住!” “压上去” “是!” 冲锋号第三次吹响,这次是要把最后的一点体力全部压榨释放出来。 不可能让云轸第三次跑了的。 “他妈的,这老狗真是会跑,老子还让你跑?” 拎着战斧,上了一辆战车,手中缰绳一甩:“驾!” 楚国的战车形制多样,有一种很小,类似通场传令用的,李解将兵器随手一放,又从一个矛手那里拽了一把长矛过来,然后道:“亲兵跟上” “都有” “跟上” 为了追上李解,亲兵飞快地卸了一层甲,单层甲减轻负重之后开始奔跑。 亲兵前脚走,后脚就有预备队上前将地上的甲具收起来。 大部队散开之后,一个城池塞个万把人,根本没多少看头。 作为贾贵统属的部队,一大队训练极为严格,几个中队长分工明确,牵制住云轸的最后一点精锐亲信之后,剩下的义士一直拼命往前,咬住了云轸逃窜的部队。 怪只怪破城来得太快,云轸根本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尤其是城西守军还来援救,这就发生了冲撞,城西守军无法前进,云轸的部队也无法逃窜。 然后被一大队直接追上,长矛如林,矛手推进效率极快,离云轸的马车,最近处只隔了二十步。 “让开!让开!让开” 云轸的亲兵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将城西守军驱赶到一侧,如果城西守军不让开一条路,那就彻底被堵死在这里。 马车上,云轸面无人色,他怎么都没想到,李解这次破城,居然比在蓼城还要快! 一声惊雷之后,白邑居然就破了。 “杀啊!上将军驾临,袍泽兵力,活捉老云轸” “上将军至!” “上将军至” 轰隆轰隆的马车生传来,李解驾车狂奔,看到前方的楚军,顿时大喜,稍微收了收缰绳,抄起手中的长矛,直接投掷了出去。 完全没瞄准谁,李解也无所谓会扎死谁,谁被扎死谁倒霉! 他力量大,长矛还不是完全体,加上马车冲锋的速度,一柄长矛投掷出去,居然直接扎穿两人。 如今劲道,把李解自己都吓到了。 “卧槽……” 楚军本就胆寒,这时候看到李解宛若杀神下凡,随手就是带走两条性命,顿时炸了,根本不等楚国贵族呼吼,直接夺路而逃,原本就拥挤堵塞的狭窄地段,瞬间成了一锅粥。 而马车上云轸见状,顿时知道大势已去,连忙喊道:“云轸愿降!云轸愿降” 295 合法抢劫 州来大夫云轸一声高呼,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军更大的崩溃,黑压压的一片,全部是器械投降的楚军。 楚军军服颜色分两色,一是土黄色,二是绿色。前者是陵师,后者是舟师。 此刻,跪倒一片的楚军,很明显有着大量的绿色。 这种比例,也让李解有些奇怪,他知道楚国在淮水流域的扩张决心,但绝对没想到投入这么大。 舟师比例高,这说明楚国没有在意淮水流域小国的反抗,自始至终,盯着的就是吴国。 不过这一次,却是白白便宜了李解。 “云轸公,你跑得很快嘛!” 李县长策马上前,他卖相极为糟糕,杀气腾腾的时候,更是显得凶神恶煞。此刻一开口,标志性的大嗓门恨不得震碎玻璃……如果有的话。 听到李解的嘲弄之语,趴马车内的云轸一动也不敢动,虽然面红耳赤,羞愧到了极点,但至少还活着不是? “清场” “是!” 一声令下,周围义士、义从都开始打扫战场。 早就准备好的套索开始把楚军捆扎起来。 李解居高临下,冲四面大声吼道:“‘义军’绝不滥杀无辜,器械投降,便可活命!” 有些犹豫的楚军士兵,听到这句话,最后的抵抗心理也被冲垮,老老实实地任由义士义从靠近。 套索还是老规矩,头手皆套,然后十人一组。 两个义士或者义从,就能管住两三百人,相当省力。 “清空场地,改建临时战俘营。” “是!” “凡是参与抵抗的青壮,等同战俘!” “是!” “查封库房,街市管制。” “是!” 一道道命令下达之后,义士义从的大队长们都是飞快地去执行。 效率之高,让云轸看得目瞪口呆。 只说这种能力,云轸心知肚明,败在李解手中,那真是败得不冤。 “上将军,有本地士人,想要求见。” “不见。封禁街市,任何人不得不在城内肆意走动。逼阳城的老规矩,违命者斩。” “是!” 整个“义军”的底子,就是“义胆营”,号称“忠肝义胆”,都是列国的“精英”。 其实狗屁,都是在列国怎么爬都没途径爬上去的倒霉蛋,落在李解手中,这才有了希望。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淮水行动,这帮人现在让他们回国发展,他们也不愿意。 “义军”每个大队长都是人才,上将军讲话又好听,超喜欢在“义军”流汗又流血的。 整个白邑的规模极大,完全不是普通的封地可以解释的。 显然这是一个前进基地,只要楚国经营要这里,扼杀蔡国扩张,然后自己在淮水流域扩张,就有了物质基础。 至于吴国,吴国可以牛逼一个王两个王三个王,但它还能一直牛逼下去? 除非淮水倒流,只要一天淮水是自西向东流淌入海的,那未来还是掌握在楚国手中,主动权在楚国。 只可惜,这一次楚国的舟师,基本上被李解全部打爆,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想要再次组建舟师,可能就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这年头的扬子江,想要轻轻松松搞水军,难度极大,还不如齐国吴国搞近海舟师,反而要轻松得多。 “他妈的,这楚国……富啊。” 按照惯例,李县长先去查探库房,州来城也好,蓼城也罢,都在预料之中,没啥大不了的。 但是这白邑就有点夸张了,库存的粮食,跟吴国太仓一个级别。大量的铜锭在一个堆场垒砌着,冶炼之后打造成兵器甲具,少说武装五千人不成问题。 而在另外一个衙署仓库,李解找到了大量的黄金。 上面刻着字,阴文鸟篆的日期、名称等等描述性语句,他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反正很快就会被融化。 这些黄金成片状,库房看守说这个是“郢爰”。 “好名字啊,知道我李某人过来,所以楚国人民群众就来应援,说明我很受爱戴嘛。哈哈哈哈……” 搓着手,李县长抓起几片“郢爰”,真是相当的不错,软软的黄金被随便捏成了一团,李解转手一抛,义士四大队的大队长陈奎双手一接,就听老大笑道:“赏你了。” “奎,多谢上将军!” “让人过来,中队长以上军官,还有先破城门义士、义从,都有赏。” “是!” 这些好处,李解从来不在乎。 黄金再多,他一个人能用多少?把自己大小老婆们都算上,没人凑一套黄金圣衣完全不成问题。 但没有意义。 不过李县长突然笑得有点猥琐,他突然想要给小青准备一对黄金“明光铠”,肯定用料极多,造价不菲。 听说可以分黄金,除了还要主持治安的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还有外出“虐蔡”的姜文姜武两个大队长,剩下的,都是摩拳擦掌,等着老大发奖金。 真发奖金。 “废话不多说,当头的先领赏!” “卑下多谢上将军!” 齐齐行礼,一旁书记官面色也是激动,不过还是手持纸笔,给众人记录奖金数量。 楚国的“郢爰”质量极高,至少从黄金成色上来讲,比吴国的强了不知道多少。 整个吴国,只有老妖怪那里,才能用到高成色的黄金,普通贵族,李解估计有个六七成含金量,就了不得了。 但楚国这里的黄金,压手无比,李县长寻思着,这怕不是奔着九成九九成去的。 “这楚国对李某不薄啊,知道咱们潜力转战一路行苦,先是送了淮中城让咱们歇歇脚,再送蓼城让咱们睡个觉,现在还送一个白邑,辛苦费给得足,咱们以后可得记着楚国的好啊。” “哈哈哈哈……” 一群军官都是嘿嘿直笑,小队长们能分到一枚“郢爰”,到手中就开始咬,一排排牙印,一张张笑脸。 “上将军……万岁!” “上将军万岁” 小队长们屁话少,老大活得越长,这好处才越多啊。长命百岁哪够,千古长青太少,还是万岁好。 “万个鸡儿的岁,乌龟都活不到那么长。” 李县长笑骂一声,又道,“各大队开始轮休,储存体力。” “是!” “老规矩,不得奸淫掳掠,违命者……” “斩!” 大大小小的队长,皆是抱拳躬身,齐声应道。 “很好。” 李解满意地点点头,“财帛之物,想要……可以。打赢了,谁拿什么,谁不拿什么,我说了算。我同意你们拿的,你们才可以拿。我不同意的,谁要是自说自话去拿,别怪我斧不讲情,刀不讲理。” “是!” 和抢劫掠夺比起来,奸淫反而是小事,因为只要管理到位,把士兵的精力始终稳定地释放,再配合严苛军法,就能让士兵管住裤裆。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再者,在逼阳国也好,再淮中城也罢,李解麾下士卒真要是精力旺盛,也会有合法渠道。齐国的国营企业,地方的私营企业,都能让士卒满意。 最重要的是,跟着李解混的士卒,也很清楚,女人是不可能缺的。 不论是鳄人还是勇夫,其实大多都已经结婚。 李解也跟各级队长阐述过这个道理,风气一旦败坏,就只能整风,到时候,就无法再讲情面。 而各级队长,尤其是“技击”出身的队长,对此感触尤为突出。 恣意放纵的所谓“强军”,别说面对鳄人、勇夫,就是面对义从,也只有被爆打的命,这已经不仅仅是技战术等等物质上的差距,还有意志和精神上的。 能够从底层逐渐爬到大队长一级的义士,往往看得更深刻一些。 合法抢劫的重点,不在抢劫上,而是“合法”,这个“法”,可以是大义,也可以是法度、规矩。 符合大义,合乎规矩,那么明明是在抢劫,可依然是在行正义之事。 296 好刺激哦 新蔡,在城郭以西有很大一片草场,不过没有太靠近汝水,而是开了一条“饮马渠”,然后引水至草场。 这里是蔡国国都附近的马场,蔡国各郡的牲口贩子,短期业务都是在这里打交道。 “担夫,这是新蔡军营舆图。” 擦着汗,乌鳢现在有点紧张,完全控制不住心脏在疯狂跳动。 这一次真的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很庆幸,但也很后怕。 蔡国国都附近的布防图,通过广撒人手,这才稍稍地描绘了出来。但和贾贵的地图不一样,这种舆图很粗放,标记出来的地点,往往都是从查探者的方位说往某个方向多少多少步。 所以贾贵重制地图耗费的时间很长,他需要重新整理数据,然后才能重新制图。 好在有沙哼帮助,两人效率要说慢也谈不上。 “担夫,最近新蔡流传一个消息,是颍水那里的。” “什么消息?!” 贾贵猛地一惊,“颍水……蔡侯命‘玄甲旅’东进,莫非已经遭遇‘义军’?” “非是‘义军’,而是‘玄甲旅’不见踪迹。” “嗯?” 正在标注井水点的沙哼也抬起了头,他和贾贵相视一眼,然后都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果所料不差,只怕这个‘玄甲旅’,已经为上将军所败。” “啊?!”乌鳢一脸震惊,“那可是‘玄甲旅’,人人披甲,是有名的披坚执锐!” “蔡国精锐,也算精锐的么?” 很是不屑地嘲讽了一句,沙哼正色道,“比之三万戴国旅贲,何如?” “三……三万!” 听到沙哼的话,乌鳢哆嗦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俘获三万戴国旅贲的猛人。 这种人,自然是有资格藐视区区几百人的“玄甲旅”。 而且乌鳢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吴国王命猛男的实力,只是听说过,知道他们在逼阳国打得宋国痛不欲生。 但是随着大洪水,很多消息传不过来,别说淮下了,就是他们汝水一带,也是时不时内涝一下,今年的水,那是真的多。 不过此时蔡国君臣,都在防备着吴晋会盟一事,两国互王之后,两边的公子,可都是要成为吴晋国王的。 正讨论着呢,突然外面一阵吵闹,乌鳢脸色一变,以为是蔡国发现了他的间谍行为,结果隔着门贴耳一听,才知道不是来抓他的。 “吱呀”一声,乌鳢打开大门,冲路过的同行拱拱手:“二三子为何这般欣喜?” “原来乌君在此?!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乌君,有死士刺吴国公子于徐城,如今吴国公子巳,灵柩正运往姑苏!” 猛地听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乌鳢整个人都是头皮发麻,吓得魂不附体。 这他妈怎么回事?!吴国太子死了?那吴国还能行吗?吴国的猛男还能行吗?我他妈居然在给吴国猛男做间谍? 我他妈是不是要完了?! “哈哈哈哈……我等听闻此事,亦同乌君这般,震惊无比!” “吴国称霸东南,今有此祸,实乃天意!天意!天意啊!” “哈哈哈哈……” 一个个都是奔走相告,显然蔡国要舒服了。楚国内乱,吴国太子死亡,整个淮上,不就是他们蔡国一家独大?! 什么吴国猛男,居然胆敢插手他们蔡国的事情,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个规矩,不懂吗?! 乌鳢脸色惨白,转身正要偷偷地抱腿哆嗦,却听外面又来了一阵喧哗。 这后面一拨人,比前面奔走相告无比欣喜的人还要热闹,只是他们神色紧张到了极点。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楚国州来大夫云轸投降吴国江阴子李解!” “啊?!” “吴国猛男三战三捷,连破州来城、蓼城、白邑城!” “这……这……这怎么可能?!” “吴国太子被刺,身为王命猛男,如何还能逗留淮水之间” 因为恐惧而激动得浑身发抖,之前还在奔走相告无比欣喜的人,此刻比乌鳢的表现还要糟糕。 有人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声哭嚎:“吾在蓼城,房舍二十间,牛马数百,仆役百二十啊!如今,如今……” 双手一摊,不停地颤抖着,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直接流淌了下来。 乌鳢背对着街道,他也是浑身发抖,但根本走不动,之前被吓得心脏差点破裂,以为自己死定了。 现在内心明明很高兴,可根本不敢动,大恐惧和大欢喜,交替得让乌鳢都快要晕过去。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自己不能再激动,要不然会死。 想要迈腿入门,可惜迈不动,低头一看,居然湿漉漉的一片,他尿了。 有人闻到了尿骚味,一看乌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上湿了一块,却也没有嘲笑乌鳢,都只当他是被吴人吓破了胆。 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的乌鳢,这才像是木头人一样,缓缓地迈入门内,然后缓缓地关上了门。 整个人背对着大门,然后双手捂住嘴,不停地笑,不停地乐,但他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嗤嗤嗤嗤”地捂着嘴,整个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乌君……唉……” “时下吴国猛男肆虐,如何了之?也不知君上可有办法!” “李解疲敝客师,又孤军在外,岂如我蔡国本土作战?!” “蔡国比之楚国何如?‘玄甲旅’比之州来大夫云轸何如?!” 面对楚军,三战三捷,这是蔡国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们不是没看过有人爆打楚国,但上一回,也是吴人。而且上一回吴人,对他们蔡国人还挺好的。 这一回,不一样啊,大不一样啊。 吴人在爆打楚人不假,但口号是爆打蔡人啊! 众人还在呜呼哀哉呢,却更外面又有人在大声呼吼,门内乌鳢顿时一惊,捂着心脏生怕马上听到消息就死。 李解干挺了云轸,这已经够牛逼够震惊的了,还有什么事情?! 却见一个驾车豪商,身份地位不凡,居然用“赤霞”为手巾,那豪商在马车上一脸愁容,冲众人道:“快逃吧!或是前往洛邑,或是前往宛丘,总之,蔡国不可久留!” “子之言,是何意?!” “吴国江阴子麾下姜文姜武,已破汝南蔡军,两千破三万!蔡军一败涂地,汝水为之阻塞啊!” “啊?!” “二、二、二……二千!破破破破破破……三万?!” “正是!” 豪商叹了口气,“此次吾是血亏无疑啊!三千匹马,五百头牛,羔羊六七千……全喂吴人矣。” 门内乌鳢眼珠子都鼓在那里了,整个人像是抽筋一样扭曲着,明明屁股底下还有尿,却乐得打滚,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彻底疯了。 只是打滚归打滚,却还是捂着嘴,乌鳢知道,他发了,彻底地发了。 上天对他真是好啊,居然让他认识贾贵,而且还是“贫贱之交”! 如今,发了! 彻底地发了! 豪商驾车缓缓离开,在车上不停地摇头叹气,显然这个局面,怎么都想不到。 “两千破三万!” “两千破三万” 都是牲口贩子,经常和军队打交道,他们都很清楚,三万蔡军,如果有一半是正兵,那就非常了不得了。 同样的,推己及人,吴人是什么行情? 两千人啊,就算是全是正兵,那也不可能是蔡军对手啊。 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汝水之南的蔡军,居然被两千人给干了? “逃吧!”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返回洛邑,若是不然,还是前往秦国。秦国新都咸阳,是个好去处。” “吴国猛男,恐怖如斯……” 门内,走到打滚的乌鳢跟前,沙哼掩鼻看着他,一脸的古怪。 贾贵倒是赶紧把乌鳢搀扶起来:“这是作甚?” “嘘……” 竖起手指,压抑着兴奋的乌鳢瞄了一眼门外,然后赶紧连滚带爬往大厅里跑。 到了大厅之后,等沙哼、贾贵二人进来,他顿时“嘭”的一声把大门关上,然后疯狂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鳢伸出手指哆嗦着冲门外指着,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然后又指着自己,“猛男……江阴子……不,上将军打过来,打过来了!门外的人说是姜文姜武,两千破三万,汝水以南蔡军不堪一击啊!” “阿文阿武?” 贾贵一愣,顿时大喜,“上将军应该就在汝水附近!” 他和沙哼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的任务,现在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297 穷凶极恶 三万先头部队连站稳脚跟就被对方两个大队干挺,别说蔡国广大人民群众没想到,蔡国君臣更没想到。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你李某人不是牛逼么?老子兵多将广,随便堆你个十几二十万人马,有种你挨个儿放血啊?! 先来个三万大军! 李县长在白邑,压根没关心二大队和三大队的战况,对付菜鸡,高组织度的部队,管你三万还是三十万,只要没有形成有效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建立一定的防御阵地,野战就是一波带走。 这一点,李解是反复跟“义军”的大队长们强调过的。 像贾贵、姜文、姜武、陈奎、陈安这个五个新编义士大队长,他们都参加过逼阳之战,也守过薛城,跟作为预备队给沙东打过下手,北线干宋军的时候,他们看到过什么叫做切菜砍瓜的。 高强度的组织训练,让他们执行力极高。 而相对列国部队的“剧烈”技战术训练,又让他们军事素质过硬,至少在冷兵器互殴上,属于全面心理优势。 想想也很正常,老子一三五七九练刺杀,二四六八十练配合,这要是还干不过乌合之众,那上将军每天发的米面粮油腊鸡腿……是喂狗了? 哪怕就是跑路,他娘的骑兵也跑不过老子啊。 于是甭管别人怎么想,“义军”内部对自己是有清醒认识的。 那就是……老子牛逼! 如狼似虎的义士和义从,早就想证明自己了,给过淮水两岸竞争对手机会的,可惜楚军不给力啊。 什么狗屁州来大夫,什么云氏云轸氏封君,那都是个屁!不,那就是个屁! 义士和义从的士卒来源是复杂的,尤为突出的,就是他们的出身。哪怕是在齐国混得还不错的“技击”,实际上也是相当的潦倒。 而像贾贵这种老牌霸主级大国的贵族血脉,更是惨到爆棚,掏粪工人做了多少年?内心难道就没有翻身的愿景?每每入睡,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要重振家门? 当没有机会的时候,可能人会沉沦,会认命。 是李解一只大手,把他们从泥潭中拽了出来,让他们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不会认命,任你血汗流散,也要咬牙坚持。 先争一口吃的,再争一口气! “上将军!汝水蔡军已经退回新蔡!” “菜鸡就是菜鸡,真是废物啊。” 李解很是失望地摇摇头,“蔡侯这时候舟船并进,依靠汝水顺下,怕个鸟?就算不想着包抄,好歹借用舟船之便,你哪怕在水里放几轮箭矢,这不是很好吗?废物!真是废物啊。” “……” “……” 几个大队长都是一脸无语,四大队大队长上前小声道:“上将军,阿文阿武俘获极多,战俘如何处置?” “弄来白邑,老规矩,开沟挖渠修路建堤坝。” “是!” 此刻在新蔡,蔡国君臣已经惊慌失措,蔡侯更是连忙派出使者,让外出的四路大军回师,集结新蔡,以备不测。 实在是太恐怖了,三万前军,刚过河啊,就被对方两千人赶鸭子一样赶回了汝水,具体损失多少,到现在还没清点出来,只知道跑回来的蔡国士兵并不算多,军官更是一个也没见着。 “诸君,时下吴人势大,不知如何应对?” “应对?!” 有人手持象牙,单手握着仿佛握剑,指着最先发言的那人吼道:“彼时猛男告之于四方欲伐蔡,尔等以为笑谈?当时某便料定,此吴国野人绝非善类,如今岂能善罢甘休?!” “彼时之言,何用今日再谈?” “荒谬!” 这人挥舞着象牙,“彼时吾便敬告诸君,宋人小视李解,固有两败于其手。此人既有‘一诺千金’之故事,言伐蔡,定伐蔡!如今此獠来势汹汹,不可力敌,唯有媾和,方能求存。” 言罢,这人更是躬身冲蔡侯道:“君上当即刻巡视平舆亦或上蔡,不可在此久留!随后遣使南下,前往白邑,财帛女子,皆可许诺!” “如此胆怯,焉能……” “住口!尔等好战而无谋,自以为得计,今时纵无李解,亦有云轸!吴人强势,楚人势弱耶!” 转身又是抱着象牙,躬身道,“君上,今时蔡国所占之列国疆土,无论保存几何,皆是万幸!” 言外之意,就是其余的,要是李解反过来抢过去,那就抢过去吧。 年轻的蔡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很愤怒,想要发泄怒火,但最终却没有。 他出生时因为眉间有个印记,类似一只竖眼,所以被叫做“三目”,此刻因为情绪激烈,眉头挤在一起,顿时那只“竖眼”又浮现了出来。 每每到了这个时侯,蔡国大臣们都知道,君上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以往蔡侯都会咆哮发怒,但是这一次,却让一众公卿士大夫们都是大为惊诧,因为君上居然忍了。 “羊舌肱……尔……尔放肆!” “放肆?!” 听到这话,羊舌肱抄起手中你的象牙就砸了过去,“若非尔等贪婪无谋,岂有今日之祸!尔等莫非忘记,吴蔡两国,乃是盟邦!吴国救过蔡国” 对方来不及躲避,居然被象牙砸中,“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身下的软垫都滑开了去。 羊舌肱更是怒视左右:“李解何人?草莽战士,若非吴王拔擢于‘百沙’之间,焉有其今日之威?世人皆知,李解乃吴王之忠臣,献白蛟、镇淮夷、诛姬玄、开疆土,可有跋扈傲慢于姑苏?” 双手一摊,羊舌肱一张脸已经怒到了极点,在他看来,要不是这帮傻叉没有第一时间放弃许国的利益,然后向李解伸出友谊之手,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隔着一条汝水,李解就在眼前! 这不是荒谬,什么是荒谬?! 现在许国人简直开心到不行,蔡国要是完蛋,许国哪怕不复国,估计都能开心好几天。 “君上!” 羊舌肱转身冲蔡侯怒目而视,“当断不断,必遭灾祸!君上难道要让国家社稷,亡在手上吗?!” “羊舌肱” 有老臣子受不了了,站起来冲羊舌肱吼道,“你怎敢如此说话!” “皓首匹夫,不足而论!退下!” 羊舌肱上前一步,双目圆瞪,那老臣子吓了一跳,竟是情不自禁向后退去,跌跌撞撞两下,若非有人搀扶,就要摔倒在地。 这老臣子是蔡侯的叔叔,在蔡国国内地位不低,类似“三公”,一般情况下,只有出现有人挑战君权,才会出列。 然而羊舌肱根本不给别人发难的机会,继续冲蔡侯道:“君上!李解非常人也!其贪婪如狼,凶暴如虎,唯有吴王方能压制,今时吴国震荡,诚乃危机时刻。然则须知饿虎尤为穷凶,伤虎更是极恶啊君上!” “穷凶极恶?” 蔡侯喃喃念叨着这四个字,反应过来之后,才冲羊舌肱行了一礼,“若非羊舌卿劝谏,吾必铸就大错!” 言罢,蔡侯起身,快走几步到了羊舌肱跟前,深深一拜:“吾多谢羊舌卿。” 一揖到底,绝对算是大礼。 羊舌肱见状,连忙还礼,更是双眼血红,朗声道:“君上,保全社稷为上!” “依卿之言!” 蔡侯有了决心,自然没有任何犹豫。 298 缺德 要说攻蔡这件事情,李解是打算休整过后,再直接决战来着的。 毕竟新蔡也是有名的大城,还紧邻汝水,天然条件很好。 当年楚国攻蔡,其实并不是走淮水,毕竟中间还隔着唐国和随国,往东又是大别山,从南向北攻蔡,一般就是吃屁。 楚国攻蔡的主要方向……是楚国跟中原大国互殴之后,顺便撩一下蔡国。 总之,就不是那么正经,很随便的意思。 所以这让李县长怎么办?撩蔡国的楚国老哥都这么废了,让他怎么办?高度重视蔡国的本土优势还是啥啥啥? 不存在嘛,肯定骄傲,而且也必须骄傲,拦不住哇。 他自己不飘,底下的大兵们也情不自禁要飘。 太菜了。 不过蔡国的“蔡”,发音和菜鸡“菜”,这时候还有区别的。 大概就是“嚓”这样的音。 所以李县长面对蔡国,总觉得自带bgm,我擦嘞…… “报告!” “什么事?” 躺大宅子里睡午觉的李县长两条腿正翘在春凳上,这玩意儿还是新的,没人用过,齐国商人刚卖过来的。 李县长就准备先把夏氏的那个什么“蓼城小夏姬”找过来,看看品相,要是达到了美人如玉的标准呢,就盘一下。 他就不信了,干不过陈国青蛇精,那是小青自幼受到的教育有问题。一听这个“蓼城小夏姬”,就不是那种能拎着剑砍人的,肯定温润如水,肯定特别温柔体贴。 “贾队长密件!” “贾贵?!” 李解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然后伸手从五大队大队长陈安手中夺过蜡封竹筒。 拇指一剔,去了蜡封之后,李解抖开信纸一看,愣住了:“布防图?” 新蔡卫戍部队的位置大小以及水源分布,都分门别类标注的清清楚楚,可以说相当到位了。 不过李县长有点抑郁:“这有啥用啊,蔡侯都跑了,那个废物还不如子橐蜚呢。子橐蜚好歹还正面刚,虽然刚不过。这蔡侯脚底抹油,跑得比云轸还快。” 背着手,李解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对陈安道:“陈安,我记得你是陈国人?” “禀上将军,安却为陈国人。” “对上蔡、平舆熟吗?陈蔡两国相邻,你有没有去过?” 陈安为难地摇摇头:“兄长同安,不过庶民……” 这两人之所以拔尖,跟他们的际遇也有点关系,陈奎是力夫出身,但后来因为力气大,就给人撑过伞,不是大国的贵族,而是戎国的一个村干部。 不过也多少也算是改变了陈奎的命运,耳濡目染之下,陈奎懂得了道理,也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 后来戎国大夫风徐跳出来撑李解,他也就跟着投效“义胆营”,有了以往的积累,自然抓住机遇不放松,连带着还把弟弟陈安也接到了逼阳国做事。 陈安能够升上来,跟他哥有关系,但关系不大,之所以能够混成大队长,主要是抓住了另外一个机会,别人在贵族和李解之间会犹豫,他没有。 甭管李解下达的命令多么扯淡,要杀哪个子哪个男的,陈安都会坚决执行,绝不犹豫。 他的态度最坚决,自然也就胜过了别人。 这兄弟二人,并非是靠最强的技术胜出,而是综合素质最符合李解的需要。 不过现在就尴尬了,陈安毕竟是庶民,不可能随便溜达,李解问他蔡国的事情,显然就是问道于盲。 李解倒是无所谓,陈安则是觉得没有给老大帮上忙,很惭愧。 “不熟没关系,庶民也没关系。你赶上好时候了,我准备让你公费旅旅游,去一下大一点的城市,比如上蔡。” “……” 词汇量太大,陈安没听懂老大在说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李解显然也没打算让陈安听懂。 最后陈安搞明白一件事情,原来老大的意思是,让他率领义士五大队,作为单独一个部分,在蔡国溜一圈。 “有没有信心?!” “有!” “不要恋战,不要和蔡军纠缠,不要远离友军百里。” “是!” “摸清新蔡以北环境,会有人随行五大队,凡是沟渠水源关隘渡口,都要标注出来。村邑聚落人数多寡,禽畜数量……” 李县长掰扯着手指头,虽然在逼阳国就已经教过,也强调过,但还是习惯性地再次强调。 很快陈安就明白过来,这一次他的任务,其实是公开搜集情报。 以现在蔡国部队受到惊吓的程度来看,他一个大队到处流窜,绝对不会有蔡国部队敢于野战。 而实际上,李解就算过了汝水,迎接的硬骨头,也只会是新蔡,不会是别处。 不过李县长现在很狂,飘是没飘,但狂妄一下还是可以的。 比如说定个小目标,三天休整期一过,就破了新蔡城。 破城能是个事儿吗?那能是个事儿吗?! 等陈安走了之后,李解这才飞快地重新浏览贾贵送来的情报,一边看一边摩挲着下巴:“有一套啊贾贵,这他娘的也能搞定,牛逼!蔡侯这个废物虽然走了,但还是有人留下守城,有了这张图,事半功倍啊。” 只不过刚才陈安在此,在小弟面前,肯定还是要装逼的,他上将军的面子不要吗? “厉害厉害,贾贵啊贾贵,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连大营和新蔡之间的密道都能探到,这不会是以前除了掏粪,还挖过坑?” 图纸上,新蔡左师大营和东郭之间,贾贵专门标注了这是地道,整个左师大营,和新蔡东郭表面上看互为犄角,实际上就是一个整体。 这要是攻城的时候,想着先耗死左师大营,那不是自讨苦吃? “唉,要不要缺德一点呢?把汝水挖开,淹了新蔡。” 李县长想了想,要是把新蔡给泡了,到时候得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这夏粮在即,粮食是无辜的啊。 于是李县长比划了一下汝水和新蔡之间的距离,寻思着还是看天说话。 要是明天下雨呢,就淹了新蔡。 要是明天不下雨呢,今天晚上就淹。 299 不知所谓 是夜,李解让陈奎带着四大队,以及两个大队的义从,带着点家伙,就摸到了汝水上游,渡河之后,顺流直下靠近新蔡。 至一处大埝,就有随行的“专家”开始挖坑。 没错,李县长决定当晚就放水淹了新蔡。 之所以没有选择明天,是因为他不知道明天要不要下雨。 再一个,抵达汝水之后,当地人说水位已经上涨,李解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强攻坚城,哪怕义士、义从再猛,也是要死人的。 已经连续作战多次,李解得让手下们缓缓。 先把新蔡给淹了,水先泡一阵,太阳再晒一阵,再泡一阵,再晒一阵,这年头什么墙都得垮。 通常来说要筑坝拦水,这样效果最好。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万一泡不垮新蔡,让新蔡陷入泥泞……那大概也是极好的。 至少新蔡大部队绝对没希望出来浪,李县长就能继续带着小弟们在白邑好好度假。 伴随几声轻爆,好不容易修筑出来的大埝,就出现了几个松动的口子,义士义从们挥舞着铲子,很快就给大埝松了土。 松土之后,随着水流冲刷,口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大埝的夯土层也被冲走,缺口顿时成了汝水的宣泄之地。 “队长!” “撤!” 顺流直下,择地再炸。 一晚上摸了三十来个地方,连炸带挖,一百多个口子,大大小小的起作用的能有几个也不知道,但可以确保汝水没必要再绕远路。 排水口过弯,它不轻轻松松就到新蔡了吗? 陈奎带着人返回汝水之南,连夜向李解报告了行动状况。 “开了口子?” “即便蔡国反应过来,一时也不能堵住缺口,我等开凿缺口数量极多。” “好!效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可以睡个好觉了。带孩儿们去休息吧。” “是!” 陈奎正要离开,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水淹新蔡,新蔡驻军本就不愿外出野战,这……” “你是不是想说多此一举?” “……” 显然陈奎不敢这么说,不过看他好奇,李县长还是笑道:“蔡侯能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头不铁啊。可是我们都知道,这蔡侯都头铁好几个月了,他突然不头铁,这要是没有人劝说,能行?” 见陈奎若有所思,李县长又接着道:“蔡侯跑路,留下来守城的,必定是个能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劝说蔡侯离开新蔡的能人。这种人,你敢说不敢偷我们一把鸡?” 李县长拍了拍陈奎的肩膀:“子橐蜚这么蠢,可偏偏还出了戴举这么个忠臣良将。你敢说宋侯这个废物,手中就没有一两个低配宋国‘劲草’?” “……” 听罢老大的话,陈奎心悦诚服,冲李解行了一礼。 如果新蔡真有能人驻扎,那他们兵力稀少,要是再分兵,搞不好新蔡驻军,真的会抓住机会来一个狠的。 这种概率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敢劝说老板先走,然后自己留下来加班的员工,这种人……肯定加班工资不少。 而此时,汝水正在漫溢倾泻,速度并不算快,但足够让人湿一下脚了。 陈奎破开的口子数量极多,等于把新蔡围了一遍,只不过大概率把农田给淹了,想要把新蔡给弄垮,陈奎觉得没戏。 不过有戏没戏,第二天一早的新蔡城内,水挺多的。 “上大夫!大事不好” 伴随着一阵急切的喊叫,羊舌肱从官舍中出来,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出来之后,就看到周围一阵吵闹,人心惶惶的感觉。 “为何城中如此喧哗!” “上大夫,吴人开掘汝水大埝,如今三面决口,新蔡城外,一片泽国!” “啊?!” 羊舌肱脸色一变,连忙道,“前去城墙” 马车咣当咣当朝着南城城墙而去,一路上,车轮都是子啊甩水,城内水并不深,连没脚都谈不上。 但是,这会影响人的生活,潮湿会让柴禾无法轻易燃烧,干净用水会成为难题,甚至人畜粪尿的排泄,也会污染周围。 眉头紧皱的羊舌肱脸色铁青,他想到了吴人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这么毒。 “好一个吴国李解!” 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李解血肉的羊舌肱目光坚定,“吾必于新蔡共存亡!” 立了誓言,羊舌肱也不顾的地面潮湿,踩着木屐就上了城头。 手按城墙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农田也被淹了,尽管水不深,但非常恶心,因为夏粮收割在即,紧挨着汝水的,是一批新麦和新稻。 麦的数量不多,主要是给牲口准备的,但是新稻是一批早稻,饱满成熟的稻穗,再有几天脱粒,就是最好的新米。 “组织国人,抢收!” “上大夫,一片泽国,如何抢收?!” “拖拽舟船即可。” 顿了顿,羊舌肱又道,“旧年宋国冰天雪地进攻逼阳,吴国李解,便用此法破阵。今时我等用彼之法,有何不可?” “嗨!” 属下们原本不觉得可以,但现在一听是吴国猛男的法子,还必须管用啊。 不管用,他能是吴国擎天柱?! 然而吴国擎天柱现在就没关心新蔡到底被淹到什么程度,反正他只是组织部队休假,虽然远远地布置了几个哨所,但也是为了方便陈安带队流窜,伺机看看有没有头铁的部队前来援救新蔡。 只要新蔡一直被水泡着,陈安的队伍,就能恣意妄为,在野外随便查探。 有了更详细的地理环境数据,李县长寻思着这蔡国就算是有忠臣,哪怕你就是出第二个戴举吧,你能跑得掉? 淡定的李县长正大马金刀地斜在椅子上,手中还攥着两只本地桃子,一边啃一边盯着眼前的一排人。 大太阳底下,跪着一片夏氏成员。 嗤! 猛地一口,汁水横飞,又是一颗肥厚丰满的桃子,又甜又好吃。 吃着桃子,李县长盯着缺口好一会儿,突然有点儿想念陈国青蛇精的。 但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站不起来,腿好软,顿时哆嗦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吃桃子,继续盯着跪在地上晒太阳的夏氏成员。 “没想到吧,傻眼了吧,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联络云轸,还想着坑老子一把,你说你们是不是智障?坑老子……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说罢,李解又啃了一口桃子,舔了舔汁水,站起身来的李解一边走一边拒绝,走到跪在最前面的老头儿面前:“呸!” 吐了老头儿一脸的渣滓。 啪! 一巴掌闪过去,直接将老头儿扇的满嘴是血。 “焉能折辱至斯” 有个青年猛地站了起来,怒吼道,“士可杀……” “杀了。” 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李解抬手指了指站起来的青年,话音刚落,陈奎跨步拔剑,剑出鞘,头落地。 血水喷射而出。 “啊” 周围有妇孺瞬间因为恐惧而惊叫起来,然而李解面不改色,淡然道:“把尸首拖走。” “是!” 两个义士出列,一人拎着头颅,一人拖拽无头尸体的双脚,干燥的地面,瞬间湿润起来,只是血水很快晕染干涸,最后变成暗红色,乃至发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李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瑟瑟发抖的老头儿,背着手看着前方的瓦楞廊檐:“就你们这种首鼠两端的废物投机客,还想复国?真是笑话。” 妇女们的抽泣声很压抑,她们完全不敢放声痛哭,唯恐李解这个大魔头狂性大发把她们全部杀了。 就像当着云轸的面,把云轸的亲信挨个剁了脑袋一样。 “你们以为抱住了云轸这个老匹夫的大腿?没想到这个老匹夫为了活命,转手就把你们给卖了吧?” 冷笑一声,李解蹲在地上,一把抓住老头儿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仿佛都要拎起来一样,李解很奇怪地打量着他:“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机灵呢?明明蓼国就是楚国灭了的,结果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找楚人帮忙,然后给你们复国?你们平时不吃饭的吧?” 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李解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谁知道‘蓼城小夏姬’在哪儿?” “说出来,大家就还是朋友,我可以保证……” 听到“蓼城小夏姬”的时候,这群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有几个青年蠢蠢欲动,但是看着老者,却又没有冒头。 “呵,给你们机会,你们把握不住……” “妾知少莲何在,上将军若是……” “讲。” 李解没有看说话的妇女,但是余光也能发现,她死死地搂着自己的孩子,是个少年,或许七八岁,或许十二三岁,总之,不是很大的孩子。 孩子浑身发抖,完全不敢看李解,躲藏在母亲的怀抱中,唯恐被李解盯着。 “少莲在井窟中!” 李解歪着头,很意外,然后又笑了:“我说,你们夏氏尽弄些这种骚操作是为什么?真是不知所谓。还不带路!” 那女子愣,前面的话没听懂,但这句“还不带路”还是听懂了,连忙行礼之后搂着孩子站了起来。 “妇人” 有人大怒,顿时要喝骂,却见李解眼睛微微一眯:“看来,老子的威慑力,还是不够,凶名不够,连蓼城一个氏族都吓不住啊。这年头,难道真的只有顶着个‘人屠’之名,才能给小儿止哭?” 妇人没有理会那些男人,径自道:“上将军,随妾来便是。” 李解跟了上去,慢条斯理地问道:“小妇人为何只带一子?” “夏氏无良人,有子即可!”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这态度让李解很惊诧,寻思着这又是哪一出? 要儿子不要老公? 300 友人帐 不同的家族会有不同的行事风格,夏氏渴望复国,但以蓼国为姓氏的廖氏,坚决度却没有那么高。 能够复国最好,不能复国,在蓼城一亩三分地苟活求存,也行。 为了保住儿子,不要老公和夏氏家族的妇人,就是出身廖氏的女良人。 她吐槽夏氏无良人,纯粹是觉得这家男人全疯了,为了复国,居然要把整个家族都搭上。 小妇人感觉自己和儿子都能活下来之后,牙关紧咬,从牙齿缝中蹦出来一句话:“今时岂有蓼人思蓼国?” 看得很透啊。 李县长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很坚强,而且够硬,于是道:“汝虽妇人,却知进退。蓼国非蓼人所有,蓼国贵种私有。今时蓼城为楚人吴人所有,同蓼人何干?” 言罢,李解正色道:“李某于阴乡置有女兵,号曰‘柳营’,今见小妇人,心有所感,欲设淮中‘柳营’,汝可愿服事于李某,为淮中‘柳营’之大夫?!” 总之一句话,待遇从优,五险一金肯定是有的。 廖氏妇人一愣,手指交叠,将孩子箍在怀中,有些忐忑但又大胆地看着李解:“不知上将军……如何处置夏氏?” “汝为大夫,便交由汝处置。” “当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唔……” 妇人怀里的小孩情不自禁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接还挺顺,看来平日里有人专门教导。 李解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啊,这蓼城人民群众,对他李某人还是挺尊重的嘛。 阔以、阔以。 “哈哈哈哈哈哈……” 很是快活的李解手一伸,道,“取一枚郢爰。” “是!” 亲卫上前,每个亲卫除了要砍人之外,都有自己夹带的东西。除了揣着打赏用的亲卫,还有揣着笔墨的,总之,就是李县长行走的仓库。 一枚楚国郢爰拿了出来,黄澄澄金灿灿的,极为抢眼。 “今江阴李解,赠汝黄金一枚。” 那小孩眨了眨眼,抬头看着母亲,夏廖氏显然也愣住了,她完全没看懂李解的操作。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顺着这位上将军,母子就能活。 于是小妇人点点头,那小孩这才从母亲怀抱中走出来,先是冲李解行了一礼:“长者所赐,不敢推辞。蓼城目,谢过上将军。” “蓼城目?” 李县长一愣,这啥名字?不过他已经不算文盲了,突然反应过来,“噢,你叫夏目啊。你的友人帐呢?” “???????” 一脸懵逼的小孩愣住了,这位凶神恶煞的上将军,现在看上去还挺和蔼可亲的。 李县长又招了招手:“纸笔。” “是!” 从另外一位亲卫手中拿过纸笔,炭笔刷刷几下,写下李某人的大名:“今后你在淮中行走,有人为难,报我名字!” 双手接过李解递过来的纸张,蓼城目和夏廖氏都是一愣,本以为是白绢,没想到不是,而李解写的字……不认识。 “还不谢过上将军!” “目,谢过上将军。” “不用客气,缘分呐,刚淹了新蔡,就想着好好地整理整理这阵子的收获。没想到就冒出来你们这对母子,很好,很好啊。李某手头最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才啊,尤其是识时务,知进退。” 李县长看着前方,也不管这对母子有没有听懂,“李某就是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跟着李某,有肉吃,懂?” 毫无疑问,他们不懂。 不过李县长无所谓,搓着手,眼睛放着光:“赶紧带路,那个什么‘蓼城小夏姬’,我倒是要看看,他娘的得好到什么程度,居然硬挺着不贡献出来。老子不比云轸那个老匹夫帅?嗯……没有。可老子虽然长得丑,老子兵强马壮啊。有道是,天子……这是屁话,当我没放,带路,带路!” “……” “……” 夏廖氏再度情不自禁地搂住了蓼城目,她觉得这个上将军,感觉怪怪的。 仿佛痴人,仿佛癫子,总之,不正常。 可看看前后左右的义士、义从,这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夏廖氏完全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愿意追随李解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夏廖氏也知道,李解在逼阳国还有大军。 比眼前这些义士、义从更凶悍更严整的,是逼阳之战打出威风来的鳄人、勇夫。 李解打下州来的时候,蓼城就开始流传“扬子鳄”的传说,因为李县长的鳄人就是扬子江两岸生存的“野人”,所以诨号“扬子鳄”。 然后李解打下蓼城之后,就严禁有人再用这样的称号来表示鳄人的勇猛。 扬子鳄……那能是勇猛的代名词吗? 扬子鳄除了天天开黑吃鸡,它还会啥? 白天藏得严严实实,一到晚上,就趁着夜黑风高,跑去偷鸡吃,跟黄鼠狼有啥区别? 你倒是偷只狗呢,可它打不过狗。 一路前行,夏廖氏带路还挺快,李县长哼着小曲儿,寻思着这一回,要从“蓼城小夏姬”身上找回久违的尊严。 陈国小青蛇……太缠人了,太可怕了。 李县长寻思着要是继续盘玉,大概率会成为冢中枯骨。 “他妈的,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谁说的?太他妈精辟了!” 不过没办法,为了兴趣爱好,要贯彻自己的理念和意志。就像李县长还在纺织学院厮混的时候,他有个同学特别喜欢玩游戏,于是就天天肝,连续两年住在网吧。等到他离开网吧的时候,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回学校的路。 两年,街景建筑变化太大了。 爱好游戏,就应该肝到底。 李县长同样有一个爱好,那肯定也会干到底。 虽死无悔。 死了都要干! 白邑规模广大,不过贫贱富贵的住宅区别依然明显,豪宅庭院之间,夏廖氏领着李解一行人到了一处院落。 进门之后,李解打量了一下,这是昨天查封的产业,现在归他了,不过没有进来看过。 现在一看,嚯,主人家很会布置啊。 亭台楼阁俱全,假山池水被松竹遮掩,临池一侧,还有一棵巨大的歪脖子香樟树,树下垂着一架秋千,看到这个秋千,李县长就想起了陈国小青蛇,想起了陈国小青蛇,他就腿软,然后道:“去,把那物事砍了。” “是!” 回廊曲折,道路通幽,富贵人家过日子有点儿意思啊。 哪怕是回廊两侧的窗棱,居然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这楚国人有病吧,在前线修这样的豪宅,不怕楚王砍人吗?” 虽然没听懂李解在吐槽什么,不过夏廖氏还是斗胆回道:“禀上将军,白邑本是白公封地。” “然后呢?” “……” 夏廖氏懵了,在她看来,都提到白公了,还用问吗?白公是楚王最依仗的重臣,堪比“三公”,不,就是“三公”啊。 原本夏廖氏还想解释一下白公乃是楚国先王之孙,地位特殊,又屡立奇功。结果一看李解这副诡异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李县长也是无所谓:“这什么白公黑公的,挺会享受啊。不过还不是便宜老子了?” 正说话呢,却见一个传令兵被亲卫领着过来,李解见状,顿时道:“何事?” “禀上将军,蒋国大夫……” “不见。” “是!” 传令兵起身离开,没有废话。 “神经病,阿猫阿狗也来凑热闹。” 李县长骂骂咧咧之间,又道,“那小妞被关哪儿了?之前不是说在井窟中吗?这地方亭台楼阁假山池水的,井窟不会是潮湿阴暗吧。” “禀上将军,虽言‘井窟’,实则地室。” “卧槽……有点儿意思,感情除了地面建筑,这还有地下空间啊。” 忽地,李县长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可以玩那个什么地下室play了?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301 这个同行很厉害 地下室的规模不小,李解跟着夏廖氏下去的时候发现,通道两侧的墙壁,居然是石料垒砌,这工程量也相当惊人。 “这他妈也不像是度假村啊……这白公是要干啥啊?” 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看着就像是人防工程,可这年头,是有保护伞公司呢还是有核弹头啊。 “这白公是要防丧尸的吧,修成这个鸟样。” 正吐槽呢,夏目小声地接了一句:“白公之乱,上将军不曾听说?” “白公之乱?啥意思?是这个白公造过反?” 愣了一下,李县长顿时一个激灵:“这白公还活着吗?” “……” “……” 别说夏廖氏了,夏目自己都身躯颤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上将军好不正常。 “怎么这副眼神,我乡下人,没听说过很正常吧。” 李县长不以为意,然后洗耳恭听模样。 见李解不似作伪,夏廖氏这才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白公之乱”,说了老半天,李县长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这个白公,是个大功臣,后来造反,死了。 “修这么些个宅子,用这料子……肯定不能是忠臣啊。你说前任楚王似不似撒?” “……” “……” 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个上将军的不正常,夏廖氏心头有些害怕,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微妙的决定,可能会让自己和儿子保全,但也可能会走向一条疯狂的道路。 “上将军,便是此处。” 夏廖氏指了指一处门户,李解脑海中估算了一下位置,这地下室的正上方,应该是一块平地,而且似乎是某一个房间。 这么说起来,设计者一开始可能并非是挖掘改造,而是直接挖了基坑,想修了地下室,再在上面盖房子。 所谓“井窟”,才是真正的一层,而上方的地表建筑,其实是二楼。 “有点想法,能用到这么多石料,梁柱间距也很合理,甚至还有石拱。这个工头我很想认识一下。” 言罢,李解问夏廖氏,“此地营造主事之人,是何方神圣?” 夏廖氏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李解会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却没想到,他居然在打听谁主持了这个“井窟”的修建。 “公输氏。” “卧槽鲁班?” 提到公输氏,李县长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鲁班,做工头那会儿,“鲁班奖”跟他是没啥关系的,但不妨碍羡慕啊。 “鲁班?” 夏廖氏摇摇头,“非是鲁人,乃是许人。” “厉害了这个家伙,这种跨度的石拱,很了不起。尽管不如赵州桥,但也非常了不起了。” 一人宽的石拱,也就是垒砌化粪池的水平。大跨度石拱对工程设计和数学要求非常高,同时还得有极为惊人的施工能力。 在没有机械化设备的时候,得开动脑筋来通过巧妙的办法,去实现工程意图。 这样的石拱,李县长穿越以来,就在姑苏王宫那边见到过,还他妈的是个坟。 鬼知道当时为什么去见老妖怪,还要看一看坟,拜一拜啥的。 “此人可还活着?” “……” “……” 见夏廖氏已经彻底无语了,李县长顿时哈哈一笑,“也是,肯定死了。” 都他妈不知道多少年了,这要是还活着,那也挺能活的。 怎么地也算是个人瑞了吧。 “可有后人传承?” “此事不知,云轸氏或是知晓。” “云轸那个老匹夫,怂得很,到时候找他问问看。” 说罢,李解看着大门,一脚踹开:“美人儿,大爷找你来玩啦!” 房间内有着淡淡的香气,不等李解命令,左右亲卫先行护持在前。虽然不如鳄人和勇夫,但现在气势却是相当的凶悍,义士已经有了“杀气”,尽管他们自己没感觉。 入内,李解也不是没想过会不会“蓼城小夏姬”跑了,结果进去一看,有个梳着中分髻的小姑娘,正坐在中央,像是等候已久。 “噢?看来这地下,是有办法听到外界动静的。我想想看,应该是管道?” 李解背着手,没有去看低头正坐的小姑娘,而是查看了一下房间,发现在墙壁的中央,有一条铜制管道,顿时大为赞叹:“有钱任性啊,老妖怪那王宫盖得那么大,也没见几个铜物件。这楚国一个造反大哥,就能这么铺张浪费,难怪楚国苟得起,底子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不是一个级别的。” 由不得李解不感慨,一个白邑而已,就算是前进基地,就算是军事基地,可他娘的又不是楚国腹地,也不是什么核心区。 一个封疆大佬,比老妖怪还要懂得享受,而且不是懂,是有实力去享受,足以看到楚国的底蕴。 这种底蕴,就是国力啊。 李县长甚至觉得,楚国要是把青铜收集起来,直接盖个“埃菲尔……铜塔”,估计能把中原列国吓尿。 打什么打,打个鸡儿。 就是楚国运气有点矬,这时候的吴国,动不动就爆发一下,盖个铜塔……估摸着也是被老妖怪拿去当背景图,拍个照打个卡,表示来郢都旅过游,o**k! “抬起头来。” 李解绕了一圈,发现这里房间数量其实不少,但显然这个小姑娘使用的范围并不大,就这么一间。 再大也没啥意义,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或许她的父兄跟她说过,很快夏氏就没问题了,早晚会接她出来。 不过很显然,这次来的不是父兄。 娇躯在颤抖的小姑娘微微抬头,她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眼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刷子,又长又弯,皮肤极为白皙,此刻因为害怕,眼泪在眼角挂着,时不时地滴落一颗,顺着光滑且柔嫩的脸蛋,滑下下巴。 李解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绝色,如此美人,居然想着送给云轸,夏氏真该灭绝啊。” 一言既出,夏廖氏立刻跪倒在地,连忙喊道:“上将军答应过妾,夏氏交由妾来处置!”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解转头看着夏廖氏,眼神很是玩味,“还是舍不得丈夫吧。” 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李解淡然道:“李某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我只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否则,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结果哭哭啼啼的,别人还以为是我李某人去世了呢。” “……” “……” 虽然没听懂很多东西,但“去世”两个字,还是听懂了。 夏廖氏攥着夏目的手,紧紧地,很用力,甚至让夏目痛的轻哼了一声。 李解冷眼扫了一眼:“都出去。” “是!” 亲卫们先是查探了几个房间,确定没问题之后,立刻带着夏廖氏和夏目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李解这才一把将还正坐在地的“蓼城小夏姬”抱了起来,凑近了打量一番,然后道:“你这长相……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十三姨的高尔夫球。” “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 离开地下室的夏目一脸忐忑,小声地问了一声母亲:“阿母,上将军会绝我夏氏么?” “不……不会。” 夏廖氏浑身发抖,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李解,他真的就是个痴人、癫子,根本无法用常理去判断。 “上将军会如何对待阿姊?” “不……不知。” 夏廖氏说罢,紧紧地搂着儿子,心中只是更加坚定要活下来! 302 硬挺 打了几天高尔夫球,一开始“蓼城小夏姬”还挺伤心难过来着,各种倔强中带着委屈,然而就打了几天,几天之后,李县长从地下室摸出来的时候,皮肤黝黑的他,连亲卫都看得出来,老大最近黑眼圈有点重。 “不对劲,不对劲啊,这不科学啊,这不合理啊!” 怀疑人生的李县长感觉打高尔夫球比盘玉还累,是真的累…… “他妈的这妞不会是天生的性成瘾吧?卧槽……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赶紧撤。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盘玉也就是两股战战,打高尔夫球……灵魂出窍,各种意义上的。 “上将军?” 见李解脚步虚浮脸色发黑,陈奎上前就要搀扶李解。 “搀什么搀?我很虚吗?” 走了两步,腰有点酸,猛地顿了一下,要不是一把拉住了陈奎,李县长就要撞柱子上了。 “扶我一下……” “……” “……” 一时无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慢条斯理地到了大厅,李解这才召唤了各大队的大队长。 “新蔡淹得怎么样了?” “新蔡守羊舌肱很是了得,陆上垒坝,排水抢险,多有高低人家被强行征用,如今衣食住行,新蔡倒是安稳。” “不可能!” 李解眉头紧锁,“就现在的技术条件,羊舌肱除非是龙王投胎,否则他没可能摆平水患。你们查探到的范围,是哪里?” “新蔡高地。” “那就是障眼法,故意给你们看的。这个羊舌肱,是想让咱们打消念头,赶紧撤兵。” 几个大队长都是一愣,从新蔡外围观察,整个新蔡的确看上去岿然不动井井有条,甚至还有人在城头唱歌嬉戏。 不过李解很清楚,自己的一双眼睛,骗起自己来,那是比谁都厉害。 当年他接过一活儿,就是给人做简易防洪墙,那是什么技术手段?水势稍微大一点,直接崩得跟狗一样。 而且哪怕层层围堵排涝,吃饭依然成了大问题,冷锅冷灶随处可见,这还是打火机酒精喷枪很容易到手的地方呢。 羊舌肱他是神仙,他能颠倒乾坤? 李解完全不信。 一只手敲着腿,一只手揉着腰,李解思忖了一会儿,看着几个大队长:“贾贵和沙哼,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贾队长只是报了平安。” “嗯。” 李解点点头,如果只是报平安,说明贾贵和沙哼也没有太大的活动范围,最多就是弄个两条船。 从贾贵传递过来的情报看,羊舌肱确实有点想法,他用陆地行舟的法子,抢收了一批粮食。 李解也没拦着,让羊舌肱去抢收,舟船在汝水游弋,彻底封死新蔡可以逃窜的路线。 然后每天就派出弓弩手,往新蔡城内射箭,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劝降书。 他没指望羊舌肱投降,而是给新蔡城内的其它势力一个信号。 那就是你们是有选择的,可以选择投降啊。 羊舌肱要做蔡侯的忠臣,让他去做啊,李某人既然今天可以挖开汝水,明天就不能挖你们祖坟? 至于新蔡城,李县长就是整个都要。 他也不急,反正新蔡留存了大量民力,慢慢耗呗。 此时他正处于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上,一是楚国想要反扑,就得从本土重新筹措作战经费,因为白邑在淮水之北,楚国要过来,首先就得把大别山西北通道给清空。 二是整个淮上地区,已经没有比李解更庞大的武装力量,此刻给白邑加强防御工事的苦力,是一万六七千的蔡人,都是之前姜文姜武大破蔡军之后的战果。 这些蔡人也不傻,既然“义军”不杀人,还管吃管住,那就有吃有住呗。 至于干活……给谁干活不是干活? 他们并没有说要给蔡国尽忠的意思,相较蔡国那种徭役,反而李解这边待遇还要更好一些。 “上将军,可是要破新蔡?” “不急。” 李解摆摆手,他要等的事情很多,除了羊舌肱耗不起之后发急之外,还有楚国的反应。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揣着王命密诏,这可老牛逼了,他得把功劳捞得大大的多多的,这样回姑苏,才能毫无压力地做“董太师”啊。 不过现在“董太师”可能有点矬,但是“曹丞相”还是有希望的。 就看姑苏那边,又有什么托付。 李县长寻思着,老妖怪对他还挺依仗的,他一个草莽出身的野人,居然成为了唯一一个受到重托的外臣……他李某人,骄傲。 “再休整数日,先攻破息城。” “是!” 现如今因为蔡侯巡视平舆和上蔡的缘故,蔡国的主力部队,逐渐撤出了汝水和淮水的冲积平原。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息国。 息、蔡两国本来是没有仇的,但因为掺和了攻蔡的乞丐版“正义联盟”,加上息国精锐又出了国,楚国又因为内乱,就形成了短暂的单挑局面。 没有主力精锐,而蔡国又来势汹汹,息侯索性就降了,此刻就跟着蔡侯吃屁呢。 而李解的到来,原本让息侯挺高兴的,结果随着蔡侯的跑路,加上李解率领的“义军”,居然没有一家淮上诸侯的部队,结果如何,用马眼想都知道。 这他妈就是黑吃黑啊。 而且李县长还有礼,本大爷这次过来,又不是代表息国收复失地的,老子干死蔡国部队,恰好是在息城,跟你们息国有什么关系? 我这是从蔡国手里搞来的战利品,你说这是你息国的故土,你喊它一声,你看它答应吗? 实际上羊舌肱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使者,就是准备南下吐出到手的肥肉,李解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此刻占的土地越多,遭受李解反杀的概率也就越大。 只是让羊舌肱万万没想到,李解居然如此“穷凶极恶”,一言不合就挖河放水,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更让羊舌肱痛心的是,明明自己这一方打算谈判认怂,可他娘的使者出不去啊。 有心匀一条船出来,前拉后推的,怎么地也能下水,可汝水之上,李解的舟船每天就是射箭,搞得人心惶惶,羊舌肱琢磨这怕不是李解打算把使者射死,直接绝了谈判的念想。 一看局面如此,羊舌肱一不做二不休,也硬气了起来,先顶着,等到前往上蔡的蔡侯派出使者,从列国求来援军,再做打算。 他也不信这个邪了,你李解再牛逼,晋、卫、郑、秦、楚等等等等,一起来围殴,你他娘的不跑? 羊舌肱赌的就是列强哪怕这时候再虚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国进一步做大。 都知道吴王勾陈快要不行了,这时候玩一出“退吴兵”,岂不是让人看到他们面对吴王勾陈的英雄气概? 这绝对是加分项啊。 虽然李解这个江阴子档次低了点,可战果战绩辉煌啊,迫退李解,正好可以狂吹一通,往迫退吴王这个方向上吹,反正吴人也办法到国际上互喷。 一句“吴地之言,有类鸟语”,就可以捂住耳朵当听不懂。 国际宣传,一靠吹,二靠黑。 羊舌肱不敢说深谙此道,但他懂人性,现在吴晋会盟等同失败,晋国不可能还会跟吴国玩亲密无间。 正好找个借口,跟吴国翻脸拉倒。 而李解,就是最好的借口。 303 角色扮演 在白邑进行休整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甄别敌我,谁是死硬份子,谁是墙头草两边倒,谁是软骨头,“义胆营”也算是熟练工,老本行了。 放水给新蔡人民群众消消暑,也是有自己给自己放假,然后抽空搞一搞社区团建的意思。 “新秀大通铺,可是打散列国之众?” “禀上将军,多是相互牵制,楚人蔡人混编。绩优者,提拔为班组长。又以小国之人为工段长,小国之人为了自保,只得为‘义军’卖命,监督蔡人楚人,尤为坚决。” “嗯,你们这个套路,也算是熟练了,很好。” 李县长现在很满意,照着这个状况下去,白邑固若金汤不敢说,只要今年的秋粮到手,就算列国大军压境,把白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挺上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一年半载,李县长就是用牛车,也能玩个千里驰援。 “疫病预防如何?” “效仿逼阳故智,违反行为准则,自有惩罚。” “很好。不要怕他们作反,就算有抱怨,也让他们抱怨。” “是!” 卫生管理没有别的好办法,哪怕是受过高等教育,紧靠个人道德的自我约束,也是没啥乱用。 最好的方法,就是罚款。 李县长当年还在流窜捞钱那会儿,当时罚款权力还比较模糊的时候,争创卫生文明城市的县市,谁要是朝中没人,还想着温和怀柔,那就继续努力下次再会。 朝中没人,土鳖县市只有咬牙硬上,敢于罚款,大胆罚款,不惜一切代价,一个烟头就弄它个五块十块的,既创收,又立刻改善风气,效果不要太好。 等到后来市民意识逐渐崛起,李县长流窜的新兴城市,想要弄个好牌子,基本全靠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到了这时候,哪家还没有朝中大员照拂不是? 公对公,宣传口的嘴炮在老百姓看来,那不就是擦屁股纸么。 你只管宣传公众场合不要吸烟,我吐口痰再看你继续说。 he……tui! 再抽一根压压惊。 有鉴于此,李县长当然要学习成熟的宝贵经验啦。 反正他又不用跟这帮土著讲人权,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打,敢反抗就杀。 谁会为了因为管理随地大小便就“匹夫一怒”啊,还不是得忍着。 战俘营中卫生只要上来,就不容易出疫病,非正常减员就很少,总的可用劳力,也就更多。 要是跟楚国一样瞎鸡儿操作,一万俘虏最后还剩个三五千,那就是昊天保佑,要不玄鸟保佑,实在不行炎帝保佑也行。 管理战俘是个数学问题,配给制之下,吃多少怎么吃,吃了死不死,反应在小本本上,就是一个个数字。 当初李县长在一阵冷嘲热讽中,淡定地推广“义胆营”先进模式,为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没错,他李某人是没人才,也没几个正常国家的人才会来投奔他。 不过没关系啊,自己培养,这是个事儿吗? 筛选人才太简单了,想筛选听话的,不听话的滚去做苦力,要不卖给国内山头做奴隶,实在是太有自我意识的……杀掉。 有听话的,再筛选学习能力强的,忠诚度高的,剩下的,就拿去打地基,需要出去争抢地盘的时候,在一旁大喊六六六的主力,就是他们。 质量高低且先不说,数量上来之后,总能筛选出极为出色甚至惊艳的人物。 典型就是沙东,要是他投错胎,以他的资质,成为列国公子之一,绝对是惊才绝艳。 可惜投错胎,万幸投错胎。 至于哼哈二将、东南西北,那也是数十万“百沙”野人之中,最后脱颖而出的。 当李解一通莽之后,总体而言,手头可用之人,还是有的,列国那些个士大夫,爱来不来的,不来他就打过去,灭国绝祀,看你还继续装逼。 讲白了,李县长现在的状态,他能争取的阶层,最多就是“士”,而且还是落魄士人。能够被他大量吸收的,只有野人,以及少部分的国人。 而这少部分的国人,还是因为商业活动,尤其是能够通过和江阴邑互市来赚取差价的国人。 透过云山雾罩的阶级壁垒,不难看出,像李县长这样的小叼丝,指望靠着自己发达的胸大肌,就能吸引列国女神,可能性几乎为零。 好不容易有公子巴这种倒霉蛋,那也是因为他长得丑,本身就很落魄。 凡是看好李县长的贵族,无一例外,都是跟着李县长才能赚取丰厚回报的那一拨。 他们在旧有的体制中,纯粹就是竞争失败者,唯有利用更强的外力,以暴力手段为契机,打破旧有格局,才能迎来蜕变。 至于这个过程中,李县长到底会不会作妖作法,他们其实也没底。 毕竟,与虎谋皮,通常情况是搞不来皮的,只会给猛虎加餐。 淮上列国沦落成****,并不仅仅是他们短视或者惜命,面对李解时候的各种不适应,遇上一个变数,直接改天换地。 任你千万种算计,你老家都被偷了,你玩个鸟? “粮食收集的如何?” 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工地上的状况,暂时没啥大问题,也没人逃跑,就算要逃也逃不了多远。 四周都是牵马行走的游哨,敢跑就追上一矛戳死。 “这几日都是编组楚人抢收夏粮,新蔡东西及息城以东田地,收获颇丰。” “息城那边抢收成果如何?” “百石船,三日装了十二艘。” “三个大队,一旬的消耗?” “义从用度,大约如此。义士肉食多,足用一月。” “预计息城能装多少船?” “四千!” 说到这里,汇报工作的陈奎目光闪烁,“上将军,息城此刻只有蔡军六七千,因北路断绝,此刻正欲弃城逃窜。不过,这几日大军按兵不动,只是编组楚人抢收夏粮,蔡人还未逃跑。” “你的建议是什么。” “属下以为,可以遣使入息城,就言我军只求粮秣。” “蔡人能信?” “蔡人必不信,不过,不信也要信。” 陈奎抱拳道,“上将军,大军压境,本就敌强我弱,如今蔡人连人数都不如外敌,其必军心大乱。心乱则行不明,息城必为蔡人所祸!” 条理清晰,推断合理,陈奎的判断,就是息城的蔡国部队,一定会逃跑,但是逃跑之前,肯定会捞一把。 怎么捞? 抢劫呗。 而“义军”需要抢劫什么财物吗? 李解这边的高层都很清楚,财物这种东西,远没有人口、粮食甚至武器装备来得重要。 有了后者,什么财物抢不到? 此刻“义军”按兵不动,攻蔡行动也已经开始,尽管只是挖了汝水给新蔡人民群众消消暑降降温,但在列国看来,这就是动手了。 只不过李解是打算虚晃一枪,先把蔡国伸出去的爪子斩断,自己先美美地大餐一顿,把淮上列国给蹂躏一番。 理由充分,动机强烈,还有绝对的实力,不过显然陈奎想得更多。 与其玩“黑吃黑”角色扮演,不如假装真英雄真汉子,现在息城就是落在蔡国这个歹徒手中的嫩妹子,而“义军”,就是路过的……另外一个歹徒。 不过这个歹徒,却大吼一声“放开那个女孩!”,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在那一瞬间,肯定会觉得有点小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总算还是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豪杰。 “你觉得息城蔡军,多久能动手劫掠息城?” “快则三五日。” “三五日……” 李解看着前方,“三五日,说不定蔡侯已经从郑国求援成功,而楚国也很有可能集结了兵力赶往大别山。别忘了,楚国斗氏柏举这一支,可是死了一个精英在淮中城下。就算楚国不想折腾,斗氏自己,也是要报复回来的。” 听到李解的话,陈奎一时错愕,正要放弃,却听李解道:“给你两天时间,成就成,不成就攻城。” “是!” 陈奎大喜,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304 斗氏好战 淮上乱战的消息传回大国核心决策圈,其实不会很快,根据李解的判断,像吴国这样十分重视骑传、舟传的新兴霸主,通传全国,也要一旬时间,也就是十天左右。 而吴国的势力范围,远没有楚国来得那么广大。 同时吴国的地理复杂程度,也没有楚国那么夸张。 以进出淮河流域为例,因为云梦泽和大别山的缘故,楚国反而从北方领土出发,前往淮水,要比从郢都出发快得多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楚国在淮水两岸,多是据点型的军事基地,并没有真正长久经营的痕迹。 无非是想着时机成熟,再从本土平推,达到以点带面的效果。 运气好,那就是一波横扫。 运气不好,碰上吴国崛起这种未知状况,那就是损失惨重。 此刻,在大别山以南,柏举城邑之内,前来作客的那处大夫已经快疯了。 同为斗氏一脉,那处大夫这一支是权邑的地头蛇,主要靠郢都和汉水吃饭,在中央很有影响力。 而柏举则是军方大佬更多一点,斗氏好战之徒,大多都出自柏举斗氏这一支。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近几年柏举最引以为傲的后起之秀斗士,居然在收复州来城之战中战死?! 但这不是那处大夫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州来城丢了?! “吴蛮李解犯我大楚疆土,杀我斗氏子弟,此仇,不可不报” 咆哮不止的,是柏举斗氏的“武斗派”领袖之一,曾经拱卫过楚王的斗师。先王最惨的时候,吴王勾陈的战车,相距只有二十步。 一箭,就能改变很多事情的距离。 可惜当时太过紧急,年轻的斗师根本没有反杀勾陈的想法,而是毫不犹豫地贴身保护先王。 为此,身负六箭的斗师,当年差点直接战死。 但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被人称作“负箭国士”,先王对斗师自然是极为感激,大别山的广大地区,基本上都是斗氏的猎场。 云轸这个州来大夫,想要在淮水站稳脚跟,就得获得斗氏的支持,所以每年州来城的收入,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给斗氏的保护费。 现在柏举斗氏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损失了精英子弟的羞辱,还有州来城这个淮水大城的收入。 想要维持“武斗派”的大嗓门,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州来城的特殊性在于,它还是非常重要的贸易中转站,可以通过和淮夷以及灭亡的淮夷国家后裔,进行大量的实物贸易。 很多柏举斗氏生产的垃圾,其实都可以从淮北交换来非常不错的东西,比如说蒲草、麻丝、粮食甚至是桑叶。 州来城,是柏举斗氏的重要组成部分,少了这一部分进项,整个柏举斗氏的运转,都会出现极大问题。 当斗师开始鼓吹战争的时候,整个柏举斗氏立刻响应,冷静言论根本发表不出,也正是因为财政压力巨大,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除非向中央讨要补助,但是此刻的郢都,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再掺和进去,柏举斗氏必须拿出合格的筹码。 而他们,除了将军、大夫还有士兵,并没有其它东西拿得出手。 盘算一下,最终都是要通过武力来说话,对内,政治斗争最后的挣扎就是武力;对外,恢复正常财政的方法还是武力。 都是武力,柏举斗氏号召对外,自然更加得人心。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却是相当冷静:“今吴人来势汹汹,又裹挟淮上列国之精锐,若无雄兵,顷刻间,弗能速胜。” “可令随、唐、英、夷共讨之。” “闻随国曾响应号召,前往逼阳国。” “此一时彼一时也。” 老迈的斗师持剑正色,“彼时随国恐惧我大楚,自求响应强援。今李解攻灭淮水城邑,兵锋直抵淮上,孰能知晓剑之所向?” 听了斗师的分析,那处大夫斗皇点了点头,国与国之间,谈感情都是比较扯淡的事情。 随国响应李解号召,派出士兵参加逼阳之战,也是为了有一个名分和强援,到时候楚国要是交恶随国,或者说楚国进攻随国,就不得不考虑国际影响力。 以前可能只要晋国出面,就能调停,但现在,可能随国就不需要请来晋国,直接就是淮上十几个国家一起组成联军抵挡楚国。 这种可能性,在以前是相当困难的,互相扯后腿,又或者互相暗地里给楚国当舔狗,都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正义联盟”就是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中,只有一起共进退,才能从江阴邑搞来“赤霞”布。 这还只是君主贵种最看重的,对于那些掌握实权的小国贵族而言,跟江阴邑的往来,发生了极大的商机,丰厚的利润,足够让他们团结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下行事。 共进退的常态,自然会延伸到国家合作中去。 那么淮水两岸大大小小的国家,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吴国老妖怪,而是楚国这个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牌流氓。 不过对于贵族们而言,道理都是一分为二来说。 能够一起跟楚国干起来,自然也能一起跟楚国发财。 现在李解在淮水大发横财,还不带人一起玩,要说“正义联盟”中的成员没点想法,根本不可能。 有了楚国的支持,搞死李解之后,这江阴邑的东西,还不是想抢就抢? 动了念头,那楚国跑来卖好,就成了阳谋。 “除随、唐、英、夷各家,只怕还是兵力不足。” 那处大夫斗皇略作判断,根据手头的情报进行了分析,“吾尝闻逼阳之战,李解麾下兵卒,多以战士为主,鲜有辅兵、壮丁。若是如此,‘义军’号曰两万,纵有吹嘘夸大之嫌,亦不能相差太过,万余正兵,定在仿佛之间!” 那么以这个兵力为基础,按照楚国的惯例,可以直接把部队数量膨胀到十万以上。 出现大混战的时候,十万人马就会分散在不同的战场,可能十几个战场,可能三四个战场,总之就是一拥而上,靠人力物力财力,直接堆死敌军。 别的地方很难出现这种复杂的状况,但是大别山和淮水交界处,地形太过复杂,天然河道和沼泽地随处可见,而农田很有可能和树林相互毗邻。 这种地形地貌,想要出现中原堂堂正正会师的状况,基本很少。 当年吴国老妖怪横推淮水打破楚国,也是各种诡异战术发挥,楚国的兵力优势,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不过正如斗师所说的“此一时彼一时”,李解不是吴王勾陈,“义军”也不是姑苏“吴甲”,在柏举斗氏看来,此次任性一搏,胜败除了看天意之外,还有自身的努力。 “如今江淮洪涝,群舒之国数次为李解侮辱,或可遣说客请出兵马。” 斗师说罢,又道,“蔡国五路出击,凡蔡国所夺之地,皆可招募勇士,以应变化!” 这些操作,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也是惯例操作。 但为在于,这些操作,需要花钱,而且不是一点点,是一笔绝对惊人的巨款。 看着斗师侃侃而谈之后,目光直接转向自己,那处大夫顿时暗道不好,然而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拒绝,楚国斗氏同出一脉,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305 自我进步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收到大别山情报的时候,李解面对公叔勤,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老公叔原本想着就是送个鸡毛信,顺便看看老板能不能赏口饭吃,突然五大三粗的老板拽了一句骚话,老腰一闪,差点当场嗝屁。 六国大夫公叔勤察觉到了英氏的动向,整个英国现在的问题也是复杂,既怕楚国,又爱楚国。 怕被楚国打,又爱跟楚国一起混饭吃。 此刻,斗氏突然就跟英氏接触,作为淮南老地主,六国不可能一无所知。 公叔勤第一时间,就从蓼城前往白邑。 途径蒋国时,蒋国人还想留他吃饭,直接婉拒了。 婉拒的方法,还是仗着自己人多啊。 在公叔勤看来,这一次斗氏只怕联络了很多势力,就是准备围攻淮上,围攻李解。 不过李县长并不着急的样子,他李某人从逼阳国出来的那一刻起,除非楚国早早跟蔡国联手,否则就没戏。 没有提前布置防御工事,也没有提前在国际上拉拢盟友,庙算出现了大问题,再想从具体的战术上翻本,难度非常高。 李县长从逼阳国誓师出发的时候,首先在国际上就喊出了声音。 大义在手,我他娘的去攻打蔡国,是给许国撑腰。证据很简单,许国人就在逼阳国呢,他们向我求救了。 其次背靠吴晋会盟这个大势,普通强国根本不敢扎刺,也不敢跳出来说我要撑一下蔡国,硬实力差距太大,不是一个级别的。 最后战争意志的坚决程度不一样,李县长他就盯上攻蔡这个工程了,这是个大活儿,手底下的小弟们也很想攒点钱过年,总不能闲着吧。 但楚国不一样,云轸这个老牌楚国贵族都没有军事斗争的心理准备,他在第一时间跑路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 楚国内乱带来的外部虚弱,并非是具体兵力上的衰减,而是底气。 以往楚国动武用兵,中央到地方上的财政支持,是从来没有出问题过的。 州来城这种情况,是为数不多楚国形成“孤军”的状态,哪怕是蓼城、白邑,也都是类似情况。 没有大后方,又或者说大后方无法提供支持,只能死撑。 这种“孤军”,打一点就是少一点,最终耗下去,就是被强者通杀。 李县长说风起于青萍之末,还真是没有说错,他就是微风乍起,最后变成沙尘暴。 不过这话落公叔勤耳朵里,那就是相当的震撼了。 老公叔又不是商无忌、姬巴还有嬴剑,对李县长并不怎么熟悉,一向听到的,就是吴国猛男如何如何勇猛,如何如何野蛮。 突然来一下,还真是顶到了腰眼,老腰扛不住啊。 “上将军之言,诚乃至理。” “什么至理,这是自然规律。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 听李解逼逼了很久,什么都没听懂,老公叔牢记了那句“起于青萍之末”,寻思着回去之后,就好好地教导给儿孙们听听。 你们看看猛男,都这么有名了,还在不断地学习,这才是君子才应该有的风范啊。 综合了情报之后,李解再次召集了各大队的大队长。 会议厅中,李解把具体的情报先阐述了一边,大队长们都是眉头紧锁,他们现在就是在抢收夏粮。马上进入小农忙,还要种一茬水稻,秋天吃什么,就指着这个。 淮上,尤其是汝水和淮水之间的冲积平原,土地相当的肥沃,盘亘在这里的两大势力,一个就是楚国的前沿基地白邑,另外一个,就是息国。 但息国因为主力不在国内,而李解又带着淮上列国搞“正义联盟”,打完宋国之后就要干蔡国,蔡国当然有借口先下手为强喽。 结果就让息国国君都被蔡侯请了过去作客,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七八年,总之,看情况。 既然息侯不在家,那总得有人看家吧,所以蔡侯就扔了六七千人马在息城,主要目的是警戒楚国和李解。 结果没看到楚国咋样呢,李解已经一路推了过来。 州来城、蓼城、白邑,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重要据点,全部被拔除。 在此之前,更是发生过李解通过舟船,借道六、巢,过彭蠡而入扬子江,主要运输的,就是战俘。 大量的人口,在大洪水之前,就被运往下游。 江阴邑忙得不可开交,大舅哥商无忌返回江阴之后,就基本没有空歇过,一直在加班。 不加班不行,几万奴隶是什么概念?稍有不慎,就是大乱子。 “百沙”重整,加固江堤,围湖造田以及在江北筑城,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劳力。 商无忌没有精确统计过李解地盘上的人口有多少,不过因为江阴邑的制度特殊性,没有分什么国人野人,只要是人,就被统计在册。 加上纸张的诞生,在管理上轻松得多,商无忌也能初步汇总一个人口数据出来。 把“百沙”、江北战俘营、淮夷、奴隶、奴工都算上,李解能够直接管理影响到的人口,总数可能突破了五十万。 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心脏都抑制不住在跳。 按照老板的估计,姑苏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口左右,玩战略决战,已经够资格了。 而现在,商无忌也收到了消息,李解一路向西,沿着淮水一通爆打,居然把楚国在淮水两岸的名将摁在地上摩擦。 连州来大夫云轸,都成了“逃跑大夫”。 三战三捷,活捉云轸,阵斩斗士子。 李县长显然并不满足跟楚国玩躲猫猫的游戏,尽管这些天都坚持去打高尔夫球,但还是要想跟楚国斗氏斗上一场。 “淮上诸国,见我军军威炽烈,心生恐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引楚国为援,算计我军,不可不防。” 二大队大队长姜文说罢,更是环视四周,“联军余众,皆不可信!” 不同的组织架构,互相之间想要取信,难度本来就高。而现在一方强到爆棚,弱势一方要是一点防御心理都没有,这就很不正常。 毕竟是齐国“技击”出身,姜文以姓行走,也算是宣告一下自己的出身。他以前在淄水厮混,给人做过门客,也当过捧剑武士,只是一直得不到重用,最红流落在外,误打误撞,才和兄弟一起前往逼阳国。 原本只是想着混口饭吃,能从李解那里骗一顿好的就拉倒,但是骗着骗着,一路从精兵变成队长,然后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一路升上来。 既然都升上来了,那就继续干吧,反正老大管饭,上将军这里给军官的伙食,那是相当的不错。 以前托人回老家忽悠老乡过来投奔,姜文姜武兄弟二人,都不敢说真话,只说这里每个月都有肉吃。 实际上呢,三天两头有肉吃,而且军官管够,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让浪费,也不让带回家。 在“义胆营”中,浪费是大罪,鞭子抽起来啪啪作响,很带劲。 为了吃肉,姜文姜武才不管别的,要啥齐侯?要啥扬名淄水?老子在“义胆营”有排骨吃,排骨它……不香吗? 为了排骨,姜文姜武都要认真给老大干活。 “老公叔所言,乃是英氏、蒋国之流,自我军入白邑以来,多有本地贵种告密,明察暗访之下,发现随、唐两国,也并非遵从上将军之命。尤其是随国,细作数量,只怕不在少数。” 一直在息城外围抢收的陈奎,对此最有发言权,四大队连续组织抢收,就发现了这个事情。 大量的随国细作,配合一些唐国细作,扮作灾民、野人、商人、武士……在淮水两岸打探“义军”动向。 要不是陈奎游哨灵醒,加上义士义从立功心切,也不可能观察入微。 这是意外之喜,但也让会议室中的所有大队长们冷静了下来。 三战三捷的兴奋,让他们多少有点骄傲起来,而李解也没有说打压骄兵气焰,反而继续推波助澜,让“义军”几近骄狂。 现在各大队大队长自己主动给自己头脑降温,多少有点让李解意外。 “如何破局?” 李解直接问道。 “淮上列弱,皆不足为虑,唯楚国斗氏,方是强敌。” “若如此,老规矩。” 陈奎环视四周,周围的大队长们也都是眼神坚定,冲李解躬身抱拳:“上将军,擒贼先擒王!” 306 贯彻上下 “这是大别山!” 李解在淮水以南的一片广大地区用手指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在几条打叉的虚线上点了点,“楚国以往进出淮水,便走此间山道关隘。” “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 一人说罢,一人应和。 作战会议室气氛谈不上凝重,但很严肃。 “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截斗氏武夫。” 啪。 一巴掌拍在草略的地图上,“而是一口气吃掉他们,打掉斗氏出入淮水的有生力量,令斗氏震怖,楚国震荡!” 玩得好,整个大别山东北,那就真成了李县长的大工地。 而整个淮水两岸广大地区,可以说是随便李解折腾。 吴国内部发生什么,关他鸟事? 到时候他还做什么李县长啊,他是江淮行政公署专员! “上将军,我军兵力不足,倘若蔡国援兵至,当如何应对?” 要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最大的,还是生存问题。 面对楚国,他们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而且在淮水两岸,都有了足够的据点。白邑不呆了,就跑去蓼城,蓼城不呆了,就跑去淮中城。 跑到淮中城,什么援兵都得死,力量集中起来,一波反推就是。 只是这肯定就成了拉锯,而且是长期消耗,对李解来说,不划算。 “水淹新蔡,蔡国定是震动,用楚人降卒,伪装为义士,恐吓蔡国。” 言罢,李解又道,“我已派出陈安游击蔡国腹地,蔡国借兵成功,也必先追击陈安的五大队。” “是!” “是!” “是!” 各义从大队的大队长们则是神情凝重,打顺风仗,他们是挺爽的,很痛快。但这种逆风局,很不好说,夜袭蓼城时候的大无畏,是建立在李解先登蓼城的基础之上。 上将军的神威滔天,那没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现在,问题多多,连续作战之后的休整,会让士兵产生倦怠,不管意志如何,总归会有厌战情绪。 要调整过来,只有刺激士兵。 进攻的时候,还有用钱财赏赐,保卫战就会出现怀疑,比如为什么不跑呢?比如本地又不是我家,为什么要坚守? 这种自我怀疑,必须解释清楚。 李解对于意志传达,是十分看重的,到小队长这一级别,都要领会李解的意图。 一个大工程的目的是赚钱,但可能额外还要赚取名声,捞个“鲁班奖”又或者组织设计狗们前往包豪斯旅旅游,这都要提前讲得明明白白。 画饼不是问题,充饥才是问题。 这次情报汇总之后,“义军”上下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敌人很多,但多而不强,大头就一个,楚国的斗氏,而且大概率还是柏举斗氏。 那么只要吃掉柏举斗氏,剩下的,不出意外,都是望风而降的废物点心。 “要跟义士义从们讲清楚,此次作战,不在于城池争夺,哪怕是现在到手的白邑,算得上是大城。丢了,也就是丢了,主要目的,聚歼来犯斗氏武夫!” “是!” “是!” “是!” …… 小队长一个级别想要让他们发挥出主观能动性,除了小组作战之外,更多时候,就要看能不能领会上峰意志。 现在作战意图很明确,也无所谓有没有消息泄露出去,就算消息传出去,按照细作们的通传效率,传达到斗氏耳朵中的时候,只怕战斗已经打响。 整个“义军”的运转,很快围绕在“恐吓列弱,决战斗氏”这个战术核心来运作。 五大队陈安的作用,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在蔡地流窜,除了勇气之外,还要有清晰的认识。对斥候们的使用,会达到一个巅峰。 不过陈安并不是无脑莽夫,进入蔡地的第一时间,就利用蔡国降卒为向导,根据斥候反馈出来的侦察结果进行比对,二次筛选降卒的可靠性。 这种“突击检查”的状况,让蔡国降卒完全不敢舍命赌博,如果想要坑一把陈安,结果没有成功,那么第一时间就是自己的人头落地。 既然做了降卒,一般情况下,还是惜命的。 …… “这几日水位降了。” 在乌鳢的牲口场,沙哼看着墙根处的水渍痕迹,很明显的一条水线在夯土墙上。 这几日墙壁上的螺蛳都死了不知道,从汝水中爬出来的螺蛳多到不行,偶尔还能看到鱼,不过随着水位下降,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散发出死水的臭味。 城内蔡国大夫羊舌肱很有一套,将城门洞直接堵死,然后开始排水,整个新蔡内部,其实已经没有太大问题,而且新蔡的排水系统也发挥了作用,流水终究还是要朝着东南方向去的。 整个城市尽了最大可能在恢复,尽管因为水患,导致了干净淡水的缺乏,炎热的天气,也让城内国人出现了不小规模的病患,不过总体而言,打个保卫战,不成问题。 “前往汝水的河道淤塞,舟船不得通行,现在想要传递消息出去,着实艰难。” 到了这个地步,贾贵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乌鳢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 整个新蔡,因为羊舌肱的鼓励,都在拼了命要跟李解干到底。 这让贾贵和沙哼很着急,一直想把新蔡内外的战斗决心,传达给李解。 只是水路都没办法走了,乌鳢也是一筹莫展,人要是在城外趟过去,且不说水还是没过脚,就算坐车,牲口和车轮,也没办法承受这种道路环境。 更糟糕的是,只要他们行走的方向不对,绝对会被射成刺猬。 “稍安勿躁。” 沙哼眉头虽然皱着,但还是开口道,“首李不会无怨无缘淹了新蔡,必有深意。” “上将军有何安排?” 听到沙哼的话,乌鳢赶紧问道。 别人不急,他肯定是急的,要知道李解麾下的“哼哈二将”之一,就在眼前啊。而另外一个,则是新编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放新蔡城中,那也是悬赏金极为丰厚。 甚至乌鳢只要剁了两人的脑袋,比他卖马五年的利润还要高。 做生意,到底还是得格局大,卖马算个屁,卖人卖国才是正道啊。 “我想,很快羊舌肱机会有反应,蔡人在北地还能通行,这几日我看过,时有车马往来,大多都是兵卒。” 沙哼大胆地猜测,“首李很有可能在进攻平舆……甚至驻马城!” 这个猜测很大胆,完全猜错了,但此刻羊舌肱整个人都是狂躁无比,相当的恼火。 “吴蛮野人,无耻” 新蔡以北的村邑乡野,多有退休的贵族在避世,田园生活自然是安静祥和的,不过现在却是出了大问题。 因为这次新蔡以北的骑传,传来的消息是,“义军”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的勒索文书。 一句话,一个老大夫千金,一个年长士百金。 唯一让羊舌肱庆幸的是,好在没有公卿之辈在这里闲居。 蔡国公卿,大多都在上蔡置办物业,新蔡这里太过靠近汝水,对他们毫无吸引力。 毕竟,公卿之家,还是很担心河水暴涨淹了自家土地的。 果不其然,河水暴涨了,新蔡周围一圈都淹了个遍。 “羊舌公,野人无耻勒索赎金,我等……当如何处置?” “且先稳住吴蛮野人,随后出其不意,聚歼此贼!” “嗨!” 307 上蔡大夫 给新蔡发“绑票”,不是陈安一开始就琢磨的脑洞,渡过汝水,顺利进入蔡地之后,有个蔡国向导突然随口来了一句:前方就是上蔡大夫隐居之地。 然后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变态的笑容。 没办法,控制不住啊。 跟上将军混了这么久,什么奇葩骚操作没见过?他在“义胆营”里干活的时候,那也没少折腾陈国人啊。 没错,陈安是陈国人,陈奎也是陈国人,以国为姓的原因,是知道有一个陈国公主在给上将军暖被窝。 这万一公主很受宠,那自己姓陈……上将军怎么地也得多看两眼吧。 这理论上,也算是公主殿下的“自己人”吧。 有骚操作骚脑洞不算什么,有了脑洞,得有具体的操作把脑洞实施。 陈安一听这附近居然有什么上蔡大夫隐居,顿时就原地打坐,两根手指头沾了沾口水,在脑袋上画了个圈,然后灵机一动! 诶……我为什么不赚点外快呢? 反正之前就是这么搞薛国的,薛国国君薛侯都没说什么,想必蔡国的乡下贵族,应该也会很淡定吧。 然后陈安就带着义士们开始扫荡。 一开始还遭遇了抵抗,出师不利,居然攻打一个村邑的时候,出现了小失误,奔着村邑最豪华建筑去的,谁知道小河边的草庐,才是人上蔡大夫的避世居所。 而他们攻打的豪华建筑,是本地土豪的家宅。 这肯定是要遭受抵抗啊,好在问题不大,几把火一放,什么家宅都不平安。 一通严刑拷打,终于知道,上蔡大夫他老人家,居然是真的避世不出,不是装逼来着。 当初跟着老哥前往逼阳国讨生活的时候,陈安见得多了,一个个什么“名士”,都是在装逼,等着“明主”过来招揽他们。 你说你都隐居了,为什么还这么大名气在市面上流传? 后来李解派人去接触这些个“名士”,又遭遇了双重装逼,这些个“名士”,基本没有瞧得起李解的。 吴地野人,也配他们辅佐?你想屁吃呢。 好在“义胆营”有规定,不让随便砍人,要不然陈安当初肯定要砍死几个装逼犯。 陈安也觉得纳闷呢,上将军这个暴脾气,怎么能忍得住不宰了这些家伙的? 后来李解跟他们解释过,像“名士”这样的生物,当然是要给列国享用啊。 陈安不解,直到后来自己升官发财之后,老哥陈奎喝了点小酒才跟他说:老弟啊,这猪队友,当然是别人多多的,自己少少的,你说这个道理对不对? 仔细一琢磨,陈安就明白了,然后对老哥道:哥,不说了,都在酒里。 而此刻,陈安看着喝着小酒美滋滋的上蔡大夫,寻思着这老家伙还真是心大啊,老子这带的兵是不够威武还是不够霸气?小老头儿还挺淡定。 “老朽七十有六。” 前上蔡大夫笑呵呵地看着陈安,“平素就是‘居草庐,钓野泽’,倘使不慎落水,这便一世矣。” 见这老人家居然这么豁达,陈安拱手道:“上将军曾言: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君诚乃贤人。” “噢?” 上蔡大夫很是诧异,旋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新蔡有人云:吴蛮野人,刚直亦折。今闻此言,可知时人大谬,吴解可谓良人也。” “老君不惧上将军?!” 陈安还是觉得奇怪,寻思着你个老头儿落我手里,怎么地也能敲诈一笔巨款,你就不心痛? “老朽七十有六。” “……” 仔细想想,陈安觉得这老头儿说得还挺对,七十六了啊,这是多大岁数,真是厉害,能活七十六。 七十六,什么没见识过? 一定见识过吴国怎么爆打楚国,也见过吴王勾陈的威风。 陈安正胡思乱想着,又看着上蔡大夫:“我向新蔡羊舌肱,以老君之身,索要千金。老君以为如何?” “唔……” 喝着糖渣酒,上蔡大夫若有所思,他头上光光,已经秃了,阳光下泛着光,周围一圈则是白发,须发皆白,还很美型,并且很长。 卖相来说,还真是有点飘逸仙风。 “以羊舌肱之性情,想来千金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这便好,这便好,不瞒老君,我正待四周走上一遭,再看看有无老君这般的人物,一并请来喝酒,再向羊舌肱讨要酒钱。” “钱?” “这便是钱。” 说罢,陈安便从怀里摸出一串圆形圆孔钱。 看到这个,上蔡大夫一愣,竟是手中的酒也不喝了,而是若有所思。 “此物,非是吴国制镝。” “镝不甚好用,还是钱好使。” 说罢,笑呵呵的陈安正要把钱揣回去,却见上蔡大夫伸出手,示意要看一看。 陈安也无所谓,就递给上蔡大夫仔细观察。 将手中酒杯让陈安拿着后,上蔡大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些圆形圆孔钱,发现这种新币,居然做工极为精良,而且上面纹理特殊,既美观,又实用。 伸出舌头,在圆孔上舔了舔,居然没有毛边。 上蔡大夫这次脸色真的变了,打量着陈安,又问道:“不知陈君所部,一应用度,可是这等铜币?” “正是。莫说我部,就是鳄人、勇夫,也是这般开俸。若有奖金、犒赏,也多是用钱,很是便利。若要白沙麻布,花钱就是。” 听到陈安的描述,上蔡大夫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更是咂了咂嘴:“时人多言江阴李解,乃吴王忠臣?” “时人都是大笨蛋。” “……” 上蔡大夫一时间都忘了该怎么说话,突然觉得有点荒诞,但看陈安的表情,显然是明白一些道理的。 于是老人家小声地试探:“陈君如何看待江阴李解之于吴王?” “必能取而代之。” “……” 上蔡大夫感觉自己久违的心脏强烈跃动,居然又感觉到了,那种扑通扑通的心跳感觉,真的好刺激啊。 完全不能理解啊,荒谬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李解的部下……会这么理所当然呢? 而且摆明了就是李解要“取而代之”? 这不怕吴王知道吗? 这士卒又是什么想法? 逼阳之战是怎么进行下去的? “老君?” “哦!哦……”上蔡大夫回过神来,突然很想去看看李解,突然很不想羊舌肱带着财帛过来赎他,沉默了一会儿,上蔡大夫小心翼翼地问陈安,“陈君,不知老朽可否少些时日……为新蔡所赎?” “??????” 陈安一脸懵逼,啥意思?你个老头儿不想回家,还想继续被绑票? 有病吧! 308 老君不紧张 “噢噢噢,原来如此,这加减乘除之符号,确实精妙。吴解当真奇人也。” “废话!上将军受命于天!” “……” 七十六岁的老头儿差点就享年七十六岁,作为一个老大夫,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很强大,也以为自己的心脏跃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具备着前所未有的活力。 但是他错了。 自己的心脏,这几天跳得比以往都要快……十倍! 不过他没死,还顽强地活着。 前上蔡大夫姬美是见识过吴人疯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吴王勾陈,他也面对面交流过,在姬美看来,勾陈也是个奇人。 如今江淮大地,流传“大妖勾陈”的故事,那可是有原因的。 小儿止哭,神效啊。 有时候不仅仅是小儿止哭,啪啪啪的时候,这要是突然喊一声“勾陈至矣”,很有可能要出人命。 各种意义上的。 “受命于天……” 姬美一张老脸扭曲成了菊花,总觉得这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是在说什么疯话。 “当然!上将军战无不胜!上将军勇猛无双!上将军攻无不克!上将军大吴擎天柱,受命于天!” 连珠炮一样,口水喷得姬美一脸懵逼,他都七十六了,第一次见到像疯狗一样的属下在狂吹自己的上官。 不,已经不是上官了,这是主上啊。 上蔡大夫作为一个老人家,是见多识广的,看到陈安这个鸟样,顿时小声地嘀咕了起来:“如此面目,有类法家啊。” “法家?” 陈安耳朵很尖,看着老人家笑道,“我为陈国一匹夫,岂能从事法家之业?老君过奖啦!” 老夫他娘的是在夸你吗?! 上蔡大夫有心直说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法家那帮狂舔老板的疯狗,但仔细想想,和一个小军官有什么好说的,他得跟李解说。 实在是太强了,怎么做到让这些“乌合之众”,居然都能精于算术的? 看着手中的加减乘除符号,姬美很是不解,更是觉得诡异。 更诡异的是,陈安给他誊写加减乘除符号的载体,居然不是皮革和绢布,而是一张被称作“纸”的玩意儿。 但这不是最诡异的,陈安跟姬美说了,这纸吧,是上将军在江阴动用龙神之力,然后造出来的…… 陈安没去过江阴邑,但之前的鳄人教官,跟他说过:首李无所不能,首李掌控龙神之力! 当然了,陈安没见过龙神之力到底怎么发功的,但陈安见过有人去探望泗水君啊?这要是上将军没有龙神之力,怎么跟泗水君打交道? 所以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果:上将军掌握龙神力! 可厉害了。 作为上蔡大夫,尽管是前……上蔡大夫,但姬美多少还是算老江湖,多少还是算见多识广。 作为一个贵族,而且祖上还是大贵族,姬美寻思着就神官们那点套路,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龙神之力? 你表演一个给老夫看看,老夫就信。 在汝水支流上,陈安让李解特派前来的“技术人员”,使用了一下龙神之力,效果不是很好,只炸开了一个小缺口,最后还是发挥了“舞铲阶级”的主观能动性,这才把附近的三五个村邑给淹了。 依葫芦画瓢嘛,都是给蔡国人民送清凉消消暑,不能厚此薄彼,新蔡人民群众降了温消了暑,国人有福利,野人也得待遇跟上啊。 “陈君,前方乃是丰裕君之隐匿之处,还是快些赶路吧。丰裕君乃是先君之弟,车马俱全,捉了丰裕君,陈君可否南下,前往汝水?至汝水之后,老朽自行渡河便是。” “唔……也好。” 陈安不明白为什么上蔡大夫这个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去上将军那里亲眼看看。 不过老人家说了,他有“相面之术”,可以帮忙看一看上将军未来的时运。 一开始陈安不信,说老君你得先给我看,要是准的话,我就带你去上将军那里。 然后上蔡大夫姬美就说了,陈君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将来会是公卿封君啊。 作为一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陈安觉得上蔡大夫这样的老前辈,不会随便编瞎话骗人,所以就信了。 上将军受命于天,将来一定能成为吴国之主,他大富大贵位列公卿,不是很正常吗? “全体都有” 一声咆哮,下达命令的陈安脖颈上血管暴起,看得姬美一阵紧张。 每每这种时候,杀气腾腾的义士和义从,才会让上蔡大夫感觉到一种虎狼之师的野性激烈。 急促的哨声响起。 “立正” “跑步走” 命令再次响起,除了一支小队带着二十个义从留下来照看“肉票”之外,剩下的义士、义从,都是直接跑步向前,直扑上蔡大夫口中所说的“丰裕君”隐居之地。 河堤开了口子之后,就把村邑的一条退路截断。 剩下的,就是在高处建立进攻阵型,只要不是戍堡一样的村邑,基本上就是一波带走。 这几日,有了上蔡大夫的指点,加上原先就有向导,斥候都省力了不少。 尽管附近一直有从新蔡出来的蔡军,但完全不敢接触,一直都是远距离侦查,和陈安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龙神之力……” 看着汝水支脉上的一个缺口,上蔡大夫姬美顿时开始了怀疑人生。 真有龙神之力?! 姬美完全不信啊。 可明明就五百一千人马的陈安,居然可以这么高效率地破坏河堤,简直闻所未闻。 河水截断了村邑住户的退路,自然让陈安省力了不少。 找到“丰裕君”并不难,因为陈安带着义士出现的时候,村邑的东北高地,正有人赶着马车往高处跑。 然后蔡侯的叔叔,“丰裕君”叔子丰,就被堵在了高地上。 “上蔡大夫所言不差,真是‘丰裕君’!” 豪华马车上,一脸崩溃的叔子丰听到“上蔡大夫”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就脑溢血,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声低吼:“蔡美……毒夫耶!” 留在原地正在研究四则运算的姬美很淡定,反正他七十六了,卖几个公族,根本不算个事儿。 蔡国这么大,少几个公族怎么了? 再说,他早就看“丰裕君”不顺眼了。 研究算术的时候,顺手打击报复一下,很正常。 他也是被逼的啊,他被绑架了。 劫匪这么凶悍,他七十六岁的老头儿扛不住威胁,吐露几个公族落脚点,很合理嘛。 “哈哈哈哈……竟是蔡侯的叔叔,真是一条大鱼!” 远处,陈大队长喜出望外,突然又一声大叫:“哎呀,还有如此女良人,必为上将军所喜!看来,当真是要返转汝水一趟!” 听到陈大队长的叫喊,上蔡大夫姬美突然残躯哆嗦了一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 女良人? 女良人! 女良人 能跑来叔子丰这里度假的女良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老脸发抖,秃顶锃亮的前……上蔡大夫,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汝是何人!报上身份!” 前方,陈大队长正在询问对方身份,然后大声道,“上将军左右,正缺添香抄录之人。” “大胆野人,汝知……” 啪! “老子问话,竟敢插嘴” 一记耳光,清脆响亮,饶是上蔡大夫知道陈安是李解的忠犬,但也万万没想到,居然忠到这个地步,那可是蔡侯的亲叔叔,是“丰裕君”叔子丰啊。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现在有点紧张,因为叔子丰的夫人,那可是齐国豪门,这要是知道自己丈夫遭受此难,有此羞辱,全是因为一个糟老头子……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姬美,竟然就不紧张了。 早就看叔子丰这个嚣张晚辈不顺眼,想教训他已经有二三十年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哪怕享年七十六岁,那也是值得的啊。 309 我有酒 “久不见‘丰裕君’,老朽甚是想念啊。来,老朽敬君一爵。” 陶爵之中,盛装着糖渣酒,琥珀色的糖渣酒其实也没多少了,队长级军官才能自带一壶,用来应急。 有时候需要驱寒、冷静的时候,一杯酒下去,混乱的思维立刻变得更混乱,于是就尊崇一开始的战术目的,疯狂莽下去。 不过这一回,陈安打算先行返回汝水一趟,抓了几条大鱼,得给老大送过去。 “老匹夫!某同汝……” 咆哮声戛然而止,因为傍晚时候的陈安,宛若一头豹子,一双冷厉的眼眸,就这么扭过来盯着“丰裕君”叔子丰。 这是一个敢“以下犯上”的野人下属,叔子丰已经被这个狂徒抽了十多个耳光,嘴里老牙也掉了两颗,吃东西都是血液的咸腥味。 “哈哈哈哈……” 糟老头子倒是挺高兴,拍着大腿笑道,“今时何不语‘行止轻佻’耶?” “……” 叔子丰顿时脸色难看,这是一桩往事,涉及到的人不仅仅是叔子丰和上蔡大夫姬美,还有先君继位。 现任蔡侯他爹,也就是叔子丰的老哥当年能够继位,叔子丰的母族出了大力,叔子丰妻族是齐国豪门,母族也是。 齐国通过各种手段,打压了当时最具备合法继承权的长公子,而姬美当时作为公族之一,属于中层中坚,算是领军式的栋梁。 但在姬美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候,因为一句话,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 这句话,就是“行止轻佻”,已经不惑之年的姬美,原本意气风发美滋滋地要成为公卿之列,结果路过正殿的时候,有个熊孩子看见姬美,就说“此人行止轻佻,不知是哪家人士”。 这句话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不惑之年的老铁行止轻佻,连熊孩子都看出来,你说这种人还能担当大任? 二是不知哪家人士?姬姓蔡氏啊,公族啊,弟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蔡国因为楚国的连续逼迫,导致了南迁都邑,某个“行止轻佻”的老铁,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实权高官,止步上蔡大夫。 这要是上蔡还是都邑呢,倒也没什么,可现在都邑是新蔡啊。 虽说也谈不上蹉跎一生,但某个“行止轻佻”的糟老头子,那是相当的恨,感觉自己坑了自己的主上,长公子没有顺利继位,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然后一系列事情的起点,就是某个熊孩子的“神吐槽”。 这个熊孩子,就是“丰裕君”叔子丰,先君的小老弟。 为什么是“丰裕君”?绝对丰裕啊,不丰裕怎么让自己成为国君的? 不过某个“行止轻佻”的糟老头子,也没想过打击报复什么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反正也自己结草庐瞎鸡儿钓钓鱼过过日子拉倒。 死了呢,就喂鱼。没死呢,继续苟着。 还计较个啥? 但是……天意啊! 你说陈安一条吴国野人的忠犬,他怎么就到了蔡国来了呢? 糟老头子寻思着自己也不是谦虚,反正自己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说的,现任国君对他也的确不错,不过他还是觉得对不起曾经的长公子,君臣之义什么的,也谈不上。 有了机会,七十六岁的老铁也得撸两串啊。 三五瓶逼两拳之后,前上蔡大夫就想开了,我是谁啊,我“行止轻佻”啊,我七十六啊,我怕毛,搞起! 然后,“丰裕君”叔子丰,果然挨了吴国野人忠犬的十几个大嘴巴子。 抽得七十六岁的老铁内心荡漾,简直爽翻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叔子丰身旁,还有一个小菇凉…… 这事儿难办,难办啊。 委婉地跟陈安表达了一下,能不能把小菇凉给放了。 然而陈安当机立断,断然拒绝! 并且表示,上将军好色,我“义军”上下,人人皆知,有此绝色,却不进献于上将军,这是不忠,更是不义! 我辈义士,忠肝义胆,上将军待人宽厚,五险一金从来不缺,就这么一点点微末的爱好,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难道不应该满足满足吗? 上蔡大夫表示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不过姬美还是想要努力一下,提醒着陈安:“陈君,汝可知此女,乃是齐侯中意之人?” “关我鸟事,我管他齐侯还是马猴,有种齐侯来抢啊,齐国能打过逼阳算我输!” “……” 疯子!疯狗! 别说姬美了,连已经快要神经衰弱的叔子丰,看到陈大队长的表现,直接就要从神经衰弱变成精神崩溃。 这他妈都是啥? 这群疯子都是啥? 你们不是“义军”吗?“义军”就是这样的? 陈大队长还振振有词:“齐侯看中,我更要献给上将军!老君有所不知,当初上将军为‘使相’,本要前往莱国,以制老乌龟诸子……也罢,此事说给老君听,也是白说。” “使相?莱国?老乌龟?” 听到这几个词,姬美顿时来了精神,拉住陈大队长的胳膊,“不不不,老朽对此很有兴趣,老朽有酒,陈君有故事,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 “……” 一旁叔子丰和小菇凉都是懵了,叔子丰现在觉得,自己当年说“举止轻佻”,那都是说的太委婉,太给面子。 姬姓蔡氏,姬姓蔡氏啊! 你现在算人?! 陈大队长一看老大夫这么热情,顿时咧嘴一笑:“哎,好说、好说。这当初之事,其实我也知晓不多,只听教官言语。当初我同兄长,也不过是陈国一匹夫,正是前去谋生。” 说起往事来,陈安不慎唏嘘,回望过去,要是没有遇上李解,要是没有前往逼阳国,要是没有下定决心刻苦训练,要是没有敢打敢拼努力学习……怎么会有现在的地位。 尽管这个地位在列国士人看来,那就是个屁,给野人打工,这算个毛。 但陈安知道的,上将军掌握龙神之力,是受命于天的大吴擎天柱,跟着这位地上神人,他不怕没有功劳。 什么列强,都是列弱! 现在上将军地盘之大,不比什么陈国蔡国小啊。 “老乌龟就是羿阳君姬玄。” “……” “……” “……” 开场白有点伤人,但姬美无所谓的,吴国的“含姬量”太低,不一支,不一支,淡定,淡定。 慢条斯理地听着陈安用奇葩的口吻,七零八落地描述了之前李解为“使相”时候发生的事情,“听众”们这才反应过来,羿阳君之死,居然是这么的戏剧性。 更惊人的是,吴王竟然如此有魄力,让李解这个野人出使莱国。 尽管行程没有完成,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郯君献土?!” 上蔡大夫都惊了,他听都没听说过,而叔子丰虽然听说过,只当是无稽之谈,这种事情可能吗? 人家郯国好好的,凭什么要自行灭亡?有病啊把国土献给别国。 结果居然是真的?! 靠李解那张嘴,就搞定了?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不是如此,不过“郯君献土”的劲爆内情,还是让姬美不断地调高对李解的判断。 至于叔子丰,已经彻底凌乱了:我们蔡国在跟谁闹呢? 吴王勾陈是老妖怪,江阴李解这是啥?中等精英怪? 310 老骥伏枥 原本淡漠下来的名利心,是被时间所冲淡的。 七十六岁的姬美,浅饮糖渣酒的过程中,居然又再次浮现出了新的“雄心”。 口中老牙都没几颗了,常年在野结庐垂钓,心态也是悠哉悠哉。 但是听了陈安的描述,姬美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滋…… 最后一点酒喝完之后,上蔡大夫咂咂嘴,手掌抚摸着自己的秃顶,一双老眼很努力地在微光下打量着叔子丰和旁边的小菇凉。 “陈君,老朽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君只管问。” 正在造饭的陈安,取了一支竹筒,里面居然有腊肉,摸出一把极为特殊的匕首,削了肉丁之后,火坑上的锅中,很快就弥散出一股香味。 这些腊肉,在熏干之前,还用花椒等等调味料腌渍过,只有大队长这个级别,才有资格配发。 “老朽年事已高,若是再行服事君侯之事,不知是否晚矣?” “任何时候都不晚!” 陈安站起来,朗声道,“‘义胆营’尚存时,有人对上将军说年纪大了,刻苦学习不得。上将军就说,活到老,学到老,任何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 言罢,陈安对上蔡大夫又大声说道:“上将军有说,有志者,事竟成!有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 “……” “……” 原本姬美也就是心灵悸动,略有所感,也没想到陈大队长会说什么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前上蔡大夫姬美,突然觉得自己七十六怎么了? 七十六还很年轻嘛。 离一百岁还有二十多年呢! 而“丰裕君”叔子丰,以及他身旁的小菇凉,已经彻底被震的目瞪口呆。 刚才那些话,有些直白粗暴,有些却道理深刻。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小菇凉微微点头,念叨着这句话,反复琢磨,“诚乃有志之言。” “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 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中年帅大叔“丰裕君”,则是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一群蔡国贵族,突然觉得某个吴国野人,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真的不是充话费送的啊。 在临时的营地中,不仅仅有这些大贵族,还有一些在野士人,他们听到陈安的话之后,也是相当的震惊。 原本对李解的想象,是充斥着魔幻主义色彩的,跟他们这些个公卿士族,那是完全不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听了陈大队长的描述,竟然有一种恍惚感,那种错愕,实在是难以描述。 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居然有了正面形象! “哈哈哈哈哈哈……” 前上蔡大夫拂须大笑,浑浊的眼神,也陡然变得有了精明,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内心最后一点点“雄心壮志”,居然被点燃了。 “待老朽拜见李子之时,陈君或为老朽同僚。” “老君要给上将军做事?” “正是。” “那老君快些写几封家书!” 陈安大喜,连忙摸出来一叠纸,“老君家宅可是在上蔡?几封家书,写给上蔡族人,让他们借道他国,前往逼阳也好,前往白邑也罢,总能相聚。” “……” 笑容逐渐凝固的糟老头子顿时差点岔气过去,江阴子的手下,都是这么直接,都是这么现实的吗? 陈安见姬美犹豫,顿时不屑地嘲讽道:“老君七十有六,莫不是只想赚个临老名声?这等作态,岂能算作英雄?” 说着,陈安又道:“逼阳子豹,可谓识时务、知进退。逼阳小国,为列强环伺,不为宋灭,必为鲁吞。今背靠大吴,又有上将军为相国,得保社稷。然则逼阳子不为苟活,早就有心归附大吴,彼时吴国之主,岂能怠慢旧时逼阳之君?可谓祭祀不绝,人丁依旧兴旺。” 一番话说出来,陈安更是有点瞧不起这个上蔡大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君既要燃烧残躯,何不奋力一搏,举族投效,以顺天命!上将军……受命于天!” 说实话,篝火堆周围的蔡国贵族俘虏们,其实都挺瞧不起陈大队长的。觉得这个粗鄙土鳖能有什么见识? 但林林总总的表现加起来,那种光怪陆离的错愕感,有一次加深了他们的认知。 李解不简单,很不简单。 “受命于天” “闭嘴!” 陈安扭头瞪了一眼怪叫失态的“丰裕君”叔子丰,叔子丰感觉这辈子遭受的心灵冲击,都在吴人身上承受了。 当年的老妖怪勾陈,现在的大魔头李解。 “举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姬美的秃头上,竟然渗出了冷汗。 夏夜,蚊虫很多,又很炎热,心境乱了,也就更加觉得闷热瘙痒。 蚊虫的嗡嗡声,蝉鸣虫嘶,让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更加心烦意乱。 他的确是点燃了“雄心壮志”,但没有想过把整个家族都押上去。 李解的陌生,李解的疯狂,终究会让人望而却步。 见糟老头子天人交战的模样,陈大队长也懒得理会他,反而到了饭锅前闻了闻,然后开饭。 这些米饭,是抢来的。 他们自己的干粮,则是还没有动用。 配合一些芋头,驮马也补了冷开水还有豆子,数百上千人的队伍,在傍晚夕阳余晖中,补了一餐。 天未亮,队伍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没有太过嘈杂的声音,“丰裕君”叔子丰睡得不熟,前半夜太热,怎么都睡不着。但周围的营帐中,都是鼾声大作。 叔子丰不得不佩服这些义士、义从,哪怕是幕天席地,都能睡着。 后半夜开始凉爽,叔子丰这才睡着,不过因为经历了大变,也没有睡多久,睡眼惺忪感觉天空微白的时候,从帐篷中便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掀开帐篷偷偷地观察了一番,就看到义士、义从们一言不发地在那里打包捆扎。 那种一种很美的秩序,每个人都在默不作声地忙着手头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打包收拾东西,甚至给马匹刷毛补水,然后生火造饭。 就像是没有声音的一幅画,军纪肃然,军容严整。 之前陈安放水淹了他的三处村邑,叔子丰只当这些“奸计”取巧,敌军也是乱兵恶棍。 此刻入眼处,处处严整,处处肃穆,顿时让叔子丰惊得长大了嘴巴。 如此军纪,听都没听说过,哪怕是新蔡“玄甲旅”,叔子丰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也只是阵列肃杀,可谓战阵强军。 可叔子丰敢断定,“玄甲旅”旅帅蔡英,绝对做不到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完成大军开拔之前的一应作业。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较量。 忽地,叔子丰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居然又重燃了“雄心壮志”! 311 地缘利益 “他妈的……这个斗氏是一族还是一国啊,鸟毛大车都有六七百,牛逼!” 斗氏的大车就是武罡车,有一定的防御力,至少防箭矢没问题。防战车、骑兵的效果自然也是相当不错,进入开阔地,连成一片,直接就成了一座“城池”。 楚军每每和晋国大战,重头戏就是步兵,战车互殴的效果随着技战术的升级,已经大打折扣。 加上金属工具的扩散,土工作业的效率上来之后,战车想要像原来一样,在规定的地点完成规定的任务,难度系数极大增加。 国力资源在军事装备上的倾斜,逐渐由战车,转向更加完备的步兵方阵,也就不再奇怪。 楚国国内每个山头,都有自行对外扩张的实力,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斗氏。也就是斗氏一分为四,当初还是一个整体的时候,斗氏长期执掌楚国国政。 一应对外战争,往往都反应了斗氏在当时的国内国际需求。 十个令尹有八个是斗氏出身,可想而知。 “上将军,黾关、西关两处,斗氏可能会分兵。” “噢?阿文,说说看你的想法。” 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是齐国人,但他毕竟是做过“技击”的齐国人,三年前,年老的齐侯发过飙,带着鲁、卫、宋、郑、陈等等大小十几个国家,在淮水附近搞武装游行。 当时楚国正在舔舐伤口,正处于吴国暴力伤害之后的恢复期,在淮水流域,正在重点经营白邑和州来城。 但这两个地方,钳制了蔡国的发展,加上楚国在蔡国西北方向上还有国土,等于说就是两头夹击。 这个状况,有点类似宋国之前的地缘环境,吴晋两个超级大国夹击,直接把宋国的未来断送。 蔡国于是就和楚国外放的山头势力发生了摩擦,从争水、争桑叶,逐渐升级到武装冲突,最后冲突升级,变成边境冲突。 蔡国也清楚,很有逼数,知道不是楚国的对手,哪怕楚国已经被吴国爆打过,正处于恢复期,也不愿意在恢复期发生剧烈冲突,但也不是蔡国可以对抗的。 于是蔡国就在国际上找帮手,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吴国,然而吴国当时出现了“骑虎驭龙南巢氏”作乱,没有搭理蔡国的要求,只是口上头表示:楚国犯蔡国,虽远必骂! 一句话,口头谴责阔以,拎着砍刀继续从扬子江看到淮水上游,那不行。 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白天还要上班的呀! 然后蔡国就找上了晋国,但晋国当时也有麻烦,晋侯死了个太子,诸公子争得比现在的楚国还要可怕。国内正较劲呢,哪有跟你这个瘪三逗闷子。 没办法,蔡国又找上了老牌大佬齐国。 齐侯有点老,但他不服老,正好琢磨着搞死附近的莱国、纪国等等废物,可国际威势得先起来。 于是乎,齐侯就号召了一下,也没说会盟,就说这荆楚的带头大哥捞过界,咱们跑去吓唬吓唬,这吓唬好了呢,每人出场费一千,怎么样? 鲁宋郑卫等国一看,大佬开钱,那还寻思啥,站场子没问题。 于是就搞了一通武装游行,把楚国吓了一跳。 然而楚国虽然认怂,也没说怕了齐国,几个马仔跳出来就大吼:有种来干啊,谁怕谁啊! 双方对喷一个月,这事儿,就算过了。 连根鸟毛都没有掉,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算是完美解决了问题。齐国稍稍地显露了一下还算结实的筋骨,楚国继续保持着低调发育的特色,蔡国的地缘环境也得到了改善,列国都拿到了好处费。 完美。 冲着这个完美,当时的蔡侯,就寻思着国际上找个大佬还是挺好的,就把自己的小女儿,打算嫁给齐侯。 只是还没安排呢,才刚开始琢磨让谁出使齐国呢,蔡侯就嗝屁了,新任蔡侯有心继续嫁妹,但国际形势风云突变。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野人头子,砍人那叫一个利索,两年就混成了东南霸主国内的一个山头。 甭管这山头大不大,就这疯狂崛起的速度,听都没听说过。 关键东南霸主勾陈,还他娘的继续鼓励,这简直妖到不行,让新任蔡侯寻思着,这吴国不能得罪。 然后就得罪了。 蔡侯也纳闷啊,老子就是跑许国掏了两把,明明是郑人打得最凶,凭什么就说我蔡国不义啊。 憋屈,相当的憋屈,摆明了那个什么吴国野人头子在挑软柿子捏。 心想着国际上有大佬照看,加上跟吴王勾陈也有点香火情,年轻的蔡侯也不怕这个野人头子,再说了,他马上就要把细妹嫁到齐国去了,到时候,齐国就是强力外援啊。 可惜,野人头子三下五除二,就打到了淮上,一通凶猛操作,先把楚国三个前沿基地给拔了,完事儿直扑淮北汝西,眼下蔡国要面临的,就是一帮虎狼之师,就在国都的河对过。 蔡侯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跑路的同时,至少楚国人也没闲着,现在肯定准备跟野人头子干上一场。 楚人的确要干野人头子,但这不是楚王的意志,而是地方山头的决心。 不把大别山以东的地盘抢回来,斗氏等于失去了大量的外快。 这种大别山附近的利益诉求,别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是李解手底下的大队长中,姜姓兄弟还真是有所耳闻的。 作为“技击”,姜文跟着齐侯莱国淮水附近走一遭,但当时他是土鳖,屁前途也没有,完全就是上峰怎么安排他就跟着。 只不过事情始末,加上楚国的应对,以及楚国在大别山、淮水的势力分布,他还是知道的。 “上将军,柏举斗氏乃是斗氏东支,号称‘武斗派’。柏举斗氏出入大别山的通道关隘,便是西关。” 在山头上,姜文点了点一个叉形符号,“自西关东出,便是淮上,直面蓼城、英氏。旧年英氏成国,斗氏掠夺英国,便从西关而出。” “黾关呢?” “黾关在西关以西,非是斗氏所掌,而是云氏、云轸氏,不过,当年齐侯诘问楚王时,云氏、云轸氏诸大夫,似乎同权邑斗氏联姻。故权邑斗氏,当能借道此处。” 回想了一下之后,姜文又道,“当年黾关已经扩建,如今定是成了军寨。此地易守难攻,进可入淮,退可压随、唐。” “听你这么一说,这黾关,似乎比西关更重要啊。” 李解眉头微皱,“斗氏要是分兵,柏举斗氏会走这里?” “斗氏四分,权邑斗氏借道黾关,柏举斗氏未必会放心走这里。所以,柏举斗氏,大概还是走西关。” “你亲自带队,前去查探。六国向导带上,还有,老公叔曾言,大别山荆蛮有二部是其旧时友朋,可以贿赂荆蛮,让他们帮忙。” “是!” 这事儿没办法让公叔勤帮忙,老公叔已经够意思了,基本上能够拿出来的关系,都拿了出来。 到了这个份上,再让一个老人家去爬山涉水,没有这种做法的。 远处,道路上的大车还在前进,直线距离上,李解离这些武罡车车队,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 然而想要赶过去,最起码大半天,赶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山区的特点,就是这么纠结。 “要搞死这个斗氏,看来还是得看龙神之力啊。” 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自认为从李县长升为李专员的李解,寻思着这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吧,还真他娘的费工夫。 “撤!” 知道柏举斗氏的动向之后,现在就是要预判设伏,这是个麻烦事,类似斥候累死马的麻烦事。 不过再麻烦,再费钱,也得这样干。 正当李专员忙着干柏举斗氏的时候,陈大队长带着一帮“肉票”,已经抵达了白邑。 到了白邑,陈安才知道,老大居然跑出去干楚国人了。 312 高尔夫球场 “不是说伐蔡吗?” 老大夫那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风乍起,飘动一撮白发,何等凌乱。 “废话,上将军当然是来伐蔡的。可伐蔡之前,楚国的边邑拦着,难道不要先剪除楚国边邑吗?” 瞪了一眼上蔡大夫,陈大队长很是不爽,现在整个白邑,都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一大队的贾老哥,为人和善,讲话好听,训练刻苦,人虽然丑,可心灵美啊。可是贾老哥去了蔡地,听说是去打听情报了。 真不容易。 二大队的姜大哥,好人,正义感十足,以前大家一个马勺吃饭的时候,芋头都多打几个回来给他。 听姜二哥说,姜大哥跟着上将军出任务了,得好些日子,才会回来。 唉,找人吃饭喝酒都不行。 陈大队长很是郁闷,寻思着要是现在训练的话,会不会有点太傻了点。本来是想着回来跟上将军汇报工作的,抓了好些个大鱼,总得处理一下吧。 之前跟新蔡的羊舌肱讨要赎金,那个老匹夫居然还想让自己到指定的地点进行交易,他似不似撒…… 怎么办呢? 陈大队长陷入了苦思,抓了姬姓蔡氏的公族,还挺多的。有前上蔡大夫,有“丰裕君”叔子丰,有蔡侯的妹妹…… 至于剩下的那些个士人,就是添头。 说起蔡侯的妹妹,陈安顿时眉头一挑:“要是上将军在此,一定有好办法。” 想了想,索性不想了,陈安又打听了一下,老哥陈奎在外面布防,没空搭理他。他说抓了女贵族,陈奎就让他找夏廖氏处置。 于是陈安就找到了夏廖氏,把情况这么一说,直接把夏廖氏吓得面无人色。 “蔡侯细妹?!” 搂着儿子夏目,夏廖氏这个小妇人是真的好慌啊。 这帮吴人有没有正常的呀。 怎么一个个……一个个都是这么无法无天?! “蔡侯细妹才好啊,正好给上将军执笔添香。” 说罢,陈安就让人把逮来的蔡侯细妹交给了夏廖氏。 “将军岂能将蔡侯细妹交予妾……妾定不负使命。” 一看陈安梗着脖子扭过头瞪她,夏廖氏顿时话锋一转,丝滑一般地答应了下来。 为了自己和儿子,别说公主了,你就是女神下凡,她也得管住了啊。 “唉……” 等陈安走了之后,夏廖氏和蔡侯细妹竟然齐齐一叹,相识一眼,竟是相当的复杂。 片刻,夏廖氏小心翼翼道:“公主切勿自杀。” “……” 蔡侯细妹顿时表情复杂,凭什么她就要自杀啊?凭什么啊?! 但夏廖氏还是提醒道:“公主也切勿想要逃跑。” “……” 她有考虑过的,但是看夏廖氏很郑重地说道:“无人能从白邑逃出去。” “只有死人。” 在旁桌子上写东西的夏目,突然补了一刀。 少年头也没抬,更显得诡异无比。 “……” 蔡侯细妹顿时表情复杂,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悲愤。 她只是去叔父那里度假啊,享受享受田园风光啊,明明离新蔡这么近。 更让她郁闷的是,兄长蔡侯离开新蔡的时候,居然没带上她! 为君者,刻薄寡恩啊! 不过还不至于此,她已经听说过,之前说要嫁的那个齐侯,居然是个糟老头子,而且年纪跟上蔡大夫差不多。 让她嫁给上蔡大夫这样的糟老头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越想越郁闷,竟是变得无比委屈,她堂堂蔡国公主,竟然没人可以保护她,简直可悲! 想着想着,眼泪居然扑簌扑簌地滴落,看得夏廖氏心头一颤,相当心痛地上前搂住这个可人儿,柔声道:“蔡姬在此,终是有个去处的。上将军英勇盖世,独好美色,蔡姬美甚,定得上将军之宠。” “我为公主,岂能为他人宠妾?” “上将军幕中,有陈国公主一双。” “……” 眼泪差点倒流回去,正在写字的夏目,手中的笔突然就划出了一条歪到不能再歪的线。 他一直跟着母亲,听了不少事情,但到底还是有些事情没听到。 虽然是个少年,但少年也是懂公主价值的。 结果刚刚母亲说了什么?! 穷凶极恶江阴子,居然已经收了一双陈国公主?! 不怕陈侯派兵攻打吗?! 然后少年又开始了一贯的比大小,陈国蔡国打不过楚国,楚国打不过吴国,江阴子是吴国人,所以陈国蔡国打不过江阴子。 好,完美,那么别说一双陈国公主,再来一双也是没问题的。 想通之后,少年继续写字,他发现这些阴乡数字写起来是挺简单的,就是加减乘除不好玩。 “陈国公主?!” 蔡姬大惊,“是陈国哪位姐妹?” “听说是‘桃花姬’。” “桃花姬” 蔡姬都快疯了,“不是说桃花姬已没?” “还有‘小桃花姬’。” “阿嫂?!” 然后蔡姬彻底花容失色,眼泪水已经忘了去擦。 她以为“桃花姬”妫夭已经死了的,死在第一次逼阳之战的战场中。 当时前去陈国玩耍,陈国的贵妇们,都这么说。 甚至连她的准嫂嫂“小桃花姬”,还在她面前哭过。 现在,“桃花姬”不但没死,还在这个什么上将军手中?“小桃花姬”这个嫂嫂,居然也落在了这个穷凶极恶江阴子手中?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吴人野蛮就可以不讲道理的吗? 列国大夫都眼睁睁地看着吴人这么猖狂的吗?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恶霸一样的楚国人,都变得可爱起来。 “此间住处,倒是逼仄了些。蔡姬乃是贵女,移步随妾前往大宅便是。” “大宅?” “隔壁便是白公故居,上有楼阁,下有地宫。有夏氏女子住在地宫之中。” “夏氏女子?” “‘蓼城小夏姬’。” 移步隔壁豪宅,到了地宫门口,就看新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简体字,让蔡姬愣了一下:“这是哪国文字?” “上将军言,此乃‘汉字’。” “好大的口气,竟敢称‘汉’!” 秀眉微蹙,却又沮丧起来,别人再大的口气,都已经说了出来,也没人敢反驳。穷凶极恶之徒,要是有人能打死他就好了。 想着想着,又更加的沮丧。 她本来就是个爱玩的少女,心情活泼,此刻却是整个人都发生了大变,像是人生开始了迷茫一般。 “唉……也不知兄长知不知道,吾已经沦落至此。” “蔡姬勿怪小妇人多言。” 夏廖氏目光有些认真,看着蔡姬,“自上将军攻克白邑以来,蔡国接连受挫,那南渡汝水的前军,三万人只有半数不到逃回蔡国。白邑城外正在挖沟开渠的奴工,正是你蔡国的士卒啊。” “啊?!” 国家大事,蔡姬哪里知道那么多,她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懂那么些要紧的,没人跟她说,她就不知道,她自己也不会真的去关心。 有人跟她说了,这才知道一点点,然后又开始各种心绪难耐。 “蔡姬难道不知,上将军水淹新蔡之后,蔡侯便立刻北上巡视平舆?” “巡视?” 听到这个词,哪怕她是个小姑娘,蔡姬也知道,她兄长哪里是巡视,分明是逃跑。 “无耻!” 也不知道是在骂李解,还是在骂自己的兄长,又亦或是两者都骂。 见她还是小女孩的心情,夏廖氏反而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柑橘也似的无暇少女,那地宫中的夏姬,想来也要开心起来。 堂堂一国公主赔她一起“受罪”,大概也会好过得多。 正要下去,蔡姬抬头盯着那“汉字”,然后问道:“这‘汉字’,倒是有几个字,有类平常手书。不知是何意?” “高尔夫球场。” “??????” 蔡姬一头雾水,显然没听懂。 “高尔夫球场。上将军就是这般说的,小妇人亦不知其意,蔡姬勿怪。” “……” 一头雾水的蔡姬,顿时一脸懵懂地跟着夏廖氏进了地宫。 313 不好说 “李子伐蔡遭遇楚国边邑,于是先攻克楚国边邑,是如此么?” “是啊。” 陈安不耐烦地扒了两口饭,吞咽下去之后,才抬头看着上蔡大夫,“老君,你都问了几遍了,到底想问什么?” “攻克楚国边邑之时,遭遇州来大夫云轸弃城州来,是如此么?” “是啊。” 陈大队长觉得这个糟老头子总是问一些弱智问题,简直有毛病。 “李子为了追击云轸,于是追击至蓼城,州来城在淮水之北,蓼城在淮水之南,是如此么?” “是啊。” 抓起一根鸡腿,咬了一口,美滋滋的,爽!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夜袭蓼城成功,然而州来大夫云轸夜遁白邑,故李子再起兵卒,追至白邑……” “是如此么?是!是如此么?是!是是是!是是是!老匹夫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喷了一脸的渣滓,上蔡大夫也不恼,抹了一把脸,抬手轻轻地拍着桌子,冲陈安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君!汝何其幸也!” “嗯?我是挺好运的。嘿嘿,说不出来老君不信,当年我跟兄长在陈国,最好的年景,也就是给士人牵马。” “……” 有些无语的上蔡大夫寻思着陈国人是眼瞎了么,如此良才美质,居然掩埋在市井之间,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去了逼阳国混口饭吃,怎么会有今日之功呢? 想想看,曾经的陈国匹夫,居然抓住了曾经的蔡国上蔡大夫,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陈国跟蔡国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就没抓过这么大的贵族这么大的官!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蔡大夫发现李解就是个神经病啊,你他娘是来攻蔡的啊,为什么要打楚国?为什么要打楚国?打楚国的理由居然就是路过发现有楚国边境城市拦着,所以先打了再说。 然后全程追着云轸这个倒霉蛋,三战三捷,目的都是为了州来大夫云轸。 这云轸……比上蔡大夫惨啊。 上蔡大夫只是卖人呢,州来大夫那是卖国啊。 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重要据点,已经全部被李解拔除,甚至那些半控制的小国都邑,比如黄国都邑黄城,现在也成了李解的后方。 黄城人民群众也怕啊,毕竟上将军看天气这么热,就给新蔡人民群众降降温消消暑,上来就挖了汝水。 这要是黄城人民群众不愿意做后方,说天气太热不方便义士进驻,那估摸着,就不是挖汝水那么简单,而是挖淮水。 于是乎,黄城人民群众,那是相当的自觉,先把国内楚军给绑了,然后再城门大开,除了保安,正规军都是回家种地去了。 说是要改善生活,尝试丰富而又极具趣味性的田园生活。 再三从陈安这里得到肯定之后,上蔡大夫姬美得出一个结论,淮上列国和楚国,居然败在了一帮神经病的手下。 “吴王有迹可循,文治武功,皆具脉络。李子行径,闻所未闻!” “老君没听说过的多着呢。” 把嘴里的鸡骨头吐了出来,陈安有扒拉起了米饭,他饭量极大,每天的训练强度也高,吃东西基本没有浪费。 饶是见惯了狼吞虎咽,看到陈安的饭量,上蔡大夫还是相当的震惊。 而陈安,仅仅是义士的一个缩影而已。 白邑城中,换防的部队,往往都有惊人的训练量。他们厚厚的步卒操典,看得上蔡大夫头皮发麻,佩服李解疯狂的同时,也佩服义士们居然能撑下来。 但陈安表示过,这就是基本操作,老君还没见过鳄人呢。 上蔡大夫现在无法想象鳄人、勇夫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但从义士、义从的能量来以小见大,上蔡大夫琢磨着,逼阳国那里,只怕李解就没安好心啊。 吴国内乱,难保没有列强再度心生歹念,找了个由头,再起风云,结果碰个头破血流。然后……然后就被逼阳国的部队打个战果辉煌的防守反击。 这种操作,以前不是没有过,至少吴王勾陈,就这样干过,还不是一次。 “万众一心”这个词,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陈君,还有一事。” “有屁快放。” 没好气的陈安夹了一筷子韭黄,韭黄是炒出来的,白邑城中,有江阴制造的铁锅,数量不多,但原本就是在船上用的,现在舟船都在保养,所以很多铁锅就挪用了出来。 铁器非常金贵,但李解任性到极点,让大舅哥商无忌也是相当的无语。 有了铁锅,加上先进的种植技术,自然就有韭黄吃。 连上蔡大夫这个自以为老牙只剩几颗,吃东西随随便便的老贵族,客气了两句之后,就吃得比谁都快。 可惜七十六了,身体扛不住,也吃不了多少。 “此次李子攻蔡,当攻至何等地步?是灭蔡国,还是蔡国效仿宋国,割地赔款?” “上将军说是要恢复许国,所以肯定要先灭蔡的。” “……” 什么鬼?! 什么叫要恢复许国,所以要先灭蔡? 恢复许国就恢复许国啊,怎么就要灭蔡了? 很快,上蔡大夫就搞明白了其中的内在逻辑。就好比李解要来攻蔡,结果路上发现了楚国的边邑,于是就攻打,这样就能畅通无阻,放放心心地区攻蔡一样。 要恢复许国,不是就要去许国吗?那么前往许国的路上,因为有蔡国,所以就把蔡国灭了。 有道理,没毛病! “当真要灭蔡?” “这个倒是不确定,怎么,老君想要帮忙灭蔡?” “老夫却有考虑。” 拂须点头的秃瓢老头子一脸严肃,“若是灭蔡,李子必定震惊天下!” “我还以为现在就已经震惊天下了呢?” “……” 秃瓢糟老头子突然觉得好像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能够把宋国干得这么惨,目前来说,也就只有几个超级大国才能做到。 要说李解震惊天下,还真是震惊到了不少人。 毕竟,李解率领的部队,可不是什么吴国姑苏王师,当时以“乌合之众”,面对宋国联军,打出这么辉煌的战果,李解早就成了当世名将。 仅从两次逼阳之战的战果来看,列国要是请李解过去做三军总指挥,那起码得给不少分红。 “陈君,事关重大,李子当真要灭蔡?” “这个事情吧……不好说。” 突然,陈安的眼神也相当严肃起来,竟是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不好说?” 上蔡大夫一脸奇怪,“为何不好说?灭蔡就是灭蔡,不灭就是不灭。” “不好说的原因,是上将军并非只想灭蔡,他想把列国都灭了。” “……” 314 大器晚成 捂着心口坚持了一会儿,总算没有享年七十六岁,上蔡大夫姬美彻底服了。 这是要疯啊。 “李、李……李子要灭天下列国?!” “受命于……” “受命于天!老夫知道,老夫知道!” 有点小激动的上蔡大夫拍着桌子,“可就算受命于天,为何要灭天下列国?不不不,如何能灭天下列国?” “上将军曾经说过:锲而不舍,跛鳖千里。” “……” 你他妈这儿还有骚话等着呐! 这年头糟老头子不坏,怎么你们这帮小年轻一个个不像好人呐。 上蔡大夫头脑里面嗡嗡作响,像是一群马蜂在那里乱蛰乱蹿,那感觉简直酸爽到了极点。 “好好好,锲而不舍,锲而不舍,就当锲而不舍。可……可灭天下列国的理由何在?” “上将军说了,天下法度不一,规矩不同,便是写字,也是大不相同。只要灭了天下列国,就能把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文字,都一并统一,都写‘汉字’。” “……” 深一口气,上蔡大夫有静气,冷静下来之后,光秃秃的头顶,居然有血管要爆起,实在是不能忍啊! “列国文字,自有渊源,岂能随意损毁” “嘁。” 冷笑一声的陈大队长顿时不屑地瞄了一眼上蔡大夫。 “你又何故这般神色?” “上将军不识这些文字,为何不损毁?” “你……你放屁!” “哈哈哈哈哈哈……老君,如何?这污言秽语,说起来痛快吧!哈哈哈哈哈……” “……” 见陈安得意洋洋的模样,上蔡大夫简直恼火到了极点,可又老脸一红,他七十六岁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结果最后的一点养气功夫,全在此刻破了。 从陈安这里学来的脏话,说起来真是痛快啊。 “且慢!”突然上蔡大夫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陈安,“汝方才言,李子不识字?” “对啊。” “他不识字,就要损毁列国文字?” “不是有‘汉字’吗?” “老夫……”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上蔡大夫再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气上不来还好,否则可能会吐一口老血出来。 你他妈不识字,所以就把字给毁了,你他妈有病吧! “‘汉字’,真是好大的口气!” “星汉灿烂,如何不敢夸口?!” 陈安理所当然地看着姬美,在陈大队长看来,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要别考一张嘴叨逼叨逼个不停,能让他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服气,他就没话说。 否则,为什么不听我们上将军安排呢? 而且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好几万人学“汉字”,只要谁能打败这好几万人,保证不学。 “哼!老夫便静观‘汉字’通行!” “哈哈,老君还不知道吧,逼阳国行商之辈,如今便以白纸黑字为契,契约文字,便是‘汉字’。便是老君所在蔡国,五郡豪商,亦是如此。” “啊?!” 上蔡大夫恼羞成怒,老脸已经是羞愧得红如烂柿子,整个人青筋爆出,感觉就是要当场猝死的模样。 “哈哈哈哈……莫说老君所在蔡国,甚么陈国、宋国、齐国、鲁国,凡欲得白沙麻布、江阴‘赤霞’,谁不用此等文字?老君可知,为何如此?” “……” 上蔡大夫不想说话,上蔡大夫瞪了洋洋得意的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一眼。 陈安嘿嘿一笑:“盖因此等上上货物,唯上将军可以提供,那逼阳国地处南北往来要冲,便是做个中转买卖的去处。辰光越久,这用‘汉字’之商队,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久而久之,如何不能‘通行’?” 言罢,陈安又接着道:“先有‘汉字’通行,到我义军所向,自然是披靡无敌。有类淮上列弱,只得望风而降。到此时,用‘汉字’者,为我义军所用;不用‘汉字’者,为我义军所使。敢问老君,若老君为淮上列弱之卿士,当如何自处?” 听了陈大队长这一番辩论,上蔡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连一个新编义士五大队的大队长,尚且都有这样清晰的认知,那么,李解对于他的嫡系部队,肯定一直就是这样灌输教导的。 一个陈安,不过是陈国匹夫出身,尚且能够到这般地步,哪怕是在蔡国国内,非大夫之家,没有这样的精英子弟。 这种人,居然是被一个吴国野人给发掘出来的? “受命于天?” 半晌,姬美嘴里蹦出来这么四个字。 “不错!受命于天!” 陈安目光灼灼,显得很兴奋,“老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老君投效上将军,必成一段佳话!” “呵呵……佳话。” 听到这种“美谈”,上蔡大夫现在就很受伤。 他已经很高估很高估李解这帮疯子了,但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帮人不只是疯子,是妖怪发癫啊。 “老君何必如此阴阳怪气。” “阴阳?你们还教阴阳?” “不教,只是从上将军那里,学来了这个词。” “……” 一脸郁闷的上蔡大夫还是很难适应,他真希望,现在是在做梦。 梦醒了之后,他还是在自己的草庐中喂蚊子,然后肚子饿了,就去钓鱼。钓不到鱼,就去隔壁村邑蹭吃蹭喝,隔壁村邑要是没有,就去新蔡城中蹭吃蹭喝,总之,七十六岁的苟活岁月,纯粹就是消遣。 哪里像现在,一个噩梦大起大落的,好刺激哦,超刺激的! “老君,这是陈某的肺腑之言。” 陈安一脸正色,很是认真地看着上蔡大夫,“当初上将军‘口舌开疆’,说服郯庄子献土于大吴国,郯庄子因沙仲哈之故,顺势而为,如今联络沂水、泗水之国,可谓上将军之隐蔽栋梁!老君可知,上将军如何称赞郯庄子?” “老朽不知!” 没好气的上蔡大夫有些郁闷,他是知道郯庄子的,因为郯庄子跟他同名。 一个叫己美,一个叫姬美……呵呵。 “在逼阳国时,我等受训于鳄人,上将军有次训话,以郯庄子鼓励我等。上将军言:郯庄子虽老,然则大器晚成,我辈年少,岂敢懈怠!” “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 上蔡大夫喃喃自语,他年轻时候,乃是有名的上蔡英杰。 结果一时得意而忘形,被熊孩子吐槽“行止轻佻”,然后满盘皆输。 此时回想起来,所谓“隐士”之风,也不过是逃避现实的面具罢了。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竟然有些羞愧,曾经的志气,曾经的志向,竟然是自己偷偷地掩埋起来的。 “大器晚成啊!” 一声长叹,姬美轻轻地拍着桌面,自己七十有六,就算再努力,也努力不了几年了,这是一个事实。 但是,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在蔡国之中的地位,却是有点超然的。 因为同期还活着的老牌“卿士”,只有他一人。 像“丰裕君”叔子丰之流,只是公族近支,并未真的掌握过什么实权,主要靠管理蔡国宗室的资源,来为蔡侯提供服务。 想明白自己的优势之后,姬美顿时了然,如果自己要是给李解的事业添砖加瓦,那么在蔡国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这张老脸,可能真的比十万雄兵还管用。 315 诈败小胜 白邑城的“肉票”之一,上蔡大夫姬美能不能“大器晚成”,李解不知道。 但是李专员现在的大斧,反正是饥渴难耐了。 “上将军!” 气息有点紊乱的姜文眼神兴奋,“幸不辱命!” “好!” 为了勾引柏举斗氏的队伍进入伏击圈,可真是拼了老命。大别山区相当复杂,荆蛮部族林立不说,地理环境极为恶劣,稍微不熟悉一点,就是直接绕不出去,得靠各种知识重新摸索出山。 而柏举斗氏在本地的向导是最多的,经验丰富不说,还跟荆蛮诸部关系亲善。 李解带着义士、义从大部队,就是在玩一个高难度游戏。 在敌人的主场上,玩伏击战。 为此,还让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带兵搞了一次诈败。 这次诈败还不能败得太明显,前面还有一次假的埋伏,因为破绽太多,自然被柏举斗氏发现。 然后伏击战就成了遭遇战,表现出了山地战的不适应之后,姜文立刻带着部队撤退。 慌不择路的撤退,自然会让柏举斗氏乘胜追击。 他们有这样的心理优势,而且报复意图极为强烈,新仇旧恨加起来,又占据主场优势,自认对大别山区的通道极为熟悉,整个西关怎么破防也是心知肚明,这让柏举斗氏的追击,非常的迅速又激烈。 沿途哪里可以设伏,柏举斗氏的“武斗派”精英子弟,也是一清二楚,追击过程中,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为了选择伏击地点,李解带着人马实地勘察,它不能是那种太完美的伏击点,得有瑕疵,得让柏举斗氏觉得这种瑕疵可以应付。 然而实际上,在龙神之力面前,瑕疵是可以抹平的。 “此地一面缓坡,看似是个平坦大谷,又有溪流在其中,如此宽度,想要伏击,甚是困难。楚人只需缓坡结阵,便是不惧伏兵。” 李解在隐蔽处用望远镜观察之后,顿时神色兴奋,“把楚人先头部队放过去,炸乱缓坡,吃掉这支前军!” “是!” 缓坡没有立足之地,那就只能拼短兵接战能力,柏举斗氏的小队战斗,怎么可能比得上齐国“技击”? 更何况还是义士这种几经考验几经改良的模式。 越是复杂地形,“技击”流越是有优势,乃至烂仗变成兵对兵将对将的时候,个人武力值能够得到极大发挥。 这时候,大家都是披坚执锐,看得就是装备精良程度和战斗意志。 论披甲率,李专员敢吹牛逼他的手下,绝对是天下第一! 柏举斗氏原本以为自己熟悉山地战,追击吴人的效果会很好,尤其是山地奔跑,稍有不慎,可能直接就滚到哪个石头堆里,到时候人没被砍死,却自己摔死了。 双方你追我跑,还不时地互射箭矢,反而更加激发了柏举斗氏的战意。 “武斗派”领军人物斗师披甲持矛,此刻骑着一匹黑鬃马,神色有些凝重,对左右道:“诸君以为,野人是否有诈?” “纵使是诈败,此地并无设伏之处,前方缓坡,若有伏兵,顷刻便能退守缓坡,结阵以待。” “吴国野人用兵诡异,不可不察。” 斗师说罢,对亲随道,“汝亲率健儿,前往查探。” “嗨!” 前方,两侧山地上的吴人旗帜时不时地都能看到,但到底是“逃兵”还是伏兵,并不能确定。 等柏举斗氏的前军追击线逐渐拉长之后,斗师眉头紧锁:“当真古怪,吴人气力,为何这般悠长?” 斗师所谓“气力”,其实就是体力耐力。 山地行走,本来就消耗体力,现在双方奔跑的地方,虽说也是道路,可毕竟是多年探查出来的简易道路,奔跑起来,相当耗费体力。 不是常年在山区生活,一般来说,是扛不住的。 在斗师看来,没人可以在大别山区,跟他们楚人比“气力”。 只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吴人余力显然很多,现在还能持械狂奔,反而柏举斗氏的士卒,竟然已经有人掉队,大量士兵,已经只是提着长矛在走,而不是跑。 每每有人掉队,就有义士持弓射箭,射死一个是一个。 射完继续跑,再遇楚人掉队,又是一通乱射,总能射死射伤一些。 如此反复,斗师的脸都绿了。 毫无疑问,这是在主场被人戏耍。 义士仗着超强的体力耐力,不断地跑,直接把柏举斗氏的大部队拖成了一截又一截,那些被拖在最后面的,倒是还好,前军分散之后,被拖慢拖累的,就会被反杀。 而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反杀,只要柏举斗氏的前军鼓起最后的体力结阵或者支援,义士们又继续跑。 你追我赶,等到长长的兵线超出了斗师的容忍之后,斗师立刻下达命令:“全军追击” 前方两边山头,已经发现了吴人的身影,但这种被发现的“伏兵”,已经失去了突然性。 实际上斗师也一直在防备李解可能打埋伏,哪怕他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了如指掌,但行军打仗,本来就是多算胜,少算不胜。 多一份小心,多一份安全。 只是事情还是超出了斗师的掌控,前军再度集结,然后穿过缓坡谷地之后,伴随着一阵巨响,飞沙走石之间,义士、义从杀了出来。 喊杀声冲天,整个缓坡成了一团糟,碎石随处可见,不等斗师反应过来,披坚执锐的义士,已经跟柏举斗氏的前军近身肉搏。 原本就体力消耗极大,又没有了结阵的缓和地形,整个前军,立刻出现了混乱。 “鸣金” 斗师脸色大变,连忙下达命令,然而为时已晚,只看见义士之中,一马当先挥舞战斧的李解,已经冲入敌阵。 乱糟糟的柏举斗氏前军之中,根本没人是他一合之敌。 战斧挥舞起来,碰着就倒,砍中就死。 “都给老子冲” 轰!轰!轰! 披坚执锐的义士,宛若一道洪流,撞入了披坚执锐的柏举斗氏楚军之中。 甲胄兵器之间的碰撞,这时候比的,就是装备、训练、体力、意志! 全面压倒! 嘭! 体力优势最为明显的李解,随手抡一下,战斧直接将人扫了出去,体力消耗太大的楚军,哪怕是精锐,一剑刺来,也差了准头,更何况剑锋顶在李解三层甲上,也是无用! 他本来就是身材高大,这时候又精力旺盛,杀得兴起,整个楚军都能感觉到一种绝望。 柏举斗氏的精英们,也被李解这种凶悍的打法给吓住了,想要撤退,却发现根本没办法撤退。 因为即便跑起来,体力严重不足的他们,也只会被吴人一阵屠戮。 前军大部队被分割之后,柏举斗氏至少有三四千人无法脱离战场,而仅仅一里地外,就是斗师的主力部队。 可明明近在眼前,斗师却没有下达命令进攻救援。 一里地,平地上看着很近,但是这是山区,冲过去,只怕吴人已经结束了战斗。 “该死!” 咒骂了一声,斗师脸色越发凝重,眼睛盯着缓坡,缓坡现在一片狼藉,碎石到处可见,根本没办法让大部队立足结阵,至于说安营扎寨,更是妄想。 缓坡的破坏面积不大,但因为太突然,根本没有给前军反应的余地。 “野人李解,非同寻常!” 言罢,斗师眼神越发冷酷,前军被围歼的那部分,只能放弃了。 316 变通 哔哔啵啵,夜晚篝火堆的干柴燃烧,吸引着蚊蛾自杀,空气中还弥漫着类似艾草的气温。 临时的军寨中,一众“义军”军官,都是穿着短衫短裤,点着鲸蜡在那里开会。 “柏举斗氏不一般。” 摸了摸脑袋,李解有些意兴阑珊,“今天连续诱敌,处处布置,也只是吃掉斗氏这前军三四千人马。对方领兵之人极为谨慎,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时候,李专员就有点想念鳄人、勇夫的好了,白天乱战,义士其实还好,义从明显放不开手脚。 适应性差距太大,或许是训练量,或许是气势,总之,差了点东西。 诱敌深入是比较麻烦的事情,自己想要预设战场,难度系数非常高,基本上伏击战很少有成功的。 柏举斗氏派出来的向导、斥候数量,只比李解这边多,而不是少。 要知道,柏举斗氏还是本土作战,对大别山相当熟悉。 顶级工头牛逼的地方,不是说行情好的时候带着兄弟们吃肉,而是行情不好的时候,还能带着大家伙有口饭吃。 柏举斗氏的工头,绝对牛逼。 “上将军,斗氏主力未损,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姜文有些惋惜,山区作战的麻烦,对交战双方都是一样的。除非是有战略目标,不得不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预定决战圈,那么这种时候,道路上的关卡,就要迅速攻克。 如果没有这个紧急需求,管你什么关隘,绕过去就是。 之前姜文想的,就是在建设防线,以守代攻。 想法很好,但不符合李解现在的情况。 李专员现在这个“专员”,还比较虚,江淮大地之上,真正服他的,没几个。 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一个六国还算靠谱,而且搞不好只有六国公子巴和老公叔两个人,以及两人背后的亲族势力。 想要彻底坐实江淮行署专员的名头,那怎么地也得三五六七八年的经营,得给底下人带来好处,不然不行。 “白天交战,你们可有什么总结?” 李解不答反问,看着这次参战的几个大队长。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武侧着身子,开口道:“上将军,以属下所见,斗氏兵卒,体力不如我军。” “不错。诈败之时,为激起斗氏凶性,弓手连连得手,这等状况,倒是第一次见。” 特殊地形下的特殊单兵优势,日常的训练量,在这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战斗素质不知道,但至少个人身体素质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义士、义军每天的出操跑是必须的,耐力这方面,根本不用担心,最弱的早就被淘汰了,根本没资格进入义从行列,更遑论义士。 “山区复杂,斗氏又是熟知地势,我军初到,如今也只是摸索周围三五里处。眼下斗氏受挫,必定谨慎,倘若耗时耗力在此,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的地方太多了,山区他们可以利用的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有一点,没有足够的人力补充。但斗氏不一样,六国的向导已经说了,斗氏可以从荆蛮各部“借人”,还能从英氏那里“征发”,威望不在一个级别上。 “那就跑死他们!” 姜武目光灼灼,抬头看着同僚还有李解,“化整为零,以此地高处设旗号,凡出击士卒,且战且退,小股交击,力求杀伤。” 他们的优势就是体力好耐力强,只要跑起来,对方只要追,肯定会有人掉队。有人掉队就可以形成以多打少,可能不是大部队的已多达上,可能只是五个打三个,八个打六个。 但这种情况,人多就是优势,都是披坚执锐,除非是神射手,否则起不了大作用。 可要说射术,义士、义从之中,有不少人还是“弩阵”转职。 “楚国多神箭手,柏举斗氏之中,必有强人。” “神箭手多在郢都,外出大夫,鲜有神箭手助阵。楚国神箭手,多半本身就是名将。” 姜文对这些还是了解一点的,只不过想想还是麻烦,进入山区,弓手要说劣势,很明显,但同样的,优势也很大。 进入特定的环境之后,比如陡坡且少林木怪石,那么跑路的一方,等同于静止目标,训练多的弓手,可以轻松命中。 所以此刻,姜文想的是两个问题,一是如何跑死楚人,二是如何避免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 “我们这次出来,带的短矛有多少?” 李解突然问道。 这一问,顿时让大队长们来了精神,虽然玩短矛最好的部队,其实是鳄人、勇夫,但义士、义从也有短矛训练,只不过和鳄人、勇夫那种从小自带的技能不同,义士、义从会配合投矛器。 说是投矛器,其实就是一根皮带,形成力臂,加大投掷行程。 还有一款投矛器,是木制手杖型,在末端开弧形槽,便于保持矛尾的稳定。这一款投矛器,是李专员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一次接了一个伐木的活儿,跟土著学来的。 后来因为无执照非法采木,被羁押一个多月才回国。 不过总算也是有了收获,比如学来了有用的知识。 尽管当时在雨林附近,李工头打猎用的是国产五六半,虽然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五六半……但总归比土著的投矛器强一万倍。 眼下,五六半是没有的,但投矛器数量倒是有一些,加上最近短矛有所改动,破甲能力大大增加,山区作战的优势,突然就明显起来。 “短矛有四千之数。” 分管军需的义从辎重队大队长应了声,这种东西,都是烂熟于心,资料都不需要去查。 “一人两支矛,可以装备四个大队。扩编大队的话,就是两个大队。” 李解摩挲着下巴,“时不待我,明天就先试试。要是效果不好,退兵,不跟楚人在山区耗,宁肯打防御战。” “是!” “是!” “是!” …… 打城市保卫战,属于次级选择,要是保卫战也不好打,那就撤,从黄城离开,前往白邑,或者前往蓼城。 凭借水上优势,依托舟船的数量质量,也能让斗氏干瞪眼。 只不过一开始的想法是速战速决,现在速胜不能,就得做好不完美的打算。 当李解琢磨着如何折磨楚人神经的时候,柏举斗氏的营地同样凝重,尽管宣称是小挫,但那毕竟是三四千前军人马,披甲士极多,如此损失,已经算得上大败。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刚进大别山,主场优势,结果还没有过西关,就折损前军三四千人,如何不让斗师震惊? 此刻,斗师尽管神色肃然,心中却是相当的担忧此次出战的结果。 317 坚决 不解决斗氏这个问题是不行的,即便不干掉斗氏,也要让斗氏缩回大别山以南。 李专员虽说也不慌,但也比较卵痛,前线后方是互相影响的,前线打不开局面,刚形成的后方,就会不稳。 比如淮上列弱,搞不好就开始响应楚国,说你李大当家是不是不行了?我们这些二当家,就应该起来抢你位子。 再比如汝水相隔的蔡国,洪水总归会有平稳的时候,羊舌肱又是个能臣,按部就班抗洪抢险,最终还是能解决汝水水患。 而水患解决之后的兵民士气,会达到最高点。 因为人定胜天! 人类战胜大自然之后的勇气,是前所未有的,“天”都能战胜,那么李解就算真的是“受命于天”,那也得死! 这时候就算不能对李专员产生直接危险,恶心恶心他,把“义军”部分力量牵制在汝水、淮水的冲积平原,这是可以想象的。 但这个大前提,都是李解不能战胜斗氏。 而只要战胜斗氏,哪怕是亏本战胜,什么都是稳的。 面对“义军”,淮上列弱和蔡国,都是死螃蟹一只,根本动弹不得。 “各小队长那里,一定要传达到位!” “绝不恋战!绝不纠缠!打了就跑,跑死楚人,就是胜利!” “是!”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旗开得胜!” “是!” 给大队长中队长做了动员,李解这一次化整为零的部队数量,大概两千人不到,波次分散在附近的几个山区。 在山头最高点上,设置了简易烽火台,类似灯塔的作用。 一旦小股部队迷失方向,只要找到最近的山头“灯塔”,那就总能绕出来。 至于精英小队,适应能力显然更高,“灯塔”作用其实不大。 只不过这样一来,楚人也能发现“义军”的动向,不过仅仅只是发现,倒也无伤大雅。 大别山固然艰苦危险,好处也不是没有的,出现大规模战斗减员,没有一定的运气和环境,还是挺难的。 为了占据有利地形,附近三四个荆蛮寨子,直接被推平。 李解也懒得先礼后兵,直接灭了拉倒,然后让这些荆蛮帮着修筑工事。 几个荆蛮寨子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千几百人,加上斗氏战俘数量,大约有三千人左右的俘虏。 好在“义军”前身是“义胆营”,别的经验可能还不够丰富,但怎么管理奴隶、战俘,那真是老本行,相当的娴熟。 “站住!回去” 手持长矛的义从作为监工,死死地盯着手握石斧的荆蛮奴工,这一片林区,就是让荆蛮和楚人伐木。 不时地有荆蛮想要凭借熟悉地形逃跑,但是很悲催的发现,他们耐力不如义从监工,几乎就是一里地都不到,就会被扎死。 然后人头被割下了,悬挂在工地上。 短短一天不到,一百多个人头悬挂在那里,但还是不能彻底震慑荆蛮。 楚人倒是识相,但荆蛮显然更容易被情绪所左右,只有更进一步的威慑…… 所以,每当荆蛮离开规定的范围,义从监工就会持矛厉喝,两次命令不从,当场杀死,绝不二话。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石斧,身材还算结实的荆蛮死死地等着义士监工,但最终一只脚还是没有卖出被石子划出来的作业范围。 他是荆蛮不假,但不是傻子,他知道的,只要自己一脚迈出,这些吴人,一定会杀死他。 悲愤地转身,准备继续作业的时候,“咻”的一声,一箭射穿他的身躯。 “呃呃呃呃呃……” 荆蛮发出了艰难的痛苦的声响,但这一箭来得太快,他身上又没有甲具,几乎就是穿心而过,箭矢应该连肋骨都没有碰到,箭头血淋淋地从胸口透出,上面似乎还带着筋肉。 “嗬嗬、嗬嗬……” 肺部被扎穿之后的窒息感来得很快,痛觉反而因为麻痹而消失了,接着一股暖流从鼻腔中冒了出来,是血水。 张嘴艰难地转身,想要扔出手中的石斧,但口中满是鲜血,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蹒跚扭动,向前爬行了几步,血水滋了一地,最终他一动不动,整个人的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挂起来。” 一个声音响起,新编义士三大队大队长姜武的声音冷得很,他很少说话,是个略显孤僻的人。 “是!” 两个义从监工应了一声,一人提着那死透荆蛮的一只脚,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线。 “等等。” 路过姜武身旁的时候,姜武叫住了两个义从监工。 抽出了佩刀,姜武一言不发,眼皮都没有抖一下,在尸体上连续又扎了几刀,然后撩起腰间的麻布,将刀身上的血水擦干净,这才道:“可以了。” “是!” 两个义从监工脸色发白神情紧张,刚才他们其实违反了一个规定,按照规定,是要想确认尸体是真死透之后,再进行作业。 然而可能是相信姜武的射术,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荆蛮已经死透了。 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再给尸体多补上几矛,时间充裕,甚至是直接割断喉咙。 “以后注意。” “明白!” 随着战事的频繁,原本还犹豫的义从,现在越来越朝着义士的标准看齐。 那些想要回老家混口饭吃的义从,已经几乎绝迹,跟着上将军三战三捷带来的眼界开阔,彻底地打开了他们的新世界。 而现在面对楚国斗氏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强敌,又激发了他们的好胜心,这种好胜心,已经变得相当纯粹,固然还有利益驱动,但利益驱动不是主要源动力。 此刻,仅仅是在大别山的此刻,他们的源动力,是为了求胜! 争强而好胜,且不是曾经好勇斗狠时期的争强好胜,不为私斗,而为公战。 义军这个整体,就是“公”,为义军而战,就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上将军而战。 很微妙的,以前不懂的道理,似乎在一夜之间,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个义从居然有了目标,有了理想,有了志气,乃至有了自己的道德。 不多时,已经凉透的野性难驯强壮荆蛮就被挂了起来,仅仅是因为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他就丢掉了性命。 互相之间的语言不通,但是传达出来的讯息很明确。 在义军这里,容忍度在调低,而且会越来越低。 楚国斗氏的士卒们感触最深刻,他们毕竟是文明世界的一员,大战前的微妙变化,他们也是经历过的。 所以看到姜武一箭射死那个没有越界,但是桀骜不驯的强壮荆蛮之后,他们就知道,这是关键时期,谁敢搞点动静出来,只有死,没有别的结果! 318 随国摇摆 和老弟陈安不一样,陈奎还要负责后勤补给,从白邑渡河前往黄城,在黄城再组织车队牲口队壮丁队,这些都要全程盯着。 完成这些之后,如有必要,还要亲自前往大别山区附近跟主力部队接触,从李解那里获得第一手的命令。 看着老弟天天在白邑跟糟老头子吹牛逼,陈奎那是相当的羡慕。 好在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因为上将军命令,藏匿在新蔡的沙伯哼和贾老哥,可以回来了。 新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目前的战术目标,就是楚国斗氏。 盯着淮上乱战的,绝对不只是楚国,周围一大圈的国家、部落、城邑以及奇奇怪怪的组织,都在盯着。 随国、唐国现在还很忐忑,之前跟着李解殴打宋国,那是因为千里万里有个名声,挺好。 现在李解一路殴打到了淮上,打到了随国、唐国的家门口,那就感觉很不爽了。 所以偷偷地跟楚国合作一把,也是正常心理。 然而随国国内,高层也是心惊胆颤,不知道该继续下重注还是赶紧抽身。 楚国原本和淮上列国的天然分界线,就是大别山外加随国、唐国,现在李解东来,高得风大雨大,两国心惊胆颤是一定的。 祭出“驱虎吞狼”之术,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判断出现了失误,谁是狼,谁是虎,不好说啊。 之前想的,就是楚国体量大,就算现在虚弱,可底子厚啊。李解远道而来,又是孤军在外,加上后方因为大洪水断绝,这完全就是扑街仔的样子。 可他娘的谁知道是小强啊。 上来一通老拳,直接三战三捷打爆楚国在淮水两岸的据点,活捉州来大夫,阵斩斗氏精英,这事儿简直就是玄幻。 现在更是水淹新蔡,直接逼迫蔡侯巡视平舆、上蔡,等于说蔡国都邑就成了没有总指挥的前线,万一玩脱,这蔡国绝对损失惨重。 面对这种情况,随、唐两国,现在真的是有点纠结,超级担心李解知道他们背地里跟楚人勾结。 “诸君有何良策?” 随侯眉头紧锁,他年过不惑,鬓角微白,很多时候做决定,已经不再跟着感觉走。群策群力,才是随国现行的规则。 当初“修政而亲兄弟之国”的国策,基本没什么卵用,姬姓过之间的互殴,只怕比外姓国仇杀还要频繁。 作为曾经的抗楚前线,没有了周天子以及中原霸主的支持之后,随国的力量已经每况愈下,加上周围的小国陆续被楚国吞并,整个随国,全靠拉拢唐国和淮上列国来共同抱团取暖。 正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列国并不是不懂的。 随国、唐国要是完蛋,淮上列国也要完蛋。 只是之前的逻辑,是默认楚国爆发,一路平推,然后翻过大别山,大杀特杀。 现在出现了一只幺蛾子,他娘是反过来的,先在大别山的另一边妲莎特膳,然后一路平推,把楚国势力彻底拔除,然后威加淮上,进逼随、唐。 还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淮上列国要是完蛋,他们随、唐两国,也得跟着完蛋。 “细作传来消息,李解已经不在白邑,而是率部进入西关!” “如此说来,可是李解欲死守大别山,同楚人鏖战?!” “若是常人,必是坚壁清野,耗死楚军。” “君之意,莫非李解不会如此?须知道,逼阳之战之所以李解战而胜之,正是因为高墙林立,军寨坚固。” “此一时彼一时。” 有人立刻反驳,“彼时逼阳之战,李解‘结硬寨以御宋国’,真正决战,还是在野大胜。此人用兵,不类天下名将。时人皆以为如是,彼未必如是。” “然也。” “所言甚是……” 随国一众卿士都是连连点头,李解在他们这里,是相当奇葩的一个研究案例。只是他们的关注点,都是在李解的技战术上,并没有从头研究过。 跟李解接触最久,感触最深刻的国君,只有逼阳子豹。 豹就很清楚,李解部队能够这么稳的缘故,不是他的战术兵法如何优秀,本质就一个,兵卒训练超乎寻常。 但是隔着千山万水,列国诸侯是不可能看到这些微末细节的。 练兵这种事情,李解表现出来的练兵,在列国看来,跟二傻子差不多。 “诸君,当下要紧之处,乃是李、斗两家,孰能胜出?” 随侯叹了口气,现在不是研究李解特点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随国的难题。 赌错了,就会有极大的麻烦。 “李解自扬名吴国之外,未尝有败绩。便是斗氏……”顿了顿,一个大夫冲四周行礼之后,郑重道,“诸君勿忘,斗士为李氏爪牙,阵斩于州来城外。” 沙皮一矛戳死斗士这个事情,对随国的震动相当大。 因为这不是李解干的,是李解手下干的。 而李解手下,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干这样的事情。 “哼哈二将”现在也是以勇猛闻名,沙哼败戴国旅贲,沙哈十步杀姬玄,这都是相当出名的大事件。 甚至沙哈还灭了群舒之一的舒龙国,给舒龙国曾经的卿士嬴剑,报了大仇。 现在再添一个沙皮,不得不让人产生一种感觉:李解麾下,猛将如云。 “君上!” 一人出列,手持象牙,神色相当的凝重,“此时,诚乃危急!随国弱小,当放手一搏,若依附楚人,暗算李解,须确保李解必死于淮上。倘若令此人逃出淮上,君上、诸君,切勿忘记,此人于逼阳、江阴,尚有敢战猛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安静。 赌博就是这样的,赌输了之后,可不是说认怂就行,你得掏东西出来。 而李解除了能打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非常出名,记仇。 戴季子这么一个瘪三,李解就是记得他,然后泗水之畔,将他当众杀死,完全没有顾忌什么国际舆论,他就是要报复,而且也是告诉所有敌人和朋友,别让他李某人记仇。 这个案例,回想起来,还是让随国君臣头皮发麻。 惹恼一个君子不怕什么,惹恼一条疯狗,真的是恶心。 “随国若再行投靠李解,楚国必定记恨,此刻楚国内乱,无暇兼顾。然则时势变幻,不以天时而更,不以人心而变,楚国终是霸主之一,已成大势。得势,则必成!楚国复兴之时,随国……” 这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简单了,将来楚国报复,就不仅仅是跟随国较劲,而是要彻底干死随国。 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这里,明明不想掺和,但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总是身不由己。 “有无可能,李解盘亘淮上不去?” “绝无可能!” “吴国内乱,公子巳已没,孰人为太子,乃是大政。孰人执政,便是大事!” “如此,倘若新君登位,李解在外,亦不得不返回姑苏。到那时,挑动淮上列国之遗民,必能起复列国。” 讨论中逐渐形成了合理的推论、判断,随侯微微点头:“若如此,岂非要再助李解?” “两不相帮,暗中小助李解,足矣。” “善。” “善。” 随国众臣,都觉得这样做,是个最优解。 然而此时,李专员在自己的大营中,看到战果汇总之后,顿时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跟老子斗,老子麾下马拉松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竟敢跟老子比耐力,你有这个实力吗?柏举斗氏,斗尼玛个头!” “来人!” “上将军!” “向白邑报捷。” “是!” 化整为零战术起了作用,跟游击不同,义士、义从完全靠体能和奇门兵器压制了柏举斗氏。 不断的骚扰、诱敌,反复拉锯之后,山区中的小股斗氏士卒,几乎就是全面挨打。 追,追不上;逃,逃不掉。 一次尝试,战术执行效果居然绝佳,让李解简直喜出望外! 319 老奸 在白邑煎茶喝的上蔡大夫,这几天有点大便干燥,肉吃的有点多,然后还有点上火,一把年纪了,嘴角起了燎泡,很是纠结。 姬美很怕自己就这么嗝屁了,那多亏啊。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少年,人生才刚起了个头呢。 “外面如何这般吵嚷?” “好叫夫子知道,义军捷报一至,便是如此的。” “噢……” 沉默了一会儿,姬美整个人一激灵,“捷报?!” 上蔡大夫赶紧溜达了出去,流窜到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里陈大队长正在练深蹲,汗流浃背的,气喘吁吁。 一看陈大队长的背阔肌都能挤出一张鬼脸了,上蔡大夫暗暗咋舌,寻思着把家里的一个小孙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嫁给陈安,绝对幸福安康。 各种意义上的。 哐! “老君还寻我何事?” 将杠铃往地上一砸,陈安直起身来,撩了一条布巾,在身上擦拭着汗水。 “有捷报?” “哦,是有捷报。上将军小胜柏举斗氏两场。” “……” 听到这个消息,上蔡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寻思着这也没出去几天啊,就昨天,他还看到陈安他亲哥陈奎,在忙着运送物资到河对过的黄城呢。 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样子啊。 怎么就……小胜了呢? 还是两场。 “斗氏是何人领兵?” “斗师。” “负箭国士” 惊呼一声,上蔡大夫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要不是他已经秃了,此刻应该是头皮发直,恨不得头发根根倒立。 “啧。” 陈安很是不屑,“什么国士,又是一个老废物,还不如云轸呢。” “住口!莫要小觑此人,此人乃是斗氏‘武斗派’栋梁,楚国东进淮水,同吴国鏖战,此人便是骁将!” “那肯定是打赢了吴国,逼退了吴王?” 听了上蔡大夫的话,陈安顿时肃然起敬,既然是骁将,那肯定是要尊敬一下了。不尊敬也不行,能够只让上将军小胜,此人还是有点厉害的。 “没有。” “??????” 大概是没听懂上蔡大夫在说什么,陈安愣了一下,“老君是说没有?” “没有。” “那还是老废物啊。” “孰人能击败勾陈!” 瞪了一眼陈安,“能在勾陈兵锋之下苟延残喘,已是惊人!” “呸!” 很是不屑的陈安顿时冷笑,“我便不信。上将军若是反吴,一日便能攻克姑苏!” “荒谬!” “呵呵。” 根本懒得解释,难道上将军掌握龙神之力这件事情,我陈安大队长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吗? “也罢,老朽也不同陈君争执这个。老朽恰有一事相问,此刻李子既胜斗师,莫不是要回师白邑?” “不知。” 陈安摇摇头,“战事瞬息万变,岂能说得准?老君是老前辈,怎么连这等关窍都不懂?” “你!”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这才道:“还有一事,陈君可曾婚配?”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我……”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接着道:“老朽有一幼孙,甚是聪慧机巧,可为良配。若是……” “不要。” “……” 话没说完,就被陈安打断之后,七十六岁老大夫顿时心态炸裂,伸出手指,一脸扭曲地冲着陈安指指点点,“你怎敢不要?!你怎能不要?!老夫乃姬姓蔡氏,何等尊贵!你怎可不要?你怎可不要”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陈安小声地又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姬美,“老君又是何苦,贤孙即是女良人,还是寻个好人家去吧。我乃一介陈国匹夫,寻个淮夷女子过活,也便够了。” “不行!” 上蔡大夫一摆手,袖袍抖动,气势十足,“不要跟老夫说什么一介匹夫,也不要跟老夫说什么贤孙良人!若是你同意娶老夫幼孙,老夫便为李解谋夺汝水蔡地!” “这有何难?上将军打过去就是。” 在陈安看来,打下汝水两岸的蔡国土地,那算个事儿?这不是理所当然很简单的事情吗? 但上蔡大夫姬美摇摇头:“夺人土地容易,夺人拥戴之心难。而老夫,便能为李解化解难关。” “有屁个难的,上将军每至一地,将贵族一通打杀,分了田地,野人国人都是美滋滋,不要太拥戴。” “……” 陈大队长一番话说得奇怪,语法用词让姬美听不太懂,不过大致上还是听懂了。 “杀一族容易,杀十族何如?” 姬美语重心长地对陈安道,“李解既要灭天下列国,亦要用天下列国之人。老夫在白邑数日,便知李解缺少臂助。陈君之流,粗通行伍兵事,但是治政,甚是愚昧。” “老君便能让蔡国士人服事于上将军?” “自然。” 负手而立,上蔡大夫姬美,一脸骄傲。 见这糟老头子也不像是在吹牛逼,陈安心中泛着嘀咕,寻思着自己牺牲一下色相,给这老家伙做孙女婿,就能换来不少好处,倒也划算。 最重要的是,上将军能省不少事情。 陈安是个知恩图报的,顿时有了计较。 “且先说服几个,我便信了老君。” “哼!借老夫数人,以充护卫。明日老夫前往新蔡以东‘东曲邑’,也好让陈君知晓,老朽绝非夸口虚言之徒。” 七十六岁的老大夫神情严肃气势昂扬,还真是有了点努力少年的架势。 要不是头顶光秃秃的,卖相会更好一些。 “我亲自带队,为老君护持左右。” “好!” “一言既出!” 陈安伸出了手掌,上蔡大夫一脸奇怪,看着陈安:“陈君伸手……是作何意?” “击掌啊!” 啪! 糟老头子给陈安的手掌拍了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开。 “你得说驷马难追,驷马难追啊!卧槽……” 陈安顿时觉得别扭无比,这糟老头子真是恶心,为什么不说“驷马难追”?! 此刻,战俘营中的云轸脸色那是相当的复杂,一阵红一阵白的。 原本投降李解,他也是心若死灰,云氏、云轸氏,搞不好会被他牵连。楚国国内的状况,他也是知道的,山头之间互相攻伐,已经成了常态。 他常年给斗氏进献,这才能够在云梦泽以北让家族站稳脚跟,但是现在出了大问题,柏举斗氏的精英后辈斗士,居然被沙皮给戳死了。 这事儿就成了一个罪过,云轸得罪了斗氏,这是肯定的。 投降李解之后,那更是要被清算,云氏、云轸氏会不会被斗氏变本加厉地整,他其实也没什么底。 帮着李解管理蔡国降卒的时候,他也琢磨过开溜,不过一把年纪逃了三回,还是被李解逮住,这个念头起来之后,就立刻被他抛弃。 管着管着,却听说李解离开了白邑,带着大部队占了黄城,那时候云轸就猜测,可能楚国有人出兵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楚国的确是出兵了,不过是柏举斗氏自己组织的讨伐。 领兵之人,还是柏举斗氏的“负箭国士”斗师,他怕斗师怕得不行,但是现在,这种畏惧……感觉不值钱嘛。 因为“负箭国士”,居然败给了李解…… 320 给我一个面子 情报的迟滞性,反而进一步加强了上蔡大夫对李解的佩服。 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连李解长什么模样,都还没有亲眼看到过。 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的描述,综合起来,然后上蔡大夫脑补了一下,大体上的感觉,就是个……人形畜生。 而李解的战绩,也差不多跟人形畜生仿佛。 到了白邑之后,还听说了“穷凶极恶”这个称号,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东曲邑,可是我等归来渡河之时,那一片沟渠低地?” “正是,当年筑城汝水之畔,置新蔡都邑,为引汝水灌溉粮田,开‘横沟’而过新蔡。‘横沟’之东因曲折而得名‘东曲’,此处为当年平舆司寇之封地。” “然后呢?”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陈大队长觉得,糟老头子肯定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 “老夫还不能告知于陈君,不过,老夫若是有功,陈君勿忘昨日承诺。” “放心,我陈某人最敬佩上将军,从来都是以上将军为榜样。说‘驷马难追’,就一定是‘驷马难追’。” 说罢,陈安盯着糟老头子,“还有,昨天为什么老君不说‘驷马难追’?” “随老朽渡河罢!” 瞪了一眼陈安,上蔡大夫也是相当的无语,要不是看在陈大队长潜力极深,又是陈国人,他怎会把自己的小孙女嫁给陈安? 这不还是看在陈蔡两国,互为“伯舅”的份上吗? 跟陈安聊了之后,上蔡大夫也知道,陈安不是野人,这一点,就很好了。哪怕没有陈安的额外身份,这样的婚姻,也是可以促成的,等于说就是陈安高攀嘛。 现在陈安有了额外的身份,那性质就可以变一变。 “渡河就渡河,难道老君不怕羊舌肱?” “老夫怕他?!” 陡然一个大嗓门,上蔡大夫更是傲然道,“当年若非老夫引荐,羊舌肱只怕还在晋国放羊!” “我不信,你肯定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羊舌肱这种人,连上将军都夸赞,这样的人才,就像金子一样,早晚都会发光的。”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上蔡大夫锃亮的秃顶,竟是变得一片粉红。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居然很轻易地被一个小年轻连续气得七窍生烟,也真是个罕见事情。 “老夫不屑同你争辩。” “噫……还不屑争辩,老君分明就是没面子。” “何谓面子?” “体面?” “老夫面子,蔡国人人皆知!” “那老君怎么在乡野独自垂钓?看着怪可怜的。” “……” 捂着胸口,一屁股坐船上大口喘气的上蔡大夫不想说话,他感觉整个人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突然很想羊舌肱把自己赎回去算了,反正都七十六了,活够本了,现在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看陈安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上蔡大夫寻思着,自己既然都决定走了这条路,当然要贯彻一下。 蔡侯已经北逃,他也不怕被人说为李解所掳,反正七十多的老头儿,在哪儿都是受礼遇的。 至于说蔡国人会不会想到他七十多岁了,还忙着做“蔡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说起来,这‘东曲邑’,居然没有被淹,还真是好运。” “此处虽是低地,却有‘横沟’,上游汝水,即便决堤来此,不还是要再入下游?” “也是啊。” 陈安点点头,看着一片稻田,搓着手道,“老君,你也不早说,这里还有稻田。早知道如此,便多带一些人过来,抢收这些个稻米,那也是好的。这时候,正是粮秣用度要紧呐。” “闭嘴!” “怎地?” “且看老夫面子如何。” 刚学来了一个词,上蔡大夫就活学活用。 秃顶的脑袋在微风中很有光泽,像一颗超级大的鸡蛋,情不自禁就让人想要去摸一摸。 不过陈大队长还是忍住了,秃子,他也见过不少了。 只是像上蔡大夫这样,秃得很有“仙气”的,比较少。 须发皆白,一身宽袍,脚踩芒鞋木屐,腰系玉佩酒壶,手持竹杖背负剑,寿眉随风而动,卖相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也难怪当年“行止轻佻”,的确是有这样的优良底子在。 饶是也已经“见多识广”的陈大队长,明明是自己逮住的上蔡大夫姬美,可还是让他觉得,这糟老头子是要比自己“高贵”那么一点点。 只是不知道“高贵”的来源在哪儿。 但是,陈大队长也牢记上将军的教导。 上将军曾经说过:贵族?贵个鸡儿。 上将军很粗鄙,但是上将军说得对。 “老君至此,到底要作甚?” “静观便是。” 言罢,踏岸步行的上蔡大夫,就竹杖轻点田埂,迈步向前。 两侧稻田有稻香,脚步虽缓,却也时有蛙鸣惊动。 呱的一声,又或是“噗通”入水,总之,这炎炎夏日,也多了些许趣味。 行走了一段路,见到了村邑的入口,沟渠围绕村落,村口看似逼仄狭窄,其实却也能让两辆马车并行。 见到上蔡大夫出现在村口,屋舍内,竟是有人喊道:“钓叟至矣。” 听到这话,陈大队长一愣:“钓叟?” “就是老夫。” “哈哈哈哈……” 陈大队长顿时大笑,“竟是这么一个诨号,不曾想老君蹭吃蹭喝,还蹭出了一个名声。” “……” 要不是憋着一口气,上蔡大夫真想一棍子敲他头上。 很快,村落就热闹起来,本地的家犬“汪汪”叫,时不时就有跟着主人出来摇晃尾巴呲牙咧嘴的,等到主人呵斥之后,便低头耷耳,绕腿摇尾。 不多时,就有人出来迎接,身份不低,是士人装扮。 见到上蔡大夫姬美之后,老远就先行了大礼,一揖到底,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道旁,迎接上蔡大夫的到来。 陈大队长见状,顿时目瞪口呆,暗自咋舌:噫!这老秃头竟是这般有威望?我若是问羊舌肱多讨要几百金,他定然也是要给的,大鱼,大鱼啊,比那“丰裕君”好了太多太多。 正想着,却听上蔡大夫开口道:“二三子引路,老朽有要事寻平舆司寇相商。” “夫子随我等来。” “夫子请。” 衣冠整齐的素衣士人很是恭敬地领着上蔡大夫往前走。 一路上,“东曲邑”的人对上蔡大夫姬美都是相当的尊敬,甚至还有人奉上了新酒,让这糟老头子品尝。 这一幕幕的,看得陈大队长一愣一愣的。 过了几棵大树,到了一处绕水宅院,大宅中央有高台,高台上有大屋,路室之中,有人在说话。 一行人到了台下,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上蔡大夫上台阶的时候,大屋门口,已经有个中年人作揖行礼前来迎接。 看他衣冠华丽,更是腰带美玉,陈大队长也清楚,这人肯定地位不一般。 “无力,见过夫子。” “今日前来,老朽特为说客。” 中年人一愣,但马上道:“夫子若为说客,无力听从便是。” 站上蔡大夫后头的陈安一听,差点闪了腰:啥?这就听从便是?! 然后偷瞄了一下糟老头子,便见上蔡大夫一脸傲然地盯着自己,陈大队长顿时心虚起来:希望这老秃子的孙女,不要也是秃子。 没办法,陈大队长万万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掌握了一门非常厉害的技能。 到了曾经的平舆司寇面前,差不多就是说了一句“给我一个面子,一起投降李解吧”。 然后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字无力,就表示没问题,绝对ok,这个面子一定给的,不就是投降李解嘛,小意思。 这让陈大队长很震惊很正经,平舆司寇啊,他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可是中大夫中的大佬级人物,怎么就……怎么就听一个糟老头子的话呢? “老夫面子,比之三千义士,如何?” “老君有面子,有面子……” 冲上蔡大夫连连比划大拇指的陈大队长,这次真的是服了,原来面子还能这么用! 321 小感动 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早年以“治典”闻名,最后官至“小司寇”,主要负责平舆郡县的司法刑名,业绩相当出色。 蔡国诸郡,平舆一度承担过战时国都或者“陪都”的角色。 不过蔡夕能够起来,却是有点问题的,他是奴隶出身,是上蔡大夫姬美出使陈国的时候,从陈国买回来的蔡国人。 原先蔡夕的身份,是“陈侯次夫人蔡姬臣”,典型的陪嫁品,是陈侯次夫人的私人财产。 不过上蔡大夫眼光独到,将蔡夕从奴隶中挖掘了出来,然后带到蔡国,不断学习不断努力,最后成为中大夫。 这是一桩美谈,但是当年上蔡大夫姬美,并没有拿这个当资本,跟蔡夕的往来,也非常的寡淡,只是偶尔提出一点人生经验,蔡夕几十年以来,很是受用。 先君嗝屁之前,蔡夕就听从了“钓叟”的建议,不住新蔡,而是运作了一下,前往新蔡郊外住着。 “东曲邑”其实是个小地方,但住在这里,远离了新蔡政治中心,可又没有特别远离,该有的消息,也是能够打听到的。 此刻,蔡夕正迎接着又一次的老前辈人生经验传授,只是这次有点古怪,老前辈显然就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做“蔡奸”。 “夫子以为,吴国江阴子,当如何?” “李解估值郯庄子,云:大器晚成。” 上蔡大夫神色淡然,看着前方还在流淌的汝水,“蔡国大器甚多,当告之于天下。” “善。” 行了一礼,蔡夕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是盲从姬美,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姬美的判断,是建立在姬美始终超然于大政之外,更加清醒理性的基础之上。 姬美的决定,还有姬美的眼光,能够让他在一定的范围内极具权威,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人又一次来到了淮水,上一次,还是吴王勾陈,但这一次,却成了一个野人。 野人似乎比奴隶要好一些,但野人鲜有前途,而像他这样的“陪嫁品”奴隶,反而还是有机会的。 “汝可知老朽意欲何为?” 七十六岁的姬美精神矍铄,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调度舟船的陈安,“此等壮士,于李解麾下,不过末流之上。” 说到这里,姬美很是感慨:“倘使李解以鳄人、勇夫攻蔡,只怕一月可灭蔡国社稷。” “那……夫子欲图何事?” “老朽岂能让李解灭蔡?”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一脸淡然,“老朽先行灭蔡。” “……” “……” 站平舆司寇身旁的几个士人,差点闪了腰。 有人心中想着,是不是去告密啥的,但是一看老大夫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又见自家司寇也是一脸信服,便想着其中必有深意。 然而上蔡大夫此刻想着的,有屁个深意,他就是想告诉陈安,他的面子威力很大。 是真的大啊。 第二天收到白邑消息的李解,一脸懵逼的问姜文:“阿文,你在齐国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上蔡大夫没?” “上蔡大夫?蔡美?此乃蔡国名臣,听闻数十年前,甚得蔡安侯赏识。其余的,属下不知。” “蔡安侯是什么时候的猴儿?” “五十年前?四十年前?反正属下还没生呢。” “卧槽……这么老的老家伙?!这他妈不是把同期的政治对手都熬死了吧。卧槽,牛逼,苟到最后就是胜利啊。不愧是姬姓蔡氏,这‘含姬量’就是高,吃鸡高手啊。” 不过更让李专员震惊的,居然是这个老家伙,看上了陈安,想要让他做孙女婿。 李解寻思着就陈安那卖相……好吧,是还行,总归是比他长得好看。 五个大队长,以贾贵为“丑度”标准,至少五个大队长是依次衰减“丑度”的,到陈安这个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颜值其实还凑合。 “上将军,可是这上蔡大夫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啊,他看上了陈安。” “??????” 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当时就震惊了,什么鬼?!看上了陈安? 不过很快,听了老大的解释之后,姜文也明白过来,感情上蔡大夫这个一把年纪的,居然还想着把小孙女嫁给陈安。 “如此看来,倒也是好事。” 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凉白开,姜文微微点头,“小安若得上蔡大夫赏识,于我军进出蔡地,当有便利。”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个蔡美已经投降了。” 咳嗤! “咳咳、咳咳咳咳……” 很是强壮的姜队长,现在有点虚。 早该知道的,老大一向习惯性把重要事情放在后面说,而且是当一件小事儿来说。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老子当然更看重兄弟们的个人幸福啊。人生大事不过三件,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事业、家庭和人生。蔡美投降不投降,这蔡国都是要打的,难道没有蔡美,这蔡国,我李某人就打不下来了吗?” “上将军武功盖世,蔡国自然不在话下。” “是喽。所以蔡国不足为虑,上蔡大夫是姬美也好姬丑也罢……诶?姬丑好像是公子丑嘿,你说这些人姬家人的名字。”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李专员很是兴奋,乐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上蔡大夫,又或者说蔡国的勋贵高官来投,都只是锦上添花。你们自己也要明白这一点,列国公卿士族,愿意真心实意来投效我们的,很少,最多就是投机。” 顿了顿,李解语重心长地看着周围听他说话的手下们:“我们用人,固然是捉襟见肘,处处艰巨。勤修甲兵的猛士,让他去管理奴隶和野人,大概是不行的。但是,一个人的才能,除了天生的能力之外,还有后天的自我努力。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不断学习,一天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十年。” 手握成拳,李解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诸君皆是有心猛士,敢战先登,难道就要输给那些天生的贵种吗?!” “是!” 属下们听罢,一个个站起身来,冲李解躬身抱拳。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军将激动,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要说自卑,肯定是有的,让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出身的土鳖们去管理地方,基本就是乱成一锅粥。 但李解显然不介意,不会就学喽,不会就练喽,这让土鳖们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还没有五秒钟,李专员又咂嘴得意道:“不过这个上蔡大夫来投,还是挺好的嘛,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也省得让你们去管的时候,动不动就砍人,把人砍死了,还薅屁个羊毛,割屁个韭菜。” “……” “……” 322 不欢而散 心情放松的李专员现在很淡定,新蔡水患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彻底被摆平,羊舌肱这个人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能保守新蔡,他不敢打出来,因为陈安的一通溜达,对新蔡周边地区,产生了极大的威慑力。 给蔡国方面的郡县驻军,产生了李解已经打过来的错觉。 武装力量的运动、存在,本身都会产生大量的影响力。 至于现在,李专员美滋滋地准备返回黄城,从斥候带来的黾关消息来看,权邑斗氏的部队,刚分兵随国以东,就突然停滞不前。 原因可能有好几个,但最重要的两个,一是他李某人在大别山,把柏举斗氏的王牌给挫伤了。 什么“负箭国士”,就不能让他活! 二是随国一如既往很拥戴他李某人,居然摇旗呐喊,说是“正义”的事业未尽全功,坚决拥护大吴国江阴子的“正义”之举。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咧。 为了表示感谢,李专员当场批复,给随国使节十匹“大红01”,然后随国使节就抱着“大红01”,高兴地回去了。 然而李专员并不知道,此时随国君臣也在心惊肉跳,生怕楚国人把他们曾经暗中勾搭的事情透露出去。 谁不知道吴国李解是个小心眼儿? 戴季子死不瞑目啊! “化整为零之后,我军跟柏举斗氏乱战大别山,算是跑死了他们。现在斗师的选择余地不多了,要么强攻,正面决战,要么就滚回老家!” 当然斗师也可以带着柏举斗氏结寨屯兵,摆出要跟李解在大别山死磕的架势。 且不说李解不用鸟他,就现在的行情,随国已经公开响应,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斗师敢保证随国这个老对手,不会暗中给他来一个狠的? 别的不说,断他粮秣,几万人马全都在大别山喂老虎。 “我军战法,不能拘泥于形式,当因势而变。” 姜文也应了一声,“楚军急于求战,我军以逸待劳。先出其不意,战于楚军熟悉之地,此谓先发制人!” “楚军耐力不如我军,我看,往后作战,亦可如此。” 一众大队长也都发现了这个特点,义士甚至是义从的体力,都比楚军要好。而柏举斗氏的楚军,已经是相当优质的部队,除了大量征发的国人之外,很多都是楚国地方豪门的私兵。 这些私兵,伙食待遇上,本来就比一般的楚军要好,身体素质自然也要优良。 但是即便这样的楚军士兵,也不如义军。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再加上在逼阳国时,有过一场别开生面的测试,鳄人、勇夫拉练,长距离把战马跑得暴毙,人没事儿,战马死了。 当时很是震慑到了“义胆营”成员,其中大部分心生向往的“义胆营”成员,后来就成了新编义士的骨干。 因此在体力耐力上,新编义士五个大队长,都相当的自信。 过徐城之后三战三捷,也是建立在这个硬实力上的。 换成乌合之众,仅仅是从淮中城出发行军,半道上就崩溃了,更别提还要夜袭,强攻蓼城。 在体力接近耗干之前,还能一波爆发,玩“弃釜登舟,背水一战”,这种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极大地提升了大队长们的带兵自信。 他们毕竟是从底层起来,然后身居高位,早先的见识低,境界浅,更有非常浓重的自卑心态,面对贵族,天然低会觉得低人一等。 唯一促使他们能够坚决作战的,是李解。 只要李解在,面对贵族,似乎也就不怂了;面对挑战,似乎也就可以坚持了。 到现在,跟柏举斗氏一番斗智斗勇,甚至还在敌人地盘上,以优势压制,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自己的信心,自己的坚持。 这不是李解可以帮忙的,李解就像是师傅,带着他们跨过了门槛,门槛后面,是他们自己的世界。 很微妙的蜕变,跟“负箭国士”斗了这么一场,义士、义从们,就像是一夜顿悟,然后出师了。 “斗氏这次损失极大,死伤六七千,这已经是大败。我不信柏举斗氏还能撑下去,他们必定退兵,然后结寨大别山以南,以防我军追击。接下来的事情,搞不好就是柏举斗氏向‘负箭国士’讨要公道。死人先不去说它,我军现在抓了多少活口?” “禀上将军,斗氏楚军,约有三千五百之数。” “这么多?” “应该还有,附近山坳、林中,应当还有溃散楚军。” “楚人军心已散,斗师无力回天了,撤兵应该就在这几天。” “上将军,可要追击?” “佯装追击,虚虚实实嘛。” 李解侧着身子,有些惋惜,“这要是后方稳妥,把斗氏耗在这里,十拿九稳。可惜黄城、白邑,都不稳啊。” 跟柏举斗氏搞了这么一场,只是一个意外,战略目标,还是从蔡国身上敲骨吸髓,肥肉切成臊子,精肉也切成臊子,还有寸进软骨,同样切成臊子…… 肥的榨油,瘦的吃馄饨,软骨精炖炒菜,美滋滋。 这一次柏举斗氏来得气势汹汹,结果上来就遭受迎头痛击,李专员的一通老拳砸过来,“负箭国士”这个老师傅,居然完全不适应。 李解并不是很清楚斗师的目的,不过大概也猜得到,楚国现在内部斗争极为厉害,斗氏想要继续巩固权柄,就需要开辟财源。 淮水是必须要取的,毕竟扬子江风高浪急鳄鱼多,还有一个吴国没死,富庶之地就那么多。 有了淮水两岸的财赋,斗氏继续执掌楚国权柄,再出十个八个令尹,又有什么了不可能的? 至于斗师本身,可能是想要赚取政治资本,从斗氏四支之中独占鳌头,可惜误判了形势,也没有料到李解麾下的恶狗居然意志这么坚定。 连续数月的行军作战之后,居然还有余力在楚国的主场大别山争雄。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解,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胜了才是怪事。 “柏举斗氏撤兵之后,陆续回师黄城。” “是!” “是!” …… 此刻,随国以东,那处大夫斗皇脸色极为难看,之前随国私下跟斗氏承诺的东西,显然已经不认账了。 随国的部队以清缴“荆蛮”的名义出来游行,尽管随国部队不算什么强军,但这么多年作为抗楚前线,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不能造成杀伤,造成麻烦完全没问题。 那处大夫看着百步之外的随国上大夫曾善,然后命御手驾车向前。 随国上大夫曾善看到斗皇驾车前来,也是命御手上前迎接。 双方在二十步左右缓缓减速,到十步之遥时,这才各自在车上行礼。 “曾子岂能言而无信?” 那处大夫直接质问,“今斗氏战于大别山,曾子此举,岂非交恶结仇于斗氏,结仇于大楚?” “伯美之言差矣,斗氏为斗氏,楚国为楚国。今吾国虽失信于斗氏,却非失信于楚国。再者,吾国响应吴国猛男于前,逼阳之战,惩恶扬善,是为善之善。子橐蜚大厥于营中,戴沙飞投降于阵前,此乃天命。” “哈哈哈哈……” 斗皇听罢,竟是气得发笑,但不得不承认,曾善这番话,还真是可以自圆其说。 “他日,吾必灭随。” “伯美灭随,吾必保之。” 言罢,双方不欢而散,没有继续饶舌废话。 323 投李所好 “那处大夫斗伯美素以‘秉直’为时人所知,其言灭随,此乃立志啊。” 返回随国都邑之后,上大夫曾善把冲突作了汇报,随侯很担心,这摆明了就是撕破脸皮。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被斗氏四支之一的权邑斗氏盯上,如芒在背啊。 和柏举斗氏这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武夫不同,权邑斗氏的能量很不好说,哪怕是在随国,权邑都是也有影响力,姻亲家族多不胜数。 整个随国,乡士娶了斗氏女的,随侯往少了统计,也有十五六个。而十五六个乡士,差不多就能影响十几万二十万人。 这些乡士本来就是代代继承下来的,早先能够成为乡士,因为随国作为抗楚前线,战功比较多。 有些士族,其根脚要往穆天子那里算,随国国君和卿大夫,还真不一定就比这些低阶贵族要来得硬气。 “斗伯美不过是意气之言,今时吴人势大,李解凶猛,三十年之后,焉知谁主淮水沉浮?” 上大夫曾善手执象牙,神色也是有些肃然,“不过,楚国终是南方‘伯舅’之国,随国弱小,当修政练兵,以防不测。” 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的。 “入夏降雨,粮赋不济啊。” 随侯很是为难,不管是修政还是练兵,都是要花钱的。粮食其实凑合凑合,从唐国或者附近几个小国借一点,这一年,也就过去了,明年只要收成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年头不比以往,列国纷争,人才流动极大,想要让人才们好好地干活,你不给钱……人家长了两条腿的啊,又不能把人的膝盖骨挖了不让走。 像随国这样的国家,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每年随侯这里,总是会有年轻的士人跑过来抗议:老板,你开我这点钱,还想让我干活,我很为难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能够留在随国的,都是历代随侯的老交情,还有一些封地在随国的,家业在此,得跟随侯一起努力。 当然还有比较恶心的,比如说那十几个乡士,一个个琢磨的,就是从楚国亲家那里搞点东西,然后勒索随侯。 甚至好几次随国被楚国侵略,就是这些个乡士带的路。 自从周天子越来越不行之后,这随国的江湖地位是每况愈下,楚国又是南方称霸,除了吴国,还真没谁真的在楚国身上捞着大便宜,哪怕是老对手晋国也不行。 “闻李解手中粮秣丰富,可往‘义军’处借粮。” “只怕不给。” “李解好色,君上。” 随侯担心李解不借粮,毕竟之前暗戳戳地跟楚国人勾搭,搞不好像荆蛮、英氏也知道他们随国跟着老大哥一起搞事。 万一李解知道了,然后又记仇,只怕不翻脸就不错了。 借粮?借胆都说不定。 不过显然上大夫曾善已经有了计较,提醒了一下老板,隔壁李某人他缺点很明显啊。 “好色……” 喃喃低语了一会儿,随侯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选出来,都是庶出的女儿,拿出换粮食,倒也不亏。 见随侯这副模样,上大夫曾善如何不知道随侯在打什么主意,立刻又提醒了一下:“君上,李解好色,且只要绝色。臣问蓼城夏氏,以婢子充为女良人,进献李解……君上可知,如今夏氏下场?” “夏氏?可是蓼国之后?” “正是。” “彼等下场如何?” “犹如豚犬,居住于圈栏之间。唯有女子夏廖氏,以绝色事李解,得以保全夏氏男丁之性命。” “啊?!”随侯大惊,“这……这李解岂能如此行事?” “君上……” 上大夫曾善目光顿时不和善了,现在说这种屁话有意思?有意思吗?现在是吐槽李解人品的时候吗?你他妈管他到底怎么办事的?他哪怕倒立撒尿螺旋升天呢? 现在就是形势比人强,蓼城地头蛇就是干不过李解,然后全靠一个女人保命! “不知诸君家中,可有女良人?” “……” “……” 一到关键时候,随侯也是豁出去了,脸皮什么的,要来干啥?自己家的绝色,能省则省啊。 做臣子的也是一脸日了狗的模样,但没办法,国家要是完蛋了,他们也……也没啥关系,给谁称臣不是称臣? 所以随侯提问之后,群臣装死。 诸大夫也是神在在地盯着手中的物件儿,连上大夫曾善,也是一副这个事情老板你自己看着办。 让曾善做什么建议,他是不干的,这个口,他不能开。 他要是建议随侯把自己家的美女拿出去做交易,这就是犯了大忌,得让随侯自己领悟,还得让随侯自己开口。 随侯开了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能说:哎呀,老板你果然英明神武,这决定好棒好棒的!有魄力!有胆识!真英雄! 好听的话么,随便说。 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国君臣就在那里互相试探。 随侯先把几个姬妾拿出来聊了聊,大臣们纷纷点评,有的说这个太胖,有的说这个太瘦,有的说这个下巴太尖,有的说这个是双眼皮…… 总之,姬妾不行啊。 上大夫曾善还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老板,说是前吴国太宰伯起,出使越国得来的侍姬,那也是原封不动就送给了李解,可没听说玩了之后再给的,老板,懂? 随侯顿时一张脸扭曲成了菊花,他懂的,他怎么不懂呢?这帮做臣子的,就是希望他把女儿或者姊妹掏出来。 姊妹可能性不大,毕竟年纪也太大了,送到李解那里,估计也就是当个干娘来供着。 至于女儿…… 随侯试探地说了几个,大臣们又开始了点评,有的说这个懂事孝顺应该留着,有的说这个聪明伶俐也应该留着。 直到随侯提到了一个原本差点就嫁到楚国去做夫人的,这群大臣这才闭了嘴,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傻笑,并且在那里“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唉……” 这个女儿,随侯是很喜欢的,所以之前打算把她嫁给楚王,流程都走了一半,该谈得都谈妥了,结果楚王嗝屁了。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嫁个死人吧。 有心嫁给新王,可赵姬的儿子吧,现在还是个小屁孩,女儿嫁过去,还得等老公长大…… “何人愿为使者?” 叹气之后,随侯又询问了一下臣子们,这年头,当老板不容易啊。 兼并吞并各种并,天天都在发生,列国纷争,都是大国发飙小国苟着。 没有了周天子的撑腰,随国的国际地位是每况愈下,到现在,跟淮上列弱,其实也就是大哥不笑二哥。 此刻,随侯甚至清楚,尽管随国贵族们看不起李解,但都想着利用李解的武力,来解决很多事情。 “臣愿亲往黄城、白邑,如今斗伯美已然退出黾关,西关战事,定然也已分出胜负。若‘负箭国士’战胜李解,斗伯美岂能忍气吞声?” “善。” 随侯点点头,听了上大夫曾善的分析,也是按捺着激动,这么些年,楚国在随国面前吃瘪,也就是靠着两个吴国人才做到。 勾陈不好色,没办法,但李解好色,多少也能投其所好。 随国君臣敲定了方案之后,上大夫曾善,先行派出“行者”,前往李解军中。 324 赵姬 郢都,王宫之外一架黑底朱漆的马车缓缓前行,道旁有人发现,马车上的御士,居然就是先王的御士屈坚。 车上有二人,一身赤袍的妇人是先王宠妃赵姬,身旁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并没有穿红黑两色袍,而是披了一件明黄似金的丝袍。 “先王才……” “住口。” “……” 道旁贵族们都是一脸的怒容,但是怒归怒,却也无可奈何。之前叫声最大的斗氏,此刻居然偃旗息鼓,不管是柏举斗氏、权邑斗氏,似乎都默许了赵姬的“垂帘”。 这个晋国女人,真的很强!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些公族之后,居然第一时间拥戴了赵姬。原因很简单,赵姬能从吴国弄来“赤霞”。 此刻,赵姬身上的赤袍,正是“赤霞”制作,宛若晚霞一样,美不胜收。 整个郢都看到她的男女老少,都为之而震撼。 举凡女子,都想着自己也能够有这么一身美极了的衣服。 只为“赤霞”,不知道有多少芈姓之后愿意给赵姬**趾头。 朝会,作为“太后”,赵姬主持了会议。 谒者们不断地将各部门的奏疏送上来,然后根据这些奏疏,来讨论议题。 原本只是赵姬陪嫁之臣的阉人赵忠,此时已经成了大楚国郢都王宫司宫,阴冷的眼神扫过整个大殿,站在台阶一侧的香炉旁,居高临下,能够将楚国大臣们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 手中牦节轻抚,一卷奏疏哗啦一声,缓缓地在案几上展开。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鸟,不过赵姬能够成为先王的宠妃,从来不仅仅是靠女人娴熟的榻上技术,还有聪慧。 先王病重之始,后宫从旁理政之人,就是赵姬。 赵姬的“聪慧”,有一整个智囊团在支持。 司宫赵忠,其实整个庞大智囊团的一员。 “‘负箭国士’……居然败给吴蛮野人。” 整个大殿很安静,赵姬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仿佛整个宫殿的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不出赵姬的语气中,有什么感情,不过“王太后”讥诮地对儿子道:“大王啊大王,听闻逼阳之战时,有人云:外斗如鼠,内斗如虎。大王亲政之时,可要认清贤能,方能使国家昌盛。”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其实都还好,唯独斗氏成员,听了之后,脸皮都在发颤。 贱人! 一群斗氏都在心中暗骂,明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意有所指,可也只能忍着,哪个斗氏要是忍不住跳出来,才是真正丢人丢到了家。 “母亲教诲的是……” 刚登位也没几天的新楚王,其实还没有概念自己在做什么。 甚至他晚上睡觉之前,还要抱着奶妈喝个饱才能入睡。 不过,新的楚王也听过周围的人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他的位置还不稳,要把他赶下台的人很多。 其中,就有斗氏。 只不过现在,斗氏似乎是遇到了麻烦。 不仅仅是“负箭国士”战败一事,还有州来大夫投敌,那处大夫为随国驱除……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标志了一个事情,楚国在被吴国蹂躏之后的淮水多年经营,彻底付诸东流。 州来城、蓼城、白邑,再加上几个附庸小国那半自治的状况,楚国这一次的损失之大,简直不可想象。 仅仅是国野人口,可能就是五六十万之巨。 且不说柏举斗氏还有三千多的战俘在李解手中,这些,都是要通过谈判拿回来的。哪怕斗氏不提,郢都也要这么做。 施恩于下,那些战俘回国之后,才会更加感念太后、大王的恩德。 毕竟,救他们的,不是斗氏。 “众卿,吾有一事不明,不知众卿何以教吾?” 赵姬那清脆又略显妖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很清楚,这时候可能会有麻烦事。 “吾闻州来丢失一事,非吴蛮野人攻克,实乃云轸弃城逃跑……不知此等行径,是有罪,还是无罪?倘若无罪,吾乃小妇人,只是好奇一问。” “臣屈斐请奏。” “准。” 陵师左史屈斐出列,行了一礼之后,才道:“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云轸弃城而逃,乃是死罪!何人敢定其为无罪?” “卿勿怪,吾乃妇人,不知大政,故有此疑问。” 言罢,赵姬面带微笑,更是作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话锋一转,看着陵师左史屈斐,“有云:一事不劳二主。屈左史,弃城而逃是为死罪。那投敌吴蛮野人,又是何罪?” “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此罪,亦是死罪!” “啊?!” 一脸惊愕的赵姬瞪圆了眼睛,一副很震惊很害怕的模样,然后奇怪地问了一句:“一个人,岂能死两回?” “……” “……” “……” 整个大殿都是半点杂音都没了,有人低着头窃笑,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陵师左史屈斐也是无语,他知道这是赵姬故意如此,但是还是朗声道:“数罪并罚,亦是死罪。” “原来如此……” 赵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云轸弃城而逃、投敌吴蛮,也只需赐死一回?” “诚如太后所言。” 轻轻地双手合什,赵姬顿时笑道:“那便告知于有司,赐云轸一死。” 众臣都是觉得奇怪,就算你说赐死云轸,此人已经投敌,他怎么可能在李解那里自杀呢? 只是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赵姬又道:“州来大夫……云轸,罪有应得。” 不明所以的一众大臣都是躬身应和,连道“太后英明”“太后贤名”,总之,这个女人还是走程序的,挺好。 拍了一通马屁,正想着今天的朝会又混过去的时候,赵姬又好奇地问道:“云轸身为州来大夫,尚且有国法处置。不知柏举斗师率众擅开战事,又当如何?” “……” “……” “……” 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的陵师左史屈斐,突然就面带苦相。 屈斐寻思着自己就是个陆军参谋,出来就是帮忙答答题啊,你他娘的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很伤人啊。 陵师的英雄,不就是“负箭国士”斗师嘛,这可是楚军的招牌人物,结果你他娘的说他率众擅开战事? 对,没错,可这事儿不是自古以来就是咱们楚国的传统吗? 可传统归传统,它不正确啊,它的确不正确。 而且别人还不能喷赵姬讲话不对,因为首先赵姬是太后,其次,赵姬他娘的是晋国人。 晋国臭娘们儿! 整个大殿中,恶意满满的楚国老铁,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325 略有可惜 “要是能搞死斗师就好了,这老东西,是真的稳啊。” 拿起望远镜,看着楚军有序撤退,李专员就有点可惜。 头一回没有把直接对手给阴死,想当初他还是李村长那会儿,那个什么“黑蛟沙”的三黑,被他骗出来之后,不就是一锤子的事情? 偏偏这个斗师,真是稳。 尽管楚军损失不小,但硬要来计算,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被俘被杀的楚国士兵,还真不是什么“职业化”的。 李专员清点了一下,算得上楚国武士的,可能也就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是农民工和小市民兄弟,奔着高工资过来的。 不过比较倒霉,谁能想到“负箭国士”居然这么不给力,在大别山这样的主场,被人一通爆锤呢? “上将军,不若派人暗杀?” “楚国我没熟人,不然真是要搞死这个家伙。他妈的,绝对是良将啊。被咱们阴了两回,居然也没有心态炸裂,跑路都这么稳,牛逼人物,老子是真心服气。” 下一回再交手,恐怕这个斗师就没那么好搞了。 以楚国的底蕴,慢慢地磨,挤压他李专员在淮水的生存空间,还真不好说结果会如何。 可能会通过士兵的组织度、身体素质以及技战术优势取得战术上的胜利,但再厉害的士兵,他要吃东西,李专员没把握让淮水两岸的农民兄弟喜迎“义军”。 鬼知道当地的农民、野人、淮夷是拜得哪一家庙。 进入治安战,这个成本之高,不是李专员现在可以承受的,除非他玩“屠农”,可“屠农”也是双刃剑,你“屠农”一时爽,事后谁来种地呢?还不是要重新迁徙人手过来,这就以伤换死,完全没必要。 当初老妖怪干挺了楚国,打得楚国崩溃,最终还是撤出了淮水流域,讲白了就是“殖民”成本之高,让老妖怪都要菊花一紧。 别说淮上、淮中了,就说淮下,老妖怪这么牛逼的人物,连江北都没收拾干净,其中投资成本之高,想想都肝儿疼。 李专员之前在逼阳国为什么能够开沟挖渠搞大建? 免费劳动力足够多啊,顶着个“战时管控”,免费劳动力们干活倒也没屁放。 理由充分嘛,打仗呢,正经事儿。 可战争一旦结束,再想让免费劳动力去干活,那就不行了。 咱们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你也不是我的国君,凭什么让小爷服劳役? 于是逼阳之战结束之后,李专员就得掏钱。 如果不掏钱,就得用奴隶,还好打赢了,搜刮了不少奴隶,这才顺利地把逼阳国的周边土地收拾干净。 能开垦的耕地,把它给开垦了。 能开挖的沟渠,把它给挖开了。 今年的秋粮,逼阳国最少涨十倍二十倍,只是明年又得暴跌,而且肯定暴跌。因为参与农业劳动的人口,又会“吧唧”一下腰斩腰斩再腰斩。 哪怕用上了先进的耕作技术,先进的收割技术,先进的脱粒技术,这事儿吧,还是挺消耗农业人口的。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稍微粗放点管理农业生产,针对周边国家的国防需求,又是一笔支出。 这会吃掉不少农业人口,毕竟筑城修坞盖长城,这是基本操作。 宋国是栽在逼阳国了,而且是两次。 可宋国就不行了吗?人口国土俱在啊,江湖上的老铁还是有两个的啊。最重要的是,人家宋国“劲草”,大相戴子举,那在国际上属于风云人物,有头有脸的。 凭戴举的面子,他说服卫国、鲁国帮个小忙,很难? 所以哪怕打赢了两次逼阳之战的逼阳国,作为李专员的一块重要“基地”,也尚且不能脱离人口浪遏飞舟,江淮大地……更显艰难啊。 只不过现在毕竟是打赢了,李专员也没理由给弟兄们泼冷水,该快活的时候,还是得快活。 就算要跟楚国“负箭国士”再斗上一场,那他娘的也是以后的事情。 说不定李某人魅力值拉高了,江淮大地的广大人民群众,突然就特别爱戴他呢? “不过也好,至少随国短期内是没办法反复横跳了。” 李专员咂咂嘴,将望远镜放了下来,斗师这个家伙,的确有一套,追击也只是骚扰,并不会继续扩大战果。 “上将军是怀疑随国?” “它随国是我儿子?我这么信它?” 没好气的李解突然一拍脑袋,“卧槽,说起儿子,商姬再有俩月,也该生了吧。老子都出来这么久了?” 接着李解又是拍了一下脑袋:“卧槽……老妖怪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还不死?” 那个什么王孙,居然成了太子,要说印象,姬这个王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的。 因为当时他没见过公子寅,都说去干“南巢氏”的公子寅是全国最能打,还是乡长的李解,那当然不服啊。 能打?!老子的大锤它是豆腐做的? 公子寅没看到,就看到了他的儿子。然后公子寅的一帮儿子,说是长得最像的,就是王孙。 于是,李解就记住了姬,倒也没有别的原因。 现在姑苏通过淮水传过来的消息,就是姬成了太子,李专员想着回姑苏之后,他这个身揣王命密诏的“带哥”,那必须得专治各种不服。 “嘿嘿……等老子回去看儿子的时候,说不定老妖怪已经嗝屁了。到时候,老子就是‘曹丞相’,谁不服,就干死谁。还不是美滋滋?” 摸了摸头,李解于是道,“继续盯着斗师,咱们也撤。黾关那边消息已经确定了?” “已经确定,那处大夫斗伯美,绕道随东南,返回权邑。” “这人名字好嚣张啊,斗皇,字伯美。他怎么不字泰迪呢?为什么是博美?” “??????” 完全没听懂的姜文知道老大又在胡言乱语了,见怪不怪。 不过,姜文想起一事,对李解道:“上将军,之前骑传前来,说是上蔡大夫同陈安渡河招降。算算时日,已有两天,此刻,当有消息传来。” 见姜文一脸担忧,李解有点奇怪:“阿文是在担心什么?” “蔡美终是蔡人,若是计谋,恐陈安身陷蔡地,不得脱身。” “怕什么?!陈安要是落在蔡地,老子亲自去救他。到时候演一出‘拯救大兵陈安’,回姑苏之后,天天让优伶给我演这个。” “……” 卵痛的姜文一脸郁闷,他就知道老大是这种态度。 不过无奈归无奈,还是认真地说道:“上将军,水淹新蔡之后,羊舌肱抢收夏粮,如今新蔡城中,当时粮秣充沛。若要攻克新蔡,难度极大。新蔡尚稳,只怕陈安渡河招降,未必顺利啊。” “无所谓,能招几个是几个,就咱们着名声……呵呵。” 李专员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他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此时冷笑起来,更是面容凶狠,那些个在附近忙碌的奴工,只是看到他这般冷笑,都是吓得浑身哆嗦。 “这个蔡美七十多了,真是有病,他以为他是谁?还主动帮忙招降,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老家伙,谁会给他面子?尽添乱,不过正好可以让陈安熟络熟络行伍之外的事业,也算是好事。” 顿了顿,李专员更是神在在地说道,“那老东西要是能招降成功,我给他玩一出倒履相迎都没问题。” 326 断屐相迎 最后一波抢收夏粮的时候,李专员在黄城宅邸中一脸懵逼,刚在黄城睡了一晚上,结果醒过来之后,河对岸就有人过来报喜,说是平舆司寇蔡夕率众归附?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一身短袖短裤的李解,抖着手中的情报,上面说的很清楚,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带着蔡国上蔡大夫蔡美,北渡汝水,说服了“东曲邑”的原平舆司寇蔡夕。 然后蔡夕就带着“东曲邑”的老老少少,渡过了汝水,然后在白邑住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七十多的老头子放个嘴炮,就拖家带口跑路?” 看着信纸最后,陈安还特意加的一句“老君面子大”,李专员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现在吃饭也不香了。 面子大?是不是其它地方也挺大的啊? “卧了个槽……这老头儿是‘四皇’还是怎么地?邪性,邪性了啊。” 感慨之际,李解有些愁恼地摸着脑袋,这蔡国贵族来得多,绝地是好事,国际上绝对让蔡侯吃瘪。 如果不是你蔡侯不修德政,怎么会国中良才都要投敌的? 像你这样的国君,在我们国家,那都是要下台的! 国际嘴炮一旦吹起来,只要不是一条战壕的,那都是往死里黑。 至于李专员那就不一样了,你只管黑,老子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将来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要是跟你逼逼算老子输! “唉……这事儿真是邪性了。这样都行?!” 李解咂着嘴,从桌上拿起一只陶制茶杯,嘬了两口凉茶之后,感慨万千,“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他娘的真是离谱。” “这老头儿,得给待遇啊,能说服一个蔡国中大夫过来,这面子大了去了。” 怎么安排蔡美,是个难题。 毕竟人家年纪大了,你也不能让老胳膊老腿儿的,跟着南征北战。 可人家面子大,能说服平舆司寇,那说不定还能说服别的小猫两三只呢? 李专员也不指望再来几个小司寇,有五六七八十个士人,那就很满意了。 至少得让新蔡里的羊舌肱恶心恶心。 “报告!” “进来!” “上将军,白邑来信。” “噢?不是急件?” 没有用蜡封,显然不是急件,接过来一看,略微瞄了两眼,李解一愣:“卧槽,这就要过来看老子?这老头儿这么急的吗?我得准备准备。” 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报告!” “什么事?!” “第五义士大队大队长求见!” “卧槽!” 李解双眼圆瞪,连忙问道,“陈安一个人来的?” “不是。陈队长好像还带着个老者。” “卧槽……”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再看了看传令兵,李专员寻思着这是人比传令兵还快? 急着投胎的吗? “上将军?” “准备酒宴,我要宴请贵宾!” 说罢,李解踩着木屐“哒哒哒哒”就冲了出去,此时他还穿着短袖短裤,腿毛随风而动,两条铁臂肌肉贲张,皮肤黝黑而又粗糙,加上头发凌乱胡须潦草,看上去很是粗犷。 一路上见者退散,谁也不敢靠近。 穿过中庭,到了前院大厅,李解就看到一个白袍秃顶老头子正在和陈安说话。 见到李解风风火火过来的时候,陈安立刻甩下白袍秃顶老头子,舔着脸乐呵呵地冲过来:“上……” “一边去,挡尼玛的道呢!滚!” 一巴掌拍开陈安,李专员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专员一脚踏过台阶,啪的一声,直接把木屐给踩裂了。 站那儿的老头儿吓了一跳,一看这是什么怪兽,贤孙女婿快来救驾,老夫有点害怕! 结果就见那怪兽一只脚踩着木屐,另外一只叫光赤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得无比诡异:“想必老夫子就是上蔡大夫吧!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三生?”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老夫子坐,请坐,请上座!” 揽着上蔡大夫姬美入座,这里的家具都是竹制品,江阴邑的“太师椅”也不缺,老大夫坐椅子上靠着背,总觉得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还是有点怕,眼前这头怪兽,瞧着就不像好东西啊。 这就是江阴李解? “素……素闻……素闻吴国猛男威猛魁伟,今日得见,老朽方知,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 感慨,相当的感慨。 姬美不是没听陈安说过他老板的模样,可老大夫寻思着,这人再怎么长,还能长成什么奇怪模样? 等看到李解两条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时候,老大夫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总感觉自己要是不小心触怒对方,大概一巴掌扇过来,自己就当场享年七十六岁。 一双铜铃眼瞪着,吓得老大夫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上将军,我……” “还愣着干什么?!上茶啊!” 陈大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又爬了出来,凑跟前笑呵呵地想要说话,结果老板眼睛一瞪:“你他娘的磨蹭个鸟?!上茶!” “是!” “上好茶!” “明白!” “呵呵呵呵呵呵……老夫子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啦。陈安不曾怠慢老夫子吧?老夫子放心,只要李某人在,陈安胆敢对老夫子不敬,老夫子只管告知于李某,李某一定往死里打!” 上蔡大夫原本年纪大了之后有点耳背,结果跟李解才说了两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听力瞬间就恢复到了年轻状态。 跟李解说话,姬美就一种感觉……洪钟大吕。 人的嗓门,怎么可以这么响。为什么还能让人的耳朵发出嗡嗡声?为什么感觉屋顶在震颤? 李解搓着手,喜不自禁,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屁股下去,竹制“太师椅”就发出了嘎吱嘎吱声。 正此时,陈安拎着茶壶过来,显然是真的冲泡好了。 “来来来,老君尝尝这上等茶叶,保管老君没喝过。天下间,除了李某家人,还有姑苏的大王,再无旁人喝过。” 说罢,就给上蔡大夫倒了一杯,倒了之后,李解这才感觉脚上空荡荡的。 “咦?” 见自己大脚丫子除了腿毛,貌似鞋袜都没有啊。 “陈安!” “有!” “给老子拿双芒鞋过来!算了,我自己去拿。” 说罢,李解站了起来,冲姬美道,“失礼失礼,李某略作穿戴,再来相会。” 来得匆匆,去得匆匆,风风火火,当真是让上蔡大夫大开眼界。 “这……就是吴国猛男?!” 看着李解离开的背影,上蔡大夫愣神老半天,才回魂似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除了上将军,还有何人敢称猛男?!” 陈安说罢,又连忙道,“老君尝尝这茶,绝对是上品,今年就产了几十斤,喝完就没。” 咪了一口,上蔡大夫立刻感觉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充斥在口腔中,还有另外一种香味,直接钻入鼻孔中,让人神清气爽。 “此谓……茶?” “正是。” 尽管姬美自己也煎茶喝,但他喝得是“”,东西一样,档次不一样,制法也不一样。 此刻喝到了李解“特供”,上蔡大夫顿时心生感慨,看在这茶的份上,也该投降李解啊! 更让姬美自得的是,之前李解听闻陈安抵达,大概是猜到了他会同行,所以在后院衣衫不整地就出来迎接。 甚至还踩断了一只木屐,却也恍然不决地赤足相应。 这份心意,确实几十年没有见过了。 “‘断屐相迎’,是为何故?” 捧着茶杯,上蔡大夫面有得色,悠哉悠哉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一旁陈安呵呵一笑:“肯定是上将军天生神力,轻轻一踩,就把木屐给踩断了。老君不必介意,换一双就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君!老君!” 陈安赶紧给老大夫拍背,又不敢大力,轻轻地拍着,一边拍一边道:“哎呀,老君要是喝不惯这茶,我就撤了它,换凉开水上来罢!” “你……你……你……” 伸出手指,哆嗦着指着陈安,上蔡大夫整张脸憋得通红,刚才一口茶差点钻肺管子里去。 一眨眼的功夫啊,差点就享年七十六,万幸他挺了过来! “我……我……我……我怎么了?” “滚!” “……” 陈安顿时就不高兴了,正要说话,却被人一巴掌扇翻在地,李解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老夫子让你滚你他娘的没听到?!滚!” 327 又是美谈 在白邑的原蔡国平舆司寇蔡夕,见到了同样也在白邑的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两人其实属于老交情了,此刻再见……分外尴尬。 不尴尬不行啊。 真要打招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见面就说:哎哟,你投降了啊。 是啊是啊,你也投了? 人生已经这么简单,又何必互相伤害呢。 “云轸子不若对弈一局?” “请。” 云轸也不客气,受邀就来呗,反正是消遣。 曾经的州来大夫,目前主要工作就是管理蔡国俘虏,然后顺带盯着那些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楚国贵族。 看到蔡夕的时候,云轸就寻思着,自己的工作量可能会减少不少。 毕竟这阵子的相处,云轸也发现了,李解这头吴国牲口,那绝对是物尽其用。不把人压榨干净,他是不会停歇的。 尤其是李解这个畜生,手段极为歹毒,根本不给楚国人自己合谋的机会。你想玩苦肉计?好啊,往死里玩,李某人一定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楚国人,把另外一个楚国人往死里打。 现在……终于也要轮到蔡国人了吗? 云轸心中不无恶意的想着。 之前看到上蔡大夫的时候,云轸简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结果一听说是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歪打正着,在野外随便抓了两下,就找到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更是让云轸风中凌乱。 此时州来大夫也后悔的,当初州来城,你说他要是咬咬牙,不弃城跑路,挺过来……这不还是大楚忠臣,国家栋梁? 哪里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被李解打了个三战三捷,连柏举斗氏的斗士,都死在了州来城下。 噢,对了,现在不叫州来城了,李解那个吴国畜生,把州来城改名为淮中城。 呵呵,土包子! 两个大夫一言不发,一边喝茶一边下棋,住处很是凉爽,凉亭大树过堂风,要是还觉得热,冰块还是管够的。 尤其是李解还常备绿豆汤、酸梅汤,这种极品消暑之物,让云轸和蔡夕都十分的受用。 见到李解的时候,要说不震惊,那是假话。 早就听说吴国猛男形貌魁伟,但真的见到之后,才知道这种牲口在战场上宛若一头猛虎,的的确确是有道理的。 难怪吴王赏识,也难怪只有吴王赏识。 换成云轸,这种怪兽,当然是拿来当保镖啦,哪里舍得扔出去当陷阵武士。 原本一开始呢,总觉得会遭受无比屈辱的折磨,结果无比屈辱的折磨倒是没有,金银财宝倒是给了一大堆,而且李解还承诺,只要云轸大夫能够把战俘营管理好,“大红01”管够啊。 你要说给美女呢,云轸还真不一定瞧得上,夏氏说要送他美女,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你李某人居然跟老夫聊这个……那咱们就可以详细谈谈。 然后云轸大夫就知道,原来“赤霞”这么漂亮的名字,它的真身,居然叫“大红01”,知道真相的云轸大夫,当时就眼泪就流了下来。 总感觉有一种美好的岁月被暴力撕扯的感觉,总之,心中的柔美婉约,都成了李解这条恶狗的扒了猛干…… “大红01”! 更绝望的是,还有“大紫01”! 最绝望的是,还有“大红02”! 总之,云轸认命了,反正他怕死,反正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反正郢都的人也不至于杀他全家,最多就是云氏、云轸氏败落一下,但熬过去两代人,不还是能崛起么。 只要有“大红01”“大紫01”“大红02”……或许还会有“大紫02”。 心态平稳之后,云轸大夫看到了平舆司寇,其实只要不说破,也没什么尴尬的。 喝完了一壶茶,双方都有了尿意,这才封盘。 此刻,云轸心情好了不少,面带微笑看着蔡夕:“君何必前来白邑?” “上蔡大夫乃是蔡国智叟,吾生性愚钝,不过是以愚就智。” 神色很坦然的蔡夕目不斜视,同样正视着云轸,“无力旧时为奴隶,若非上蔡大夫提携,亦无今时之位。至白邑,闻义士开掘井渠,有云:吃水不忘挖井人。无力,深以为然。” 云轸听罢,嘴巴微张,久久不能平静,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冲蔡夕行了一礼。 蔡夕面色依然坦然,还了一礼。 两人皆是笑了笑,就此别过。 离开蔡夕这里,云轸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这才对左右感慨道:“昔日司寇夕为蔡姬臣,蔡美举其才,方有蔡国小司寇。如今司寇夕封于‘东曲’,良田美宅多不胜数,又毗邻蔡国之都邑,可称之为‘贵’。” 说着,云轸喟然一叹:“人之贵,所以为‘贵’者,非良田,非美宅,非司寇之俸爵,乃蔡夕之德也。” “善。” “敬受大夫教诲。” “云公所言甚是……” 对蔡夕行为的点评,还没有从云轸这里传扬出去,街市和工地上,先流传起了从黄城传来的一个“断屐相迎”的故事。 倒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连食肆也热闹了不少。 “江阴子听闻上蔡大夫至,小衣在身而出门相迎。有云:贤人来访,不知屐断。” “上将军听闻蔡夫子前来,竟是将足上木屐踩断亦不知晓,一足踩屐,一足精赤,实乃尊崇蔡夫子之至啊!” “今闻‘断屐相迎’之故事,便是无酒,亦可佐餐,更可醉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小小的事故,变成了一个小小故事,但又因为故事的双方身份特殊,倒是更加的具备趣味性。 尤其是李解在时人的传扬中,已经是几经妖魔鬼怪,此刻有了这种另类的反差表现,反倒是让人错愕不已的同时,又觉得大为改观。 淮上列国的商人,此刻只要还在白邑之中混口饭吃的,都是暗中琢磨,是时候巴结巴结江阴子了。 以前局势还不明朗,但随着大别山的战事逐渐流传出来,商人们顿时抓住了“商机”,淮上大地,唯李解独尊! 这时候不赶紧巴结李解,还怎么在恢复生产的过程中,大赚一笔呢? 更何况,李解有掌握着很多阴乡特产,只要一个承诺,哪怕只是贩卖这个承诺,都是十倍的利,即便不知道这个承诺是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与此同时,随国的行者们,也刚刚好到了白邑,在白邑的食肆之中,便听到了“断屐相迎”的故事。 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感慨,这得多大的劲道,才能把木屐给踩断? 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果然是勇猛非凡超乎想象,恐怖如斯啊。 328 诚意满满 下了一场雨,暑气也被带走了不少,只是大概蒸腾量上来,淮水水位居然不增反减。 这种诡异的反常天气变化,李专员估摸着之前受灾的淮水下游,要出大事情。 颗粒无收不至于,大概就是绝收吧。 淮夷肯定要闹事情,徐国故地刚刚经历了大变,不出意外,还会进一步大变下去。而靠近徐国故地的吴国晋国宋国逼阳国……就要蛋疼了。 好在这跟李专员也没啥关系,反正李专员现在正忙着装逼呢。 “这个随国的上大夫曾善,什么来头?” 跑过来帮忙的老公叔听到李解的疑问之后,想了想,道,“上将军可知吴武王故事?” 正常来说,你大吴擎天柱,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吴国历代大王的。但公叔勤自从发现李解是个文盲之后,就百分百确定,这个野人……是真的野。 “谁?” “吴武王……” 一脸郁闷的老公叔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解释了起来,“吴武王在位时,中原伐楚,随为先锋。彼时吴武王为楚国轻视,故武王亦攻楚,当时周、吴会师于随东,此地,便是黾关。” “跟这个曾善有关?” “正是。” “曾善之祖曾戊子,亲往吴武王军中,甚得礼遇。倘使曾善为使前来,定有吴国信物,到时……上将军当以礼相待。” 讲白了,老公叔就是提醒一下李专员,别到时候不认识老家的信物,那岂不是闹国际笑话? 李专员一愣:“还有信物啊,是啥玩意儿?” “玩意儿?” “啥东西!” “一柄吴钩,又名‘云汉剑’。” “为啥叫‘云汉剑’?” “过云梦泽而临汉水,此为吴人首次攻楚腹心。” “卧槽,那还真是挺有纪念意义的。看来这个曾戊子,很受那个什么武王看重啊,这得拍多香的马屁,才能宝剑赠老汉?” “……” 关于当年那个什么吴武王到底被曾戊子拍了什么彩虹屁,李专员其实挺在意的,这得学习啊。 不过找了几个吴国老乡打听了一下,李专员又发现了一点点小古怪,原来吴人对这个事情知道的也挺清楚,只不过叫法有点不一样。 中原列国,称呼随国很精准,就是随国。 但是吴人因为口音问题,曾、随差不多,大概就是一个发音“seng”,一个发音“sei”,所以出现了偏差。 “含姬量”高的国家说随国的时候,吴人一脸懵逼,寻思着你都是说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他娘的跟这随国都不认识。 “难怪……怪怪的。” 李专员之前还纳闷呢,为毛像大舅哥商无忌,一体淮上像样的一点的弱鸡,就举例唐国、曾国。 “原来曾国就是随国?是不是啊!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李专员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称呼问题。他关心的是,这个随国上大夫曾善,居然要送美女过来。 这种人……难怪那个什么吴武王,要送“云汉剑”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兵器给他祖先。这随国上大夫曾善,一点都没有辱没他先祖的名声啊,有祖宗之风! 反正李专员自己现在也想送点什么礼物给曾善。 “送啥好呢?” 李解愁眉苦脸,突然一拍脑袋,顿时笑道,“我他娘的真是傻逼,灯下黑啊,老子送他一叠a4纸啊!再弄点麻布、红丝绸、紫丝绸的,这不就是齐活儿嘛。老子要来放炮的玩意儿,给他们正好。” 纸这种东西,对李专员来说,主要用途就是擦屁股。 但这年头的文化人不一样啊,他们是真的爱好文化…… “对了,老公叔。这随国行者说的那个什么随国公主,还差点嫁给那个刚死的楚王?” “有所耳闻,不过,老夫并不能确认。” “唔……如此说来……”李专员沉默了一会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随国,很有诚意啊。” “……” 老公叔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这哪儿有诚意了?!上将军你的爱好是不是有问题?! 但李专员觉得这个随国想法很精准,他李某人什么爱好?美女啊!而且是顶级的绝品美女,一定要颜值逆天身材炸裂! 那么问题来了,像随国这样的弱鸡,敢把丑八怪送到楚国做妃子吗? 显而易见是不敢的。 那么不难看出,这个差点给楚王做次夫人的随国公主,肯定是颜值不低、身材不差,最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随国公主,肯定美美哒。 “呵呵呵呵呵呵……” 想到这里,李专员整个人很高兴,比上蔡大夫招来平舆司寇还要高兴。 平舆司寇前来投效,那也就是万把人,再加点金银细软什么的,总资产估计还不够李专员一次打劫的。 就这么些人,反过来李专员还要安顿他们,总的投入那是多少? 一个人光穿衣服,那得一两匹布吧,万把人,那就是一两万匹布! 还不说刚搬迁过来白邑,这土地耕作都得重新来过,一个夏天加秋天,那都是坐吃山空的。 人吃马嚼的,给平舆司寇全族的粮食预算,大概在七万石。 今年又是个灾年,李专员还得琢磨多弄点粮食过来,缺爹缺妈不能缺一口吃的养活全家。 为了这个,李专员还得联络大舅哥,让他组织船队,把食物从千里之外的江阴邑运过来。同时还要让嬴剑组织人手往来逼阳国,从逼阳国这个“次后方”也挪用一点粮食物资。 对外战争,终究是要比血条啊,空血是万万不行的。 还好李专员人面广底子厚,从宋国那里抢劫了不少,又沿途搜刮,还开发了逼阳国、江北大量耕地,总算苟一下没问题,一个平舆司寇还不在话下。 不过两相比较起来,还是随国送礼这个事情,更让他快乐。 蔡国贵族投降,那都是要重新整合资产的,有些蔡国的贵族,更是他娘的负资产,屁家当没有,跑过来就是蹭吃蹭喝的,那嘴脸一看就很有公子巴的风范。 “唉……最近喜事连连啊,高尔夫球场又多了一个蔡国球童,居然还是蔡侯的妹妹,可惜现在要加班,不然回去玩两局高尔夫球,劳逸结合,有益身心健康。” 感慨之余,李专员又有点心痒难耐,盘玉的后遗症,显然已经好了大半。 正所谓死性不改,就这么一个微小的爱好,李专员也不打算戒了。 这要是连个爱好都没了,他活着是为啥? 这年头,连个自动麻将机都没有,多没意思。 见上将军这副鸟样,公叔勤原本想走人的,要不是有正经事情要说,他真是快看不下去了。 “上将军,黄国故人想要求见,该如何回绝?” “还不死心啊。” 听到公叔勤所说,李解顿时不耐烦了,“这黄城,是老子辛辛苦苦占下来的,虽说黄城也没多少楚军把守,可到底是老子打下来的吧。怎么,老子打下来了,还不归老子管了?还想着恢复黄国?凭什么啊!老公叔,你说对不对?!” “诚然如是,不过,上将军,防小人不妨君子啊。” 公叔勤是老江湖,见惯了这些小国的嘴脸,像他六国,也是小国,也是嘴脸无比丑陋,为了挣扎残喘,那是真的什么脸皮都不要。 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动机啊! 六国也是嗝屁了,六国的贵族怎么办?六国的国君怎么办?血亏啊。 公司倒闭没什么,但别拿股东资产去抵啊。 除非一种情况,公司倒闭之后,换了个单位福利待遇更好,那还寻思啥,闹他娘的。 老公叔就是这个态度,他反正是攀上李解这根高枝儿了,管你什么六国不六国的,能保存六国公族香火,每年祭祖有条冷猪肉,那就不错了。 还要啥自行车? 反正按照老公叔的判断,就他们家现在的行情,不敢说五年吧,十年之内,资产翻二十倍,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留在六国,除非被禁锢成智障,然后踟蹰不前慢慢消磨,没鸟毛好处。 老公叔能够看穿这一点,是他受够了,外加有公子巴这个智障幸运儿。所以当看到黄国遗族跑来闹复国,他就当看笑话一样。 妈的智障,一条金大腿踩你家狗窝上,不想着抱住金大腿换个更宽敞的狗窝,居然还想着把从狗窝逃出去的那条家犬重新请回来。 要还是那条家犬,倒也罢了,可黄国国君都他妈死了,现在请回来的,是他儿子啊,要来干嘛?显得黄国有忠臣? “老公叔,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能者多劳!钱不是问题。” 说罢,李解喊道,“来人,从钱库支取一千金。” “是!” 取了符印,亲随立刻前往钱库,拿一千黄金过来。 反正黄金都是抢来的,大部分都是楚国的“郢爰”,成色相当不错,扔燕国或者秦国,一千金能抵个三千金都说不定。 “老公叔,看着花。是金子,早晚都会花光的!” 说着,看着一脸懵逼的公叔勤,李专员很是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329 我要批评你 “诸侯曰‘法度’,阴乡曰‘规矩’。” 从吴人那里,随国上大夫曾善了解到了不少江阴邑的状况,比如说李解这头猛兽,已经有了子嗣,而且很快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其中嫡长子雷被吴王勾陈封为雷男,荣宠可见一斑。 李雷之母,更是被王命夫人。 但从吴人那里,曾善了解到一个极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这位阴乡夫人,居然是连国人都不是。 只是野人浣纱女,而且还是打零工的那种。 “李解,必深爱阴乡夫人。” 有了这个推断之后,甭管李解后来搞了什么样的女人,管你公主还是母猪,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片刻,曾善问左右:“此次随行之重宝,以何为贵?” 有个行司马中士应该是负责运输保护随行财物的,出列回应曾善:“禀上大夫,当以‘龙子’为贵。” “昔日六代楚王,有五索要‘龙子’,却为宝贵。” 点了点头,曾善拂须想了想,道,“请教能者作诗,以增李子之夫人。” 听到上大夫曾善的命令,行司马中士明显愣了一下,这种稀世珍宝,这次拿出来就已经很纠结了,是瞒着群臣,随侯含泪下得命令。 结果居然是要送给江阴子李解的夫人?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敢说天下震惊,但绝对会震惊楚国。 五个楚王,还不如吴国一妇人?! 不过上大夫曾善显然也无所谓这个,反正都得罪楚国了,再狠一点又怎样?了不起灭国,要死还能死到哪里去? 哪怕挫骨扬灰好了,可挫骨扬灰这个事情吧……还真是只有楚王享受过。 比如说前吴国太宰伯起,当年就是跟着吴王勾陈,跑楚国这里挖坟,然后某个楚王的棺材板,就被太宰起拿去冲浪了。 和这些个往事比起来,重宝易主,反而是小事一桩。 只是随国人民群众自己难以接受,得偷偷地藏着掖着,不能让国人轻易知晓。 要知道宝珠“龙子”的由来,带着点神话传说,说是随侯救了一条蛇,那蛇说自己是龙子,然后带了一颗宝珠前来报恩。 这个宝珠,就被命名为“龙子”,到了晚上,能发光。 …… “啥玩意儿?能发光的珠子?这有卵用?不要。” “……” “……” “……” 这一次跑来黄城的人更多了,除了老公叔之外,还有“逃跑大夫”云轸,“有点面子”上蔡美,“举族搬迁”姬无力。 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听说随国把名贵宝物都掏了出来,就是为了巴结李解。 他们这些老江湖,早就听说过随国有一颗宝珠叫做“龙子”,来头很大,跟龙有关系。所以就想看看究竟,饱饱眼福。 毕竟,宝物有德者而居之,这说明曾经的随侯,德行很好啊。 现在随侯把“有德”重宝转让给了李解,这说明王命猛男江阴子,也是有德之人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听说“龙子”的惊人特点是晚上发光,王命猛男居然当场就嫌弃起来。 “上将军不可啊!万万不可!此乃重宝,岂能弃之。” 公叔勤首先开口,这不能不急啊,这不仅仅是一颗珠子的事情,这代表着更深层次的涵义,你李某人不要这颗珠子,那不仅仅是不要珠子,而是不要德行啊。 “我他娘的不但弃之,还弃之如敝履。” 拿起陶制茶杯嘬了一口凉茶,李专员脸色淡定的很,“你们谁要?我送你们好了。” “……” “……” “……” 说实在的,一群老江湖看到李解这态度,他们很纠结。 他们是真的想要,而且看李解这架势,也是真敢送出去。 可这特么是随随便便就能收藏的吗?随侯收着,那好歹也是天下诸侯,最重要的是,随侯的“含姬量”,那可真是不低的。 他们收着像什么话! “宝物送你们都不要?你们一个个恪尽职守又不贪财,那肯定是造我反抢我位子,对不对?” “……” “……” “……” 作为吴国“带忠臣”,李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几个老家伙。 公叔勤叹了口气,上前劝说道:“上将军,‘龙子’夜明珠,乃有德之宝。得之,可谓‘归德’矣。” “老公叔啊老公叔,这种话你说得出口?我得严肃地批评你!” 李专员伸出手指,点了点公叔勤。李解寻思着昨天好好的,给了一千黄金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专门教育那些脑袋里转不过弯的黄国遗民。 结果才隔了一天,居然自己就脑袋转不过弯啦? “这……这从何说起?不知上将军要批评老夫何事?” “‘龙子’夜明珠啊。” 李专员将陶制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老公叔啊老公叔,老话说的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不对?” “老……老话?” 一脸懵逼的公叔勤寻思着这话老夫也没听说过啊,不过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是他了,连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都是精神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在主座上坐着的怪兽,心想这怪兽难道真的是“受命于天”? “逃跑大夫”云轸更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有见地的话,居然从这么一个野蛮至极的家伙嘴里说出来。 违和感太强烈了! 不,是极其强烈! “上将军之言,却有道理。” “什么叫却有道理,它就是有道理。” 拍得桌子“嘭嘭”作响,茶杯茶壶哐当当地乱响,李解口水狂喷,“这人的德行,什么时候跟一颗夜明珠有关了?要是得了一颗夜明珠,就表示这人有德行,那随国怎么会被楚国吊起来打?楚国可没夜明珠啊。老公叔,从来都是先有了德行,才让宝物有名,老公叔怎么可以本末倒置呢?” “本末倒置?” 听到这话,平舆司寇眼睛一亮,虽然李解说话很多都听不懂,但这么些天跟吴人和义士、义从交流得多了,多少也能搞明白一些词汇和语法。 “当年随侯的德行善举,得到了夜明珠,这才让这颗夜明珠扬名天下。而不是随侯得了夜明珠,这才有了德行善举。老公叔,你可是老前辈,这种道理很浅薄简单的,你不会不懂,千万不要被宝物迷了眼睛啊。” “上将军教诲,勤敬受教!” 老脸一红,公叔勤虚心受教,很是郑重地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专员装了逼很爽,很高兴,所以也站起来还了一礼,还搀着公叔勤入座,笑呵呵道:“区区夜明珠,若是随国相赠,我就转增老公叔,就当是这阵子老公叔忙前忙后的奖励。” “岂敢……” “嗳!一颗夜明珠而已,不值一提。老公叔得了这颗珠子,也好提醒一下后生晚辈,要有一颗更博大的心,千万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平舆司寇姬无力眼睛都快放光了,他突然很想找来木牍,然后赶紧把这话刻下来,生怕把这“至理”给忘了。 “上将军,随侯所赠‘龙子’,乃是赠予阴乡夫人。若无‘龙子’,随人必心生惶恐,上将军当再索宝物,以安随人之心。” 开口说话的是上蔡大夫,老大夫提醒了一下李解,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小心别人想太多。 李解听了,也是点点头,然后道:“老夫子所言甚是,宝物之类,还是不必送往江阴去了。于美旦而言,这宝物不宝物的,其实没啥意思,倒不如跟随人说,多送几个织女好了。” “织女?” 这一回,连云轸都有点惊讶了,他寻思着,他老婆没死那会儿,三天两头就琢磨着搞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怎么李解的老婆,还是个苦出身的老婆,她就能不要宝物要织女呢? “美旦是浣纱女出身,常年都是要做工的,多送几个织女过去,也好让她轻松点。” 此言一出,“逃跑大夫”云轸顿时身躯一震,一言不发,起身冲李解行了一礼。 330 逃跑大夫起得早 个人努力很重要,历史进程也很重要。 回到黄城临时官邸的时候,“逃跑大夫”云轸小睡片刻,却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最终披着丝袍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又觉得口渴,倒了一杯凉茶,一手放在腰后,一手攥着茶杯。 “解虽粗鄙,却有良知。” 抬头望着窗棱外的些微灯火,云轸有些纠结,叹了口气,又更烦躁了一些。 想了想,竟是把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自己掌灯到了隔壁房间。 以往书房都是条案、蒲团之类的用帷幕隔开,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因为有了书桌,还有高脚靠背椅。 毛竹做的高脚靠背椅不太舒服,所以上面一般都垫了软垫,坐上面之后,整个人挺直了背,然后抽出一张纸,铺在了桌面上。 “此谓‘纸’。” 此时的纸张很贵,云轸一开始都舍不得用,但李解爽快的很,听说这“逃跑大夫”很心水这江阴的纸张,索性就给了他一千张纸,都是a4大小。 用不惯炭笔,李专员还专门搞死了几只倒了血霉的黄鼠狼,然后做了狼毫笔。再熏了一斤多的墨出来,方便云轸使用。 这年头其实笔墨已经相当成熟,而且也有画布,只是绢布画主要是画神仙啊、怪兽啊、鬼神啊、地图啊什么的,很少有用来画美人,技法上跟漆画、陶艺笔法类似。 李专员抄起毛笔画了几个波大奶肥的婆娘,辣了一帮小弟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笔。 此刻,“逃跑大夫”云轸陷入了天人交战,之前是因为逃不掉了,没办法,所以为了苟一下,求了李解饶命。 之后帮着做事呢,也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他一个楚国大夫,管蔡国战俘,能有啥大问题? 但是白天的事情,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云轸。 他突然发现,他陷入了一个误区,并且对李解,有着一个很大的吴解。 没错,李解是莽夫,是野人,甚至完全没有礼法可讲,但这个人,是英雄啊。 “郢都何来真英雄,草莽乃现大豪杰……” 跟着义士、义从吹牛逼久了,连夸人,都带着点土鳖味儿,云轸老脸一红,心中暗道:云氏、云轸氏本就不受器重,何不效仿姬无力,举族投效? 想到这里,云轸稍微弄了点墨,在a4纸上开始写信:吾儿见信如为父当面…… 是夜,“逃跑大夫”居然睡得挺香的。 第二天一早,云轸自认起得很早,驾车前往义军上将军府,到了门口,就见外头已经有义士满头大汗地在列队跑步。 和别的部队不同,义士的鞋履消耗极大,作战时候用的鞋靴,价格都非常昂贵,因为都是皮制的,需要专门保养。 平日训练,主要是用“草屣”衬皮,如果是平地和收拾好的自家校场,对“草屣”的损耗量,总体来说也不大。 士兵的业余休闲活动,也不是出去狂嫖滥赌,而是手工活和保养装备。和大多数国家的部队不同,义士、义从的武器装备,同样不便宜。 按照传统来说,这些活儿,都是交给专门的辅兵或者辎兵去做的,甚至还有交给奴隶、民壮的。 只不过,在李解这里,麾下士卒在“内务”上,也有“规矩”。 考核标准非常严格,标杆基本上都是各大队的大队长。 能够从底层逐渐通过层层选拔,还能坐稳大队长位子的,无一例外都是各项指标极其出挑。 “竟是这般早?” 云轸瞪圆了眼珠子,他在白邑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作为老牌“名将”,大别山中的名声绝对算得上响亮,云轸自认也是知兵之人,尤其是在练兵一道上,还是很有自得的。 但是此刻,他完全没搞明白,这些义士、义从是疯了?怎么受得了这种训练? 更夸张的是,即便是在晨练,见云轸停车注目之后,士兵居然还在队长的口令下,一边慢跑一边行礼。 军礼简单,却很直观。 到了门口,云轸心中暗忖:李解不会也是这般早吧? 门子打着呵欠,看到云轸到来,连忙揉了揉眼睛,出列笑道:“云轸子,上将军正在晨练,可要某领云轸子前往?” “在何处?” “中庭。” “老夫自行前往即可。” 见云轸身无佩剑,衣衫简练,门子笑了笑:“云轸子请。” 开了侧门,云轸这才进入。 这么早,大门不会开,再者,大门开了,也不是迎接云轸这个“逃跑大夫”的。 穿过前庭回廊,就听当廊柱院墙内传来呼喝声,迈步进入,又两个鳄人跟了上来,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云轸压力极大。 他之前就发现过问题,鳄人虽然看似憨厚,实则最为凶悍,而且杀气内敛,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两个亲卫“护送”他到了中庭,此时,就看到一头怪兽在晨练。 一手一把石锁,鬼知道那是多大的份量,反正一小块黄土地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不能看了。 李解两条胳膊,随着石锁起伏,肌肉贲张宛若蚺蟒,血管更好似蜈蚣蚯蚓,仿佛钻入了黝黑的皮肤之下,很是可怖。 “嘿……” 一声低喝,李解又做完一组之后,将石锁随手一抛,“咚咚”两声,黄土地面一颤,哪怕隔着挺远,云轸都感觉那份量应该能砸死十个他。 如此珍兽,老夫当初在蓼城时,竟然有战而胜之的妄想? 想到这里,“逃跑大夫”云轸恨不得两耳光抽死当初在蓼城的自己。 稍微补充了一点水份,李解又抄起一柄大斧,然后走到柴堆跟前,开始了劈柴。 腰身那么粗的原木,一斧子下去,直接裂开。 咔! 那脆响当真是好听,干脆利落,可就是让云轸身躯一颤,只觉得那斧子要是砍自己脑袋上,大概也跟裂成两半的原木一样,惨不忍睹。 “嘿!” 又是一斧子,又一截原木被劈成两截。 连劈了十五截原木之后,李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精赤的上身,汗水逐渐流淌下来。 他肌肉并不健美,甚至体脂还有点高,但一层不算太厚的脂肪,裹着岩石一般的肌肉,配合钢筋铁骨,就是李某人当年跟人抢工程的野性资本。 “呵……” 又喝了一点水,扭头一看,李解很是意外,咧嘴一笑,“云轸子竟是这般早?” 云轸很是有礼地先行失礼,然后上前一步,郑重道:“老夫前来,有一事想同李子相商。” “但说无妨。” 李解手一伸,就有亲兵将毛巾递来,接过来,就是往脸上胡乱地擦拭着。 却听云轸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老夫愿修书一封,送至族中,命老夫长子,尽迁云轸氏,前往江阴。” 言罢,云轸又加了一句:“不论江阴,还是别处,上将军指点一处,即可。” “嗯?!” 李解擦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很是诧异地打量着云轸:“云轸子怎会又这般想法?你放心,李某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云轸子安分守己,李某绝不加害!” “上将军,老夫此次前来,非为老夫一人,实为云轸氏一族长远计。” 这话,就说得很郑重了,让李解是真的费解。 331 暗自庆幸 啥玩意儿?云轸这个跑得比谁都快的老东西,现在不仅仅是想自己跑得飞快,还要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跑? 李专员寻思着,就自己能给的待遇,貌似也没有楚国给得多啊。 “不……不是,云轸子,这楚国能给你封地,我可给不了啊。” “披荆斩棘而已。” 躬身行礼的云轸,倒是很坦然。 没封地,你李解找块荒地过来,我们云轸氏,保证自己开荒种地,绝不麻烦别人。 这让李解更纳闷了:“我也给不了爵位啊。” “无非终日饱食,何处皆可。” 李专员这次真的有点懵了,嘿……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作为一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正直的人,李解呵呵一笑,也没问云轸为啥突然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伸手捞了一件袍子穿上,看着云轸:“那行,我同意了。可是云轸子,你怎么让族人搬迁呢?” “此事不难,只消随国上大夫曾善至,老朽前往一叙,略作嘱托即可。” “这么简单?那真是太好了!” 李解哈哈一笑,“云轸公这个决定,真是英明神武。我李某人素来急公好义,有我李某人一口吃的,就断然不能让你们这些有识之士饿肚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前有上蔡大夫“有面子”,后有州来大夫“做决定”,他李某人的乡镇企业,在国际上的战斗力,还不错嘛。 随国的队伍,没有走黾关,而是直接走了淮水,这样安全得多。 黾关现在还是楚军把守,随国要是冒冒失失的,楚军随便搞一下,随国上大夫曾善就得成为死耗子。 再者,万一楚国人不要脸,查验随国货物的时候,发现了“龙子”明珠,搞不好就是直接楚随开打。 不是大打特打,最起码也是要搞点事情的。 边境冲突这个级别,随国现在也不想去搞。 “上大夫,已见息国界碑。” 淮水之北,隐约有一片柳树林,沿着淮水,很是密集。 在土坝河堤上,能够看到当年息侯设置的界碑,并没有文字在上面,只是两面刻有禽兽,以示区别。 “至息国界碑,便能见‘西坞’。” 所谓“西坞”,就是息国的船坞,算是淮水内陆港码头,规模不算大,但也能停个十几二十条船,往来这一段的船只都不大,主要就是运粮载人。 以往淮上列弱,舟船贸易的时候,大多都在“西坞”停靠,主要是再往东,就是白邑,那里是楚国的地盘。 实际上白邑原先就是息国的“东坞”所在,又因为“东坞”附近有玄鸟石像,又称“玄鸟坞”。 然后楚王就派人到息国,说寡人跟“玄鸟坞”有缘,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当年的息侯是个好人,很和气地就回复了楚国:滚你妈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息侯怎么可能是楚王的对手。 当时楚国兵锋炽烈,连灭数国,打遍云梦泽以北无敌手,搞得淮上列国纷纷表示“东线无战事”,结果汉水列弱比淮上列弱还要矬,竟然也表示“西线无战事”,于是楚国东西两侧,就彻底没了可以威胁到江汉平原的力量。 也就是这个时侯,楚国可以毫无顾忌地北上搞事。 这种情况,息国只是丢了一个“东坞”,简直是血赚。 好在楚国消化云梦泽列弱也是需要时间的,这才让息国、随国等等菜鸡能够继续苟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时光荏苒,如日中天的楚国,居然被东南土鳖给干了,这谁能想得到?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东南土鳖不但把楚国给干了,貌似就没有不能干的。 这一波骚到疯狂的操作,给淮上列弱简直续了一波前所未有的狗命。 两代吴王,称霸东南五十年,连带着淮上列弱,居然有人能够安享晚年,这种来之不易的国际“核平”,真的是有毒。 不过再有毒,狗命要紧不是? 到如今,国际局势又发生了激烈的变化,原本以为狗命还能续一下的,结果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蔡国,也想着发愤图强! 趁着淮上列弱主力在外浪遏飞舟,“一波流”五路出击,干得淮上列弱不要不要的。 甚至连息侯这个倒霉蛋,现在都跟着蔡侯跑去视察蔡国平舆、上蔡的夏粮征收工作。 看到“西坞”之后,随国上大夫曾善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此刻,息国国君在外,国家社稷又惨遭蔡国破坏,就算国君返回,大概也是一堆烂摊子。 曾善不得不感慨,这太平日子,来的真心不容易,全靠两大强权相争,这才有了五十年平安。 哪怕两大强权争霸之时,会不小心搞死很多菜鸡。 但活下来的,其实感觉都还良好。 “嗯?!” 突然,随国上大夫发现“西坞”的旗号,居然有点不对,居然不是蔡国部队。 定睛一看,是一群装扮古怪的士兵,正在那里训练。 “上大夫,是义士、义从。” “息国居然被李解抢占?” 曾善很震惊,蔡国是怎么回事?占地盘快,丢地盘也这么快的? 随国的船只没有靠岸,继续向东,路过“西坞”,似乎“吴人”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大概跟他们船头挂了旗帜有关系。 “此间兵卒,非比寻常。” 作为随国上大夫,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些义士、义从的素质且先不说,只说纪律,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的服装统一,甚至连发型都差不多,有着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常年在户外运动。有外地商船靠岸,这些兵卒也没有一拥而上抢劫勒索的意思,完全当没看见。 严整的纪律,即便是随国最拿得出手的都邑旅贲,也完全比不过。 而曾善很清楚的,李解麾下,这样的部队,还有很多。 “看旗号,当时义军新编义士第一大队。” 曾善的亲随是来过白邑的,已经搞清楚了这里最强部队的旗号。 那个旗帜上有个“1”的,就是新编义士第一大队,大队长叫做贾贵,曾守过薛城。义军入淮之后,更是孤身进入蔡地潜伏,乃是顶级的细作。 “此部领兵之将,是何人?” “第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听闻是晋国贾氏之后,为猛男拔擢于逼阳。守薛城之时,曾有建功。” “江阴子器重此人?” “正是。” “唔……” 听得亲随的回话,上大夫曾善若有所思,对亲随道:“备百金,汝亲往‘西坞’拜访贾队长。” “这……” 亲随有些为难地看着上大夫曾善。 “可是有为难之处?” “禀上大夫,只怕贾队长不敢私下收受礼物。” “噢?” 听到这话,曾善更是讶异:“江阴子治军,竟是严苛至斯?” “属下前往白邑时,城中军士多有一言。” 顿了顿,亲随道,“上将军言可以拿,才能拿;上将军言不能拿,那便万万不能拿。” “倘若拿了呢?” “轻则鞭笞,重则斩。” 说着,亲随更是心有余悸地说道,“属下在白邑时,曾有义从私下聚赌,随后趁夜强抢女良人,第二日,便为猛男亲自斩首。” “……” 沉默不语的上大夫曾善此刻当真是无比庆幸,要是公开跟李解闹翻,随国面对如此军法严整的虎狼之师,拿头来抵挡? 332 蔡国球童 从黄城返回白邑的路上,“逃跑大夫”云轸很好奇,问李专员这世上当真有龙? 毕竟义士、义从们都说李专员掌控“龙神之力”,简直不要太猛。 然后李解的表情就逐渐变态,信誓旦旦表示,这世上当然有龙啦,他曾经在多年以前被一条龙服务过! 可惜“逃跑大夫”云轸完全对不上电波,这让李专员很尬。 好在回到白邑的“高尔夫球场”之后,李专员也不需要再去跟人尬聊。 毕竟,可以有一条龙服务了。 “老子养精蓄锐,再战高尔夫球场!” 技术是练出来的! 虽说早就知道新添了一个蔡国球童,但李专员这一次就是要在高尔夫球场上打出一杆进洞! 技术!是练出来的! …… “呃……” 瘫躺椅上双眼无神地发呆,吃饱饭的李解看着户外的天空,夏日的天空,为什么是绿的?太阳的颜色怎么有点发暗?是又一次太阳黑子的混乱,还是太阳风的摧残? “要保护电子设备,避免损失……” 嘴里喃喃说着完全让夏廖氏听不懂的话,很是忐忑的夏廖氏小声地问道:“上将军,这是最近夏氏用度,请上将军过目。” “嗯,放旁边吧,我再歇会儿。” 说是这么说,李专员顺手还是翻起了账目,账本是线装本,纸张很贵,所以夏廖氏尽可能低不浪费。 当她知道纸张价钱的时候,完全就是懵了。 “咦?这个字……是你儿子写的吧。” 听到李解这么一说,夏廖氏赶紧躬身行礼,“确为小儿所录。” “学习能力很强,学得很快,你有福气啊夏廖氏。将来养老,就靠夏目了。” “多谢上将军夸赞。” 发现跟李解空客气没有用之后,夏廖氏很聪明,李解敢夸,她就敢接着,反正李解无所谓她说什么。 夏目受赏识,也挺好的。 而且夏廖氏发现,只要不闹事,其实上将军李解很好说话。 之前把夏氏保下来,就是她一个妇人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李解的“君子一言”,的确是“驷马难追”。 “夏氏吃得很省嘛,怎么?还是怕我杀全家?放心,只要不闹事不折腾,不背地里算计老子,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杀人呢?杀人,都是要有原因的嘛。” 说罢,李解话锋一转,眼皮低垂问夏廖氏,“城中妇女之间,可有谣言流传?” “禀上将军,听闻有西城两家,曾暗中诋毁上将军。” “是打算怎么阴我?” “两家女子,多言丈夫欲引楚军收复白邑。大约是想做内应。” “嗯,很好。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夏廖氏很紧张,因为他看到李解正在摸夏目的脑袋,还面带笑意,眼神更是非常的玩味。 儿子,是夏廖氏的一切。 尽管李解对夏目可以说非常好,各种教育都没有松懈,甚至还让夏目旁听上蔡大夫姬美的家传课业,但是,夏廖氏很清楚的,李解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走。 而且是无比的轻松。 “打听情报,门路多得是。你记住,要多和城中旧族女眷联络,不要怕花钱。要学会投其所好,有人喜欢狐裘,那就找来狐裘,交结一番。这些花费,都是应该的。活动经费只要不是动辄千金,我相信你。” “是……” “平日得空,便办个家宴之类,不要怕菜式匮乏。我从逼阳国带来的厨子,你只管用。” “义军庖者确为各家女良人喜爱。” “好吃的谁不喜欢?衣食住行,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赤霞’布,必要时候,扯个三五七尺的,又有什么关系?” “是。” “事无巨细,都算是情报,记下来,然后交到义军义士一大队。” “是。” 分析情报这种事情,贾贵很有一套,毕竟见多识广嘛。 万一哪家吹个牛逼,说吃了一条刀鱼,那贾贵也能判断出来,这家人肯定进了长江,而且最近跟扬子江下游来的人接触过,而且肯定是大人物。 因为不是大人物,怎么可能把新鲜的刀鱼,送到淮水的白邑城内呢? “你,退下吧。” “是。” 抓起一枚“郢爰”,黄金依然是那么的耀眼,李解随手拍在了夏目的手中,自己也站起身来,朗声道,“好好做事,我很看好夏目。” “是!谢上将军!” 带着儿子,极为紧张的夏廖氏,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母子二人离开之后,李解心情更是好了不少,从夏廖氏收集的情报来看,白邑城还是挺太平的。 叽叽喳喳的女人一多,好些私密之事,都会不经意间吐露出来。 而夏廖氏有李解这么一个后盾,拿好货色去勾引,根本不怕她们不为了一己之私吐露闺中秘闻。 有些时候,闺中秘闻并非只有啪啪啪或者谁谁谁跟谁谁谁偷情私通,也可能丈夫不经意间的装逼,比如说要造李解的反,理由“莫须有”。 那李专员就可以提前反套路“风波亭”,成本低,见效快,收益高。 完美。 “来人!” “首李!” “去高尔夫球场,把蔡姬叫来。” “是!” 作为新来的球童,蔡姬很紧张,毕竟她很怕技术不行的李解,挥舞高尔夫球杆的时候打到她。 “蓼城小夏姬”对她挺好的,可能是因为蔡国公主身份,也可能是因为球童身份,总之,感情上有点复杂。 天性还算活泼的蔡侯细妹,此刻紧张归紧张,但对高尔夫球场之外的景色人物,还是相当好奇的。 此刻,听说李解叫她过去,她吓了一跳,但竟然还觉得有点小刺激。 前往李解处的路上,蔡姬还在那里询问鳄人亲卫:“尔等上将军,可有喜好?” 鳄人亲卫面无表情,只是在前面带路。 “适才见得不甚真切,地宫之中灯火昏暗,也未曾看清长相,听闻汝等上将军形貌神奇,是否当真犹如虎豹?” 鳄人亲卫一言不发,就像是完全没听到蔡姬在说话。 “汝等为李解割舌,故不能言?” 站定脚步,蔡侯细妹柳眉微蹙,竟是要耍小性子。 只是刚停下来,就听“”的一声,两侧鳄人亲卫目露凶光:“嗯?!” 瞬间蔡侯细妹脸色就煞白,差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再次迈步往前的时候,蔡姬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吓死。 到了一处大宅门口,鳄人亲卫止步不前,一人高声喊道:“首李!人带到!” “让她进来。” “是!” 鳄人亲卫侧目看着蔡姬,“请!”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吓得蔡姬又是一哆嗦,迈步进去之后,整个人哆嗦得像只鹌鹑,不过这还是一只胆小但又好奇的鹌鹑。 不时地东张西望,还偷瞄大厅中的布局,只觉得一应家具很是稀奇古怪,大多都是新蔡没见过的,尤其是那些竹制品。 “你就是蔡侯细妹?” “正……正是。” 之前李解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她其实是在隔壁,帷幕隔开之后,也看不太清楚李解的长相,只是隐约看到身影,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伟丈夫。 此刻,小心却又好奇地抬头看去,让蔡姬整个人都杏眼圆瞪:这是何等禽畜! “哎哟,不错哦。” 李专员看到抬起头来的蔡国公主,顿时觉得这个蔡国球童,看上去就很专业! 333 愉悦 “叫什么名字?” 李专员笑眯眯地看着蔡国公主,刚才看绿绿的天空还有点精神恍惚呢,现在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总之,大概就是灵鸡一动的赶脚…… “上将军如何处置……” “等等等等,别废话,你知不知道上一回我遇到一个公主,她也是这样那样废话的。什么我是陈国公主啊,什么你怎么敢怠慢一国公主啊,什么你不怕触怒这个猴儿那个公啊。有意思吗?我就问你们有意思吗?” 盯着蔡姬,李解上半身向前倾,手肘支着大腿,目光很是炽烈,像是要吃人一样:“我再问一遍,叫什么名字?” “蔡……蔡……蔡芙。” 带着哭腔,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水当时就掉了下来。 “哪个芙啊,是伏地魔的伏还是扶弟魔的扶啊!” “芙蕖之芙。” “都什么狗屁玩意儿,有什么说道没?” “说道?” “取这个名的时候,总不能随便找个名吧,肯定有寓意!比如我……”李专员拍了一下胸膛,嘭的一声,突然愣住了,“哎哟卧槽,我这名是为啥来着?” 又被吓了一跳,蔡芙哆嗦了一下,双手绞在一起,将衣襟都攥在了手指缝中。 断断续续嗫嚅小声:“出生时,池花绽放,故名‘芙’。” “卧槽,池花?是莲花么?” 蔡芙点点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滴落,整个人都呜咽了起来,李解见状,顿时心生继续欺负她的快感。 没错,他就是这么变态。 “你有福气啊,托莲花而降生,有福之人。” 赞叹一声,李专员又道,“来,把你的名写出来,让我看看。” “好……” 被李解吓得彻底不敢反抗的蔡芙,轻轻点头。 然后李专员就弄了几张a4纸出来,还有一盆墨汁,一根黄鼠狼某部位的毛做成的毛笔。 “来来来,别客气,不要怕,我虽然长相凶恶,但实际上一向与人为善。逼阳国路人皆知。” “……” 不敢抬头看李解,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的蔡芙拿起毛笔,沾了一点墨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嗯,不错,这个字写得好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李解拿着纸,到了外面,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上蔡大夫,让老夫子看看这字到底是个啥。 “公主名讳?” 蔡美一愣,然后瞪圆了眼珠子,“上将军……” “嗳嗳嗳……老君放心,我现在很累、很疲惫,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 说罢,长叹一口气,“唉……” 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啊。 高尔夫球,果然是上流社会的运动,优雅又累人。 但是李专员这次相当的骄傲,已经终于控场成功。 “姬芙为蔡侯细妹,甚得蔡侯宠爱,原本入秋之后,便将嫁入齐国,为齐侯夫人。” “齐侯?我知道啊,那年纪,不比老君小啊。” 李解突然就虎躯一震,这都是啥啊,蔡侯这么给力的吗? “齐侯今年……七十有二。” 算了算齐侯的年龄,上蔡大夫微微点头,“齐侯长吴王三岁,老夫长齐侯四岁。” “卧槽,牛逼了这个蔡侯。这是得多菜,才会把自己的小妹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嫁过去不等于就是寡妇?” “……” 突然看到上蔡大夫一脸尴尬,李专员顿时道:“我没有说老君的意思的啊,老君切勿介意。” “……” 好吧,很介意。 原本李专员只是想看看球童长啥样,现在一听,这球童居然还肩负着为另外一个大老板服务的重任,李专员顿时就心生快意。 “他妈的……老子当初为特使,就是准备去莱国搞死姬玄那只老乌龟的几个儿子。龟儿子们现在在莱国续了狗命,跟齐国还眉来眼去的,新仇旧恨,就一起算了。先收点利息,把齐侯的老婆给收了。” 说罢,李解道,“老君,可有齐国门路?” “上将军意欲何为?” “历下、临淄,总要传播地消息出去,比如说原本要嫁给气候的蔡国公主,因为春心荡漾,看到大吴国王命猛男顿时茶不思饭不想,然后……” 啪! 李解双手一拍,笑得无比变态,“齐侯就绿了!” “……” 虽然不知道新任老板到底在说什么,但上蔡大夫觉得李解肯定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李专员眼珠子转得飞快,他本就形貌粗犷,这时候面带诡笑,更是极尽猥琐。 “只怕齐侯定会动怒,兴兵质问。” “老君,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国君,他要是因怒兴兵,你说他身体扛得住吗?” 李解眼睛微微一眯,他马上就要回国的,最近来的消息中,有一封是夹带的私货,是姑苏王宫假“大常侍”常杰的密信,信中只有乱码,不过翻译过来之后,就是一个意思:快不行了。 勾陈在死撑,死撑到什么地步不知道,但他的确是在死撑。 可能还有最后的一点点收尾,可能还有最后的一点点天下声威,李解现在打出来的威名,其中一半都要被勾陈收割过去的。 因为李解不仅仅是李解,他还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尽管义军内部,喊还是喊“上将军”,但这个“上将军”,不是吴国的上将军,是“正义联盟”这个国际非盈利组织的。 可现在李某人又抛开了“正义联盟”单干,还把“正义联盟”中的好些个盟友老家给一锅端了,为的就是理直气壮。 否则不就是行不义之事? 回国之前,李解把吴国周围的潜在对手都分析了一遍,最有可能先行跳出来触霉头的,只怕不是越国、楚国,而是齐国。 因为羿阳君的后遗症很大,他的儿子们,他的徒子徒孙们,现在都在莱国搞颜色革命呢。 或许姬玄的几个龟儿子,玩“大肠花运动”玩得很好呢? 不过好不好也得看实力,国际巨头之中,同样进入万年的,还有齐侯,正常情况下,齐侯是不会在七十二岁的时候,还要折腾一下。 但李某人挑逗蔡姬的这一瞬间,等于就是在疯狂抽齐国的脸,疯狂抽老牌霸主齐侯的脸。 七十二岁的国君,的确可能不会因怒兴兵,但有些时候,你自己并没有怒,但也得表现出来“怒”。 否则以后的齐侯,岂不是都要表态:寡人的女人,大家随便玩,不要客气。 主辱臣死! 原本李专员的确是想偷偷摸摸地跟球童交流交流草皮对球技的几种影响,但是想想,凭什么啊,你是大齐国际,我他娘的现在也不差啊。 还能在老妖怪临死之前,让老妖怪放心。 毕竟,李某人招惹了齐国这样的霸主,没有吴国撑腰,他一个人压力好大的。 “此间私密之事,上将军若要宣扬于齐国郡都,老夫却有些许熟人。” “不过……” 上蔡大夫迟疑了一下,“还需请出几人,以助老夫。” “这是为何?” “上将军,老夫七十有六,岂能再往齐国?倘若死在路上,只怕误了上将军的大事。” “……” 看老头子这么看淡生死的,李解顿时佩服无比,冲他拱了拱手,道,“少待便有一篇文章,我先去糊弄蔡芙,抄录之后,再给老君。” “老夫先行前往汝北一趟。” “啊?!怎么还要去汝北?” “这数人,都在平舆郡,老夫略作乔装,有陈安护送,倒也无妨。” “这……这不要紧吧。老君,此去蔡国腹地,必有危险啊。”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上蔡大夫就傲然大笑,看着李解,“上将军,非是老夫夸口,老夫于蔡国郡县之间,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面……面子……” “不错,面子!” 说罢,老头子冲李解略微拱手,旋即拄杖而出,然后喊道:“陈安……” “到!” 咣叽一声,就见一个身手矫健的青年一边穿着鞋子,一边跳着过来,“老祖有何吩咐?” 334 李解说得对 “上将军,这陶渊明……为何老夫不曾听说过?” “皋陶氏之后,没听说过正常,晋国这么大,老君你都去过?肯定有不知道的在野遗才嘛。” “晋国诸郡,老夫倒是真的都去过。” “……” 这天还能聊吗? 李专员抓耳挠腮,然后道:“你就当有这么个人,晋陶渊明……不是晋国的,还能是哪里的?我在吴国遇到的,这总行了吧。” 见李解耍赖,上蔡大夫当然也没啥办法,抖着手中的纸,感慨道:“此类文字,倒是不曾见过。”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 读到这里,上蔡大夫皱着眉头,“上将军,这自李唐以来,这个李唐……” “陶唐,陶唐,帝喾之后,帝喾之后啊!我这是笔误,毕竟我姓李,写起来有点顺手。” “……” “可是老夫也未曾听说,帝喾之时,独爱牡丹啊。” “就当三皇五帝爱牡丹不行吗?” “行。” 糟老头子一脸的狐疑,寻思着这文字古古怪怪的,但确实文风清丽,有很微妙的别致感。 最重要的是,立意很高,这让上蔡大夫很欣赏。 只是这么立意高的文字,动机却很下三滥…… “上将军,此谓《爱莲说》?” “对!” 为什么是“爱莲说”,不是“爱菊说”呢? 因为蔡侯的细妹蔡姬,她叫蔡芙,“芙蕖”为莲,李专员能知道关于莲花的吹牛逼文章,也就这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李专员寻思着,这“晋陶渊明”,当然就是晋国的陶渊明啦,问什么问?屁话多。读书看重点,不要在意细节! “志存高远之文字……上将军,孰为可惜啊。” “可惜什么?不可惜。只管用。我爱不爱蔡姬?爱啊,她这么漂亮,身材还挺好的,皮肤也挺好的。既然爱,那当然是《爱莲说》喽。” “……” 无声地叹了口气,上蔡大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还是相当的惋惜:可怜此等文字矣。 有心说李某人这是侮辱斯文,但上蔡大夫寻思着,他要是这么骂李解,估摸着李解还挺得意。 “那……老夫这便去安排了。” “老君只管忙,只管忙。” 要说上蔡大夫的业务能力,还真是牛逼。到了平舆西,没到驻马城,寻了一处有山有水的村邑,那地方剑士不少,哪怕是农夫,也很是脾气激烈,到了地头,上蔡大夫说是需要一些人手,前往齐国做事。 然后就有好些个地里收稻的,把农具一扔,洗干净脚上的泥巴,跟着上蔡大夫走了。 这些人,居然都是士人! 避世于此,以待时机。 一般人是请不动他们的,因为什么才叫时机,这些士人自己说了算。 他们可以在蔡国出仕,也可以去外国。 不过上蔡大夫来了之后,就很直接地说了一句:给老夫一个面子,帮忙走一趟齐国,有一个要紧的活儿,需要精明强干之人,才能搞定。 然后这些家伙,就卖了上蔡大夫一个面子。 至于蔡侯……那是什么玩意儿? 白邑城东北小城,有个中年士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上蔡大夫跟前,来白邑的时候,还是农夫打扮,此刻,却是儒雅飘逸,腰间还配有一柄宝剑。 “东郭亮,见过夫子。” “此乃前往齐国散布之文字,且先过目。” “善。” 接过一张a4纸,中年士人先是打量了一下纸张,有些诧异,然后才看着纸上的文字:“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片刻,他便将这张纸还给了上蔡大夫:“已经记下。” “善。” “此去齐国,须令历下、临淄国人沸腾,欲除上将军而后快!” “可。” 中年士人和他左右两个武士,都是神色淡定地行了一礼。 “齐国兴兵,便是事成。” “谨记在心。” “这是两千金。” 上蔡大夫指了指李解逃出来的活动费用,脸皮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别说是他,中年文士东郭亮和左右武士,也都是眼神一变。 不是没见过活动经费多的,但是没见过为了散布流言,煽动民意,就能给这么多的。 两千金……东郭亮自忖返回平舆做到死,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而李解,随手就掏了。 只是理由让东郭亮到现在还不能接受。 李专员当时接见他们的时候,说是为了哄蔡姬开心,气死齐侯那个老头子,两千金算得了什么?两万金也不多啊。 这让东郭亮很不痛快,觉得李解这样的思想,太过分了! 无礼!无礼至极! 要不是给上蔡大夫面子,他真想拂袖而去。 “除此之外……” 上蔡大夫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赤霞’一百匹。” 听到“赤霞”的时候,东郭亮就是虎躯一震,两个武士的眼睛都瞪圆了。 但东郭亮是知道老夫子习惯的,重要的事情,在后面。 而老夫子没说,那么后面一辆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大概也是免得东郭亮疑神疑鬼的,蔡美领着他们到了第二辆马车后头:“打开一观。” “嗨。” 一个武士将箱子打开之后,便看到姹紫丝绸散发出惊人的光亮,只是些微的阳光照射,竟然让整个马车都仿佛点了紫色的灯一样。 丝面如明镜,紫色夺目,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这些,是上将军命老夫转交给诸君的……安家费。” “安家费?” “此去齐国,山高路远,上将军言不可令义士流血又流泪……李解行事奇葩,尔等以后便知。”上蔡大夫实在是不想重复李解说的话,在“隐士”眼中的高风亮节,或者说各种铮铮傲骨,在李解那里,完全是要看情况而定的。 此刻,就是李解认为没必要装逼的时候,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事情! 听说东郭亮都已经有了孙子,家里住在平舆乡下,日子要说好呢,只是不愁吃不愁穿,饿不到。 跟蔡国其它的贵族比起来,那是相当的清苦。 李专员寻思着,万一东郭亮去散布流言的时候嗝屁了,不能让人家老婆孩子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吃苦头啊。 “大紫01”传下去,怎么地也能混个五十年吧。 反正李专员自己也没办法高产这种高品质的紫色丝绸,他只是针对紫色染料提高利用率,有点办法。 上蔡大夫表示这样做的话,会有侮辱“隐士”的嫌疑。 然后李专员想了想,认为给少了,那叫侮辱,给得多,那还能是侮辱吗? 上蔡大夫七十六岁了,见多识广,但是这一回,他的经验、智慧都告诉他,李解这头怪兽的逻辑,真的是完全没办法反驳。 于是乎,东郭亮一行人看到这超乎想象的“安家费”之后,完全没有被侮辱的感觉。 反而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 给这么多,除了“知己”,还能是啥?! 至于李专员自己,寻思着现在已经离掌控淮水两岸只差最后一丢丢的努力了,金银财宝那算个屁? 用掉就用掉喽。 “夫子所言甚是。” “噢?” 看到这些“大紫01”,东郭亮也是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定力,他对李解还不熟悉,但是即便不熟悉,东郭亮也认为,这样一个人,的确有资格让上蔡大夫诚心投效。 “此人行事……确为奇葩。” “唉……慢慢来吧。” 没有应和东郭亮的意思,上蔡大夫心情相当复杂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何止是奇葩啊,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瞎折腾,简直闻所未闻。这要是换成国君,肯定亡国啊。 可是上蔡大夫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好色又亡国的国君,要是能像李解这样出手大方,其实还真不一定会亡国。 “李解说得对!” 半晌,上蔡大夫没头没脑地说道。 他说这句话,是当初他认为李解给得太多,然后规劝之后,李解振振有词地反驳:你不给足好处,凭什么让别人给你卖命?! 335 随身带个老爷爷 “你说这蔡国得菜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过目不忘的人才在乡下种地?” 对于东郭亮这样的人才,李专员那是相当的看重,这种人不砸钱挖过来养着,难道真让人种地啊。 别的不说,就说学习简体字,人家一天就学会三百多个,牛的没朋友。 “小芙,我个人觉得你父亲和兄长,挺矬的。” “……” 蔡国球童不想说话,她已经哭了很多回了,之前又被调教了一番球技,整个人的情绪相当的低落。 话说李专员当年还在纺织学院读书的时候,爱好的运动也不是打高尔夫球,而是打篮球。 目前看来技术还没有退步。 双手持球破紧逼,基本功相当扎实,而且打篮球明显没有打高尔夫球那么累。 比盘玉也要轻松的多,劳逸结合,身心健康,人也自信了不少。 “妾还能复归新蔡吗?” “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李专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身体有点小别扭的蔡国“莲花”挪着步子坐了上去,很是乖巧听话。 她原本是个活泼可爱的美少女,现在变成了一个情绪低落很想哭的……可爱美少女,活泼欠缺了点,但李专员个人认为,这是可以进步,是可以改变的。 “想回新蔡啊。” “嗯。” “好,没问题,十天之内,我就让你回新蔡。” “当真?” 蔡国“莲花”牌球童眼睛一亮,眼眸当真是漂亮,只是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却还是让李某人识破。 果然么,贵族娘们儿哪有白莲花,就算失了身,照样值钱啊,回到蔡国,你不说我不说的,谁知道? “我李某人一生行事……”李专员顿了顿,正色道,“我李某人一向是一诺千金!” 蔡芙的小眼神顿时灵动起来,双手一拍,很是高兴道:“妾真是想念新蔡的房舍、院子。” “嗯,念旧好,念旧的人良心也好。老话说得好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有福气啊小芙。” 尽管被这头禽兽个上了,但蔡芙倒也淡定,反正她是公主,公主不愁嫁。而且之前在高尔夫球场做球童,李某人也爽快的很,直接就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让她造。 总之,颇有点黄袍怪遇上宝象国公主百花羞的赶脚…… 蔡芙以为李解会放她回家,心情好了不少,还跟李某人聊了一会儿天,她毕竟是少女一个,性子冲动来去匆匆,此刻心情大定,顿时又去寻夏姬玩耍,毕竟地宫之中,多的是各种亮晶晶的宝物。 等蔡芙走了之后,李解让亲卫传令,召集各大队长过来开会。 与会之人还有上蔡大夫蔡美、原平舆司寇蔡夕,除此之外,愿意投效李解的蔡国士人还有十多个,虽说都是原先在蔡国彻底翻不了身的,但这时候,李某人用他们,反而用得更放心。 以小见大,东郭亮这种“大神”,居然都能窝在乡下种地,更何况这些政治斗争的失败者? 李解可不信这些个政治斗争失败者,一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屈原”。 好歹屈原还投了汨罗江呢,这些蔡国士人,可没有说看到李某人俘获一万多蔡国士卒之后,就投汝水自杀的。 “首李。” 沙哼坐在了李解左侧首位,上蔡大夫蔡美坐在了右侧首位。 吴国其实传统上尚左,但蔡国是尚右,左右为尊的定论尽管没有一成不变,一直在根据时代而变化浮动,但李解还是照顾了蔡国人的心情。 果然,原平舆司寇蔡夕看到李解的安排之后,嘴上虽然没说,却暗自赞叹。 粗中有细,让蔡夕认为李解做事很有水平。 最晚到来的是原州来大夫云轸,最近他忙着写信,还有接触随人,尽管礼节上其实李解要想跟随国上大夫曾善会晤,不过事急从权,所以李解提前跟随国人打了招呼,大略地把云轸的要求说了,曾善听说云轸要干一票大的,自然也就配合。 因为最晚到,云轸冲众人拱手致歉,这才坐在了右侧最末。 “开个会,三件事情,但实际上就是一件事情。” 此刻,众人面前都已经泡好了一杯茶,士大夫们喝茶显然优雅的多,而武夫大多就是“顿顿顿顿顿顿”…… 各义士、义从大队的大队长们要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第一,斗氏彻底退回大别山以南,主要是西关和黾关,短期内,只要楚国国内还没有稳定,就无力再出兵大别山。” 柏举斗氏、权邑斗氏联手的这一波,从准备到发动,因为太突然,最资源的消耗其实非常之大。 尤其是柏举斗氏,对李解的了解非常粗浅,导致大量优质青壮损耗在了大别山,并且又因为连续受挫,在大别山荆蛮部落中的地位,直接就是从天到地。 “第二,随国上大夫曾善已经进驻白邑,虽然我还没有跟这位上大夫正式碰面,但已经互相通信数次。随国这一次,应该是全面背离楚国,随国君臣,这次是没有退路的。所以,从长远考虑,我们要给随国准备退路。” 随国现在的表态,等于就是彻底“入伙”,比一般的盟友关系要高得多,可以说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而之前“正义联盟”,顶天就是个战略伙伴关系,有的甚至只是战略协作关系。 尽管这事儿李解自己也没搞明白随国是怎么想的,但不管随国怎么决定的,对李解现在影响的地盘规模来说,能够增加部队的机动性,这都是大大的好处。 不管是从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出发,都应该支持随国,至于怎么支持,还得谈。 “第三,蔡侯北逃,对蔡国影响很大,水淹新蔡之后,新蔡驻军的士气,现在应该到了低点。是时候把新蔡拿下了。” 李解双手按着桌面,眼神扫过两边文武,“三件事情,都是一回事,拿下新蔡。威慑斗氏、拉拢随国、惩罚蔡国……一步到位!” 言罢,李解便道:“如何拿下新蔡,大家讨论一下。” 很多刚投效过来的蔡国士人,其实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语法用词甚至还有吴地口音,都是一种交流的障碍。 但是对云轸、蔡美、蔡夕这些精英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反而听完李解的叙述之后,这三人都是眼神意外,李解的确是草莽英豪,但草莽和草莽的差别,还是有点大。 “羊舌肱想要劝降,几无可能。” 上蔡大夫说罢,便看着李解,“不过,新蔡四方小城驻军,老夫可以前往劝降。” 之前蔡美要去说服小城驻军,可能把握只有五成,但因为水淹新蔡,导致蔡国部队士气低落,羊舌肱就算再怎么打鸡血,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之躯。 更何况,蔡美前后劝降的一众蔡国士大夫,不纯粹只有蔡美的面子,还有蔡美带过去的承诺。 仅从收益上来说,“赤霞”这个东西,杀伤力简直惊人。 更何况,像平舆司寇蔡夕,从李解这里还得到了代理江阴邑蜂蜜和白沙麻布的承诺,就这么一个承诺,就足够让蔡夕族人死心塌地。 现在虽然蔡、李对峙,但民间流动还是容易,消息这种东西,只要有心传播,总能交流一下。 平舆司寇全家在李解那里拿到什么样的好处,蔡国士大夫只要不是傻子,稍微掐指一算,都是心中有数。 至于说土地,这年头的土地,反而是最不值钱的,真正可以兴盛家族的,从来都只是人。 而李解,可以轻轻松松地给蔡夕家族带来足够的劳动力去开发土地,尽管这些劳动力,并不归蔡夕所有,但开发之后,想要养活多少族人,无非是看自己的胃口有多大。 两相比较,李解显然要大方的多,而且比蔡侯那抠抠搜搜的鸟样要爽快得多。 在这种利益加持之下,又有上蔡大夫作保,或者说背书,能够抵挡这种诱惑的家族,其实并不多。 真正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蔡侯走的,无非都是“与国同休”或者“新贵”,老牌贵族反而更放得开。 只是老牌贵族的想法有点不一样,主动投靠的意愿不强,更希望李解打过来之后,再顺势而降。 羊舌肱是蔡侯提拔上来的能臣,想要让他这时候背叛“恩主”,既不符合利益,也不符合潮流。 “能劝降新蔡小城驻军,已经成功一半了啊。” 李解相当的感慨,瞄了一眼陈安,心说这小子运气够好的,出去浪了一圈,居然就带了个金手指回来。 典型的随身带个老爷爷啊! 336 控几不住 当初攻蔡的理由,是为了许国,发展到现在,连白邑的狗都知道这就是个扯淡理由,但李专员寻思着就算手中攥着一管洗衣粉,说它是蔡国藏匿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又有啥关系? 至少现在国际舆论还是站在他李某人这一边。 淮上列弱,那些被灭的和正在被灭的,都得先基调跟李解一致,不然怎么搞?随国唐国之流,跟李解的利益一致,才能有生存空间,否则早晚被楚国干死。 固然李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至少李解没有足够的生力军来维持淮上地区的“殖民”统治,在随国看来,李解必须妥协,也必须利用地头蛇。 事情发展,因为上蔡大夫、平舆司寇、州来大夫等等曾经的“大人物”,也的确让随国君臣很满意。 李解的合作态度,现在看来,很诚恳。 “上大夫。” “‘龙子’之事,可流传于白邑?” “白邑多有议论‘龙子’一事,只是……” 见亲随吞吞吐吐,曾善有些奇怪:“直言便是。” “只是义军之中多有流传,江阴子言‘德行在人不在物’,如今追捧‘龙子’者,多是城中住户,诸义士、义从大队大队长,多不甚在意。” “这……” 曾善当真是诧异了,他万万没想到,随国的宝物,顶着极大的风险才夹带出来,结果到了地头,对方居然不看重? “德行在人不在物……当真是江阴子所言?” “属下从军府打听得来的消息,有人言,当时上蔡大夫很是意动,劝说江阴子以礼相待。随后江阴子便说,若是得‘龙子’宝珠,便转赠上蔡大夫。” “……” 随国上大夫顿时震惊无比,这个吴国野人,还真是超出他的想象。 “老夫见城中兵卒调动,还以为起因‘龙子’,不曾想,并非如此。” 很是感慨的曾善,突然对此次出访李解,信心更加大增。 他并非迂腐之辈,否则也不会一力承担此次重任,随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能不能从李解乃至从吴国那里获得援助,就要看这次出访谈判的结果。 随国其实没什么退路,李解真要是欺负“君子”,随国还真是没啥好办法。 不过现在看来,李解有点讲究。 “那……如今城中兵卒调动,所为何事?” “城中街头多有义士活动,已经布告内外,言近日攻克新蔡。” “啊?!” 曾善大吃一惊,“水淹新蔡这才过去数日,李解又同斗师战罢,疲敝之师,如何能陷泥泞之地?” 水淹新蔡之后的地面环境会非常糟糕,不过对防守一方来说,还是能够坚持坚持的。 进攻方就恶心了,而且是相当的恶心,哪怕仅仅是行军,都会非常的麻烦,甚至会产生大量非战斗减员。 这种常识,在曾善看来,名震天下的李解,不可能不知道。 “上大夫。” 亲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此次攻新蔡,乃是事出有因。” “噢?”曾善略微思索,道,“可是新蔡羊舌肱激怒李解?” “非是新蔡羊舌肱,乃是蔡侯细妹欲归新蔡,江阴子便许诺于蔡姬……” “……” 随国上大夫曾善的心情非常复杂,非常非常的复杂。 重点有三个,一是他妈的蔡国公主居然落李解手里了?二是他妈的蔡国公主要不要脸啊,让李解攻打自己国家的首都?三是随侯这里的女儿……咋办? 主不可因怒兴兵,其实本质上来说,并非一定是因为愤怒,而是所有情绪,都不应该带入到发动战争上去。 一时冲动,一时兴奋而发动的战争,往往都会有各种后遗症,乃至各种战败,各种失利。 而现在,李解这攻打新蔡的理由,他娘的就是因为女人吧! 蔡侯细妹说要回家看看,你他娘的就把她家给打下来? 上大夫曾善顿时又纠结起来,这次会面,到底是正确呢还是不正确呢? 李解这个牲口,到底是讲究呢,还是不讲究呢? 纠结,实在是纠结…… “上大夫?” “老夫想独自安静。” “嗨。” 亲随离开之后,曾善感觉脑袋有点发胀,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情绪都调动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完全无法把握白邑中的脉络,更不要说去把握跟李解的谈判。 不出意外,随国绝对会被李解牵着鼻子走。 “如之奈何……” 又叹了口气,曾善收拾了心神,顿时打定主意,原先的计划,要稍微变通一下。 而此时,李解跟沙哼、贾贵站在地图前,陪同的还有牲口贩子乌鳢。 这一次乌鳢感觉自己是彻底发了,做多少年贩卖牛马的生意,也不可能有现在赚得多啊。 尽管见了李解之后,先是被吓了一跳,说话磕磕巴巴,但李解对他居然还挺和气,金银财帛赏赐了不少,光这个,前面给老朋友“担夫”贾贵的投入,就全部回本,还大赚一笔。 现在,还有资格站在沙哼、贾贵旁边,跟着看地图,等于说就是自己人了。 想到这里,乌鳢顿时兴奋不已,尽管他对军事一窍不通,他也不需要去搞明白怎么打仗,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君,新蔡西北小城,可有合适道路?” “有、有的!” 乌鳢点头哈腰,就差上前磕头,整个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禀上将军,往北有一条小河,两岸多樟、柳,倘是熟悉地形,便能行船。” 之所以不说陆路,实在是水淹新蔡之后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想要找到原先的道路,基本没可能了,到处都是泥沙、软土、泥泞,掩盖在草木杂物之下,又形成了大量的沼泽。 没可能让上蔡大夫吃大苦头的,肯定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可有把握?” “禀上将军,有!” 乌鳢并不傻,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跟军功沾上关系,过了这个村,可就是没啥机会了。 有了军功,就算不混部队,继续卖牲口,这还能少了他的订单? “若将上蔡大夫安然送至西北小城,记你一功。” “谢上将军提拔!” “这段时间,你屡立功劳,要是没有你帮忙,沙哼、贾贵也是困难重重。能够顶着风险,从驻马城跟从至新蔡,你劳苦功高啊。” “不敢、不敢……” 尽管整个人都快飘了,但乌鳢还是强迫自己别飘,都费尽心思全部押上了,当然得有一个漂亮的收尾不是? 给上将军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订单多多的,“郢爰”大大的,岂不美哉? “居功而不骄,很好!” 李解拍了拍驼着背的乌鳢,“今后江阴所产骡子,允许你在淮水两岸贩卖。” 早就听说江阴邑有“船新版本”的大牲口,此刻听到李解的承诺,乌鳢顿时大喜:“鳢,多谢上将军栽培!多谢上将军提拔……” 说话的时候,腔调都已经带着颤音,不带也不行啊,乌鳢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傍晚之前,将上蔡大夫,安全平稳送到西北小城之外!” “是!” 这一次,乌鳢回答得斩钉截铁,嘴巴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明明强迫自己不要飘的,可我真控几不住我寄几啊! 337 言出必果李专员 建城以制颍水,于是有了“城颍”。 城颍这年头出名的原因,跟黄泉有关,因为有个郑侯跟他老母在地底下见面。 “黄泉相会”这个故事,李专员其实知道的,可他娘的李专员寻思着,这应该是郑庄公啊。 虽然李专员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但因为毕业后长期做工头,曾经有一次给一个大老板修祖祠,这老板认的祖宗就是郑庄公,所以当时的李工头,就知道了“掘地见母”的典故。 “郑平公?宣姬?日……这都是什么鬼。” 城颍又发生了一点点小事情,比如说,跑去上蔡视察工作的蔡侯,直接去了郑国的城颍,然后跟早早前往城颍的郑国某大夫见了面。 总之蔡侯就一个意思:大哥救我! 于是最近在白邑,李专员天天就听到有人念叨城颍,念叨城颍,自然就念叨“掘地见母”。 原本李专员琢磨着,这“掘地见母”跟你蔡国有啥关系? 然而还真是有关系,尽管大家都是姬姓,可郑平公的老爹郑宣公,还是大胆地上了蔡国公主,也就是郑平公的老母“宣姬”。 “说好的同姓不婚呢?” 李专员是想要坚决吐槽来着,可一想吴国啊齐国秦国啊楚国啊……霸主级大国搂两把就有二三四个同姓干一炮的,尤其是齐国,李专员每每打听,就觉得很刺激。 尤其是齐国,齐侯都七十多了,但他其实有个十来岁的小妹妹。尽管李解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七十多的老头子还会有十来岁的小妹妹,上蔡大夫跟他解释了很多遍齐国都邑继承权上的绕口令问题。 大抵上,李解也只是明白,小妹妹虽然是十来岁,但的的确确是齐侯的妹妹,血统上是堂妹,政治上是“实妹”。 然后齐侯这个糟老头子,天天跟臣子们夸赞自己妹妹那叫一个赞…… 说实话,李专员总觉得齐侯很像某个阿妹你看大统领,只不过人家总夸自己女儿身材好,那叫一个棒,看得人鸡儿那啥。 这年头复杂的国际关系和家国关系,让李专员完全没办法全部搞明白,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也没打算搞明白。 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不都懂了吗? …… “上将军,攻打新蔡已过五日,眼下蔡侯已然于城颍会郑国,倘使郑国出兵,我军不可不察!” 刚从新蔡西北小城回来的上蔡大夫蔡美,整个人的精神相当亢奋,让李专员觉得这老头子是不是磕了药。 太特么牛逼了,七十六了啊,前几天才动用了面子外挂,说动新蔡西北小城的军事主官投诚,现在又开始献计献策,并且大胆地向李解建议:“上将军,值此时机,上将军当以‘义军’之名,布告于四方,尽数郑国攻许之不义!大义在我,我为大义!” “就听老君的!” 李专员寻思着反正老子就负责打仗,这宣传上的问题,还是得让专业的人去干。 宣传好不好,还得看硬实力。 现在硬实力就是“义军”把蔡国部队吊起来打,还围困了新蔡。 那么在地方宣传上,就要注重这次动武的争议性,尤其是“义军”的军纪是超出这个时代常识的。 义士也好,义从也罢,私下劫掠的收益,大部分士兵其实是亏损的。因为私下劫掠除非有惊天的财富,否则和升迁、奖金以及惩罚比起来,根本得不偿失。 投诚过来的蔡国部队,不是没有想过学习“义军”的操练烈度,但是十天都没到,就彻底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玩不起。 李解可以把大量收益让出去,就为小弟们卖命,但蔡国军事主官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给钱到位,又给予精神上的追求、尊重,那自然是操练只要不到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地步,都还凑合。 吃什么饭,当什么心,老板给钱爽快,加班算个毛。 好处只要到位,恨不得加班到老板李解破产! 上蔡大夫建议李解的时候,其实琢磨着是不是吴国猛男会稍微委婉地拒绝一下,毕竟,宣传的权力,放一国之内,怎么地也够得上一个大夫。 放穆天子那会儿,不是大都,就是小伯! 当年穆天子在某个地方养老虎,然后穆天子的大管家,也就是“大都”,就把养老虎的地方,宣传成了天下雄关“虎牢”。 结果后来吧,虎牢关的经费就真的特别多,最后还真的成了天下雄关。 此时此刻,上蔡大夫残躯一震,总觉得这个新老板李解,这气魄,这器量,没得说啊。 “上将军难道不怕老夫触怒列国?” “怕什么?!老君负责触怒,我负责打!” “……” 听到李解这话,蔡美整个人差点高血压上来,太激动了! 心中哀叹生不逢时的同时,又感慨恰逢其会。 没有前面五十年的苦逼煎熬,又怎么有现在的“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上蔡大夫情不自禁摸了摸已经秃了的脑袋,剩下的一圈白发,和白须一样飘逸,略微沉默了一下,蔡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专员一看老头子又客气起来,顿时笑道:“老君何故如此?” “不知上将军旧日对陈安之言,可是当真?” “小安?” 李解一愣,寻思着这怎么又跟陈安有关了? 不过老头子只是问当真不当真,李专员心想自己对小弟们从来没放空炮,说给多少奖金,就是多少奖金,从逼阳国一路过来,也全靠好处给得足,就算偶尔拖欠一两个月工资,抢劫成功之后,也是双倍补上。 我他娘的简直是人间楷模啊! 李专员当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言而有信”的代名词,顿时神色坦然:“我对小安等人,从不妄言!” 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他骄傲! “善!” 上蔡大夫再行一礼,这才告辞。 见蔡美古古怪怪的,神情又很愉悦的样子,李解一脸懵逼:这老头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返回白邑家宅的蔡美,看着已经陆续从各地赶来汇聚的族人,心情更是大好。 此时知道上蔡大夫已经投了李解的蔡国人,其实并不多,即便是听说了,也只是认为无稽之谈。 所以蔡侯视察上蔡的时候,上蔡大夫的家人还跟蔡侯碰了个头,然后大摇大摆地顺着汝水坐船前往新蔡。 “夫子可是有喜事?” 蔡美的长子胜,来到白邑并没有几天,整个白邑古里古怪的,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份来装逼。 最重要的是,他五十多了,装啥装? 而且他有个三十出头的弟弟来了之后就装逼,然后被李解吊起来打。 真吊起来打,全身脱得就剩一条兜裆布,然后大庭广众下受刑。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老爹蔡美,居然完全不介意。 整个白邑,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以往的常识,在这里无法贯彻。 “确有喜事。” 闭目拂须的蔡美心情绝佳,当初面对陈安有理说不清的时候,陈安说李解要一统文字,确实把蔡美给惊到了。 至于说平灭列国一统天下,蔡美是直接当陈安放屁,不过,上蔡大夫还真就是把这个事情当做真的。 只是蔡美琢磨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只要李解有雄心,并且把雄心传给子孙,谁又知道有没有那一天呢? 从“义军”身上,蔡美看到了迥异于“天下”的礼制,而这个时代,很微妙的出现了列强后继艰难的状况,而且还是共同出现。 这让蔡美极为在意陈安说的那句话……受命于天。 “龙神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美没有搞懂,也不想搞懂,但显然李解掌握了某种力量,而这种力量,显然可以支撑李解之前跟他吹的牛逼:君子之德,不假于物! 然后再进一步: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什么是德?我掌握了,你没掌握,然后你因此而打不过我,这就是德!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念叨出这句话的时候,蔡胜一愣,旋即欣喜行礼道:“夫子之言,可告知于天下,必为列国国君之治国大政!” 当儿子的给老子拍马屁,一点压力都没有,更何况,这话确实有道理啊。 只是蔡美眼皮子抬了抬,看着五十多了还混不出什么名堂的儿子蔡胜:“此非老夫之言,乃江阴子之言。” “此近道矣。” 蔡胜一惊,万万没想到,是那个莽夫说的。 338 神人 新蔡西北小城,在西北小城正在清点牲口的乌鳢很是兴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良人,为何会有犍牛百六十?” 原本把老婆藏起来的乌鳢,现在也敢让老婆出来帮忙了。而且大胆地让老婆称呼他为“良人”,凭什么不是“良人”? 上将军认证过的! “你有所不知啊。” 乌鳢嘿嘿一笑,跟老婆道,“这西北小城虽也藏兵,平日里,却是赁牛存栏之地。你当为何老夫子择选此处?便是看中此地牛马羊犬之数啊。” 整个新蔡的大牲口,或者说,整个新蔡在市场上流转的大牲口,基本都在西北小城。 一是方便运输,二是这里地方大,可以养很多牲口。 小城的战备作用,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它发挥,战事起来,随时征调就是。 只是这一回李解比较缺德,来了个水淹新蔡,而且效率太高速度太快,根本让新蔡反应不过来。 正常来说,想要挖开汝水大埝,没个三五千人,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且就算有了三五千人,还得提前筑坝蓄水,否则水速不够,冲垮人工挖开的堤坝也是比较慢的。 哪里像李专员,一晚上就搞不知道多少个口子出来,汝水一下子就倾泻而出,刚刚好把新蔡淹了个遍。 泥泞的确是增加了攻城难度,也让守军挺爽的。 但同样的,物资转运转移就出现了大问题,想要把西北小城的大牲口调动起来,组织的人力非常高。 以往只要赶着牲口行走就行了,泥泞让牲口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行走,稍微陷上一段路,牲口的体力就会被消耗殆尽。 和人不一样,禽畜的耐力都挺差的。 “如今有了肉食,听闻上将军还会再行赏赐牛羊猪狗,这附近几个村邑……难道你没察觉,都有往来西北小城,随后借道前往汝水,再往白邑?” 乌鳢的老婆躲得比较偏,毕竟还得从驻马城跑出来,她哪里晓得这些个门道,只觉得自己老公运气不错,可能是发迹了。 但发到什么程度,其实没啥概念。 “若是如此,妾不若让家人请父兄前来相助良人?” 当年乌鳢从底层挣扎起来,找老婆自然也不可能找什么好人家,他老婆家人也是小户行商,社会地位不高,钱是有一点的,但随便一个小吏,就能让他们这种家门直接消亡。 不夹着尾巴做商人的,往往都是背景很大。 好些个豪商要去拜“名士”为师,也是借用名声来抵消公关成本。 而“名士”因为比不上大贵族,也需要豪商的资助,“弟子服其劳”,一应开销往往都是“凯子”全包的,但“凯子”也不是没有收获,原本赚一百个镝,其中六十个要拿出去打点,但现在,可能因为是“名士”的弟子,就只需要二十个镝。 乌鳢这种土鳖,连姓氏都没啥根脚,自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他老丈人家里也差不多的行情,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凑合着过日子。 但现在,却是真的一朝翻身。 “当此时节,正是大展身手之际。父兄前来,必有所得!” 言罢,乌鳢也连忙提醒老婆,“只是贤妻须提前知会伯舅诸人,上将军这里,规矩多多,较之蔡国,可谓严刑峻法,不可小视。” 挑战李解定下来的阴乡规矩,下场是什么样的,乌鳢亲眼所见。 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的,乌鳢已经给那些倒霉的坟头种了好几棵小树苗了。 “只怕父兄受不得拘束。” “受不得拘束,便留在驻马城吧。”言罢,乌鳢郑重道,“‘担夫’乃旧时友朋,今为义军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手中精兵五百,可谓上士,堪比大夫。贤妻,在白邑之中,当也知晓,上将军雄兵过万,‘担夫’如此受上将军看重,他日之地位,不知亦明啊!” 他其实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老婆,让老丈人和舅子们别犯傻,什么拘束不拘束的,在驻马城,不就是个卖马贩子?再如何自由,也只是因为蔡国、楚国在这里刚好有这样一个市场环境在。 可市场环境天天在变,顶个屁用,万一市场不好,岂不是全家喝西北风? 要知道,贩马的商人,大多都没有什么田产,最多有些物业在城邑之中,这种抗风险能力,简直是低到令人发指。 作为从底层几经挣扎才起来的,乌鳢的危机感尤为突出。 毕竟,这是感同身受的,还要天天打交道的。 跟了乌鳢多年,乌鳢之妻也不是愚昧之人,当下听懂了乌鳢的言外之意,顿时郑重道:“良人得逢机遇,必成大丈夫,妾必劝说父兄,以大事为重。” “善!” …… 大牲口的处理,李解一向是按照逼阳国的老办法来解决,开发耕地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发挥大牲口的能力,宝贵的劳力,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淮下”的大洪水逐渐缓和下来之后,商无忌显然已经跟李解重新联系上,陆续有老船工带着物资开始进入淮中。 而商无忌,也终于知道,妹夫在淮水两岸,到底干了多大的一票买卖。 “首李真乃神人也!” 人在邗邑的大舅哥,把这么久以来的情报都汇总之后,只有这么一个感慨。 之前他还奇怪,为什么延陵运奄氏突然又急切起来,不断地卖好给他,不断地强调两家同出一脉,更夸张的是,已故老娘的娘家,突然就冒出来一堆跟他亲善的支氏、巫氏…… 三战三捷得三城,淮中城、蓼城、白邑城,如今就是李解在淮水两岸的精华地盘。 这些都是外人已经知晓的,还有一些秘密,只有内部高层才能知道。 比如新蔡“玄甲旅”全军覆没,旅帅蔡英投诚李解,此事外人知道的少之又少。而 而因为“玄甲旅”的全军覆没,颍水以东的广大地区,等于就是予取予求。 只以“统治”面积来说,李解的地盘,已经不比吴王勾陈差多少。 就是这些地盘的含金量太低,可能还不如一个姑苏王畿,想要深耕经营,每个十年八年,看不到结果。 不过这些不是商无忌担心的,地盘只要占下来,以阴乡现在运行的这一套奇葩体制,还真能很快恢复生产,然后内生循环。 “不知首李何时返回姑苏,如今姑苏消息纷纷,着实让人担心啊。” 商无忌忧心忡忡,现在吴王勾陈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人都猜测,可能熬不过今年,甚至熬不过秋收。 但是,越是这个时侯,越是担心老妖怪临死之前的操作,商无忌对老妖怪的记忆,同样是“神人在世”的感觉。 老妖怪再怎么不行,威压一世,绝非子橐蜚那种废物。 甚至,吴国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老妖怪的真实年龄,只有姑苏周围一带的大族精英,才能清楚地知晓,老妖怪今年,其实还不到六十岁。 哪怕是老邻居越国,也都是以为勾陈快七十岁,至于出国,则是因为勾陈在六十五岁左右。 真真假假的情报混杂在一起,迷惑性之大,不得不让商无忌担心这最后时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君子!” 邗邑驻地,一艘从江阴邑出发的快舟到了邗邑之后,就立刻有“舟传”前往驻地。 这次的“舟传”,是阴乡商氏的亲信,见到商无忌之后,立刻道:“君子!姑苏王师又有变动!” “嗯?!” 商无忌一愣:“王师如何?” “集结五湖,似是要誓师!” “啊?!” 猛地站起来,商无忌双目圆瞪,果然,吴王勾陈即便是要死了,也不会平平淡淡地就这么去死! “君子!几经打探,只能察觉王师誓师,只是,为何誓师,至今不知!宫中亦无消息!” 宫中没有消息穿出来,说明被封锁了,连假“大常侍”常杰这样的新兴贵人,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临死之前的吴王勾陈。 “誓师?!是要攻何方?莫非是‘南巢氏’?莫非是王畿世族?” 之前已经杀过一波本地豪族,大量老牌大族只能乖乖地遭受肢解,比如虞氏、贾氏,不敢说分崩离析,但元气大伤是肯定的。 贾氏甚至还搬迁到了棠邑,人离乡贱,这种损失之大,贾氏最少需要两代人重新抱住君王的大腿,才能重新恢复过来。 在商无忌还在猜测的时候,姑苏王宫之内,假“大常侍”常杰小心翼翼地服事着吴王勾陈:“大王,宿卫列队,车辇皆备。” 正坐的勾陈须发皆白,只是他目光深邃,看着前方,全然没有感情也似,仿佛是在发呆,不过,很快他的声音沉稳而又沙哑地响起。 “前往会稽之行者,返至姑苏?” “禀大王,已至。” “嗯。” 微微点头,勾陈并没有去看常杰,缓缓地自行站了起来,一手按着腰间的宝剑,一手将手中的半枚金虎符扔了出去:“传令,灭越。” 叮当一声,半枚金虎符落在了地上,跳动几下,最后一动不动。 339 难以抵挡 吴王勾陈再度誓师,五湖之北,姑苏之外,旌旗烈烈,车马萧萧。 誓师的规模,决定着战争的规模。 而这一次,姑苏王畿地区的王师,上上下下所有军官,哪怕是最底层的彻行百人将,也得到了吴王勾陈的接见。 “寡人老矣。” 这是誓师大会上,吴王勾陈的开场白。 “寡人时日无多,与五湖英雄君臣一场,请助灭越,以慰寡人。” 很平静地在几百个军官面前,勾陈很直白甚至很坦然地说着自己时日无多,至于什么时候死,似乎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而临死之前,勾陈想要灭越。 至于理由,他已经给这几百个姑苏王师军官准备好了。 之前派往会稽的行者,是向越国讨要公主,嫁入吴国,同时行者还透露了一件事情,以后最受宠爱的大王妃子,可能会被殉葬。 越国断然拒绝。 拒绝,就是动武的理由。 以往的吴国,想要灭越,并不能动用全部的兵力,因为要保护邗沟两岸不受淮夷侵袭,因为要保护江西地区不被楚国干涉,因为要分兵驻守江北,以防北地强国的蚕食鲸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姬。” “臣在!” 少年小心翼翼地出列,在勾陈面前行礼之后,就见勾陈伸出手,冲数百军官道:“王孙为储君,今日,寡人灭越示之以威。灭越之后,诸君助姬怀之柔。” “大王” “大王啊” “王上!” “王上” 最耿直的老臣子,同样头发斑白,见一向霸气十足的大王,居然像个普通人家的太公一样,在那里絮絮叨叨,顿时悲从中来,呼吼之间,竟是老泪纵横。 只是勾陈面色平静,竟是面带微笑,起身冲前方行了一礼:“有劳诸君。” “大王!” “大王” 勾陈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何人为东南方伯?!” “大王!” “大王!” “大王” “何人威震齐鲁,力压晋楚?!” “大王!” “大王!” “大王” “何人之心,为万众之心” “大王!” “大王!” “大王” 三问之后,五色高台之下,人人双目含泪,却又人人气势高昂! “出征。” 咚!咚!咚…… 战鼓响起,甲兵烈烈,无数的旌旗,无数的矛戈,军将们的炽烈传递给了王师;王师的炽烈,传递给了王畿国人……这是烈烈汹汹的时刻! 誓师来得如此突然,灭越的决心来得如此突然,姑苏内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那些昨天还在姑苏食肆之中高宽阔论的列国士子,今日却一个个面色骇然,手足无措。 “灭越?!” “灭越” “王师开拔!王师出征!王师灭越” “大王亲征!大王亲征!大王亲征” 姑苏城中,刚刚抵达的公子卯,神色同样的激动,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有行动,但完全没有想到,行动居然是如此的暴烈。 灭越…… 更惊人的是,吴王已经跟王师的军官们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灭越,是他勾陈要灭的,他的酷烈霸道,都会烙印在越人的精神、记忆之中。 吴国的威严,威严的符号,就是他勾陈。 而储君王孙,他将会给越人带来柔和,怀柔的君王,是王孙。 这个时代,人人畏惧勾陈的威严。 但下一个时代,这份威严,只在记忆中。 似乎并没有阻拦消息四散的意思,列国商人、行者,在勾陈誓师之后,立刻像是炸锅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乱蹿。 勾陈把能带走的王师,都带走了。 整个姑苏王畿,不会再有哪怕一个王师。 吴甲、健旅,甚至是宫中宿卫,这些精锐,全部带走了。 这是没有后路的灭国行动,但是,姑苏城中,没人会认为这是没有后路。 碾压淮水两岸的人,是吴国的人,勾陈没有后顾之忧。 吴王勾陈突然要灭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阴邑,“舟传”立刻将这个劲爆消息飞快地送往邗邑。 心神不宁的商无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里“嗡”了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灭……灭越?!”商无忌的声音都变了调,“国战” 临死之前的吴王勾陈,居然还要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商无忌完全无法想象,当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吴王勾陈那样连续丧子的变故,还能保持如此毅然决然的心境吗? 商无忌自认做不到。 “君子!如今假‘大常侍’正率众前往各县邑乡市,假‘大常侍’持王命诏书,招募国野之人,以助灭越!” “征发之数?!” “不论城邑、乡野,凡举五百青壮,首领可为‘庶常吉士’!” “……” 听到这个消息,商无忌比刚才听说吴王伐越还要震惊! 因为吴王勾陈这样一道命令,可以说直接让整个扬子江以南彻底疯狂! 庶常吉士……这是可以世袭继承的。 仅仅是这一点,商无忌就敢肯定,原先那些夹着尾巴做人的小族、商人、落魄大族,都会像疯狗一样,全力以赴地支持吴王伐越……不,是灭越! 灭国之战,在顷刻之间决断,在仓促之间发动。 但是仔细想想,却又并非顷刻仓促,或许这一刻,在吴王勾陈的心中,已经谋划了不知道千万遍,只是现在,它成真了。 “来人” 商无忌猛地站了起来,他突然迫不及待地希望阴乡商氏也组织青壮,前去支援前线。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立刻强制打断了这个诱惑无比的念头。 “来人!骑传、舟传齐备,传讯淮中城!” “是!” 下达完这个命令,商无忌整个人大汗淋漓,就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要抵抗这样的诱惑,太难了。 但是,抵挡不了也要抵挡,商无忌必须明白这一点,他的靠山,他的家族,依靠的终究不是吴王,甚至连吴国都不是。 他早早地把一切押在了一个“野人”身上,那么,就要从始至终! 更何况,自己的妹妹,快生了。 商无忌因为李解,因为妹妹,或者因为其它任何一个古怪的原因,于是抵挡住了诱惑,但是大多数的地方家族,根本无法抗衡。 消息传到棠邑之后,整个贾氏彻底疯了。 哪怕是大宗本家,也完全压不住那些小支近宗的跃跃欲试甚至是欢呼惊叫。 组织五百人支援灭越之战,组织这五百人的首领,就可以成为“庶常吉士”。 这是士,不是贩夫,不是走卒,不是商人! 尽管大家族并非不知道,这样一来,士根本就是变得不值钱,但这根本无法阻拦,这是放在明面上的诱惑。 或许一夜之间,就会在姑苏诞生几百个“庶常吉士”,或许整个扬子江以南,“庶常吉士”就会和草狗一样变得不值钱,但不重要。 一个头衔,就能改变命运! 野种变正宗,贱人成贵人,这足以让人为之而疯狂。 当这个消息传到淮县、善道之后,那些流连淮水、中原之间的列国商人,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移民吴国,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押上身家,组织一个又一个五百人,前往五湖,追向王师! 340 霸业何往 “报” “禀上将军!蔡夫子劝降新蔡东南小城守将上士古,上士古已献城!” “报” “禀上将军!蔡夫子已归” “好!” 李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哈哈哈哈……好!蔡夫子一人,可抵十万兵!” 围攻新蔡,有没有“龙神之力”,都是比较费时费力的事情。防守方只要做好防御工事,巷战就能磨掉李解三层皮。 拔掉新蔡的四方小城,按照“龙神之力”的用量,少说也要两三千斤,这个量用完的话,李解手头的存货,基本不够用来破新蔡主城。 现在上蔡大夫一张嘴皮子的事情,就搞定了新蔡“卫城”,说是可抵十万兵,还真不是胡吹大气,是真的值。 精兵强攻,也不是不能登上城头,但是新蔡这种大城,登上城头也只是开了一个小头,结果如何,仍旧是不可控的。 蔡美此刻也是有些疲惫,他说服新蔡小城守将投降的理由各不相同,很费心力,尤其是昨天还要写檄文,口头上要讨伐郑国,更是让七十多岁的蔡美累到不行。 “老祖,蜂蜜水。” 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一看蔡美有些虚脱的样子,赶紧送上了蜂蜜水。 “何来蜂蜜?” “我军之中多有配备,倘使冲锋,力有未逮者,皆可舔舐安心。” “……” 原本有些虚脱的上蔡大夫,听了孙女婿说这个,顿时就不累了,好奇地问道:“莫非上将军还有妙法,可得蜂蜜?” “不错!” 陈安虽然不知道老大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多蜂蜜的,但是大概也能判断,肯定有办法。不然不好解释啊,逼阳国的时候,江阴蜂蜜引起的轰动,在“正义联盟”可不比白沙麻布低。 “……” 喝了一口凉凉的蜂蜜水,老夫子眼珠子一转,小声道:“老夫倒是不曾听上将军提起此事?” “上将军没提起过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啪! 上蔡大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愚昧!你可知蜂蜜乃是上上珍品,往来河洛,可得二十倍利!” “可我是军人啊,难道还要贩卖蜂蜜不成?” 捂着脑袋,陈安一脸的委屈,寻思着自己就算知道蜂蜜值钱,也不可能去贩卖蜂蜜啊,就没这个需要和机会。 “……” 看陈安这傻叉样子,上蔡大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找陈安做孙女婿,图的是什么?是图陈安的聪明才智吗?! “愚钝蠢货,你为军人,不可贩卖……你的族人呢?” “死光了。” “……” 啪!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上蔡大夫哆嗦着手指指着自己:“老夫是何人?!汝妻是何人?!乃兄是何人?!” “……” 陈安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挠着头,呵呵一笑:“呵呵呵呵,都忘了还有兄长,倒是没死光……” “……” 扶额的秃顶老太公整个人都快抑郁了,这个孙女婿要说优点,并不少,但要说缺点……哪怕一个,都是太多啊。 不过,上蔡大夫还是打起精神道:“早先上将军言代理江阴蜂蜜一事,老夫本以为,蜂蜜此物,不能多产,如今看来是老夫想法有误。” “那我去跟上将军说,就说老祖想卖蜂蜜。” 说着,陈安站起身来,就要去找李解。 “便这样去说?!” “对啊,上将军曾经说过,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 藏着掖着,被李解发现了,反而各种摧残。 陈安是很有经验的,在部队中,绝对不要跟上将军玩小想法小心思,因为会被看穿,被看穿之后绝对会被整,被整还会是很惨的那种。 上蔡大夫虽然跟李解打得交道够多了,但其实也没搞懂李解做事的内在逻辑,他的那一套模式,跟诸侯士大夫们格格不入,却又不可能适应诸侯士大夫,只能是别人来适应他。 蔡美为此还提过,结果李解就用一句话来解释:我代表着先进生产力! 不过七十六岁的老太公,也没想着多捞什么,他现在要的就是证明自己! 至于族人,有他蔡美立得功劳在,李解不会亏待。 这个自信不是因为李解这个人,而是阴乡体制运行下的逻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固然肯定会有亲疏关系,但是在“公平”二字之上,蔡美可以断言,这是天下第一的。 阴乡并不公平,但只要比列国诸侯公平,那李解就是天下第一信人! “也罢,便依你吧。” “是!老祖放心,以咱们的功劳,上将军怎么可能在意一点点蜂蜜?” 说罢,陈安直接快活地去了,找李解说事,还是直截了当来得效率高。 陈安前脚刚走,就见蔡胜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夫子!” “为何这般急躁?” “夫子!江东……不,姑苏誓师!” “啊?!莫非勾陈欲除李解?!” “……” 蔡胜一听老爹说这话,整个人脸都扭曲了,这不是咒自己家么? 一看儿子这表情,蔡美顿时知道,自己是猜错了,好在是猜错,顿时心安无比,只要不是讨伐李解,那能有多大的事情?难不成勾陈临死之前还想大开杀戒?也不想想这样干会有什么后果。 正安心呢,却听蔡胜嘴唇发抖,带着颤音道:“姑苏誓师!吴王伐越!” 凉凉的蜂蜜水差点把七十六岁的老夫子给搞凉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夫子!夫子!夫子莫急……” 蔡胜赶紧给老子抚背拍胸,这要是老爹呛死了,他们这一支蔡氏还玩个鸟? 之前李解已经公开放话,说上蔡大夫堪比十万雄兵,现在他们蔡氏,靠得就是老年“蔡十万”。 要是没了“蔡十万”,他们蔡氏还有啥?靠陈安那个智障吗? “伐越?” 艰难地从气管中钻出来一口气,蔡美整个人眼珠子都鼓在那里。 “说是伐越,但吴人皆言‘大王灭越’,一字之差……” 在蔡胜看来,伐越或许还有戏,灭越……那是国战啊,可能吗? “灭越” 一声惊呼,蔡美整个人都颤抖了,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又猛地坐回去,“灭越啊……” 长叹一声,蔡美不得不承认,勾陈真的是太可怕了。 临死之前的国战,闻所未闻,而且蔡美甚至相信,哪怕勾陈死在灭越的路上,姑苏王师,也会坚定不移地执行勾陈的灭越命令,不死不休! “吴国霸业……” 蔡美老眼浑浊,此刻也是激动不已,他知道的,一旦灭越成功,那么吴国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占据了优势。 新君只要怀柔统治,一代君臣过后,吴国国力之强,前所未见。 只是,这是以前蔡美的判断,是上蔡大夫的判断。 但是现在,大不相同,作为李解的重要“谋士”,蔡美敢于断定,吴王勾陈一世的霸业,都会终结。 勾陈判断错了李解,李解不是忠臣,不是! 当世诸侯眼中,李解横冲直撞,给勾陈打下了大大的疆土,吴国兵锋之盛,旷古烁今。 但在阴乡内部,尤其是高层,或者说核心决策层,都是很清楚的,李解从来不是吴国忠臣。 蔡胜听到老爹在说“吴国霸业”,也是应和道:“吴国霸业可成,称霸中原,指日可待啊!” “呵……” 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蔡美甚至觉得孙女婿陈安比这眼前五十多岁的傻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李解可已知晓此事?哦,他定是知晓!” 李专员当然是收到了江东的情报,只是看完情报之后,李专员一脸懵逼:“这他妈都是啥玩意儿?都快死了还要打灭国之战?卧槽……这是牛逼的人生就是要一生牛逼?太牛逼了!” 感觉自己对老妖怪有点小了解的时候,李专员就被老妖怪的操作给震得不要不要的,要不是他是穿越狗,遇到这种老板,这情不自禁就想跪舔啊! 341 云珍君城下传讯 攻新蔡的第七天,主要的工作仍旧是攻心为上,随着新蔡“卫城”的陷落,整个新蔡就成了典型的孤城。 孤城只能待援,但是,援兵会不会来,没人知道。 一向冷静而自制的羊舌肱,头一次在家中焦躁不安不起来。 “羊舌公!” “如何?!” “四城皆陷,城外诸仓市已改吴人旗帜。” “……” 听到下属的回话,羊舌肱脸色凝重,这种消息是拦不住的,趴城头就能看到。守军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新蔡国人。 羊舌肱现在遇到的麻烦,还不仅仅是物资上的,人心不齐啊。 从水淹新蔡开始,整个新蔡城内,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投降声,连续镇压了几个老牌贵族,都没有把这样的声音压下去。 “投降派”们的想法很简单,新蔡不是蔡侯一个人的新蔡,李解这个人名声在外,只要谈,就有的谈。 但是不谈,那真是没得谈! 薛侯这么倒霉的家伙,他死全家了吗? 没有! “羊舌公,贱私以为,当立刻同吴人再启和谈。” 一个谋士目光镇定,出列躬身,冲羊舌肱道,“君上巡视上蔡,必请救兵。如今蔡人弱,吴人强,唯有北地霸主,方能抗衡。只是……若要请来援兵,需要时日。” 缓兵之计以前可能没用,但现在总归是有用的,尤其是吴人简直恶心人,一点点一点点把新蔡周围的力量全部拔除。 甚至现在,新蔡城内,已经不少人都知道,上蔡大夫蔡美和平舆司寇蔡夕,居然都已经投降了李解,并且很受器重! 这是最为动摇新蔡城内人心的事情,要知道,蔡国的公族分裂,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持续了小一百年,中间还发生过“兄终弟及”“蔡侯绝嗣”等等事件。 像上蔡大夫蔡美,不过是前几十年政治斗争失势的一方。 以蔡美的才能,还能够混到上蔡大夫这个位子,但更多的倒霉蛋,直接成了落魄士族,甚至在卫郑、齐鲁,多得是蔡国“游士”。 类似六国公子巴那样的讨饭公子,并不在少数,只是更加低调,更加不为人知。 毕竟,蔡国的“含姬量”高得多。 “诸郡援兵,算算时日,此时本该抵临新蔡,然则……” 说话的谋士又提醒了一下羊舌肱,缓兵之计只能靠他们自己,靠那些郡兵,基本没戏。 当初五路出击,掠夺财富土地的时候,当然很爽。 但是现在,后遗症就出来了。 有些已经捞够了的蔡国军士,根本没心思再去保家卫国。 关他们鸟事儿?自己都已经大赚了一笔,何必再去冒险,跟吴人血拼? 谁不喜欢虐菜?蔡人也喜欢虐菜啊! “何人可为使……” “启禀大夫!” 不等羊舌肱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吴人遣使前来,已至城下,来者乃是楚国州来大夫云轸君!” “云轸!” 羊舌肱猛地起身,整个人脸皮都在抽搐,他此刻感觉脊骨都在发冷,哪怕李解派蔡美过来,他都不会这样,但是云轸,这是不一样的。 楚人啊。 羊舌肱并非是怕了云轸,但是,羊舌肱的蔡国,怕了云轸的楚国。 尽管此刻已经有人知道,云轸被李解活捉,可具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有“义军”内部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至于说知道云轸打算举族投靠这个事情,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之前新蔡贵族,还在嘲讽云轸是“逃跑大夫”,当年在大别山横行无忌的楚国名将,如今跟丧家犬一样。 现在,嘲讽云轸的人,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 “羊舌公!” 之前的谋士听得传讯,立刻抱拳上前一步,“君当断则断!” 再拖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作为谋士,他们天然地都在动脑子,职业化地分析厉害,对于羊舌肱,他们是敬佩的,但是,这是针对羊舌肱,不是针对蔡国的大夫。 蔡国本身,他们是真的无话可说,蔡侯这个没种的东西,把守国重担,居然全交托在一人手中。 大政成败授予一人,不管是欣赏还是仓皇,这种行为,就是不负责的。 谋士们眼中的蔡侯,完全是一个不合格的君主! 甚至哪怕蔡侯信誓旦旦要去郑国、卫国甚至晋国请来救兵,谋士们也是默认蔡侯成事不足。 现在的状况,只是自救罢了,又或者说,是把损失尽可能地降低。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自然就该把这些烂摊子甩开。 “老夫亲往一会!” 羊舌肱脸色严肃,他原本头发还有黑色,现在,却是白的厉害。 见羊舌肱一如既往的坚毅,诸谋士都是微微点头,然后行了一礼,跟着羊舌肱前往东南城墙。 之所以前往东南城墙,因为南城之外,一片泥泞,根本没办法行走。 此刻,云轸命两个亲随带着卷轴,神色淡然地看着新蔡城,这座城池,当年楚国不是没有进攻过,却没有攻克。 后来……后来吴人就来了。 “天意啊。” 负手而立的云轸,信心满满,他知道的,只要羊舌肱出面,一切,就会不可挽回,新蔡必陷! 原本李解会用什么方法,云轸并不知道,但是现在,云轸敢肯定,李解会用什么办法。 新蔡城头,逐渐人头攒动起来,除了甲士之外,还有大量的围观青壮。 这些蔡人的气色并不算好,云轸多年带兵,自然明白这些守军,士气相当低落。除了士气,他们的身体状况显然也不好,城内应该是在进行配给制,至于能撑多久,或许三年五年,或许一月两月。 毕竟,水淹新蔡来得太快,新蔡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准备,并不知晓。 更何况之前蔡国五路出兵,掠夺的财富相当丰富,有多少进入了新蔡,又有多少被蔡侯带走,不知道。 “州来君为楚人,何故为吴人驱使至此?” 输人不输阵,手按城头,羊舌肱看到云轸之后,就直接开了嘲讽。 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嘲讽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至少让云轸的傲然气势也要缩回去一点。 只不过,让羊舌肱诧异的是,云轸居然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在车上遥遥一礼:“见羊舌君身体康健,老夫甚是安心。君乃大才,身体为重。” 城头城下,两人相隔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互相都能看清楚对方鬓角上的白发,还有额头上的皱纹。 羊舌肱看到气色极好的云轸,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他看了看左右城头相当数量的围观蔡人,正要下令让青壮撤下,就听云轸高声道:“羊舌君用兵,不知比之柏举斗师,何如?” 羊舌肱一愣,正要开口,却听云轸笑着继续道:“如或不如,已无干系。彼时柏举斗氏兴兵过衡山,两战皆败于江阴子之手。那处大夫权皇,为随国上大夫所制,亦不得寸进黾关。前日,郢都传讯,斗师擅开边事,已为郢都太后所诛。” “……” 这番话,让羊舌肱整个人都是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摁在城墙上的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抓出了三四道指痕。 他不是因为斗师、斗皇的失败而震惊,而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周围如此之多的蔡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处大夫、“负箭国士”,居然都被挫败?! 更可怕的是,随国居然跟李解结盟,而且必定是随国上大夫曾善亲自主持结盟事宜! 否则,云轸不会这么说。 原本就脆弱的军心,此刻彻底成了跌落在地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城头上,居然响起了窃窃私语,如此军纪,让云轸顿时不屑,对蔡人的鄙夷,若非身负重责,大概就是要显露于表。 “郢都骑传,不知羊舌君,可要一观?” 说罢,云轸伸出左手,示意亲随上前,那亲随捧着卷轴,高高举起,显然,这就是郢都通传各郡县的通告。 以云轸的资历,要搞一份过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楚国之事,我蔡国从不插手!” 羊舌肱已经料定,今日云轸前来,就是乱他军心的。 正要想着如此跟云轸闹掰,却听周围蔡人已经在那里惶恐不安地交谈。 “负箭国士”斗师的威名,他们蔡人听得最多。大别山在楚国,还有“衡山”的叫法,蔡国也多有称呼大别山为“衡山”,而柏举斗氏的主要力量,就是在大别山两侧。 因此斗师除了“负箭国士”之名外,还有“衡山国士”的头衔。 只是现在,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衡山国士”,居然也被李解打爆? 还是两回?! 之前还嘲讽州来大夫云轸是“逃跑大夫”,可至少云轸还活着啊。 “衡山国士”呢?死了?还是被楚国那个什么太后弄死的?! “羊舌君从不插手楚国之事,自是君子之风。只是,如今吴国江阴子率军前来,不知君能否视而不见?” 言罢,云轸转身伸出右手,“今日前来,便是两件事。一是柏举斗师为郢都太后所诛,君已知晓。另外一事,倒是跟吴国有关,不知羊舌君,可愿知晓?” 云轸语速很慢,但是声音很大,他要确定城头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到了城下,他还是有点害怕的,万一蔡国有愣头青,上来就是一箭,那他多冤枉? 总算,蔡人还是恐惧楚国大夫的身份! 听云轸这样一说,羊舌肱有心拒绝,但他不能拒绝,周围如此之多的蔡人围观着,城外还有大量的“义军”,他总不能说吴国的事情,是小事吧! “善。” 云轸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朗声道:“越国无礼于吴国,吴王怒,尽起五湖英雄,南征灭越!” 话音刚落,却听新蔡城头,有个老卒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声传扬出来,就见那老卒捂着心口,一个踉跄,竟是从城头跌落下来。 咚! 那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新蔡城头都是死一般的安静。 而云轸,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蹲下来躲避暗算,但看到是蔡国的守城小卒,直接从城头跌落摔死,顿时心中大喜。 “天意!” 一声大喝,云轸冲城头哈哈大笑,“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 342 羊舌肱意志坚定 要不是还仅存着最后的一点理性,羊舌肱真的很想乱箭射死云轸。 可惜他不能,更不敢! 吴王灭越? 吴王灭越! 明明是千里之外的事情,但因为蔡人对“大妖勾陈”的印象依然强烈,反而更加震慑着蔡人。 新蔡城头,不知道多少人吓得面如土色。 伴随着一个蔡国老卒的“肝胆俱裂”,云轸静等着羊舌肱的反应,最终,羊舌肱死撑了下来,没有开城门把他迎接进城。 只是,云轸离开新蔡城外的时候,却是相当的自得意满。 哪怕当年还是州来大夫,纵横江淮大别山区,也没有现在的嚣张得意。 果然感觉是不一样的么? 回想往事,云轸不由得想起了原吴国太宰伯起。 “彼时子起之意,必是酣畅淋漓!” 换了个身份,云轸感觉自己竟是非常羡慕伯起,几十年风起云涌,大仇得报不说,还跟从勾陈这样的君王,完成了前所未有的逆天伟业。 马车缓慢地离开,在已经不再泥泞,但还是松软的泥土上,碾压出了两条深深的车辙。 当云轸离开之后,整个新蔡城内,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那乱糟糟的局面,简直跟暴动一样,羊舌肱就算有心弹压,可现在排出去弹压的心腹,也是忧心忡忡,出任务的时候,竟然也是交头接耳。 显然,云轸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刀子一样,扎在了他们的心头。 “攻心为上啊。” 渡过汝水之后,迎接云轸的是平舆司寇蔡夕,听完云轸的述说之后,他怎么都无法理解,蔡人居然弱鸡到了这种程度,只是听说了一个消息,然后就肝胆俱裂,然后还从城头跌落? 或许是巧合,但这种巧合,还真是和云轸说的那样,这是天意啊! 这样的巧合,别说新蔡城中,就是“义军”自己,都觉得肯定是有冥冥之中的大能,在告示于新蔡城内外的作战双方。 天意让蔡人肝胆俱裂,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天意如此! 新蔡当陷! 此刻,蔡夕甚至能够猜测,那些蛰伏了多年,甚至是几代人的老牌家族,这时候都会迫不及待地运动起来。 会不会逼宫羊舌肱,不知道,但新蔡城内,一定是风波诡谲。 羊舌肱会更加担心士气,会更加担心有人偷偷献城,会继续加大巡察力度,所有人都会紧绷着一根心弦。 一旦崩断……就是大乱。 “无力以为新蔡何时开城?” 云轸看着蔡夕,如是问道。 双手一拱,平舆司寇神色淡然:“私以为,明日便见分晓,只是……” “如何?” “只是不知羊舌君生死。” 仿佛是平静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让云轸身躯一震,羊舌肱是个大才,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居然还把新蔡守得稳稳当当。 除非李解有特殊的办法,否则,想要攻克新蔡城,难度不小。 但是现在,羊舌肱也是无力回天! 别说是蔡人,作为曾经的楚国大夫,当听说吴王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发动国战,发动灭越战争,他简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在他看来,吴王简直是瞎搞蛮干,可理性之外的所有声音都告诉云轸,这样才是吴王勾陈,这样才是大妖勾陈! 楚人尚且如此,区区蔡人,只会更加不堪。 恐惧会让人疯狂,羊舌肱的高压,只会迎来最为强烈的反弹,这是求生欲的最后挣扎。 新蔡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人有钱的贵族,甚至连落魄士族,照样也能凑个三五十游侠儿相助。 这种局面,一旦乱起来,羊舌肱就算是三头六臂,又能摁得住几个暴徒? 几乎所有人杰,都知道今天晚上,就是关键。 羊舌肱知道,蔡夕知道,云轸此刻突然觉得羊舌肱有点可怜。 明明是个忠臣,可一旦新蔡陷落,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以身事君,这样的下场,可以想象。 …… “夫子!不可再犹豫啊!倘若任由羊舌肱继续顽抗,新蔡城破之日,我族覆灭之时啊夫子!” “老祖,如今新蔡小城皆降,新蔡沦为孤城,君上何时请来救兵,无人知晓。不久之前,已经有细作散布流言,言‘玄甲旅’旅帅蔡英,早就沦为李解之囚!倘若为真,只怕颍水两岸,尽数为吴人所夺!到时,吴人越发势强,蔡人每况愈下,我族岂能独活?!” 新蔡城西一处老宅,墙垣虽说斑驳拙朴,但却修葺的规整,颇有一种体面尚在的气质。 只是,老宅之中,中堂正坐的老者神色凝重,作为蔡国沈氏的家主,面对新蔡城中的纷纷流言,他还是保持着镇定。 每逢大事,就是一场冒险。 当年以年轻时候的上蔡大夫姬美为开头,导致了一系列的政治斗争失败,随着那句“行止轻佻”,整个庞大的势力团体,似乎也真的就行止轻佻起来。 而蔡国沈氏,数十年以来,只出了一个大夫。 看着儿孙们的激动神情,沈氏家主面色如常,片刻道:“尔等可知,倘若一时不查,沈氏唯有逃离蔡国?” 站队选择,这次可不是政治斗争,而是战争。 “老祖,‘赤霞子’弃叶地而往扬粤,又有何惧?” 楚国叶公的选择,其根本是什么,其实沈氏的人也清楚,能够从宋国夏城搞来那么多“赤霞”,叶公就算去巴国、蜀国,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直白。 那沈氏孙辈的言外之意,就是现在行动,或许还能从李解那里,搞来“赤霞”。 有了“赤霞”,现在新蔡的这点损失……算什么损失?! 沈氏家主很清楚儿孙们肯定跟城外的“义军”有过接触,甚至新蔡城内,肯定还有大量的“义军”细作,说不定这些细作,就是上蔡大夫、平舆司寇的族人。 能够让上蔡大夫、平舆司寇都愿意投靠的吴国野人,德行不知道,出手一定阔绰! “也罢。” 叹了口气,沈氏家主如何不知道,儿孙们其实早就齐心协力,想要干一票大的,这一回,要么三代富贵,要么流亡国外,没有别的选择! 听得家主这么说,沈氏子弟都是面色稍舒,甚至还有人笑了起来。 整个新蔡城中,并非只有沈氏如此。 那些曾经的落魄家族,此刻都是子弟相聚,兵甲齐全。 羊氏、水氏、尉氏、何氏…… 一个个曾经的政治斗争失败者,显然最具备趁乱重整的愿望。 羊舌肱从属下们的报告中,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可是,那种无力感,显然是表明了他对局势把握的失控! “天意……” 一声长叹,在官署中的羊舌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召集幕僚之后,羊舌肱对众人道:“如今新蔡之内,危机四伏。老夫欲突围北去平舆,为迷惑吴蛮,可使城中蠢蠢欲动之辈,外出顺降。” “羊舌公!” 羊舌肱抬手打断了幕僚们想要说的话,谋士们的想法,他能猜到。 但是,蔡侯毕竟将大政交给了他,新蔡没保住,那么,多少也要留点种子给蔡侯,不能全都白白便宜给李解。 “待都邑各家外出之后,诸君当焚烧粮仓布库,至于宫室……便留下吧。” 言罢,羊舌肱又道,“今夜便遣使出城,同李解谈和,其余亲信,当即率众收拾财帛,以备城北突围!” “嗨!” 一众谋士都是心潮澎湃,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羊舌肱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性,居然没有被勾陈、李解吓倒。 新蔡之前被蔡侯已经带走了一批物资,但是毕竟急急忙忙,匆匆之下,还是留下了不少。 几番犒赏之后,依然有着大量的结余,毕竟,蔡国之前五路出兵,收获显然非常丰富。 现在,羊舌肱的打算,就是最后再带一点东西走人,留一个烂摊子给李解! 343 新蔡陷落 进攻新蔡的第八天,“义军”全体上下的心态都非常不错,连李专员自己,都有点小期待城内的倒霉蛋们要做什么样的决定。 只不过,城内的内乱没出现,因为第二天一早,就有使者带着大量的新蔡城内豪门代表,前往汝水之畔。 “羊舌肱乞和矣。” 云轸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在李解这里的功劳,怎么地也得有个两三笔。 现在自然是比不上那些个鳄人、勇夫,到了下一代子孙,谁又说得准呢? 随着云轸话音刚落,就见大量的蔡人已经前来。 汝水之畔,顿时热闹无比。 天气依然很热,不过和唾手可得的新蔡城比起来,再热,它也热不过激动的心情啊。 “首李,这羊舌肱都守了这么久,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和士大夫们不同,沙哼的思维模式有点诡异,当然李专员也是这样想的,他也不认为羊舌肱会轻易放弃。 只不过,李解还有另外一个猜测:“新蔡豪门裹挟之下,羊舌肱独木难支啊。” 沙哼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解释,倒也算过得去。 很快,就有沈氏、羊氏、水氏等等家族的代表,跟着新蔡的使者,前来李解处。 正要谈判呢,远处的新蔡城,突然就是一阵喧哗,不多时,似乎有大量的城中国人冲了出来。 紧接着,浓烟翻滚,不多时,就是灰败乌黑的烟色在那里交织,很快就有赤焰升腾,冲天而起。 “嗯?!” 李解双目圆瞪,顿时大叫,“卧槽!” 新蔡城北,羊舌肱正在来回指挥,大量的牲口和车辆交织其中,蔡国的士兵们都是紧张无比。 “今吴人逼迫,我等既不能与新蔡共存亡,便为君上继续种子,待同援兵合为一处,再夺新蔡” 一声大喝,羊舌肱更是给士兵们鼓劲,“至平舆者,赏布一匹” 这一路就是逃亡,但既然是逃亡,肯定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整个队伍带着大量的物资,一只只箱子中装着什么,随行的军官们都是一清二楚。 有了这些巨量资金,到了平舆,照样能够招募一支大部队出来。 守新蔡是守不住了,那就继续撤,李解要是追到平舆,那时候也缓了过来。 而得到新蔡的李解,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新蔡崩溃,羊舌肱便是这样笃定的! 整个新蔡在谈判的那一刻,顿时陷入了大崩溃,混乱乍起,不知道多少哭喊声传了出来。 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新蔡豪门,此刻也是顾不得那么多,立刻紧闭户门,持械自保。 大混乱之下,鬼知道外面横冲直撞的家伙会不会胆大包天。 这种混乱,导致了有组织的力量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加上到处都是煽风点火的家伙,整个新蔡,至少又五六分之一在冒着浓烟烈火。 “好一个羊舌肱!” 李解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是够狠! 不出意外,羊舌肱是死定了,火烧都邑这种事情可以做,但不能是留守的重臣来做,烧了君主的家,这算个什么事儿? 更何况,就算蔡侯知道这是羊舌肱的忠心,其余那些个在新蔡都有物业的贵族大臣们,怎么可能不恨羊舌肱?怎么可能放过他?! “够狠!” 李解赞叹一声,这种狠人,居然愿意给蔡侯做狗,真是不容易。 “上将军!此刻当……” 看李解还很淡定地在那里点评羊舌肱,云轸顿时急了,想要劝说李解赶紧追击放火烧新蔡然后跑路的羊舌肱。 不过李解却是抬手打断道:“不必,羊舌肱有此决心,就由他去吧。” 见李解如此,云轸也是冷静了下来,刚才他有点情急,所以没有细细琢磨羊舌肱的操作。 现在却是反应过来,追击羊舌肱,只怕是很难追上,水淹新蔡,恶心的不仅仅是蔡人,对“义军”来说,此刻也是相当的恶心,要追上一门心思跑路,而且是蓄谋行事的羊舌肱,可能性不大。 如果当初是“十倍围之”的状况,倒是有可能,但实际上李解手头兵力不足,之前在汝北的行动,也只是让陈安到处浪一下,让蔡国腹地稍微紧张起来,就已经是相当富裕的操作。 实际上,重头戏还是在楚国身上,摆平楚国斗氏之后,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但义士、义从不是铁人,意志力和决心,也远不如嫡系鳄人、勇夫,他们需要轮休,在淮水两岸的三战三捷之后,就已经是相当的疲惫,跟“负箭国士”两场较量,也基本就是榨干体能。 此刻,再来一场大规模的追击,固然能捞到好处,但这是在玩命消耗,没有必要。 从逼阳国喊口号要惩罚蔡国开始,拿下新蔡,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政治上的大成功,远比追击羊舌肱的那点斩获要丰厚得多。 云轸也是刚反应过来,新蔡是蔡国的都邑,才明白羊舌肱拿不拿得到,与之相比,都是小意思。 “准备救火吧。” 神色淡定的李解下达了命令,也没有了去接见沈氏、羊氏、水氏等新蔡家族的心思。 转身之后,李解又对沙哼道:“你亲自带队,遇到趁火打劫的……” 手掌成刀,来回划拉了一下,沙哼见状,立刻道:“是!” “把攻克新蔡的消息,传回姑苏!” “是!” 李解把蔡国的首都都打了下来,这个消息传回姑苏,绝对是超级劲爆的消息,尤其是现在吴王勾陈正在发动灭越战争,这个消息,就是最为强力的强心剂! 同时,上蔡大夫蔡美,又建议李解立刻布告于淮上,将“义军”惩戒“不义之国”蔡国的事情,宣扬一番。 宣扬的时候,还要带上徐国的“行人”。 诸事并行,平舆司寇蔡夕,还专门写了一篇吹捧吴国江阴子为许国“拔刀相助”的软文。 软文不长,主要投放目标是郑国和周国。 洛邑的喷子最多,全天下间谍最多的都邑,就是洛邑。 平舆司寇蔡夕的软文只要在洛邑现世,效果是相当的惊人,尤其是现在郑国还占着许国的地盘,“义军”千里转战,顺道把楚国的边邑都打了三个,为的就是给许国撑腰,这是什么样的国际主义精神?! 甭管现在蔡侯是不是要去郑国搬救兵,至少在国际舆论上,得让大国要点脸皮,效果好的话,说不定郑国碍于舆论,就会先把许国这块肉吐出来,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后再来消化。 “上将军!随国上大夫求见。” “也是该见一见了,不能老拖着。” 李解哈哈一笑,抖擞精神道,“不知道随国公主,是不是一起过来的,听说是绝色啊,啧啧。” 344 和蔼可亲的微笑 除了新蔡宫室,大部分失势老世族的屋舍,都被羊舌肱一把火点了。反正羊舌肱也不怕他们报复,更不怕他们仇恨,要仇恨,也已经仇恨好些年。 “够狠。” 李解邀请随国上大夫曾善一同前往新蔡,这是上蔡大夫蔡美强烈要求的,虽然李专员也没搞明白为啥。 后来上蔡大夫反复解释了一下,现在老板你是江淮行署专员,你得让人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扎根江淮,为广大江淮人民服务啊。 所以老板你得进城,还得带着见证人。 见证奇迹的国际友人,眼下最合适的,难道不是随国吗? 再说了,随国这要是跟着进驻新蔡,那随国跟蔡国是彻底闹掰了,完全没有短期内和好的可能,除非蔡侯给随侯舔了个爽。 随国上大夫曾善跟着李解渡过了汝水,新蔡城虽然比不上郢都,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大城。 只是焰火滚滚,多少让上大夫有些不能适应。 “曾子无虑,等烧无可烧,火势自然退去。” “……” 曾善跟着李解同车,只是站在李解身旁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极大的压力,这就是一头牲口。 作为随国上大夫,曾善的卖相也是不错的,身材并不矮小,但是跟李解一对比,简直就是个糟老头儿。 此刻,火势还在蔓延,不过李解很淡定,“义胆营”出身的义士们也很淡定,挖了防火带,就完事儿了,然后附近的木制建筑全部推倒,火势就控制在一定范围中。 正如李专员说的那样,烧无可烧,自然就火势小了。 “李子追击羊舌肱,不知可有捉拿此人?” “羊舌肱是罕见英杰,他要突围,想要活捉,难如登天啊。” 义士追击羊舌肱残部的时候,斩获并不少,但羊舌肱还是跑了。这个留守新蔡的蔡国大夫,将部队化整为零,不管是愿意断后还是愿意投降的,都是按批次留下。 “节节抵挡”之下,义士想要放开了追,根本不可能。 实际上羊舌肱也的确够狠,手下心腹还组织了一波反冲锋,差点“以多打少”围了一个中队。 几次反复之后,义士追击的决心很快衰退,李解也没有强求义士坚决执行追击命令。大胜带来的喜悦,不是所有部队,都能够挡住诱惑,然后“宜将剩勇追穷寇”的。 新蔡崩溃的一瞬间,整个“义军”压抑着的,只是狂喜,别无其他。 说到底,“义军”和鳄人、勇夫相比,终究不够单纯。 “李子攻克新蔡,必能震动天下!” “哈哈哈哈哈哈……曾子之言,李某不敢当啊。”李解并非是装逼,他看着曾善,然后悠悠然道,“大王灭越一战,才是震动天下!不,是天下震动!” “嗯?” 随国上大夫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灭越?” “灭越。” 李解点点头。 “灭越” “灭越。” 曾善的声音都变了,那颤音,四周百步之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灭越……” 嘴唇哆嗦的曾善突然小声问道,“那……那……李、李子欲如何处置蔡……蔡国?” 瞄了一眼整个人都佝偻下去的曾善,李专员露出了和善的眼神,面带微笑看着曾善:“曾子勿虑,李某怎么可能灭蔡,没那实力啊。” 李专员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就是弱鸡,蔡国可是汝水大国,想要灭了,哪儿那么容易。 “……” 虽然没听太懂李解说的话,但曾善还是知道李解在装逼。 尤其是上蔡大夫正在指挥“老乡”维持秩序,整个新蔡,至少短期内,都得仰仗李解。 毕竟,羊舌肱这个家伙,是真的够狠啊。 粮仓布库都完蛋了,除了蔡侯曾经的宫殿,周围的大户人家,都烧了个干净,整个新蔡陷入大崩溃之后,抢劫又引发了第二次混乱,直到李解的大部队接近新蔡,这才弹压了混乱。 还没有消化掉“吴王灭越”这个劲爆消息,突然曾善又反应过来,吴王灭越和李解攻蔡,他娘的居然是同时发生的?! 楚国敢同时对付吴国和蔡国吗? 敢。 然后被爆打。 而现在呢? 随国上大夫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漓,李解是吴王忠犬,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此人被吴王勾陈从草莽之间提拔起来,儿子李雷甚至被例外封为雷男,如此荣宠,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更重要的是,李解在外领十二国将印,吴王勾陈除了在姑苏夸赞干得漂亮,完全没有说忌惮的意思。 之前打逼阳之战,要船给船,要人给人,要物资给物资,连“外交部”的间谍们都在全面配合李解。 想到这里,上大夫曾善不由得怀疑起来,这李解莫非是吴王年轻时候在“沙野”没管住裤裆的结果?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曾善连忙摇摇头,这时候哪里能胡思乱想,重点不是李解是不是吴王的儿子,重点是李解到底要干嘛。 说好的攻蔡,现在已经达成了战略意图,蔡国的首都都被打了下来,惩罚蔡国的战争,理论上,就应该到此为止。 但是听到“吴王灭越”,曾善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换作他家老板随侯跑去“灭楚”,那作为随国上大夫,要是也在攻蔡,怎么地也得疯狂勒索,好让蔡侯知道厉害! 不狠狠地给蔡国放血,这都对不起现在的大好优势! “曾子。” 缓缓前进的马车上,李解看着逐渐平稳下来的新蔡街道,喊了一声上大夫曾善。 “在。” 双手一拱,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地位再度调低。 “现在白邑缺点粮食,随国能不能借一点过来?” “自无不可!” “曾子回程之时,面见随后,顺便再帮忙问问看,能不能帮着从唐国那里也借点粮食。” 说着,李解一声长叹,“蔡侯失德,乃至都邑生灵涂炭啊!李某心痛至极,心如刀绞啊……” “……” 随国上大夫曾善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见过太多莽夫,见过太多行伍凶徒,就是没见过李解这样的。 这蔡国的都城为什么生灵涂炭?!你他娘的自己心里就没点逼数?! “唐国那里,老朽必定亲往借粮。” “有劳曾子。不过……” 李解突然又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借粮一事,还望曾子保密,莫要让蔡人知晓。” “……” 突然间,曾善就感觉眼前着畜生,绝对没想什么好事儿。 照理说是要尽快让新蔡人心稳定,可都借粮了,却又不说出去,这不是故意创造焦虑吗? 然而李专员打得主意,就是贩卖焦虑。 整个新蔡一片白地,才能把大量破产自由民骗走。 否则,顶着个新蔡国人的头衔,他们还是会继续装逼的,优越感嘛,正常。 不把城市户口弄成垃圾,这些人形工具,是不会自己长着两条腿就跑路的。 这件事情,李解早就跟上蔡大夫、平舆司寇商量过,在蔡美、蔡夕看来,新蔡城中,拉个七八万青壮出来,不成问题,但要说让这七八万青壮乖乖的别闹,就得让他们绝望! 怎么才算绝望?! 羊舌肱那个老匹夫把粮食都烧没了,现在没粮了,要么饿死,要么跟着吴国王师走。 之前是王师来了我带路,现在就必须是王师走了我追随。 当初李解把“玄甲旅”蔡英的事情说了一通之后,上蔡大夫就已经开始琢磨今天的局面。 尽管老大夫其实也没料到,攻克新蔡一事,从真正发动到结束,居然只用了八天。 天下雄城啊,就这么破了。 都说攻心为上,这一次攻蔡,上蔡大夫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攻心! 不过这不是让上蔡大夫最震惊的事情,而是李解偷偷地告诉他,其实吴王比他小了很多岁,真实年龄,才五十九,不满一甲子。 345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老妖怪没一样东西让人能看透的,李专员寻思着上蔡大夫之前,肯定还琢磨着自己跟老妖怪一个量级的天下英杰呢。 结果一听李专员说老妖怪实际上才五十九岁,顿时把蔡美惊得无以复加。 “天不假年,天意啊!” 蔡美唯一感慨的,就是这个。 至少自己比勾陈能“苟”不是? 不过怎么看老妖怪在后人眼中,都是牛到不能再牛的逆天老妖,临死之前“克蔡灭越”,双线作战,还都“游刃有余”,这要是再向老天借个十年八年,这不得把楚国齐国都干挺? 幸亏要死了。 “李子,确定吴王乃是……强撑残躯?” “确定。” 李解点点头,要是不确定,他也不会懒得理会姑苏那边各种人事变动。 跑去姑苏跟老妖怪见面的那几回,几次交谈,老妖怪偶尔说话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表情扭曲一下,那是疼痛带来的身体反应。 只是这位吴王性情刚强,这种病痛,只会刺激他的凶性。 至于说偶尔咯血,当时还只是小杰不是杰哥的常杰,也是亲眼所见几次,靠着土薄荷的凉意,来缓和咯血时候带来的反胃。 “诚乃神人也。” “他连谥号都是自己定的,威王。如何?” “确为威王,吴威王。” 老妖怪何止是“威”,那是威到爆炸,根本没人敢挑战他的威权。 不过,再怎么“威”,不还是让他李某人捡便宜? 一想到自己怀揣着王命密诏,李专员整个人就美滋滋起来,等老妖怪嗝屁之后,王命密诏一出,谁与争锋? 他就是大吴国的曹丞相,作为曹丞相,还不是想草谁就草谁。 想想就爽啊。 李专员很是觉得老妖怪纵横一生,这不也有打眼的时候么? “上将军何时返回姑苏?” “灭越之后,新君继位。” 在李解看来,早点回去也就是吃屁,反正姑苏那帮老世族都不鸟他,别说带不带他玩这个可能性了,就是正眼看他,能心平气和做到的,也没几个。 反而是触怒吴王,然后全家被削的,倒是能跟李某人搞点小商品市场来合作。 本质上还是瞧不起。 这种政治生态,李专员就是回去,也是斗心眼,有那必要? 与其琢磨着姑苏王畿地区的老世族和中低层士人,还不如自我升级,用列国之英杰,治江阴之大政。 到时候跟姑苏老世族闹掰了,这不就是横推三百里,直接上手开打。 至于现在,依然是猥琐发育,毕竟,李某人的想法是“统一哈”,那些杂七杂八的文字,看多了脑阔疼。 最近看楚国的“小鸟字”,看的李解快要崩溃了,完全无法适应。 反正他也没打算适应列国,只是要改造别人,也是个细致活儿,得慢条斯理,急是急不来的。 “新君继位,上将军若是返回姑苏,必为新君依仗。” 蔡美也是分析过老妖怪心思的,从君王的角度来看,李解这种臭土鳖,没啥根基没啥传承的,显然就得抱着君王的大腿不放松,这样才能发家致富啊。 和那些个满肚子算计的老世族们比起来,李解这样的野人,可爱得不要不要的。 加上之前还有“郯君献土”“口舌开疆”等等功绩,新君上位,直接来个司马,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司马的含金量有多少且先不提,至少能恶心不少老牌军头,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老牌军头是恶心不到新王的,只能恶心李解。 而李解是能够受人恶心的吗? 在世人眼中的李解,那就是谁挑衅就糊谁熊脸! 军头们斗起来,李解这样的暴躁老哥,抄家伙就要干啊,到时候出来调停的,不还得是新君? 再者,新君是谁?公子寅的儿子啊。王孙上位之后,原先被驱逐出去的公子寅旧部,会不会觉得自己咸鱼翻身了? 但咸鱼翻身也得有个态度,你想做翻身的咸鱼,那是不是得先签个卖身契,比如说老板让你去死,你就得毫不犹豫? 看在公子寅的份上,这些军方老卒以及低级军官,都得成为新君的爪牙,还是铁杆到不能再铁杆的那种。 这些本来算是“叛逆”的家伙,要是离开了君主的支持,那是真的全家老小三代不能翻身,机会对他们来说,是尤为宝贵的。 所以说,哪怕别人不挑衅李解,反过来是李解要挑衅人,公子寅旧部哪怕干不过李解,也是要卯足了劲来干。 搞不死你,也要溅你一脸血啊。 而且公子寅是老妖怪逼死的,一帮公子寅的老部下为什么能活下来?不还是公子寅当着亲爹的面抹脖子了吗? 这帮大头兵只要还算个人,就得给王孙卖命,没条件也得卖的那种。 此时的社会逻辑、大众共识,父子之间继承的,绝不仅仅是财富、名声、权力,人情、黑锅、债务……也是要继承的。 大头兵们想要报恩,报恩对象都死了,他们能怎么办? 所以哪怕这时候老妖怪还没给储君准备什么班底,王孙天然就有了班底,而且是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那种。 这是其余公子所出的王孙,所没有的优势。 而这,也是李专员比较蛋疼的地方,他才没闲工夫跟公子寅的部下们玩斗鸡。 真开打起来,这帮恶狗他固然不怕,可要破坏江阴邑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那真是太容易了。 李解现在觉得淮上列弱讲话超好听,淮水两岸超好玩的,超喜欢呆在这里,完全不想回家。 “嗳,什么新君依仗,李某作为大吴擎天柱,那是应该的!”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这大吴国以后没了他李某人,能行?! 只不过落实大吴擎天柱的身份,还需要一段时间,眼下的状况,就是先把新蔡周边地区稳住,同时盯着郑国方面的反应。 能把十几二十万新蔡人民群众的嘴巴堵住、肚皮喂饱,这事儿就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至于说蔡侯要翻本,那也得先谈了再说。 谈判嘛,谈了才知道,谈多久,谁也不知道。 你蔡侯作为蔡国国君,想要把首都要回来,也不是不行,可当初五路出击,一副要向天下万国宣战的架势,李某人点了点淮上列弱的数量,再加上他自己,怎么地这个“正义联盟”,应该也能凑个八国之数。 打下你蔡侯的首都,然后放把火……这火也不是他李某人放的,是蔡侯你的人放的啊! 小算盘这么一打,李专员寻思着跟蔡侯的谈判,能谈到明年阴乡骡子正式入列。 等有了骡子,甭管这骡子怎么样吧,这淮上,除了他李某人,谁敢放话“纵横江淮”?! 必须不能! 眼见着老板有点飘飘然,上蔡大夫又提醒了一下李解:“上将军,此刻姑苏之事,不可捉摸。然则随国借粮一事……还需早做准备。” 蔡美神色郑重:“入夏以来,淮上连日降雨,虽不如淮下大雨滂沱,水患泛滥,却也稻粱难收。随国此行白邑,必是为借粮而来。如今……” 这番话让李专员一个激灵:卧槽,突然忘了这一茬! 上大夫曾善这次过来,本身就是打算问李解借粮的,而李解手头,还真的有余粮。 可现在坐吃山空的,又新增了十几二十万张嘴,这事儿是那么简单能摆平的? 现在手中掌控的淮中、蓼城、白邑三城,一个月开销大概在三十万石,要不是之前六国还支援了一点,就得有人要勒紧裤腰带了。 后来各地抢收,加上抢劫了一番附近的淮夷,杂七杂八的米面粮油都凑起来,这一个月还能空出一二十万石的粮食来,用来接济随国,倒也问题不大。 奈何新蔡八天就打了下来,要是全须全尾的新蔡,其实问题都还好,狗日的也不知道谁水淹新蔡,粮食毁了不少,这就形成了一个缺口。 李专员要是不赶紧想辙,这不要十天半个月的,就得出现大乱子。 原本李解想着,就是缺粮而已,缺了就借呗,反正自己朋友多,这么多“正义联盟”的成员,每家凑一点,这几十万石粮食,不就有了? 然而现在被上蔡大夫一提醒,李专员这才想起来,因为上游暴雨下游洪水,今年淮水两岸的日子都不好过…… 一句话来概括:淮上列国这些个地主家,他娘的也没有余粮啊! 346 不需要静静 “卧槽……” 在蔡美这个糟老头子面前,李专员还摆出一副老子像是缺那三五斗粮食的人吗?爷有粮! 一个人坐蔡侯家大门口的时候,李专员特想来根烟压压惊,虽然他不抽烟。 但这时候的气氛,实在是太适合用落寞的眼神,配合一根袅袅自燃的劣质烟…… “卧槽……” 有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李解寻思着这样下去得嗝屁,得把人调动起来,掩盖其中的麻烦事。 几十万张嘴要是缺口吃的,他李某人爬淮水扮乌龟也得死! “卧槽卧槽卧槽,老子得冷静!” 李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思着当初还是做工头那会儿,口袋里那是半点工资也发不出来了,这不也是硬生生地苟了七八个月,最终顺利清账? 做工头那会儿,甲方是王八蛋。 现在的甲方,他娘的是老天爷啊。 “怎么办,还是想静静。” 李专员这时候有点小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更慌了。 “要是有个叫静静的漂亮小姑娘来温暖老子的心,那该多好。” 一时间,李专员的眼神,都有点忧郁起来,原本浓密的胡茬子,似乎也变得稀疏起来。 啪! 一声脆响,把蔡侯家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婢、寺人都吓了一跳。 因为蔡侯家门口坐台阶上发呆的“正义联盟”总司令,给自己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内竖们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总觉得这个吴国蛮子万一狂性大发,是不是会把他们都给做了。 “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没粮食怕什么?没粮食就去抢啊,多简单,反正法律又管不了老子。” 说罢,李某人顿时来了精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首先,老子手中多了十几二十万只蔡国废物,默认都是家畜,家畜需要吃的,但吃的不一定就是粮食,饲料也是吃的嘛。” 李某人咧嘴一笑:“~~这不就是就解决了一点问题嘛。都闹灾了,肯定得降低生活标准嘛,之前吃米,现在,稍微来点糠,来点野菜,不也是能对付?” 很是得意地给自己鼓了掌,李某人眼睛放着光,显然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分门别类,男女老少得分开来算,我这儿又不是蔡国的事业单位,还管屁个福利。那些吃蔡侯俸禄的,就可以断顿了。想要吃饭,就得做工,毕竟老子出道以来,从来都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嗯……就是这样。” 完美! 李专员感觉能给自己打十分! “降低粮食品质,进行配给制,这最少能再续个个把月吧,咬咬牙,说不定就能盼着秋粮了。” “其次,开源节流,不能光想着节流,还得开源。现在江淮发大水下大雨,搞不好入秋也是一坨屎。借粮还是得借,不过就随国、唐国那鸟样,老子寻思着也榨不出几两油来。” 东南西北的国家,有谁能借点儿的? 其实最好的借粮对象,肯定是楚国。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除非自己给楚国的新王做干爹,否则肯定没戏啊。 “负箭国士”这笔账,没个十几二十年,肯定算不清。 就算楚国上下都中了弱智光环,然后一个劲地要给李某人借粮,这他娘的不还是得路过黾关吗? 路过黾关,这他娘的随国能不尿? 随国要是尿了,以后还能忽悠几个像样的小弟? 人心就是这样的,人心散了,队伍就不那么好带。 李专员现在就是要在江淮苟着,苟到老妖怪嗝屁,所以,从楚国那里合法搞粮食,都是空想。 可要说派兵过去抢劫吧,现在手头的部队,都相当的疲惫,让他们打仗,肯定是效率不高。 再说了,还要翻越大别山…… 稍微像样一点的国家被一脚踢开之后,李解顿时眼睛一亮,表情逐渐开始变态:“关键时候,还是得看亲戚啊!” 天下至亲,亲不过老婆吧。 再说了,有个老婆还怀孕了,总不能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外公都没见过吧。 李专员顿时嘴巴咧到后脑勺,笑得宛如沙哈:“唉……这陈国,其实挺富裕的。” “唉……这陈国,其实往来交通挺便利的。” 蔡国有汝水高速公路,这陈国的颍水国道……它就差了? 而且李专员这时候还有一个歪脑筋,他准备派出心腹,前往逼阳国。 之前跟宋国“大相”戴举的谈判中,赔偿数量和赔偿形式,有一部分就是粮食。 这粮食,完全可以不放在逼阳国,可以运往陈国嘛。 到了陈国,再找个理由遮掩一下,把粮食通过颍水运到淮中城……这怎么地,也算是老丈人对女儿们的一片心意吧。 “嘿……老子真是个天才!” 拳头击掌,李专员整个人都开始飘了,这噼里啪啦小算盘一打,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过李解现在强制自己不飘,开源的事情,肯定是多多益善,顺便把蔡国虐个底朝天,不榨干最后一点蔡国劳动力的精力,他李某人岂能善罢甘休? “除了借粮,还可以购粮,应急的话,外国应该还有不少粮食。” 国际粮食市场虽说是随行就市,尤其是现在,洛邑这个“天下谍都”,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淮水、扬子江的洪涝灾害。 那么从东南方向来的粮食采购商,肯定都是凯子…… 不过李专员现在不慌,至少有两个地方的粮食,他肯定能买到,就是买了之后,想要运过来有点不容易。 一个是应国,好歹也算是“正义联盟”的外围成员,而且常年受楚国压迫,动不动就被灭,李某人这一路过来,至少给应国报了五六回仇。 就算他李某人不像上蔡大夫那样有面子果实,可这张脸,怎么地也能打个五六七折吧。 除了应国,另外一个就是叶邑,那位“赤霞子”一心想要南下修仙,从李某人这里搞来这么多“大红01”,不可能说就要这么多。 李某人从楚国本土搞不来粮食,从楚国前线搞粮食……这不犯法吧。 而且“赤霞子”叶公这个人吧,李专员个人感觉还是不错的。 一看就不像是对楚国太后忠心耿耿的! 只是从这两个地方购粮,很麻烦,走水路肯定快,但走水路很不安全,要路过蔡国的地盘。 再确切点,路过上蔡! 要是有余力一路打到上蔡,李解就不愁了,这不是现在连续作战,不得不休整了吗?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怎么让应国、叶邑的粮食,顺利地通过汝水,运来新蔡。 “唔……问题很简单,就是不好办。” 想瞎了心的李解现在也不钻牛角尖,反正这事儿吧,先想着,万一就轻轻松松了呢? “除了这几个地方,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老子现在靠着淮水,当然要抢劫淮水两岸啦。那个什么弦国,最少也能榨一个月的口粮出来。江城……应该也能榨个十天半个月的量出来。先应急,之后缺少种子,估计借的买的粮食,也该到了。” 想着想着,李专员顿时淡定地摊了摊手:“so……easy!” 而且现在他已经向江北江南求购粮食,商无忌又在邗邑,这事儿就算慢一点,半个月第一批次的粮食,也应该运到了淮中城。 淮南还有六国的老大夫公叔勤,凭老公叔的面子,六国咬咬牙,肯定还能挤出一点粮食出来,至于英国、群舒还有荆蛮……这就是李某人应急时候的抢劫对象。 “现在我不需要静静了。” 瞬间感觉自己已经超神的李专员,顿时飘了起来,现在他不想要静静,他想要随国公主,特别漂亮的那种。 只不过刚从蔡侯家门口出来呢,就见亲卫带着一个骑传前来,那骑传显然是化了妆的,气喘吁吁地到了李解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禀上将军,郑侯会蔡侯于城颍,两国誓师,前日兵发上蔡!” 347 故技重施 “……” 沉默了一会儿,听到着消息的时候,李专员寻思着还是有点想念静静的。 汝水这条高速公路,看来是没戏了。 从应国、叶邑购粮,其实是最稳的路子,毕竟两地有求于他,难点就是怎么快速地把粮食运过来。 现在好了,这个难点已经不再需要考虑,因为压根就没有水路运过来的可能。 至于说陆路……等应国、叶邑的粮食运到白邑、新蔡,大概新蔡城内已经玩起了“易子而食”的戏码。 “老子才刚让蔡夕口头讨伐郑国,结果郑国就这么牛逼,这么头铁?!” 哪怕是灌水喷子,也得有来有回啊。 这郑国是什么鬼?!怎么也不按套路来的? 更麻烦的是,郑国这一波,绝对是打着兵贵神速的念头,大概是吃准了“义军”连续作战,就算再怎么强,人力终有尽头! 这时候继续作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解眉头紧锁,按照行军速度来判断,郑国的部队,最快五天就能干到新蔡。 慢一点,十天半个月的,也差不多能穿过蔡国。 总的部队数量,绝对不小。 加上蔡国剩下的杂牌,凑个十几万大军,完全不是问题。 可能一线实际作战部队,也就是三五万,但这三五万,足够让李解感觉到无比恶心。 “好!老子继续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狗脾气上来之后的李专员,立刻传令:“召集各大队中队上以上军官,前来作战会议室!” “是!” 打仗这事儿,现在他是专业的,其余云轸、公叔勤、蔡美、蔡夕等等,都只是从旁辅佐,最多就是给予参谋和建议。 开会的时候,李解开门见山:“长话短说,郑国跟蔡国联手了,还有没有他国参与其中,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郑、蔡会师于上蔡,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蔡人有了郑国部队壮胆,士气肯定能稳住。现在的问题是,敌方大军集结,会何时南下!” 李解这里的地图,跟列国的舆图很是不同,云轸也是学习了很久,才大概摸清楚了鳄人、勇夫所用地图的特殊性。 此刻,李解点了点一个黑点:“这是上蔡,蔡国在汝水的舟船数量,应该十不存一。但即便十不存一,有几十条船,也足够运送数千兵力,前往平舆。” 李解又点了点平舆:“羊舌肱残部逃亡平舆,若是跟郑、蔡联军的先头部队会师,我们再想要在新蔡以北逃到便宜,相当困难。” “现在郑国的想法,我猜是想打算兵贵神速。毕竟,我军士兵疲敝,绝对需要休息。就算郑、蔡联军的先头部队抵达平舆,发现不能速胜,也能加速消耗我军粮秣。新蔡人多缺粮,这一点,羊舌肱肯定心知肚明。” 此刻李解语速有点快,加上用词古怪,作为楚人的云轸,本就听得吃力,现在更是只能听懂一点点。 一番交流之后,才明白过来李解说了什么。 不过云轸此刻却有点奇怪,在他看来,新蔡缺粮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事情。 多出来多少张争食的嘴……杀掉不就行了? 反正列国都这么干的。 原本云轸还觉得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李解不懂吗?他本来想这样建议的,但一想到他能想到,没道理蔡国人随国人想不到,而且这里在座的,还有六国的公叔勤。 都是老江湖,这种传统操作,肯定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云轸也不傻,既然这些老鸟没这样干,显然不是他们傻,专门等着让云轸来得这个建言之功,于是乎,云轸就坐着不说话,只是多听多看。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李解压根就没考虑过屠杀新蔡国人来减轻压力。 甚至李解还把自己如何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都公布了一下,可行性极高,就是成本也不小。 但这种思维模式,让云轸大为震惊。 楚国当年发迹的时候,缺少人力也的确掠夺过别国男女青壮,但发达之后,为了震慑弱小以及战术需要,时不时也会搞屠城,规模大大小小,人数多多少少。 像李解这种能操作,在楚国绝对没办法成为方面领兵之人,一堆的王族宗室能喷得这样的傻逼生活不能自理。 可现在偏偏李解就是靠能打出名的,各种意义上的能打。 云轸看李解的眼神,都觉得诡异起来,总觉得李解现在的行径,和传说有点不符合啊。 “云轸子以为当如何防备郑、蔡联军?” 见云轸在出神发呆,上蔡大夫扭头,看着他问道。 愣神的云轸眉头微皱,像是刚回魂一样,停顿了片刻,才斟酌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捧在手中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兵卒疲敝,唯有以守代攻。待士气恢复,自然无所畏惧。” 言罢,云轸又看向李解:“上将军,如今淮下洪水退去,便可借兵于逼阳国,拖上一月,逼阳之兵,当能入蔡。” 以守代攻,然后打防守反击,这是很好的想法,毕竟要考虑到现实状况。义士、义从的士气经过了几次胜利之后,达到了最高峰。 但是,随着胜利之后乍然放松,再想重新杀气腾腾,那就难了。 只能等,只能磨,等到作战意志恢复,磨到杀气重新沸腾。 “首李,驻马城、平舆往南,一路坦途,郑、蔡联军,又算是本土作战,道路熟悉不说,更有地方支持,即便是坚壁清野,成效应当也不大。” 沙哼和贾贵潜伏蔡国诸地,那也是真正打探了不少真实状况的。 “贾贵,你怎么看?” 会议室内,气氛并不算严肃,认真来讲,真要是逼急了义士、义从,肯定能打绝地反击,但损失就大了。 “属下同意云轸君之言。” 贾贵冲云轸微微点头,原本是平等相待的动作,被贾贵用出来,配合他的猥琐卖相,竟是有着浓浓的谄媚味儿。 饶是云轸知道贾贵不是这么个意思,可还是觉得内心爽快,顿时觉得贾队长这个人,真是够意思,太给人面子了。 “我军兵力不足,郑、蔡联军数量多少、领兵之将是谁……我们现在都一无所知,要是固守,只怕消耗不起。” 听了李解所说,贾贵点点头,看着李解道,“上将军,何不效仿逼阳国故事?” “嗯?!” 李解一愣,“什么意思?你说说看。” 得到李解的鼓励,贾贵先是冲周围在座的人笑了笑,然后才道:“上将军何不故技重施,当初在逼阳国开沟挖渠,在新蔡之北,也能这般做。” 在座的人,包括上蔡大夫蔡美,都知道李解当初在逼阳国打第二次逼阳战争,就是靠开沟挖渠、修墙结寨,硬生生把宋国联军磨成了智障。 但当时李解掌握的资源,和现在不一样,背后还有吴王勾陈的支持,加上想要宋国死的国家,多不胜数,背地里要搞宋国的大国,甚至还有晋国这样的老牌霸主。 现在却是另外一回事,针对蔡国的霸主,从来就只有楚国一家。 而现在楚国蛰伏起来休养生息,根本没可能过来踩蔡国一脚。 就算楚国不蛰伏,也不会跟李解合作,双方仇恨海了去了。 两个时期不同地方的资源是完全不一样的,要知道,当时泗水、邗沟等等重要物资运输通道,都掌控在李解或者说吴国手中。 但是淮水、汝水甚至是颍水,都有一定的地方势力存在,甚至还有地区强权。 更要命的是,淮水从东向西运输物资,难度远比邗沟、泗水要高,后勤补给上的压力,显然要比当初在逼阳国大得多。 两地情况,已经面对的国际环境,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贾贵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只是建议道:“仓促之间,想要效仿当时逼阳国之规模,只怕是不行。不过,上将军,我军只需拖延战事,以待时机。如此,便不必规模犹如逼阳国,略作收敛,能层层减缓郑、蔡联军脚步,便是事成……” 众人听了贾贵的建议,意外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思考着可行性。 实际上,贾贵建议的可操作性很大,反正现在新蔡人力多得是,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高水平的工程,就是多挖沟多担土,把新蔡以北搞得乱七八糟,让郑、蔡联军没办法畅快行军,这就行了。 期间再弄几个堡垒或者高台出来,能射就射,不能射就跑,怎么地也能拖住郑、蔡联军的脚步。 这要是拖上一个月,怎么地义士、义从也该恢复不少状态了吧。 只是郑侯、蔡侯会不会给他们一个月时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老君,郑、蔡联军会师于上蔡,这打探军情之事,又要拜托老君。” “老夫自当尽力。” 这事儿蔡美没有打包票,毕竟他的家族都撤出了上蔡,就算现在还留了眼线耳目在上蔡,但要说能发挥多大作用,还得看运气。 “姜文!” “属下在!” “整肃新蔡,禁绝嬉戏,封闭市场,施行配给。” “是!” 几条命令下达,会议解散之后,才休息没几天的李专员,顿时又忙碌开来。 348 五鄙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折腾人这个事情吧,义军挺专业的。 毕竟之前在逼阳国……“义胆营”,是吧。 施行军管的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义军轮休之余,都要开始负责重新编组。十几二十万人的重新编组,工程量之大超出想象。 好在新蔡本身就有蔡国户籍制度在,国人邻里为最小单位,野人则是以连鄙为最小单位。 之前受水患干扰的新蔡野人,在上蔡大夫的号召下,每五百人编成一“鄙”,五个“鄙”就设置“五鄙长”,“五鄙长”由义从中队长充当。 每个“五鄙长”又配备五到十个副手,由六人、蔡人、楚人混编。 此时义军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他们和鳄人不一样,因为来源驳杂,此时只要抽调语言相通的“老乡”,就能顺利沟通,并且传达李解的命令。 在李解下达军事管制的命令之后,平舆司寇蔡夕临时充当起了宣传员,新蔡粮秣“按劳分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对于已经饿肚子的国野之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真正开始叫喳喳的,就是那些新蔡的老世族,尤其是那些当年失势的倒霉蛋,嚷嚷着李解应该重用他们。 甚至还有仗剑武士,大喇喇地跑到作战司令部门口唱歌,反正就是自己各种不公,各种怀才不遇,你李某人难道看到老子这颗好比随国的“龙子”明珠,却也不知道好好珍惜吗? 然后这些仗剑武士,就被发配去挖沟了。 理由嘛,当然不是上将军李解不喜欢听人逼逼,而是军事管制期间,不得携带管制武器。 非法携带管制武器者,违者没收,并且处以一个月以上半年以下拘役。 总之,依法办事,靠谱! “上将军,今日上工土方量最高鄙,乃是第十八鄙。” 贾贵统计这个比较在行,他知道李解不喜欢听废话,所以就直截了当,把施行军管后的第二天成果,汇报了一下。 幸亏有蔡美、蔡夕、云轸、公叔勤等等的帮助,昨天下达命令之后,在新蔡外围,就先行设置了二十个鄙,大概就是五万人的规模。 其中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鄙,都是壮女,从第六鄙开始,到第二十鄙,才是壮丁。 负责前五个鄙的人,是夏廖氏,而愿意跟从夏廖氏的女子,都是从白邑出来的小贵族之家的女主人。 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身份上有点不如夏氏和廖氏,在白邑眼下又急迫地需要李解的扶持,否则就可能出现财政危机,不得不承担家庭破产的风险。 所以,哪怕再怎么不愿意,为了老公和儿子,再加上可能原先“楚人”的优越感,所以跟着夏廖氏前往新蔡,都是意外的坚决。 而情况也正如李解看到的那样,五个鄙的壮女队伍,单日的土方量,竟然不是垫底的…… 不过土方量最高的,则是第十八鄙,“五鄙长”是个燕国人,很年轻,自称“燕甲”,云轸见过他,告诉李解此人是“游士”,但可能身份不一般。 “第十八鄙的‘五鄙长’,阿贵,你怎么看?” 原本贾贵就是想着老大看看工程进度,然后办法奖惩结果。 但是没想到老大问的事情,貌似有点偏差。 “第十八鄙这五个鄙,多是客兵、客商之流,除燕地之人外,还有秦人、齐人、晋人,这个燕甲,能够把如此之多的客兵、客商甚至是游侠,管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定是非同一般。” 顿了顿,贾贵又道:“之前上将军临时组建淮上义从预备队,这燕甲能够脱颖而出……只怕是燕国高贵之家。” “云轸也这么说。” 李解摩挲着下巴,最近胡子越来越乱,用斧子刮了两回,反而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凶神恶煞,实在是下巴跟长了尖刺的屁股一样,着实不好看。 之前上蔡大夫还劝说别乱刮毛,可李解这一支人马,就差清一色光头了,就算不是光头,也是断发粗犷风。 实在是按照义士、义从的训练强度,你要是留个长发,那味儿能把人隔夜饭熏出来。 然后李解索性为了小弟们方便,带头刮了个干净,之前打州来城的时候,他还是光头。 现在就又变成了寸头。 上蔡大夫实在是搞不明白李解,曾经也当众割了戴季子的头发当侮辱惩罚的啊,怎么到自己的时候,斧子刮毛,那叫一个熟练,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上将军,是不是怀疑此人?” 义从在淮水有过一次扩编,规模不大,但也是吸收了不少力量,主要是当做预备队,打个防守什么的,喊喊口号总归也挺好。 就这样的工作,一般人还玩不来呢。 然而就是这样的工作,还真有人能够脱颖而出,最让人在意的,就是这个自称燕甲的燕国人。 “这年头,出来游历的牛人,没几个身份简单的。” 李解感触最深的,就是公子巴,这鸟人,明明是个六国公子,却混得跟土鳖一样,到处骗吃骗喝蹭吃蹭喝,甚至连公子丑送给他的牛,他也狠狠地咬了几大块香喷喷的牛肉。 然而公子丑的坟头草可能都挺旺盛的了,公子巴还是美滋滋地在蹭吃蹭喝,而且规模越蹭越大,级别也是从农村走向城市,从村干部变成中央领导。 所以,有公子巴这种先例在,李解哪里敢小瞧那些出来游历的“游士”,一个个低低调调的,万一是个大佬,这不是很适合绑起来喂他们吃肉吗? “那……上将军可是要查一下此人?” 贾贵觉得老大可能有点在意,于是添了一把火,“此人自称燕甲,如此姓名,等同儿戏,若是细作伪装成燕人,恐对我军不利。上将军,不若先行控制此人?” “你他娘的别老是揣摩老子在想什么好不好?老子要真怀疑他,会等到现在?我就是随口一说。” “……” 顿时贾贵觉得自己可能拍马屁技巧出现了问题,尴尬地看着李解,“那此人便就此放过?” “放什么放?把他叫过来,我亲自审问。” “……”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是!” 超级郁闷的贾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这个老大,完全没办法用常理去判断。 说好的随口一说呢?! 不多时,正在新蔡以北拓宽河道的第十八鄙工地上,之前混成淮水义从的燕甲,此刻作为第十八鄙的“五鄙长”,也亲自拿着石锛,带头挖着土方。 最近的天气比较古怪,一阵热一阵风的,时不时天阴就来一阵闷雷,燕甲觉得可能会有大暴雨,所以建议工地上多建设临时凉棚。 所以二十个鄙的工地上,大多都有蓬草凉棚,尽管都是简易建筑,但用来遮蔽一下风雨,倒也是够了。 “义士一大队大队长到!” 伴随着传令兵的一声大喝,第十八鄙的工地上,轮休的劳工们都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驾车前来的贾贵。 贾贵形貌丑陋,很容易让人轻视。 可是义军中的主力又是义士,义士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被人质疑,这种反差感,反而进一步让第十八鄙的劳工们不敢小觑贾贵。 他们中并不缺少在小地方颇有名声的商人,甚至也有“游士”,但现在,都是乖乖地听话上工。 有些人甚至在逼阳国就遭过一回罪,有了经验,见到贾贵之后,更是显得安安静静,不像是嘴碎话多的。 “甲,见过大队长。” 燕甲极为年轻的脸上,少有那种沉稳,让贾贵很是诧异,他毕竟很早就入蔡当探子去了,对燕甲怎么冒头的,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哪怕再怎么好奇,此时贾贵也没有攀谈闲聊的意思,反而和和气气地拱手道:“燕君,上将军有请。” 话音刚落,燕甲左右竟然冒出来两三个易装武士,目光不善地盯着贾贵。 349 姬甲 谨慎行事依旧是贾贵的风格,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的贾贵遇事则怂,现在的贾贵,可不会怂。 见二三人隐隐有从燕甲两侧蹿出来的姿态,贾贵不慌不忙,一手倒握吴钩剑柄,一手往一侧作了个请的姿势:“请。” 此时的贾贵,形貌依然丑陋,举止仍见猥琐,但是眼神之中的镇定,却是半点不掺假的。 “贾队长勿怪,此乃家人。” 燕甲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行礼道歉。 只是贾贵却依旧面带微笑,看着燕甲,也不废话。 燕甲见状,一咬牙,低着头,从贾贵一侧走了过去。 那两三个易装武士正要跟过去,却听的一声,吴钩出鞘,倒握吴钩的贾贵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人:“诸位,留步,上将军只请燕君一人。” 顿了顿,他又很是郑重地追加一句:“止一人。” 吴钩和寻常的佩剑有着极大的不同,它是弯刃,在这年头,绝对算得上“奇门兵器”。 只不过,贾贵对吴钩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获得一把江阴邑特产的铁制砍刀。 能搞到这种兵器当贴身武器,那说明在李解那里的地位,就是亲信中的亲信。 目前鳄人之中,也只有大队长这一级才有装备,剩下的,也都只是制式吴钩,属于姑苏特产,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江阴邑贴牌…… 这一批吴钩,还得追溯到原太宰子起还在捞双份外快的时候。 走在前头的燕甲,没敢回头,他怕回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家臣被贾贵砍死。 紧张无比的燕甲强制镇定下来,等到贾贵跟上来之后上了马车,燕甲这才松了口气,应该是不会死人了。 “燕君,请。” “有劳贾队长。” 驾车离开之后,一路上,第十八鄙的客商、客兵出身的劳工们,都是一脸的诧异,等马车远了之后,才有人飞快地交头接耳。 “那形貌丑陋之人,居然是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 “如此猥琐之辈,竟是贾贵?!” “猥琐?!呵呵,当真是有眼无珠,二三子莫非未曾看见贾贵手持之物?乃是吴钩!” “……” 一时间,热闹的工地上,又开始流传着“贾贵仗吴钩”的传说,吴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佩戴的。 贾贵能够一柄吴钩在手,还能震慑三个燕国武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贾贵贾队长,平日里是低调…… 至于以往贾贵为什么名声不显,这就无人去深究了。 反正要是告诉他们贾贵以前还是个光荣的掏粪工人,这帮工地狗也会把现在的贾贵洗成掏粪美少年……总之,贾队长在无意间,成了第十八鄙不少劳工们的偶像。 毕竟,反差萌啊。 一个如此猥琐丑陋的家伙,居然还能仗剑退燕士,这绝对很符合不少底层倒霉蛋的心理补偿需求。 人们需要一个英雄,草根英雄,而贾贵,就是这样的存在。 总之在颜值上来说,鲜有人会觉得贾贵很美,更不会觉得自己不如贾贵美甚…… 贾队长自然不知道这帮劳工们的复杂心态,此刻,他安安静静地驾着马车前往作战司令部,李解交给他的任务,是把燕甲带过去。 一路上,本以为会跟贾贵攀谈一番的燕甲,却发现贾贵全程一言不发,顿时让燕甲又紧张起来。 马车终于抵达了作战司令部门口,下车之后,前去停车的贾贵在车上冲燕甲道:“燕君,多事之秋,还望诚实。倘使诓骗于上将军,汝当知猛男威震……” 言尽于此,也算是非常讲江湖道义和良心了。 冲着贾贵,燕甲很是真诚地行了一礼,目送贾贵驾车离开,他这才迈步进入,跟门口卫士通报之后,很快就有鳄人亲卫出来,将燕甲领着前往办公室。 整个作战司令部,就是以前的蔡侯宫室,正殿没啥卵用,成了仓库,偏殿倒是成了办公厅,开会什么的,也都在这里。 蔡国国君的人均居住面积……相当大,反正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要是没有三五十个后宫,恐怕是塞不下的。 话又说回来,这蔡侯的住处,居然有这么多空房间,李专员也有点鄙视这个蔡国国君的。 当国君菜鸡也就算了,当男人也这么菜,真是令人失望。 哪像他李某人,哪怕盘玉盘不动,撸蛇撸到虚脱,打高尔夫球昂首阔步进场腿软扶墙出场,他照样贯彻自己的爱好,坚定不移地贯彻! 蔡侯这个家伙……鄙视。 “报告!” “进来。” “首李!第十八鄙‘五鄙长’燕甲前来!” “嗯。” 又写完一张a4纸,李解最后签了名,然后盖章,将a4纸收拢起来,摞在一侧,这才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燕甲。 见此人这种大热天还把须髯打理的一丝不苟,顿时让他很意外,就李专员长久以来的观察,凡是把须髯打理得如此漂漂亮亮的,无一例外,都是顶级贵族。 哪怕是“名士”,想要把须髯弄得跟抹了飘柔护发素似的,也很不容易。 因为保养美髯很考究功夫,还考究人手。 寻常土鳖,基本上就跟李解差不多,大抵上都是屁股上长毛的感觉。 “你就是燕甲?!” “贱私正是燕甲。” “真实身份是什么来头?” 李解站起身来,拿起办公室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燕甲,一杯自己拿着,然后指了指一旁的藤椅:“坐着说话,不必拘谨。” “多谢上将军。” 虽然神色镇定,但实际上燕甲还在犹豫如何回答李解的提问。 真实身份…… 正犹豫间,浅浅地喝了一口茶,凉茶意外的好喝解暑,让燕甲很是诧异。 又喝了一口,就听李解道:“我怀疑你是燕国公子,不过证据不是很多。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自己交代一下真实身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咳” 凉茶刚润了一下喉咙,就钻气管里去了,猛地咳嗽了一下,燕甲感觉自己的肺管子立刻就要被自己咳爆。 看燕甲这狼狈模样,李解却很淡定:“嗯,现在确定你是燕国公子了,不知道是哪个公子?” “……” 掩嘴咳嗽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燕甲这才抬头看着李解,一脸的苦笑。 他并非是想要“辩解”一下,而是自从身陷“义军”手中之后,他便了解到,李解这个吴国野人,根本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认定的事情。 他觉得可以渡河攻蓼城,或许有机会,那么就一定有机会,然后“弃釜登舟,背水一战”,此战,简直把燕甲震的灵魂出窍。 当夜李解那宛若神明天降的身姿,燕甲同样在蓼城城内看到了。 叹了口气,燕甲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起身冲李解躬身行礼:“贱私……确为燕国公子,名甲。” “公子甲……” 李解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道,“来人!” “到!” “去叫老公叔、云轸君过来一趟。” “是!” 燕甲见李解这么果断,也是没话讲,索性也放松了起来,竟是又重新拿起了茶杯,喝着凉茶消暑。 不一会热,公叔勤和云轸联袂而至,到了办公室中,云轸首先一愣:“燕君在此?” “此人自称是燕国公子姬甲,不知两位君子,可知姬甲此人?” 李解一开口,就把云轸吓了一跳。 “燕国公子甲?!” 毫无疑问,“逃跑大夫”现在的表现,不像是知道燕甲真正身份的样子。 有点尴尬的燕甲冲云轸也行了一礼以示抱歉,旋即不再说话,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公子甲……”一旁老公叔却是拂须念叨了一会儿,然后冲李解道,“上将军,老朽听闻燕国公子甲为五都大夫逼迫,不得已出逃外国,算算时间,公子甲流亡江淮,倒也不无可能。” 听老公叔这么一说,李解看着公子甲,顿时就来了精神! 350 工具人(为水友“马叉虫还是你马叉虫”加更) “吾确为燕国公子。” 姬甲倒也没有遮遮掩掩拖拖拉拉下去的意思,眼前几个老前辈,江湖地位还是有一点的,哪怕是六国的公叔勤,论辈分,算是他的祖父辈。 “君为燕国公子,缘何流落江淮?!” 当时还是州来大夫的云轸,是收留了姬甲的。 青年才俊多少都有点用,而且公子甲除了本身驾车技术好之外,剑术、射术也都还行,人事管理上,也颇有一点门道,云轸当时就明白,这小子肯定是受过系统教育,还是很正规很高端的那种。 只是没猜到公子甲是燕国公子,实在是姬甲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一点都不够大气,很怂的感觉。 “多谢云轸公长久以来照拂。” 先道了声谢,姬甲也是欲言又止,大概是在整理情绪,然后看着云轸:“实不相瞒,确为老公叔所言,吾乃逃亡出奔至此。若非上将军兵临城下……” 当时要不是李解突然就搞了个“舟船相连,二三十里”,谁想跑啊! 姬甲还想着就在州来大夫这里结婚生子来着呢,回国振兴燕国啥的,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实际行动那是一概没有。 没实力啊。 身边就小猫两三只,就算国内还有支持者,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更让人蛋疼的,就是自己完全争不过那些个兄弟…… “我看你做事精干,很不错嘛。难道燕侯眼睛瞎了,看不到儿子的才能?” 李专员站那里,说了一句很伤姬甲的话。 一脸苦笑的公子甲很想争辩什么,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将军,听闻燕国国君,甚喜季子申。” “公子申是吧?就是那个什么……自幼聪敏、过目不忘、博文广记、交友四方的公子申?” 每说一个优点,就扎一次公子甲的心。 见李解那贱到爆棚的表情,公子甲更郁闷了,以茶当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上将军亦听说过此人?” “我在逼阳国时,就专门让人打听过天下英杰,将来要用的。” 李专员笑呵呵地看着公叔勤,见老公叔不一脸不解,便解释了一下,“以后少不得就要用到这些英杰,如果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 “……” “……” 刚灌了一口凉茶的公子甲,突然就觉得天气更热了,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中的茶杯,他想续杯,毕竟免费的。 李解面带微笑地给公子甲又倒了茶,然后和蔼可亲地问他:“燕甲可愿为李某效力?最近李某手头有点缺人,尤其是缺人事管理人才,虽说在江阴、逼阳的确有人才储备,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咕。 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怕了,反正公子甲现在感觉很不好。 脑袋里就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地咣当咣当作响。 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真嚣张啊,真好,羡慕。 “甲,愿为上将军效力。” “哎哟,不错哦。”李解当真是笑了,上前拍了拍拘谨的公子甲,“以后借你的名义攻燕,看老子怎么给你报仇!小小燕国,还不如宋国呢!” 此时燕国公子申有句话想说,但是他不敢。 毕竟眼前这位吴国野人说了,天下英杰,不为他所用,就为他所杀。 李专员看上去超级膨胀,“逃跑大夫”云轸寻思着燕国都到哭喊之地了,打过去干嘛?去喝西北风? 不过公叔勤却想法不同,他从姬巴那里,很是梳理过李解的行事风格,哪怕是开玩笑,那也是有了这个念想,才会脱口而出。 当下老公叔心中暗忖:攻燕?吴国猛男,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善战好斗。 “好了,废话不多说,看得懂这些文字吗?” 李解拿出一叠线装a4纸,“啪”的一声,甩在姬甲身前的案几上。 都是简体字,姬甲认得出的并不多,他比较低调,不过能够从一群战俘、流民中脱颖而出,学习能力是尤为重要的,甚至比身体素质还要重要。 因为李某人的团队,要求的就是执行度和执行效率,识字率带来的精准传达,能够让整个团队更加灵活,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列国那样要么行政简陋,要么行政臃肿。 “能看懂日常布告公文,蓼城外的布告栏,学过一些此等文字。” 学习简体字,对姬甲而言,难度不大。 “稍后你从我这里拿一本日常用字对照表,边学边用,下个月月底还我。” “是。” 没有推脱什么,也没有说找个借口,公子甲微微行礼,就先把案几上的一叠线装版本a4纸拿了起来。 “郑、蔡联军最快五天抵达新蔡,我的要求是在新蔡北‘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将原先就有的沟渠拓宽,将已经干涸的河道重新通水。” 说罢,李解看着公子甲,“你负责配合沙哼,之后到沙哼那里报到。” “是。” 能够成为第十八鄙的“五鄙长”,足以证明燕甲的能力,而他又是燕国公子,那么进一步加大他的业务量管理范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李解现在要说人手,其实并不算太缺,但大多都是方面人才,统筹型的大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像上蔡大夫姬美,让他来统筹管理拓宽河道工程,根本就是毛毛雨小儿科,大材小用。 现在蔡美最好的舞台,就是宣传工作,稳定归降之后的蔡人人心,只有让蔡美大力忽悠这些蔡国倒霉蛋,才能在即将到来可能发生的新蔡保卫战中,保持整体稳定。 至于云轸……李解根本就不信任他,除非云轸氏人全部到了白邑,李解才会放权下去,否则,就是个工具人,就是一块万能板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此刻云轸的作用,就是用一小撮楚国人,去管理一大群的蔡国人,总之,互相伤害,互相恶心,然后让李专员彻底地放心。 李专员放心了,那就好了。李专员好了,大家都好了。 他好,我也好。 “现在就开工,有没有问题?” 又给公子甲倒了一杯茶,这话让公子甲顿时觉得杯中的茶水也不香了。 想他堂堂燕国公子,尽管之前也有点落魄,可狼狈到这种程度,还是头一回。 仓皇出逃州来城的时候,他还想着换个地方继续游历,现在好了,游个鸟历。李解摆明了就是白嫖,而且这个白嫖的过程,可能还很漫长…… 一想到这个,公子甲就浑身难受起来,寻思着还不如被小老弟公子申搞死算了。 “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啊!这是吴国工师印,我从子起那里弄来的,原本打算留给商无忌的,现在就先借你用用。要是干得好呢,你放心,我李某人的人品,逼阳国里里外外几十万人都说好,连宋国大相戴举都是好评如潮的。只要干得好,认真干,我李解一向不亏待自己人。” 说着,李解拍了拍公子甲的肩膀,“先给你五百金,三百金是公账,剩下的两百金,都是你的辛苦费。怎么用这笔钱,你自己看着办。不能拒绝!” 一看公子甲那要开口的样子,李解两只铜铃眼,顿时盯着他。 “……” 此刻,公子甲确实有句话想要说,但……还是不敢。 351 心态爆炸(月票加更) “君子!” 燕甲返回工地的时候,一脸的灰败,左右武士上前,连忙簇拥着他。 “君子?!” “江阴子已知吾乃燕国公子。” 叹了口气,姬甲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此刻河堤上,大量的藤条、柳条、竹筋被运送上来,提前捆扎好的笼子中,已经塞满了石头,远处,还有大量在干涸河道中采挖石头的青壮。 第十八鄙这里除了土方量完成度最高之外,还承担了一部分的河堤建设任务,居然也完成的不错。 “啊?!” 一人惊呼,手持石锛正色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不若连夜逃……” 话没有说完,就因为公子甲掏出一枚符印,说话的人直接闭了嘴。 “这是……” “吴国工师印。” 吴国制度非常乱,不过在工程领域上,倒是另辟蹊径。尤其是水利工程这一块,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算是闻名于天下。 最出名的是邗沟,但作用最大的,却是五湖大堤。 五湖大堤是个系统工程,除了加固湖堤之外,还有通渠江湖的配套工程,然后清淤排水,将大片的沼泽变成了湖泊群,湖泊群之间,都是最为优质的稻田。 吴王自己的王田,最高亩产能够达到六百斤,是列国之最,没有哪个国家在单位亩产上,可以跟勾陈的王田相提并论。 其余列国,最高一般就是在四百斤左右,正常水平则是在两百斤。 五湖大堤这个国家工程,从勾陈的曾祖开始,持续了四代吴王,从勾陈亲爹那一辈开始,才展现出了威力。 因为养活了更多人,创造了极为丰富的大后方。 所以勾陈可以不要江北地区,但不能不要王畿地区。 邗沟虽好,但邗沟对江北地区的单位亩产的提升作用很低,仅仅是保证了可耕地面积的增加,而且关键时期,还得禁绝引水,要优先保障通航能力。 江北地区的亩产量有多低呢?亩产八十斤,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产量,正常情况下,水肥不济就是六十斤左右,缴纳税赋之后,将将好能够维持生存。 好在勾陈这个吴王行事很奇怪,只要你认怂,只要本王需要用你的时候你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那么,给你一点方便,也没什么关系。 淮夷自从徐国崩溃之后,连续遭受了各种打击,照理说被老妖怪的摧残是最印象深刻的,但他们对老妖怪,并不恨,只是敬畏惧怕。 究其道理,就一个,有了勾陈这个大妖怪的庇护,他们好歹能混口饭吃。 至于说后来勾结羿阳君姬玄,那根本不是淮夷底层能够左右的,无非是淮夷上层贵族出卖了全族的利益,仅此而已。 而把如此广大的地区,都能实现粮食增产,尽管有多有少,这其中除了吴人强人政治的片面优势之外,还有非常完备的工程制度。 历代吴王为了方便统筹管理国家工程,专门设置了“工正”这个职位,它的地位不好说,高的时候,相当于副尹,也就是太宰的左右手;低的时候,压根没人知道原来还有“工正”这么个官儿。 “工正”是中央大佬,姑苏王畿地区的工程管理一把手,再往下,各县邑都有“工师”,主要配合县师的工作,县师的管理,但也受“工正”的管理。 双重管理之外,“工师”要是在地方上的工作受挫,是可以向部门老大“工正”打小报告的,所以各县“工师”的话语权,其实还不小,地方一把手真要是捞得太过分,惹毛了“工师”,是能把小报告直接打到姑苏大王的案头的。 有鉴于此,“工师”这个官职,在大多数时候,其实都还紧俏。 李解当初成了江阴令,当然不愿意阿猫阿狗过来伸手,所以就问子起讨要了一堆的官职。 都是空白的委任状,需要谁就往上面填名字盖章,反正太宰的印玺是已经盖了的。 作为游历许久的燕国公子,他的随员幕僚们,显然对吴国的行情也多少知道一点。 此刻,看到吴国的“工师”符印,亲随们都不知道该吐槽还是不吐槽。 有心想说这他娘的不是侮辱人吗? 可一想那毕竟是吴国,要知道现在吴国的势头,简直能把燕人羡慕死。 一个东南国家,居然两线开战,而且都很有把握稳住,这不是强,这是逆天! 尤其是燕国武士,感触尤为深刻。 以燕国的国力,要是晋国找了蛮子过来挑衅,他们就没办法一门心思怼附近的小国。 两线作战……梦里做梦是肯定可以的,真要是现实里操作起来,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直接财政破产,没有别的出路。 “这……公子,持吴国‘工师’令,如此经历,倘使返回燕国,必为人所慕。” 年长的武士倒是很赞同姬甲收了这符印,反正现在他们都是逃亡国外的丧家犬,又何必矫情呢? 再说了,给人干活不是干活,之前在州来城,也就是现在的淮中城,不也干得好好的? 无非是云轸更礼遇一些,而李解更粗暴一些。 但粗暴也有粗暴的好嘛,情调这种东西,偶尔换换口味怎么了?很合理嘛。 “公输先生……” 眼神很忧郁的姬甲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实话,“非是吾不愿,实在是适才于猛男处,无有选择。猛男言:天下英杰,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 “……” “……” 燕国武士们顿时自闭了,感情不是吴国猛男这个狗蛮子欣赏自家公子的才华?纯粹就是逮着人就用?而且是往死里用的意思? “公子乃是燕国公子,岂能如此受辱!吾当请见李解!” 为首的武士顿时大怒,太欺负人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正要往外走,却见一头怪兽驾着马车前来,轰隆轰隆……一阵喧闹之后,马车上那怪兽冲傻了的燕国人大声道:“燕工师,好好干!这是五百金!如何奖惩,燕工师自由心证!” 公子甲顿时上前几步,抱拳拱手,很是诚恳地问李解:“不知上将军所言‘自由心证’,是何意?” “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工地稳,你这工师帽子也就稳。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看结果,懂?” “……” 听李解这么一说,公子甲顿时又有几个字想要说,但是他说不出口,更不敢。 “你这副眼神干什么?怕有人陷害你故意搞事?放心,谁敢搞事,老子明察秋毫,怎么可能被骗?肯定把搞事的杀全家,你放心就是!” “……” 站公子甲身后的公输先生寻思着就你这卖相,也不像是精明人啊,怎么就敢这么夸口? 然而李专员也没有理会公子甲吃了米田共的便秘表情,话锋一转,又语气森然地说道:“不过,燕工师,这要是你办事不力,致使工程不利,那就别怪李某不讲情面了啊。毕竟,你不是上蔡大夫,在李某这里,不管是燕国的哪位,面子都差了点意思。” 工具人公子甲顿时心态爆炸,心想自己这回肯定是完蛋了,吴国猛男根本就是个人形畜生,完全不讲道理。 可他又无可奈何,反而强打精神,冲李解道:“请上将军放心,甲,必不负重托。” “好!有这个态度就好啊!来人,把黄金抬上来,让燕工师过目清点。” “是!” 几个亲卫顿时抬了一只大箱子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箱子打开,然后又去抬另外一只大箱子。 三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郢爰”,几个城搜刮一下,又打了点土豪,李专员手头的贵金属其实还挺多的。 不过他个人对贵金属并不偏爱,反正是金子都会花光的,花光了再抢喽。 三箱子的黄金,敞开了给燕国人看,之前心态爆炸的公子甲,此刻,带着所有的随员,开始一起心态爆炸…… 352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原本就打算目送李专员滚蛋的“公输先生”,此刻情不自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就相送百步……跟着他们家公子。 等李专员终于驾车走远了,一帮燕国人这才盯着黄澄澄的金子发呆。 “黄金?” “黄金。” “郢爰?” “郢爰。” 此刻,公子甲真的很想手持郢爰,然后应援他的偶像: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十二国上将军李解! 太给力了! 不!是超级给力! “这江阴子……佩服!” 公输先生想了半天的词儿,最终只有“佩服”两个字蹦出来。 实在是其他的话,无法表达他的态度。 燕国苦寒,不是说没黄金,黄金也产,但因为冶金技术加上国家环境的缘故,黄金储备很低很低,甚至连保证全军武器金属化都做不到,祖传宝剑比比皆是,甚至有些祖传宝剑,还是周天子牛逼时期赏赐的。 为什么赏赐呢?跟戎狄作战的功勋。 “五百金啊……” 有个武士本来以为自己的意志极其坚定,为了自己的恩主,可以轻松地抵御诱惑。然而万万没想到,上将军李解这里的工资……这么高的吗? 而且福利待遇超好的,自家公子就是跑过来管着两千五号劳工,然后土方量多了点,就搞来了五百金不说,还有吴国“工师”的符印。 咕噜。 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但这个武士的表现,并没有让人鄙视,反而让人觉得很正常,很理所当然。 公子甲甚至还冒出来一个念头,本公子还回国干什么?回国吃屁吗?反正干不过自己的小老弟公子申,还不如在外面捞外快,工资高福利好,老板又不苛刻,就是比较没面子,可面子能当饭吃吗? 公子甲发誓,自己内心,就那么一丢丢动摇信念的想法,就一丢丢……顶多比一丢丢再多一点点。 “这黄金收在何处?” 有个武士突然问出了一个重点,然后让公子甲紧张不已,对啊,钱是到手了,可眼线新蔡城外到处都是工地,乱糟糟的,万一被人偷了抢了,这谁受得了? “还是掩人耳目,早做准备。” 公输先生叹了口气,这么多钱,众目睽睽之下,肯定让第十八鄙的人都知道了,然后附近几个鄙,肯定也会知道。 不过不重要,现在自家公子是“工师”,搞一点保安来看管黄金,肯定是有这个待遇的。 “吾为沙伯哼之佐助,倘有不便之处,去寻沙伯哼便是。” “如此甚好。” 一听说是沙哼,公输先生就松了口气。 当世猛将之中,最近一年风头最大的就是李解,其次就是自杀的公子寅,然后就是李解麾下的“哼哈二将”。 就公输先生对逼阳之战的了解,他觉得沙哼挺靠谱的。 “公子还是早早前往沙伯哼处,请求提供护卫,以保郢爰之万全。” “善。” 公子甲点点头,连忙带人前往沙哼处,要解决黄金的安全问题。 而此时,上蔡大夫急匆匆地前往新蔡城外拦截李解,车辇截住了李解,上蔡大夫隔着马车,拱了拱手就急切地看着他:“上将军,当真是燕国公子甲?” “对啊。老君莫非要同燕甲见上一面?” “老朽见他作甚?!” 蔡美顿时急道,“上将军,纵使彼为燕国公子,乃是高贵之人,又何必靡费重金,以笼络燕人?” “老君,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何时笼络燕人了?” 其实李解更奇怪的是,这靡费重金……到底哪里重金了? “五百金啊!” 蔡美嘴唇都在哆嗦,五根手指在晃动,“五百金!” 有点吹胡子瞪眼的蔡美真的是急了,五百金什么概念,五百金都能拉出几千人马灭个小国了! 很多小国国君,比如说国国君嬴糜,光靠攒钱,这辈子都没戏攒个五百金出来。 而李解反手就是五百金,给一个燕国公子,还是流亡国外的倒霉蛋,怎么看都有瞎鸡儿投资的嫌疑。 现在调换身份的前上蔡大夫蔡美,心思想法是发生极大转变的,他现在是以“顾问”的形式在辅佐李解,从属关系上来说,蔡美已经认可了李解是他的“主君”。 只是李专员没这个头衔罢了。 看到老板乱花钱养小白脸,蔡美当然要提心吊胆啊,美少女小白脸什么的,玩玩可以,当真可是不行的! “老君,我看中的,是燕甲的能力。不信老君去问云轸子,燕甲在淮中城时,也是有名的能吏啊。管理丁口账册,很有一套。现在他负责的第十八鄙,又连续创造单日土方量记录,这种人才,肯定要给与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表现表现啊。” 李专员反过来劝说着蔡美,“老君勿虑,我花五百金,买一个人才认真办事,这多事之秋,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要知道,五百金想要让十数万蔡人安分守己,这是完全做不到的吧。” “不错。” 眉头稍舒的蔡美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怀疑,所以又问道:“燕甲可美?” “倒是卖相不错,的确是有个公子皮囊,美髯比云轸子还要修长得多……老君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看蔡美的眼神逐渐冷漠并且诡异,李专员顿时眉头一挑,“老君,你得相信李某的取向,实在不行,我表演一下高尔夫球的球技给你看看!” “……” 虽然不知道高尔夫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蔡美是知道的,原先的白氏地宫门口,竖着“高尔夫球场”五个简体字牌匾。 可想而知李解这头牲口,此刻说的话有多脏。 “老夫还是前往第十八鄙会一会这个燕国公子罢!” “也好,论起辈分来,公子甲还得喊你一声叔祖呢。” 懒得理会李解,蔡美跟李解告辞之后,就驾车前往工地。一路上,东西走向的沟渠越来越多,要不是沟渠之间临时架有木桥,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汝水被大量引入腹地,新蔡之北的灌溉规模,最少翻了两番。 很奇怪的感觉,前上蔡大夫突然觉得,这郑、蔡联军前来,貌似还是坏事变好事。 作为见识过李解麾下士卒战斗力的老江湖,蔡美并不觉得郑国的军队就能比蔡国部队强多少,尤其是前几天,蔡英还以“运粮官”的身份,从淮中城押送了二十船的粮食前来。 粮食总量其实不多,也就三千石,但因为刻意在新蔡之南的汝水码头卸货,围观的人太多,反而让大量新蔡国野之人安心了下来。 这让上蔡大夫跟蔡人宣传义军手中有粮,只是一时半会儿还要运送过来,也方便了许多。 原本蔡人只是相信上蔡大夫的个人人品,现在嘛,说服力就很强了。 唯一比较蛋疼的,大概就是“运粮官”是原新蔡“玄甲旅”的旅帅。 多少有点让新蔡国人很受伤,说好的都邑精锐,百战虎贲呢? 感情最早被上将军李解摁在地上摩擦的,就是蔡英? 给蔡英做副手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是陈国太康尾田。 自从妫田跑路之后,尾田就开始了自闭,寡言少语不说,工作还特别努力。 尤其是,这份工作还不是陈侯给的,是某个吴国蛮子提供的。 此刻,站在新蔡之北的工地上,蔡美、燕甲、蔡英、尾田……看着忙忙碌碌井井有条的劳工,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 内心不由自主地,都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疑问。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没办法不怀疑人生啊,你说原先老子贵族当得好好的,不是伺候公主就是乡村钓鱼,怎么一眨眼,就屁颠屁颠给某个吴国蛮子干起了活打起了工呢? “公子之才,使沟渠井井然也。” 站在第十八鄙额外负责的“一号汝沟”的堤岸上,蔡美由衷地称赞着。 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还用想吗? 当然是干一番大事业啦! 353 谁的钞能力更强 “能用钱摆平的事儿,那能叫事儿吗?” 跟“蓼城小夏姬”交流球技的时候,李专员表示这年头不可能有比他钞能力更强的人。 有一双“十三姨”也似大眼睛的“蓼城小夏姬”懵懵懂懂的,她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每每和李解相处,也是少说话多运动,活力四射,火力十足。 又一次扶墙而出的李专员感觉有点飘,是真有点飘,双腿酸软,宛若行走云端。 脚步虽然虚浮,但……感觉还是蛮爽的。 这要是以前做工头那会儿,这没个十亿八亿的,玩个鸟的高尔夫球,多变的球技肯定也是无法体会,更不要说跟“十三姨”交流球技了。 “唉……得歇两天了,万一郑人打过来,到时候怎么办?” 李专员正这么想着,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美旦的样子来。 算起来,这一次外出,是真的被拖住了好久。 “咦?老子居然有念想了?” 猛地睁开眼睛,李解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以前做工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家,哪儿是家啊,四海为家。 烧烤摊上谁跟他吹牛逼谁就是亲朋谁就是好友,就这么凑合地过着。 后来相亲吧……情况也不太美好,好不容易遇上个性格不错的,结果还给人还了几十万赌债。 也不是遇见个想要搭伙过日子的,结果搭伙是搭伙,怎么过日子还兴带着兄弟过的? 跟“赌吧老姐”还有“扶弟女魔”说了拜拜之后,李工头当年就开始放飞自我,小目标虽然没赚上,但小日子其实还阔以。 不过再怎么阔以,总归是没有什么值得念想。 然而现在,明明刚刚跟“蓼城小夏姬”一通啪啪啪,腰酸背痛的,本该是处于贤者时间,偏偏既没有睡意,也没有发呆的想法。 “等老子这次回去,怎么地也得跟美旦睡上一个月的!” 定了个小目标之后,李专员百无聊赖地翻着舟传情报,翻着翻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刻淮水之上的重要情报,不是什么物资运输,而是五湖东南的战事。 战报有迟滞性,所以需要谋士们根据现有的情况进行预判。商无忌和公子巴,收集情报之后,也的确预估着灭越之战的进度。 所以请报上,比较详细,主要还是数据。 “行至李,犒赏六师……牛羊逾千,猪狗数百……卧槽!” “要不要这么败家啊,就是行军到李罢了,走走路也要杀牛宰羊的吗?” 不过这条情报在一旁有注释,是商无忌的注,上面写着:李犒赏诸军之状况,类似当年会盟鲁国之时。 这条注释,让李解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老妖怪相当的嚣张,直接让鲁国按照周天子的待遇翻个十倍来招待,不答应就狂扁。 然后鲁国还真就杀了一百头牛来伺候老妖怪,而老妖怪比鲁国想象的还要霸气,自己吃不完,这赏给王师一起尝尝鲜…… 所以,商无忌说李犒赏诸军之状况,类似当年会盟鲁国之时,的的确确没有说错。 只不过,当年用的是鲁国的牛,喂吴国大兵啊。 现在吴王勾陈,分明用的就是自家的牛。 这不是败家,什么是败家? 可话又说回来,因为羿阳君这只老乌龟被干死,淮水两岸游牧游耕而生的大量淮夷,着实是遭了罪,其中被掠夺最多的,就是牲口,其中就有牛。 要说败家,老妖怪还真不是败不起。 “惹不起惹不起,牛羊逾千……老子想都不敢想。” 就算主要是靠羊来凑数,但牛也不会只杀个十头八头的,商无忌的注释,摆明了就是说老妖怪这一回在李劳军,直接杀了三位数的牛。 这数量,可以让大多数国家亡国了。 “召湖城之师,约期湖南,赏湖城县师三百金……”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这不就是约会的时候舔狗如期而至嘛,怎么还要给舔狗打赏的?! 女神难道还加了白富美的人设?! 可老妖怪是白富美吗?! 想了想……嗯,貌似还真是白富美。 “卧槽,三百金!我他娘的有点明白之前糟老头子为什么这么激动了。换老子是姑苏的大夫,那他娘的必须尿急尿不尽啊!” “卧槽……三百金!” 李解又念叨了一遍,三百金的准时打卡奖金,这真他娘的贵啊。 然后在这条情报上,还有商无忌的注释:淮水讨夷之时,淮县县师也曾因如期会师,受赏三百金。 “……” 这注释看得李专员差点把情报给撕了。 “我就说淮县县师那个姓嬴的怎么这么咸鱼,感情不是天生佛系不爱钱,而是自己就是土豪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三百金了?卧槽……这么一想,老妖怪当年就这么胡来的吗?” 大吴国际是怎么做到董事长这么败家还不破产的? 怀疑人生的李专员深入地思考了一下,顿时细思极恐,脱口而出:“他娘的,子起有点牛逼啊!难怪是吴国太宰,是老妖怪的黄金搭档!” 这样的配置,当年还是工头的李解,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神仙组合。 老板带着精兵强将在市场上各种搏杀,然后大本营有个大管家,甭管是叫经理、厂长还是说金领大手子,总之,老板要多少弹药,他总能挤出来一点…… 可惜,李工头从李村长一路扩张,现在家大业大堪比江淮行署专员了,这样的“神仙”大手子,还是没有。 要是把上蔡大夫加上商无忌加上逼阳子豹……那大概是有点那味儿了。 单独拿一个出来,还真是没有比得上子起的啊。 “卧槽,那老贪官有点牛逼,老妖怪这么败家,都能持家有道,给谁做媳妇儿,谁发财啊。” 感慨万千,李专员感觉自己有点被扎心的样子。 此时,来了精神的李专员又翻出了一份情报,舟传的情报上面,仍然有商无忌的注释。 “五湖豪杰至,有民夫八万,封‘庶常吉士’二百……” 捂脸,不想看了。 但还是得看,李专员此时此刻,怀揣着虚心求教的心情,又拿起了一份情报。 之前一直没注意的细节,现在全部罗列出来,李专员不得不承认……钞能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他以为自己是当世最强钞能力者,他错了,跟老妖怪比起来,他算个啥?! 弟弟,绝对弟弟啊! 之前还很装逼的李解,此刻感觉一份份“舟传”情报,就是在反复打脸。 明明吴王勾陈压根就没在意这回事儿,李专员甚至猜测,吴王勾陈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肯定是内心毫无波动的那种。 现在一琢磨,这吴王勾陈对待自己,貌似心态也很平常啊。 不就是爵位吗?封呗。 不就是官位吗?赏呗。 不就是地方经济政策吗?给呗。 结果李某人窝了这么些日子,貌似就琢磨着怎么……花呗。 “花钱,原来也是一种艺术啊。” 感慨之余,李专员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怎么花钱,也是要认真学习的,而且还要向优秀的花钱专家吴王勾陈,认真学习,深刻学习! “这老妖怪花钱封赏的确是规格大,不过这回报率,也是吓人啊。” 大投入,高回报! 李解仔细想了想,貌似全天下,貌似就老妖怪这么一家这么干的。 354 学习吴王好榜样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李专员寻思着花钱的艺术性可能自己不如老妖怪,但在技术上,是可以拉近距离的嘛。 从老妖怪的角度出发看事情之后,李解感觉找到了一点点窍门。 花钱,“钱”不是实际的货币,可以是别的东西,比如说名声,比如说地位,比如说知识,比如说权力…… 任何一种有价值的东西,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可以拿来花。。 爵位、官位、金钱、武器、牛羊、人口…… 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钱”。 长期的工头经验,显然在怎么当国际巨头的掌门人这件事情上,是没啥加成作用的。 得从头开始,而大吴国际的现任董事长,就是一个很好的观摩对象。 “要发散思维,不能局限于固有的框架之上。” 李解摩挲着下巴,开始了头脑风暴,自己的花钱形式,还是太简陋太呆板了,不具有灵活性。 海绵宝宝曾经说过:只要发挥你的想象力,你就能创造一切! “老子现在手头有啥呢?要说钱吧,其实没多少,土地呢,倒是有一些,可这玩意儿都是烂地,还得投入成本进去改造啊。” 然后李专员就琢磨着自己有啥特产,首先毫无疑问的,就是“大红01”“大紫01”,这是好东西,可以当做硬通货。 其次也是毫无疑问的,就是白沙麻布,这也是好东西,也能当做硬通货。 “硬通货……” 突然间,李专员找到了一点点窍门。 瞄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望远镜,李解灵机一动,然后眼睛一亮:“诶……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说着,李专员的眼神顿时变得像是还没有被榨干之前,看到“蓼城小夏姬”的模样。 李解开了个脑洞:随侯这家伙送老子一颗夜明珠,当宝一样献,那老子可以反过来琢磨,这夜明珠,或者说漂亮珠子,它值钱呐,这年头,认这个! “嘿嘿……那老子要是多搞一点玻璃弹珠,岂不是能忽悠很长一段时间?” 眼睛放着光,李解的笑容越来越变态,他突然有一种疯狂收割列国gdp的快感,这种蔫儿坏鸡贼式的勾当,果然很适合自己么。 可比到处砍人痛快多了! “就是得控制一下行情……” 量不能多,但量不能多到什么程度呢,不好说。 然后李专员又琢磨起来,为什么自己不直接一次性薅光羊毛呢? 反正列国互相之间交通不便,他要是一次性在列国的市场上,同时投放大量的玻璃弹珠,岂不是一票赚够本?! “哈哈……老子是天才!” 李专员正兴奋着,突然脸又垮了下来,“唉,可惜现在不能干,得先摆平了郑、蔡两军,发财大计,还是得靠后一下啊。” 情绪突然低落,兴致缺缺的李某人期间还琢磨着用玻璃片当薪水来发,想瞎了心,恶意满满。 最近一次黑心买卖,大概就是往淮夷和非阴乡系的“沙野”,大量投放石质农具还有武器。 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买卖都还做得。 没办法,阴乡掌握了先进生产力,“沙野”和很多小型的退化淮夷部落,拼质量和数量,都是拼不过阴乡的,只能把大量积累,以很低廉的形式,交易给阴乡奸商。 甚至阴乡的石器,也成了江淮大地上的招牌,哪怕是在荆楚,也能看到形制迥异于本地区石器的阴乡货。 李专员回想了一下以前的操作,顿时觉得当时坑野人和淮夷的歪点子,其实跟老妖怪的花钱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说现在,老妖怪搞了那个什么狗屁“庶常吉士”,才八万多民夫,就出了一百多接近两百的“庶常吉士”,偏偏地方豪杰还趋之若鹜,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可不得不承认,“庶常吉士”有着一定的政治地位、社会地位,还有一定的经济特权,绝对算得上是“硬通货”。 这要是吴国版图足够大,那还真不好说算不算“庶常吉士”本位制。 “老妖怪这要是穿越了做老总,必须是国际巨头的掌舵人啊。” 心生佩服的同时,李专员又着急起来,“可怎么还不死的?都特么咯血的,也该嗝屁了吧,难道真要挺到灭越之后?” 要说年老,老妖怪五十九岁,还真不算多老。 这种强壮的常年锻炼的老贵族,往往身体素质都不错,像上蔡大夫蔡美,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 什么叫大夫?!比一般的成年男子更强更猛更有力,就是大夫! 蔡美这种人生“失败”的,也苟了七十六年,老妖怪五十九岁,在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 可要说年轻吧,毕竟五十九了,踩在一甲子的门槛上,前后还经历了大量心力交瘁的时刻,最近又连续死了三个儿子,能够抗住这样的巨大心理压力,本身就是一种透支。 况且,从君王的角度来看,“吴晋互王”“吴秦之好”,都彻底破产了,现在怎么解决事败的后遗症,只怕老妖怪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说期待继任者能够专心发育,以待时机。 晋国其实都还好说,关键是秦国,秦国的公主怎么解决? 认真一想,李解还真是挺佩服吴王勾陈的,毕竟,临死之前,还把天下所有的大国,都“怼”了一遍。 一个都不能少! “唉……这么热的天,又是疲惫亲征,怎么看都像是要死在灭越之路上的,结果还能潇洒地花钱,这尼玛投胎的时候,点的是‘霸道总裁’人设?” 光着膀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不住的李某人琢磨着如何学习吴王勾陈,却发现因为先天和后天的硬件软件问题,导致李某人想要学老妖怪,难度系数还不小。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李解自己的心态没有调整过来。 “老子现在这地位,这实力……怎么瞧着像个吴国军阀啊。” 摸了摸脑袋,头发毛寸稀疏,之前还能梳个中分,最近又来了两斧子,头发自然又更短了。 “我现在是吴国军阀,那么问题来了,我要是勾陈,面对我现在的状况,我会怎么干呢?” 李专员陷入了思考,他从勾陈的各种行为决定中,并非只看到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反而在“莽”的过程中,无一不透露着勾陈的精密计算。 甚至连当年的“万众一心”,也是一种计算。 这就是天赋了,揣摩人心这个技能,他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也没点好。 要不然怎么会想瞎了心,还差点因为倒卖野生保护动物,跑去给国家添麻烦,给国家消耗储备粮? “当年勾陈跟晋国莽起来之前,也是先怼了齐国和鲁国,鲁国后来怂了,主要就是干齐国。跟我现在的状况,有点类似。” 摩挲着下巴,唯一硬要说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发动“万众一心”的基础不一样,李解没有这样的基础,而勾陈,方方面面的条件都相当成熟。 大胜在前,受辱在后。 统帅的部队,又都是吴人自己。 这种条件,李解不具备。 不过,对手的强度,显然也是不一样的,勾陈面对的,先是齐国后是晋国,都是一方霸主,不是省油的灯。 而李解现在面对的是个啥? 郑国,一个以“客兵”出名的中原小强,跟它一起并称的,是宋国。 后者不久之前,才被他李某人海扁了,还是两次。 “唔……郑国。” 这一次的重建思维模式,让李解又有了新的看法。 踩着木屐,“哒、哒、哒、哒”地在大厅内走动着,走得不快,但声音很有节奏。 许久,李解琢磨着一个问题:“客兵?雇佣兵……” “如果我是勾陈,我会怎么干?” “老子是吴王,是东南霸主,一帮乡下雇佣兵,有资格跟老子过招?” 李解自言自语着,然后又一脸的不屑,“先用钱砸得这帮臭土鳖反水,再用钱砸得这帮臭土鳖乖乖跪舔!” 老子是吴王勾陈,老子……牛逼! 355 决定坑人 为了贯彻自己的想法,李专员分析了现在的状况,然后开了个会。 “我要郑国部队的详细状况!” “郑国本国部队和‘客兵’的比例!” “‘客兵’的领军之人情况!” “能够活动的细作,我要翻倍!不惜一切代价!” …… 面对会议上李解的开场白,别说云轸、蔡英之流了,就是上蔡大夫蔡美,也是一脸懵逼。 这啥情况?! “上将军为何这般急切?” “时不待我啊。” 李专员一声感慨,然后直接道,“我打算收买郑国‘客兵’,令其为我所用。” 这种原始的雇佣兵,怎么可能有忠诚度。 百分之一万见钱眼开,想要收买,难度系数主要就是在给钱的丰厚程度上。 要是之前,李专员肯定不敢跟郑国拼财力。 但是现在转变了思维,学习吴王好榜样,那还寻思啥? 没有贵金属,可以用名贵织物嘛。 名贵织物不够多,可以用名贵……亮晶晶亮闪闪的珠子嘛。 实在不行,捡一点木头回去,然后车珠子,稍微抛光抛光,应该也能值不少钱。 当然了,现在还是玻璃弹珠最好用。 坑自己人以后容易出问题,坑这帮战争恶狗,那就没啥心理压力了。 渣滓们,你们亲爱的钞能力爸爸来啦! “收……收买郑国‘客兵’?!” 云轸觉得李解肯定是疯了,但显然李解没疯,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云轸公放心,钱不是问题!” “……” 好吧,既然钱都不是问题了,那还寻思啥。 “那……老夫同意上将军之计。” 在云轸看来,只要李解财力充沛,收买郑国“客兵”,的的确确是个可操作性极强的手段。 “客兵”数量的比重,郑国极大,尤其是最近几年,各大国都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大规模开打的,也就只有东南霸主吴国。 但吴国也不是君王自己想不开什么的要开打,纯粹是手下出了妖孽,之前“猛男威震”“威震逼阳”什么的,跟吴国有啥关系?那他娘的不就是李某人自己搞出来的事儿吗? 当然了,有一说一,反正吴国人自己觉得挺爽的。 我大吴……牛逼!!!!!!! “上将军当真财帛雄厚?”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见多识广,他以前也曾出使列国,见过不少君主那是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比如说楚国,被吴国爆打之后,为了维持楚国威严,楚王居然把各县的富户,先迁道郢都,然后给访楚的列国看。 咱大楚……牛逼!!!!!!! 实际上么,就是狗屁,被吴国一通殴打,从掠夺到战损,加上战后赔偿,楚国损失极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恢复过来? 但面子,总归还是要的。 大国脸面,那是相当的重要…… 所以,见得多了,上蔡大夫就寻思着,是不是老板李解在吹牛逼。 毕竟李解吹牛逼的地方太多了,比如说明明打高尔夫球累到虚脱,偏偏兀自嘴硬,说自己打球打得不要太尽兴,打完了高尔夫球,还去拍了两回篮球。双手持球破紧逼,动作技术绝对到位,完全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动作变形。 吹牛逼,不要脸! 这是上蔡大夫看到两眼呆滞李某人之后的评价。 区区一个“蓼城小夏姬”就搞得差点升仙,吹什么一夜连御数女,那都是笑话。 “难道我有很多宝物这件事情,还要到处宣扬?” 说着,李解摸出一只袋子,然后往桌上一扔,扬了扬下巴,“老君何不亲自看看?” 上蔡大夫说着打开了袋子,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后倒出来几颗颜色各异的玻璃弹珠。 这是当初在江阴邑时候烧制的,一开始琢磨的,也就是个乐子。 但是现在,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等明珠,竟是颜色各异,又几近透亮,却为宝物。” 点了点头,上蔡大夫有点惊讶,但没有震惊。 宝珠而已,见得多了。 像随侯珍藏的“龙子”,现在就在他手上,每逢夜晚,就在暗室之中,静静地看它发光发亮。 普通宝珠,显然已经不能吸引“见多识广”的上蔡大夫。 “有五色啊。” 玻璃弹珠被传阅了一遍,原蔡国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看到这珠子之后,一脸的渴望。 李解笑了笑,喊道:“蔡英!” “嗯?!” 却见李解手指一弹,弹出一颗橙色偏红的玻璃珠,蔡英伸手一拍,将玻璃珠合在掌心。 “给你的。” “多谢上将军!” 蔡英大喜,起身连忙行礼。 “其实不值钱,不过……”李解看着上蔡大夫,“老君以为此等宝珠,可能收买‘客兵’?” “只有宝物,恐怕还是稍逊郑国。” “老君以为还要什么?” “采邑、人口、器物……” 想了想,蔡美说了好几项东西出来,不外乎就是生产要素以及生产工具。这些,李解也能给,不过,他不是真心想给。 于是道:“若是许诺‘客兵’以重酬,摆平郑、蔡联军之后,再把他们给干掉,会有什么影响?” “……” “……” “……” 坐会议桌上与会的成员,一个个都是活见鬼一样,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李专员。 其中就有云轸、蔡英之流。 “玄甲旅”旅帅蔡英,现在觉得手中的玻璃弹珠好像有点烫手! 不过显然上蔡大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客兵’非是郑国国人,勿施礼于‘客兵’,并非大事。只是,于上将军并无益处,如旧时逼阳国‘义士’,定不能再跟从上将军。” 蔡美指的不是新编义士、义从,而是“正义联盟”的那帮菜鸡。 李解要是直接诈骗郑国“客兵”,“正义联盟”的成员国,一定超级慌。 正义性、合法性,其实有大有小,要是面对郑国的旅贲,还真是不好搞。但是“客兵”,本身就是各种“黑点”,李解跟“客兵”要是闹掰,最多就是商业纠纷,而不是外交纠纷。 “客兵”算个啥?压根代表不了郑国。 “唔……” 听了老大夫的判断,李专员大概也有了一点拿捏的尺度,要说坑“客兵”,那肯定是要坑的。 只不过坑的方式,从直接诈骗,改成间接。 反正玻璃弹珠这玩意儿吧,它也不能说是假冒伪劣产品不是? 就是量大从优,量超大从大优…… “还是要麻烦老君啊。” 有了决定之后,李解一声感慨,想要查到郑国所有“雇佣兵”的数据,没点门路是不行的。 现在在蔡国境内,门路最广面子最大的,显然就是上蔡大夫蔡美。 “此事老夫已经明了,不过,上将军。”蔡美摩挲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查探郑国‘客兵’一事,只从蔡国境内,未必能够尽全功。如今郑国吞并许国,许国又有使者亲善上将军,何不择许国之人,为上将军所用?” “不错!” 李解轻轻地拍了拍桌子,之前都是当许国人是废物,现在看来,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嘛。 既然都愿意出国找救兵,那肯定也愿意潜回祖国做间谍了。 要是不愿意回国潜伏,那肯定是“许奸”,完全不爱国嘛。 当然了,李专员也不是很心人,这许国义士只要敢回国打探消息,他李某人,完全可以提供活动经费嘛! 356 缘分默契(为水友“~主公~”加更1/5) 洛邑,“天下棋盘”前,一群公卿士族都是神色诡异地看着挂起来的舆图。 放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敢在周天子的地盘上挂舆图,那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鸟周天子的人十不存一,挂舆图……至少还能赚点生活费。 “吴王伐越” “非也。非伐越,灭越也。” “灭国之战,必定旷日持久!” “越非弱小之邦,吴国岂能轻易灭之?” 在巨大的舆图前,众人仿佛都在讨论着吴王勾陈誓师灭越一事,实际上,却对另外一件事情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舆图之上,有两个很明显的标识,“四水”都被标注了出来,天下四方霸主,都是围绕这“四水”而发展壮大,而其中,尤以晋、楚、齐、吴为最。 只是这一次,吴国的“疆域”,像是一枚币,宛若铲子一样,铲向了江淮。 说好的灭越大战,结果蔡国的都邑新蔡,被攻破了。 此刻知晓郑、蔡结盟于城颍,会师于上蔡的洛邑士大夫,比比皆是。 精英们也是真的好奇,自李解出道以来,或者说,自李解闻达于诸侯以来,就没有说不打仗的。 可吴国野人当真是厉害,连败强敌,如今,更是称雄于淮上,淮上列弱就是侍婢,蔡、随、唐、息犹如姬妾。 予取予求,连楚国也不能争锋。 很多消息已经从楚国方城这一线传到了中国,洛邑尤为震惊的,就是李解在打赢了柏举斗氏之后,还导致了斗氏的“负箭国士”被诛。 罪名:擅开边事。 杀斗师者:楚国太后。 李解击败斗师这件事情,对李解自己的重要性,可能都不如楚国太后。 洛邑的精英们都很清楚,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这一回可能被楚国太后当作了工具人来利用。 不过,结果对双方都是完美的。 唯一损失惨重的,就是斗氏,确切点说,楚国斗氏之一的柏举斗氏。 整个柏举斗氏在楚国东部地区的影响力,随着斗师被杀,直接一落千丈。楚国在东部地区的驻军,柏举斗氏的比重直接腰斩,甚至连柏举令都不再是柏举斗氏出任。 此刻,镇守大别山南侧,守西关的军事主官,是楚国郢都郎中。保障西关后勤的主官,则是新的柏举令,最近太后提拔起来的郢都左徒。 前者原先的身份,或者说主要工作,就是率众保卫国君的安全。 而后者,是令尹的直接下属,有些令尹不便处理的内务,就交给左徒来处置。 有了这两个楚国太后提拔的高级官僚,整个楚东大别山地区,等于就是变了天。 只是死一个斗师,还变不了天,毕竟柏举斗氏人口众多,但是因为斗师战败于李解,李解顺势就派出使者,前往西关、黾关,一句话:赔钱! 当时李解也就是顺便来一下,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有呢? 再说了,打赢了吃肉,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除非楚国真的要跟他死磕,但现在楚国中央肯定是不想跟李解死磕在江淮、大别山,再加上随国彻底站到了李解一侧,楚国的压力之大,其实是空前的。 一旦局势崩溃,李解发起疯来,配合江淮列弱加上随国、唐国,直接把楚国汉水以东直接打烂,完全没难度。 有没有收益且先不提,但破坏效率,绝对够高。 楚国经营云梦泽几百年,可不是为了等李解前来炸屎这一天的。 也不知道是默契还是缘分,反正楚国太后先杀“负箭国士”斗师,随后立刻跟李解的使者和谈,和谈中还同意了赔偿。 同时再三强调,楚国并不愿意跟吴国发生冲突,之前的“衡山之战”,是柏举斗氏擅自行动的缘故。 至于之前李解三战三捷攻克三处楚国江淮边邑,却是绝口不提。 这里面的水……有点深。 “楚国太后,当真奇人也。” 在“天下棋盘”前,有老大夫这般感慨着,不感慨不行啊,别国剪除权臣,那叫一个痛苦艰难。 偏偏楚国这么顺利的吗?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楚国太后最需要帮助,然而娘家晋国一点卵用都没有的时候,结果冒出来一个吴国野人,一路横扫,打得各方牛鬼蛇神哭爹喊娘,最终连楚国权臣之家都给削了。 可见,历史进程也是很重要的。 如今楚国太后掌控的楚国时局,其实要比先王在位时好得多,出卖一个柏举斗氏,损失大别山以北的地盘,但是却巩固了自身的权力,同时还加强了楚国的中央权威。 收益和损失,实在是很难说得清。 楚国边邑的强盛,对楚国来说的确有好处,但那是扩张期,遭受吴国的屡次打击之后,不但没有增加楚国中央的税赋收入,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不要维持军事存在,还要承担存在的压力。 现在,浑身轻松,犹如多年便秘得以治愈! “诸君以为楚国当此局势,会如何行事?” “吾闻郢都谒者,携柏举一万二千丁口,已过西关。” “……” 有人顿时不屑起来,如何行事?行事个屁。 换成他们是楚国太后,这时候也要先安内,不抓紧时间巩固中央权威,难道等斗氏恢复过来反扑?这不是闹嘛。 而楚国太后果然也没有让人失望,她杀了斗氏“武斗派”的领袖斗师,自然是跟柏举斗氏成了死敌,哪怕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君臣猜忌,结果是注定的。 为了防备将来,楚国太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柏举斗氏给卖了,一万两千丁口,差不多就是柏举斗氏的精华所在。 直接清空,打包赔给李解,至于李解怎么处置,关她一个女人什么事儿? 就是带带儿子,顺便管一下楚国大政,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她一个女人吧。 她又不是楚国国君! “如此,李解必定缺粮!” “郑、蔡结盟,号称二十万之众,李解纵使骁勇善战,麾下兵卒,亦是久战疲敝之师,未必能应对啊。” “闻李解已在新蔡之辈开沟挖渠。” “……” “……” 一时间,众人顿时觉得这画风相当的熟悉。 开沟挖渠,这是上瘾了是怎么地?这年头打仗之前先挖掘点东西的,貌似就李解这么个吴国野人。 “效仿逼阳之战故智?” “不无可能!” “今时李解之危局,不比逼阳国。” 有人看着舆图,很是郑重道,“此时李解,乃是孤军在外,淮上之民,非吴人、傅人,必不能诚心相助,此谓无立足之根基。” 在洛邑公卿士族在“天下棋盘”前高谈阔论的时候,李专员向新蔡全体劳工,发布了一条公告:凡出工出力满月者,可得上当白沙麻布一匹。 357 对力量一无所知(为水友“~主公~”加更2/5) 白沙麻布不能当饭吃,但李解掏钱的态度,让原本不情不愿的新蔡国野之人,都是有了干劲。 人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的诚意难道不够吗?! 白沙麻布那质量……难道不好吗? 白沙麻布到手了去买米煮饭……难道不香吗? 逻辑完美,道理正确! “咱们总计要征发的民夫人数,照四十万计算!” “四……四十万” 上蔡大夫都破音了,他七十六了,在李解这里遭受的惊吓,一天顶过去一年。短短一个月,感觉人生过了三十年一样,真他娘的刺激! “老君,淮中城太远,临近新蔡的城池,无非就是蓼城、黄城、息城、白邑。一地出一万青壮,总归是要的,但实际上四城青壮总数,肯定不可能是一万,所以要轮番上工,但这轮番上工的工地,却未必都要前往新蔡。” 言外之地,除了新蔡,别的地方也是有工地的。 这时候上蔡大夫蔡美才想起来,李解之前搞的动作,简直是心黑到爆炸啊。 摆明了就是借着郑、蔡联军来袭的由头,然后顺势搞大建。 说是大建,主要还是筑堤修坝,土石坝的工程难度不高,其作用也谈不上什么永久工程,定期维护是跑不了的。 但是短期内,可以创造大量的优质耕地,淮水两岸的人口膨胀基础,就是肥沃的江淮平原。 可淮水的脾气,这年头可不好,基本就是跟着“河伯”学习,动不动就发浪,水那叫一个多,随便来个恶棍,在淮河之畔抠两下,立刻就是一泄如注,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江阴邑虽好,但李解肯定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别人都以为他李某人来江淮是捞一把就跑,嘿,他还真就没这么打算。 就算淮水两岸现在占据的地盘不能全部吃下去,可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是立地成仙的节奏啊。 “上将军,如此靡费之巨,闻所未闻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蔡大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将军,照四十万计算,一月靡费就是四十万匹布,即便是麻布,那也是惊人用度。再者,若是工期持续至秋收,只怕就是三倍四倍乃至五倍!从何处得两百万匹布?!” “根据上工人次来调整产量。” 李解目光灼灼,盯着上蔡大夫,然后难得严肃道,“不瞒老君,江阴邑麻布产量,一人可抵二十人。” “绝无可能” 老大夫又一次破音了。 你他妈胡扯别的,老夫都信了。你他妈居然说一个人当二十个人用,这他妈不是放屁是什么?! 实际上李专员的确是有点胡扯,他说的有点保守,因为江阴邑的奴工根本不算人,加上江北新开辟的麻料种植园和加工场,总的一年生产周期中,把奴工的产量也算在江阴邑工人身上的话,大概一个人抵得上普通织工的三十倍产量。 其中奴工的贡献,大概占据了八成左右。 李解在整合“百沙”劳力的时候,还是以雇工为主,但随着对外战争的红利,雇工一年之内就从生产主体,变成了少数。 生产主力军成了奴工,而且比重之高,相当惊人。 但是奴工的生产效率并没有比雇工少多少,正相反,这些战俘、淮夷、他国野人,工作的积极性比较高,因为在江阴邑的体制下,他们的生存率极大提高,生存环境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有肉吃。 李解在淮上作战,都不能保证士兵每天都有肉吃,但是在江阴邑,奴工每天都能尝到肉味儿,能不能吃到肉,可能是看运气,毕竟打菜的时候,一大盆里面能不能找到肉丝儿,就得看运气。 一个月之内,一个奴工的肉类补充时间,五六天总归是有的。 主要是熏鱼,外加少量的半风干腌渍鲸肉、海豚肉,这自然大大地增强了奴工的生产积极性。 而且江阴体制比较特殊,有着很明确的升级过程。 一年的总产量前列者,就能脱籍,从奴工变成自由民,当然这个自由不自由,全看解释。 反正就算成了自由民,也得上班上工。 只是这时候上班上工,自身保障就得看自己,吃饭就得掏钱,病了就得硬抗。 因为之前作为奴工,属于江阴邑的财产,主人对自己的财物,还是相当小心保养的。一旦不是自己的财产了,关他们屁事儿? 很微妙的就形成了现在的江阴邑奇葩生产制度,逼阳之战和讨伐淮夷,源源不断地输入劳力,但这些劳力并非成了渣滓,反而转化成了生产推进剂。 上蔡大夫尽管知道李解掌握很多资源,但并不清楚李解把资源转化的效率有多么恐怖,甚至李解只是通过硬性技术标准的升级,一个江阴织女的生产效率,也是淮上列国织女的五倍到十倍左右。 两百万匹白沙麻布,对此刻的李解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儿。 唯一制约产量的,不过是苎麻本身的产量。 “老君!” 李解很郑重地看着上蔡大夫,“只要上苎管够,白沙麻布要多少,我有多少。” “……” 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鸭子,蔡美突然就没了声儿,半天,老头子盯着李解像看怪物一样:“上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有欺骗老君的意思,实际上,哪怕老君眼中的上上吴锦‘赤霞’,我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生丝管够。” “……” 捂着心口就是一阵呼吸急促,好半天才缓过来,蔡美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兴奋! “若如此!” 突然,蔡美眼睛放着光,“若如此!可灭蔡国!” “灭蔡容易,治蔡难啊。” 李解并没有失心疯,现在江淮两岸,他就是爸爸,但爸爸还没来得及爱江淮两岸的女儿们呢,就盯上了隔壁人家的闺女,这有点得不偿失啊。 “不错,灭蔡容易治蔡难。” 上蔡大夫点点头,然后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半晌,“收买之策,若以上将军所言之财力,当是无虑矣。” 钱管够,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运作,哪怕是笨办法,一层层地收买上去,最终也能达成目的。 “此事,除老夫之外,淮上可有人知晓?” “便是新编义士五个大队的大队长,都不知晓。新蔡城中,除了我和沙哼,都不知道江阴邑的产能有多大。现在,不过是多了老君一人。” “呼……”蔡美点点头,“那就好。” 庆幸的同时,又有点窃喜,这说明李解是彻底拿他上蔡大夫蔡美当心腹谋臣了。 358 皋鼬力夫(为水友“~主公~”加更3/5) 汝水之畔,胡国都邑旧城就在汝水由西向东转而由南向北的转折点,河湾水流平缓,土地相对肥沃,哪怕当年胡国只是个子爵小国,总体而言,也是个富庶之地。 只是长久以来的军事对峙,使得胡子国也经历了淮上列弱类似的“灭亡-复国-灭亡”这种诡异的恶性循环。 早期楚国的北方前线还在柏国附近,陆续建立起方城防御体系之后,前线就延伸道了叶地,不过就像楚国在淮水干得那样,楚国在汝水两岸,同样建立了不少前哨基地。 胡国都邑旧城往西,溯流而上,在水和汝水的交汇处,楚国建立了叶地之外的军事基地不羹城。 “羹”通“朗”,此地尤为出名的,便是制革和木材加工。 手工业和商业的发达,使得不羹城尽管是楚国的前哨基地,但歪打正着,成了楚国在叶地之外的重要对外市场。 列国最出名的一种玩具“拨浪鼓”,大多都是由不羹城所产。 所谓“拨浪”,就是“不羹”的拟声。 如果说大别山和彭蠡泽是吴楚对峙的前线缓冲地带,那么不羹城附近的汝水流域,同样是楚国和郑国的对峙前线。 一旦发生列国抗不住楚国的军事威慑,晋国前来助阵,也没有多远的路程。 整个地区,因为这种特殊的外部环境,使得商人、游士、流民还是间谍的数量,都是相当的丰富。 随着郑、蔡结盟于城颍,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开拔,作为中转站的上蔡,毕竟和不羹城、胡城共饮一条汝水。 舟船往来,似乎比以往更加的密切,东南西北的车船牛马,似乎就是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一股脑儿都要涌入不羹城和胡城。 郑、蔡联军的前军刚刚抵达上蔡,“客兵”还停留在皋鼬,没有拿到郑国给的开道钱之前,“客兵”是不会离开颍水之畔,然后乖乖顺顺前往汝水的。 此刻,胡城三丈高的城墙之上,斑驳的夯土碎了大片,城市的职能因为长期的军事对峙,其实损坏了不少。 这个曾经的胡国都邑,先后沦为郑国、楚国、蔡国、许国的地盘,而现在,胡城又一次落在了郑国手中。 根据郑、蔡两国新拟定的条约,蔡国会出一大笔钱还有两万左右的民夫,前来帮助郑国修缮胡城。 这个利好的消息很快就在胡城传开,整个城市又洋溢起了快活的气息。 “只要助蔡人收服都邑,胡城必兴啊。” “顺流直下,皆是富庶之地,便是前往不羹城购入‘不羹鼓’,随后贩往新蔡,亦能得三倍利。” 胡城略微衰退的市场中,本地的商人们很是高兴,社会的稳定,对经济流通非常重要。 能赚钱,就是好事。 市场并不大,原本还有牲口交易,但因为蔡国正在打仗,很多南来的牲口贩子,都绝了通道,除非商号自己有船,才能通过上蔡之后,前往胡城交易。 叮、叮、叮…… 原本不算热闹的市场中,突然响起了非常熟悉的铃铛声。 通常牲畜贩子们进场,都会响起这样的铃铛声。不是马队,就是牛队,最不济,也是贩卖羊羔的。 几百只羊,头羊脖颈上,也是要挂一个铃铛,如此也方便赶羊行走。 “咦?这是陈国人的马队?” “陈国人怎会贩马来此?莫不是过境?” “便是过境,也是走颍水,岂能走汝水?” “或是非要贩往中夏?” “马匹毛色绝佳,乃是良驹,若不贩往中夏,还能卖给何人?” “在此猜个甚么,前去问问陈人便是。” “也是。” 本地的商人成群结队,跑去跟陈国商人打招呼,生意嘛,有买有卖,便是成了。不闻不问的,哪里知道对方卖不卖,对方也不知道自己买不买。 “嗯?!那是皋鼬力夫?” 有个胡城本地商人,眼力极好,远远地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去寻了陈国人说话,便停住了脚步。 “皋鼬力夫不去上蔡,怎地在胡城?” “‘客兵’尚未抵临汝水,皋鼬力夫乃是‘客兵’包买包卖之人,莫不是‘客兵’要先来胡城?” “若如此,可先行准备逆旅、客舍,再请齐人过来合伙!” 住宿消费一条龙,再来几次大保健,一个字:真鸡儿爽。 不过胡城商人也只是想想,并不敢上前打听皋鼬力夫那边的行情。 鬼知道这个“客兵”渣滓的战利品代理人是什么想法,万一就是出来旅游瞎逛逛呢? 远处的皋鼬力夫看到胡城本地商人的围观之后,倒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转身,冲众人行了一礼,远远地还礼之后,又有人猜测道:“难道陈国也要结盟郑国?” “若如此,岂不是要围攻吴国猛男?” “可笑,陈国一而再再而三在此野人身上损失惨重,岂敢继续放肆?” “若非围攻吴国猛男,总不能就是来卖羊吧?” “有何不可?数十万大军,一只羊总能多赚一倍利,若是郑侯欣喜,说不得两倍利三倍利。” 众人正说着,就见皋鼬力夫招呼着手下,帮忙把陈国人的马、羊赶到了附近的圈栏中。 市场中的牲口棚现在很空,租用一天也没多少钱。 等搞定之后,皋鼬力夫这才邀着几个陈国人,前往一处食肆。 进入食肆之后,原本还是陈国商人模样的一帮陈国人,顿时一扫之前的市侩气,反而神情肃然地看着皋鼬力夫:“不知力夫考虑得如何?” “吾等搏命求财求名求爵,不知大吴王命猛男能给几何?” “呵。” 陈国人冷笑一声,然后伸手入怀,只这么一个动作,就吓得皋鼬力夫身后的武士们脸色剧变,纷纷按住手中的剑柄:“意欲何为?!” “莫要犹如受惊之鸟。” 眼神丝毫不掩饰着鄙夷,为首的陈国人摸出了一袋东西,扔到案几上,“请力夫一观。” 皋鼬力夫一愣,抬手制止了身后手下们的紧张,看着对方,缓缓地伸出手,将袋子拿了起来。 不重,但是哗啦啦作响,抖开口子一看,皋鼬力夫整个人像是炸毛一样:“啊呀” 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珠子看着陈国人,又猛地低头,再次打量着口袋中的东西。 “这、这……” “前来之时,受上将军嘱托。”陈国人说着,还朝着南方拱了拱手,“成或不成,些许礼物,先交个朋友。此等五色灵珠,产自东海深处,唯上将军如此英雄,方能收获些许。” “久闻江阴子同泗水君亲善,乃是泗水君之好友,不曾想,东海之君,亦是友朋?” “呵。” 陈国人懒得解释的样子,只是又问了一句正在数着五彩玻璃珠玩的皋鼬力夫,“力夫以为上将军之诚意,如何?” “如此诚意,当真深刻,当真深刻啊!” 两根手指夹着一颗赤红如火的玻璃珠,这一枚玻璃珠做得不太好,气泡很多,但正因为里面有气泡,反而让皋鼬力夫惊为至宝,这要不是从东海弄出来的,还能从火里烧出来的不成? 想到这里,皋鼬力夫顿时暗忖:久闻吴国李解有神异,莫不是真能通神显灵?若是如此,当说动“客兵”诸将,投效李解才是! 359 战争野狗(为水友“~主公~”加更4/5) “先生,这皋鼬力夫,非是郑人,听其口音,仿佛是秦人?” 换上陈国服饰的公输先生微微颔首,目光看着逐渐走远的皋鼬力夫:“汝所言非虚,此人确为秦人。” “秦人……竟在郑国为‘客兵’之随军商贾?” 这年头因为晋国的封锁,秦国的东部军事压力空前的大,之所以“吴秦之好”能够迅速推动,除了秦国国内的高层需要喘口气之外,还迫切地需要一个渠道来缓和跟晋国的关系。 作为老牌霸主,晋国真正牛逼的地方,不在于他的影响范围广大,而在于楚国都这么牛逼了,结果大部分时间还是被晋国压着。 而晋国在压着楚国的同时,还能让秦国不得东扩,更牛逼的是,期间晋国还组团殴打过郑国、卫国、宋国、吴国,唯一受挫的一次,就是跑吴国面前装逼失败。 这次装逼失败的后遗症也的确大,使得中原列国都逐渐缓和过来,该膨胀的膨胀,该嚣张的嚣张。 也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奇葩战争,比如两次逼阳之战。 晋国有意无意的影响力,着实改变了不少国家的国内政治生态,乃至影响到了基本的国民经济模式。 秦国现在主要靠互市贸易以及对外掠夺,然后把控昆仑贸易通道,做了中间商,赚取不算丰厚也不算微薄的差价。 这是个体力活,想要维持贸易路线,没有点军事实力根本行不通。和中原列国占据了肥沃土地,随便种个几十万亩地就能过个肥年比起来,秦国的底层简直是疲惫到不行。 他们要承担的军事义务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的事情,不出战就是被战,不打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打死。 而老秦人又比较倔强,晋国封锁归封锁,秦国还真不怂晋国,该怎么着就是怎么着。 你国家层面上能封锁,有种把秦国周围盖一圈围墙,不让民间产生交流! 实际上靠着“外汇”,秦国的“外汇经济”其实也还好,情况和齐国的“技击”出国打工有点类似。 不过齐国的“技击”表示小爷我凭本事挣的钱,小爷我在国外就花了,汇款回国?你特么闹呢,你齐侯家里这么多漂亮小姐姐,也没说贡献几个出来让大家伙儿爽爽啊。 呸! 和齐国“技击”不同,秦国的民间武装……在这年头,相当的奇葩。 他们特爱国。 除了国内的一定免税免赋特权之外,秦国的武士阶层跟统治者之间,更多的是“合伙人”关系。 甚至还会出现极为奇葩的一幕,比如秦国国君带着几个护卫,跑城外哪个村子遛弯儿,碰见个老头儿,就打招呼:哥,吃过了没? 人村里的老头儿还真敢应这一声“哥”,然后笑呵呵地表示刚吃过,接着邀请秦君一起喝两杯浊酒,瞎鸡儿吹牛逼,毫无贵贱别离。 但实际上这样的老头儿还真不是“贱人”,而是退役的老牌“锐士”,也算是武士的一员,秦国的基层,全靠这些一代代跟着国君一起打拼的老兄弟在把控着。 这些武士对国家的热忱,根源就在这里。 家国一体。 也是为什么晋国把秦国的天然关隘都占了,结果秦国还挺能硬撑的,好几次都迁走了国都,最终又把国都迁回了前线。 天下大国之中,唯有秦国的国都,离前线只有一百多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国的武士阶层,在列国游历的数量,其实也并不少,有些还能混上高位,成为霸主级大国的大夫,也不在少数。 典型就是吴国淮县县师,此人就是秦国“锐士”出身,却成为了吴国的大夫,还帮吴国稳住了淮下局面,哪怕“盐城之乱”的时候,羿阳君姬玄的军队都围住了淮县,此人还照样天天吃烧烤。 一个字:淡定。 老秦人表示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就是围城嘛,围首都见过没?!哥是吓大的?! 又因为秦国武士的职业特殊性,所以大多数在外的秦人,大多数从事的职业,都是跟战争有关。 除了战争贩子之外,还有各种战争野狗,雇佣兵中赚外汇效率最高的,除了燕国武士之外,就是秦国武士。 此刻,当公输先生跟几个随员解释了一下皋鼬力夫可能的来历之后,有个燕国武士很是奇怪:“先生,若如此,秦人何必冒险背叛郑国?” “此言差矣。”公输先生摇摇头,“于秦人而言,何谓背叛郑国?不外是郑侯出财帛,秦人为兵卒,两不相欠。如今郑侯结盟蔡侯于城颍,因得蔡国兵力,便不愿再用‘客兵’而下新蔡,这才致使‘客兵’聚于皋鼬、胡城之间。” 实际上情况比公输先生说得还要复杂的多,小批量的“客兵”,其实已经在联络下家了,除了一部分郑国的老客户还等着,有些准备赚快钱的,根本没耐心跟郑侯消磨人生。 现在别的不好说,找个地方打仗那是真不缺。 一个矛头,一根竹竿或者木杆,再来几套衣服,几双鞋子,还有一点点干粮,这就是秦国武士的配置。 真要说装备如何,那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但要说给钱足了卖命,那还真是不含糊。 只要钱到位,流血什么的,小意思了。 “如先生所言,岂非此次行事,成算极大?” “正是。” 公输先生面带微笑,拂须看着食肆之外偷偷观察他们的本地人,“以往郑侯用兵,大多攻略一地,分十之一二以赏‘客兵’。倘若再有斩获,也多是‘客兵’所得归‘客兵’所有。只是‘客兵’以兵甲为业,岂能躬耕于阡陌之间?再有斩获,倘若金银尚好,若是器物、木料、宝玉之类,这便要用到皋鼬力夫之流。” 皋鼬力夫这种人,就是典型的随军商人,跟从的军队战胜之后,他们就把那些大头兵难以脱手的东西购入,然后再通过自己的渠道卖出,一进一出的差价很大,利润极其丰厚。 但是大头兵想要变现,难如登天,还不如卖给皋鼬力夫之流。 再比如土地,很多雇佣兵要土地完全没用,土地可以耕种不假,但没有所在国的免税政策,他们这种大头兵,种一辈子地,五六成都是土地所在国的。所以赏赐土地,往往还要伴随着爵位等等政治、经济特权,否则毫无意义。 看天吃饭的年月里,到哪儿谋生都跟卖命差不多,种地农夫难道就比卖命的战争野狗要轻松得多? 见惯了厮杀和你争我夺的雇佣兵,反而看得更透彻一些。 只要钱,别的免谈,哪怕赏赐个极品美女,那也是卖给大人物继续换钱。 360 早做决断(为水友“~主公~”加更5/5) 不羹城城南水之畔多有逆旅、客舍,连绵成片直通码头。 水之上,除了津渡之外,夏末秋初的时候,就会架设浮桥,此时架桥比较稳,能通大车,两千斤的货在上面走,也是问题不大。 此刻,一家民宅码头处,栈桥两边停着七八艘小舟,舟上陆续下来二三十个人,都是持剑武士,有两个手中攥着的,甚至还是最近形制的吴钩。 弯弯的剑鞘,在众多的佩剑中,极为养眼。 而这两人,显然地位也是最高的,等他们两人上了栈桥之后,剩下的人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栈桥联通的岸上有一条土路,扭曲地隐没在芦苇荡和蒲草之间,穿梭过去,才看到一处庭院。 门口草庐一侧,栓马桩有十几匹马,除此之外,一字排开的马车被停靠在了一侧,木栅栏外头,满满当当的大车,看上去就像是又增加了一堵墙。 到了庭院中,有人看到了来者,顿时起身迎接。 为首之人正是皋鼬力夫,见了来人,立刻恭敬地行礼:“皋鼬力夫,见过左趣马、右趣马。” “两位趣马远道而来,我辈荣幸之至!” “两位趣马请!” …… 簇拥之下,两个腰佩吴钩的士人并没有面有得色,反而还礼之后,这才邀着众人一起入内。 主座空出,两人分坐左右,仿佛中央有一个虚空的君主坐在那里也似。 “诸君所托,我二人已然知晓。” “恰逢护送公主至狼渊,因郑国用兵之故,不能过许地,早先听闻吴国猛男伐蔡,这便泽汝水、颍水入淮。谁曾想……” 右趣马叹了口气,神情极为郁闷。 这一次护送公主,原本是顺顺利利的,甚至之前还想着走楚国那条路。 现在彻底完蛋,秦国公主成了大笑话。 要说再嫁,倒也没事儿,可问题根本没人敢再要秦国公主。 连吴国的准太子都能克死,谁觉得自己的小命比姬巳还要硬? 更恶心的是,就算有二愣子敢迎难而上,可他娘的吴国要是发飙,嫁个屁的嫁。 现在“吴秦之好”就是摆设,两个大国互相伤害,虽说很有默契地不提这一茬事儿,但事情发生了,当不存在根本没卵用啊。 公主什么状态,他们这些个护卫其实不知道,但作为护卫,他们现在很恶心,那是相当相当的恶心。 “两位趣马必能斩破荆棘!” 皋鼬力夫起身,冲两个趣马郑重说道。 “最好如此啊。” 左趣马感慨一声,然后又道:“诸君犹疑,我等已知。不过……还请力夫以东海‘五彩明珠’示众。” “嗨!” 应声施礼之后,皋鼬力夫从锦囊中倒出了几颗玻璃弹珠,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托盘中,玻璃弹珠在盘中立刻滚动起来,大厅因为光线的缘故,越往里越暗一些,于是众人看到盘中的玻璃珠,只觉得光彩夺目,绚烂无比。 实在是门口的阳光稍微照一下,杂色玻璃折射出来的光晕,的确很有一种加了特效的感觉。 一瞬间,整个大厅都是惊呼声。 “啊!竟是如此宝物……” “如此明珠,吴人竟不要一枚币,任由力夫挟带离开?” “正是。” 皋鼬力夫感慨道,“于胡城同吾交谈之人,作陈人装扮,不过……听其口音,似是燕地之人。那年长者,或为齐人。” “素闻吴国猛男麾下义士,来历驳杂,如今看来,确为如此。” “力夫以为吴人可有诚意?” “……” “……” 一群秦人顿时无语,托盘中的玻璃珠还在熠熠生辉,这样的宝珠,见都没见过。什么叫可有诚意?这诚意还不足吗?! 要知道,人家都没收钱,直接交到了皋鼬力夫的手中。 “以吾所见,此行吴人甚是大胆。不过,好叫两位趣马知晓,那年长之人,定是剑术超群之辈。想必,此人也不惧吾卷走‘五彩宝珠’。” 听了皋鼬力夫所说,两个趣马也是若有所思,对方摆明了不怕“黑吃黑”,那要么对方是二傻子,要么对方艺高人胆大。 左右趣马可不认为名动天下闻达于诸侯的江阴李解会用智障来做说客。 “吴人还承诺何物?” “淮水两岸土地。” “只是土地?” “奴仆丁口亦可酌情相商。” “爵位?” “对方言‘上将军乃吴王之臣,岂敢私自授受官爵’。” “唔……” 在左右趣马看来,关键问题是爵位,有了爵位,哪怕不能世袭,也能有个一代认的特权。 这个特权,可以让土地卖出好价钱,至于他们自己,是肯定不会去种地的。 不过,作为秦国的中层官员,国际局势的了解也是相当充分的。而李解又是吴国最近蹿红最厉害的地方势力,“吴秦之好”的前期大背景下,对李解的研究从未停歇。 左右趣马都是知道的,江阴邑和姑苏王畿地区,还是有着迥然不同的“体制”,吴王勾陈并不怎么管李解的折腾。 “吴人何时离开胡城?” “最多两日。” 皋鼬力夫说罢,又提醒两个趣马,“两位趣马,吴人除了胡城一行人。城颍、许田亦有吴人隐藏身份。” “噢?” 这个消息让左右趣马很诧异,因为他们前来不羹城,就是过了狼渊之后,前往城颍,然后再从城颍过河,最后抵达汝水之畔。 正常来说,他们应该会碰到李解派出来的说客。 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碰到,以双方的情报能力,没理由会擦肩而过。 “看来,吴人并非只是劝说我等。” 左趣马拂须下了论断,“如今许田附近,多有怀念许国之许人,或许吴国猛男,还要说服许人作乱。” “李解攻蔡,如今攻克新蔡,于许人而言,已经报了一仇。只要再败郑国之师,必能复国。许人只要还心怀故国,必定响应。” 现在许国遗民,缺少的不过是一个口号一个领头人。 李解派出了使者,显然就填补了这个空白,而且李解的使者,威慑力要比许国国君强得多的多。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左右趣马,贱私以为此刻当早做决断。若不转投李解,那……必与之交恶相杀。郑、蔡结盟,虽说兵多将广,不过,较之宋国讨伐逼阳国,也未必强上许多。” 有个麻袍士人起身,将情况稍微概括了一下,提醒两个趣马,现在不是自抬身价的时候。 因为过了时间点,面对的就是怎么击败李解。 投靠李解和击败李解,完全不是一回事,其难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诸君以为郑、蔡联军,成算几何?” 左趣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众秦人,不管是商人还是士人,都明白过来,此刻,已经有了决断。 361 来不及反应 “兄长。” “如何?” “狐壤过来的人,说是秦国有两个趣马在郑。” “趣马?此乃秦侯亲信,怎会外出?” “兄长难道忘记……秦国公主出嫁姑苏。” 猛地一愣,逼仄的临街小型客舍庭院中,正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上蔡大夫长子胜,顿时觉得这一回的事情有点复杂。 “秦国……” 跟秦国打交道很少,蔡胜对秦国几乎就是陌生的,他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年轻时候因为“行止轻佻”,所以出访过很多国家,基本上只要是人口能过三十万的邦国,蔡美都出访过。 甚至如今正在组建国家的赤狄、白狄,当年问策于四方,蔡美也曾跑去凑过热闹。 “如今我等不能轻易入上蔡,只能小心行事。” 蔡胜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想要发挥以前上蔡大夫在蔡北的能量,可能性不大,现在派出来的细作、探子、说客,还好针对的目标是郑国“客兵”,真要是跟秦人贵族公对公,还真不好操作。 江湖也有江湖的玩法。 在蔡胜觉得事情办得不利索的时候,从不羹城离开,连夜返回皋鼬邑的秦国左趣马、右趣马,此时连夜召集了在皋鼬受秦国老世族影响的郑国“客兵”。 是夜,左趣马在“客兵”的兵寨点了鲸蜡,秦国自然是不产鲸蜡的,这是李解另外一支说客团队,送给另外一个秦国籍随军商人的礼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很好闻的油脂味儿,有没有驱除蚊虫的效果,左趣马子车白臀不知道,反正点了鲸蜡之后,总感觉肚子有点饿。 “私以为,吴国猛男诚意很足,诸君以为如何?” “善!” “善!” “善!” …… 没得说,郑侯这狗娘养的,到现在连开道钱还没有结算,简直是恶心。之前说好的从皋鼬邑出发,到胡城先结算一笔费用。然后休整一日,补给三日,第五日再前往上蔡,从上蔡坐船,顺流直下,直扑新蔡! 这计划之前都谈好了,郑侯也同意了费用,结果他娘的因为蔡侯过来跪舔,这事儿就算是黄了。 不过出来做雇佣兵,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出来混的武士、游士,也是见得多了见怪不怪。 这个月没工资,那就另外打一份工呗? 隔壁卫国跟戎狄时不时就要干两炮,他们正好过去打工,打戎狄可是要比打中原列国难多了。 之前郑国进攻许国,人许国虽小,那也是有城墙的,三丈高的城墙看着很矬,那也得前有炮灰后有先登,才能杀上城头啊。 万一守城的一方爆种,万把人说不定就能让围城的几万人马歇逼…… 干戎狄,管你野战浪战,干就完事儿了,学习邢侯好榜样,上去就是一通老拳,什么戎狄是盘菜? 李解要是没有派出说客暗中接触,其实以皋鼬力夫为代表的随军商贾,就打算建议“客兵”往卫国、齐国或者燕国去。 秋收在即,防小人、戎狄、蛮夷,这是基本操作。 而且像齐国这种地形比较特殊的,进入丘陵地带要是有争水现象的话,齐国诸都邑都是要开撕的,那这时候流浪武士的作用,就很明显了。 总之,“客兵”们也是混口饭吃。 那既然都是盒饭,人家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给的盒饭加了大鸡腿、大龙虾……这是不如齐国、卫国、燕国的饭菜香呢,还是不和老秦人的口味? 老秦人表示老子就算海鲜过敏,老子也要尝一口大龙虾! 而且人江阴子只是给加大鸡腿、大龙虾吗? 东海龙宫出品的“五彩明珠”,它能换多少大鸡腿、大龙虾,难道心里还没有一点逼数? 其实左趣马子车白臀也是心知肚明的,他要是唱反调,硬要说因为吴国人的缘故,导致咱们公主殿下成了望门寡,咱们不能够给吴人好脸色看……子车白臀感觉当夜就能被老乡给抹脖子。 反正出门在外,遇到什么悍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实在是没办法,那个什么吴国野人,给得也实在太多了! 哪有这样上门做说客的,动不动就开这么高的报酬待遇! 不过子车白臀出于流程,还是假装矫情了一下,让皋鼬力夫跟好几拨李解的说客稍稍地抬了两句话。 主要意思就是一个,人郑侯好歹也是老主顾了,多年的交情,现在让我们反水背刺,这实在是……好歹多加点儿呗。 然后李解派出来的几支说客团队,还真没含糊,说加点儿就加点儿。 只是加点儿的形式有点不一样,多选题,一是白沙麻布,二是蜂蜜,三是咸肉腌鱼等腌渍品。 老秦人一看,哎哟卧槽,这他娘的咋选择?! 要说口味吧,老秦人表示吃得咸,照理说是得要咸肉腌鱼的,这玩意儿耐储存啊,自己不吃,哪怕带回老家,怎么地也能让父母老婆孩子尝尝鲜。 可怎么说呢? 几乎是所有的秦国籍随军商贾,都建议收了蜂蜜。 皋鼬力夫一听说还能拿蜂蜜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这他娘的有个十斤八斤蜂蜜,他回秦国老家,换个几百斤咸肉腌鱼跟玩儿似的,他有病换咸鱼这种玩意儿回家。 要是真换了咸鱼回家,老婆孩子不把他自个儿当咸鱼对待那就有鬼了。 “如此,诸君皆愿相约吴人共击郑师?” “善!” “善!” “善!” …… 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水郑侯那能算背叛吗?大家只是纯洁的金钱关系,并不存在不纯洁的友谊,哪里谈得上背叛不背叛。 硬要说背叛,那也是郑侯先拖欠工资,他们这些出来打工的,拿不到工资搞一下老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边盟约罢!” “可!” “可!” “可!” …… 双方的沟通很快从宽泛的松散组织,集中到了能做主的精英手中。 秦国左右趣马亲自在密约上盖章,一式三份,除了各自国家的常用文字之外,还有一份江阴简体字。 拿到密约的蔡胜,激动得像个五十多岁的少年。 没办法,他五十多了,还没干过一件大事。 而现在,他干了,超级顺利,感觉无比良好。 全部的激动心情概括起来就一个字:爽! 密约以双方签约日期为基准,六日后,双方共击郑、蔡联军。郑国“客兵”游击陉山至冈山之间郑、蔡部队,为履行密约,义军将会同期打过栎邑。 因为“客兵”不成体制,所以约定以李解所部的义军为主,“客兵”则是乱战牵制,让郑、蔡联军不得不分兵兼顾。 密约成功之后,时效性上来说,从皋鼬传递道新蔡,其实很考究骑传的本领,紧赶慢赶,肯定也要消耗一天的时间。 不过显然这是早就预判好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之所以选择六日后,也是留有余量。 约期相攻,最终结果会变成什么模样,其实都不好说,双方只能说尽最大努力“尽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 万一老天爷看不过眼,突然又天降暴雨,那真是没话讲。 好在李专员这一回严令自己和小弟们乱放炮,乌鸦嘴万一又灵光起来,那真是血亏无比。 新蔡以北的工地还在忙碌,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约期第六日,不等郑、蔡联军调整呢,李解先行出兵,用了两个大队的楚国降卒,就把栎邑给推了。 打下栎邑之后,立刻继续拉上民夫,把原先的工地和栎邑附近新开辟的工地连接起来,沟渠相通,总工程量不大,但绝对恶心人。 正当郑、蔡联军的前军一脸懵逼,准备发动进攻教李解做人的时候,上蔡东北的一个郑师驻地,居然突然遭受了一波乱兵的进攻。 场面极其混乱,而且这场进攻来得太突然,郑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呢?前几天还一起吹过牛逼的“客兵”,他妈的是不是赌博输钱输红了眼,他们乱砍人呐! 362 疯狂暗示 除了密约之外,李解和郑国“客兵”还有一个对外公开的口号,那就是“行义举而惩不义”。 挂十二国将印的上将军李解,他的部队是义军啊,他的士兵是义士啊,那能不正义吗? 太正义了! 从皋鼬出发的“客兵”队伍分了好多个批次,为了防止出现乱兵,郑国是有类督战队这种军事组织存在的。 作用就是看管“客兵”别乱跑,同时该拼命的时候,“客兵”也别掉链子。 该大家伙儿并肩子上不用讲江湖道义的时候,绝对不能因为对方是正面人物就手软。 然后现在冈山西南郑师兵营中,逾万郑国部队一脸懵逼:老子这就不是正面人物啦?! 可导演没说有这出戏啊?! 一看那些个浓眉大眼的“客兵”正挥舞着长矛在那里乱捅乱戳,郑国部队上上下下顿时大怒:你这个叛徒! 然而“客兵”们表示老乡你们懂个卵,我们这是反正,这是起义,这是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知道不?!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郑、蔡联军一开始就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前军分了三路,一路过沈国故地,急行军探查新蔡以北的情况。 尤其是之前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的一通骚操作,后遗症简直令人酸爽,狗娘养的上蔡大夫,辱没祖宗,丢人啊! 可仔细想想,人家一个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也就是在乡下钓钓鱼,都住草庐等死了,谁能想到会有一只李家的狗子出来找食儿? 这下好了,狗子还成了七十六岁糟老头子的孙女婿,这狗子,也就从土狗变成了贵宾犬。 上档次之后,还能跟以前一样对待吗?当然不行! 就冲陈安这张脸,那也不可能亏待啊。 上蔡大夫这个事情,影响极其恶劣,好在蔡侯也不傻,只是控制在小范围,并没有搞得满世界都知道。 只是眼下的状况,又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让蔡侯浑身发抖。 毕竟,之前五路出击的蔡侯,也是意气风发的,可他娘的谁能想到李解这个变态三战三捷,连云轸这个宿将都干不过他? 老牌的楚国州来大夫,最终变成了“逃跑大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在壶丘的陈、蔡联合部队,连个屁都没放,就眼睁睁地看着李解血虐蔡人。带队血虐蔡人的,是姜文、姜武两兄弟。 更让蔡侯崩溃的是,当时蔡国的三万多精锐啊,前军刚过河,就被对方两千号人打爆,壶丘的别师跑得比狗还快,而友军陈国部队……呵呵。 好好的壶丘,原本作用是守卫新蔡,警戒楚国,现在壶丘还是那个壶丘,却成了李解的夜壶,没事干就往汝水撒泡尿,能滋蔡人好久呢。 “‘客兵’作乱” 蔡侯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不能怪他太怂,实在是五路出击的胜利果实,现在都吐了出去,其中有些胜利果实还是大胆地从楚国那里黑来的。 当初蔡侯想得挺好,楚国就算想要要回去,怎么地也得过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后,这地还是那块地,人可就不是那些人啦。 然而万万没想到,还没捂热呢,就被李解爆了菊花。 而且李解的胃口远比他想得还要恐怖,水淹新蔡……这他娘的是人干得事儿? 李专员表示做个人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就算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啊。 好了,我下面给你吃。 随后淹得新蔡人民群众生活不能自理,要不是当时负责留守的是羊舌肱,只怕城外的粮食都没办法抢收一部分。 就这,还是羊舌肱大胆出手才有的结果。 而现在新蔡被羊舌肱烧了不少房屋,此刻恨羊舌肱的人不少,可贵族中,恨蔡侯的更多。 巴不得这个傻叉赶紧死!死国外鳖回来了! “君上!此事非同小可!” 早早从平舆赶赴上蔡的羊舌肱,在半道上就遇到了郑、蔡联军,劝说联军兵贵神速之后,大部队就兵分三路,一路探查新蔡之北的布防以及李解义军的动向;一路是联军主力郑师前军,因为主要是步卒和战车,所以走陆路;第三路则是走汝水,不晕船会水的轻步兵、弓弩手、辎兵,大多就是坐船。 不管是哪一路,都是人多势众,就算被人包围,也不太可能聚歼。 但是现在出了大问题,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到的“客兵”,居然发动突袭,把冈山西南郑师大营的部队直接给吞了? “君上!若‘客兵’为李解所用……只怕上蔡亦是危急!” 言罢,羊舌肱立刻劝说蔡侯,“君上,当立刻调派车兵,打探上蔡战况。倘若上蔡完全,自是安好。倘使有变,只怕此刻已有上蔡国人出逃!” 羊舌肱也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他现在对李解永远高估五倍十倍,上不封顶。 一路从新蔡逃出来的时候,羊舌肱是舍了老命在拼的,如果裹挟大部队逃跑,他根本逃不掉,很有可能就会被李解的部队追上咬住,然后全都跑不了。 他果断发动突袭的同时,更是让亲信组织最后的悍勇之辈,进行层层抵抗,节节拖延,这才给了羊舌肱化整为零疯狂逃窜的机会。 最后逃到平舆之后,损失虽然过半,但总体而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 而且金银细软等财帛,还得到了保留,新蔡缺粮,羊舌肱却不缺粮。平舆也好,沈国故地也罢,都是高产区,都有蔡国的国家粮仓,只吃存粮,也够羊舌肱重新组织力量抵抗李解的。 只是一切都想得挺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郑国“客兵”的突然反水,毫无征兆,又太过突然,竟然导致郑国的正规军完蛋了。 整整一个大营,那是万把人的规模,此次出征,郑侯是按照一万两千人的规模来配置的,居然被“客兵”给干了! 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在怎么匪夷所思,既然发生了,就只能认清现实! “卿以为此事……乃吴国野人所为?!” “若是不是,自然最好。然则君上……” 羊舌肱一脸为难地看着蔡侯,现在什么事情,都得往最坏的方向想。 这一次蔡国配合郑国搞徐国,以为能吃肉喝汤,结果肉是吃了,汤也喝了,可肉是生的,汤……真他妈的烫嘴啊! “若‘客兵’当真为李解所用,我军岂非腹背受敌?” 想到这里,蔡侯顿时乱了方寸,一点想要返回上蔡的心思都没有了,反而想着带大军前往平舆,要不然撤往驻马城也挺好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认怂,跟李解谈判呢。 当初李解的胃口,也就那样啊! 心境大乱的蔡侯,现在急得面红耳赤,立刻道:“吾去见郑侯!” “君上!” 羊舌肱一把攥住了蔡侯的衣袖,双目圆瞪,“君上!此间进退,不可犹豫。倘使君上欲……” 顿了顿,羊舌肱压低了声音,凑在蔡侯身前,话语声就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君上即便要求和,亦不可再拉上郑国!君上难道忘记,此次吴国野人伐蔡,乃是为许国主持公道!” “这、这……这是何意?!” “若吴国野人真要主持公道,那就送他一份公道!” 言罢,羊舌肱紧紧地攥住了蔡侯的手腕,“不过,须等上蔡消息,倘使冈山西南之郑师大营,当真为‘客兵’一扫而空,乃至上蔡沦陷乱兵之手,那……君上当即刻派出使者,前往新蔡!” “遣使?前往新蔡?!” 终于蔡侯反应了过来,他看着羊舌肱,眼睛瞪圆了,怎么都没想到,羊舌肱居然是在提醒他,如果大势已去,那就赶紧调转方向,抓住机会,直接把郑国给卖了! 一个郑国国君,难道还换不来蔡国的苟延残喘吗?! 363 和想的不一样 很快上蔡的“客兵之乱”有了消息。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好消息是上蔡还在,没有被攻破;坏消息是那帮郑国“客兵”挟持了曾经的战友,全窝冈山去了。 上蔡地形特殊,冈山恰恰就是曾经的制高点,或者说,最早的蔡国都城,就是在冈山上建立的。 随着几百年的经营,都城也从冈山转移到了汝水之畔,最后顺着汝水一路南下,但基本的城垣还在。 仅仅是墙基宽度,就在十到十五丈,打一个防守完全没压力。 而且居高临下,绝对的有利地形。 “失算,不曾想蔡人在上蔡之中,还有如此之多驻军。” 皋鼬力夫有些可惜,不过易容化妆指挥“客兵”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却认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蔡国毕竟是地方小强,就算很菜,体量摆在那里。 “左趣马,我等兵少,时下莫非就固守冈山?” “吾有一问。” “左趣马请讲。” “诸君以为吴国李解,可为信人?” “止时下而言,李解言出必果,可谓信人。” “固守死地,非智者所为。” 左趣马子车白臀说罢,却又郑重道,“不过,我等固守冈山,定可分兵郑、蔡,以得牵制。今李解信于力夫,白臀亦信力夫。又力夫信于李解,吾亦信李解!” “嗨!” 对于左趣马子车,皋鼬力夫还是很尊重的,既然子车白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者,他们“客兵”数量虽多,愿意跟着老秦人混的,其实没多少,凑在一块儿,也不过是几千人马,还得自带干粮。 几千人要说攻城略地,难度很大,可要说坏事儿跑路,那还真没啥压力。 此刻,繁阳以西,终于找到一头大马的李解开心坏了,能载着李专员这头珍兽跑起来的马儿,还真是不好找。 短距离溜达溜达的矮马不少,可冲起来……那感觉跟骑了一条狗也差不多。李专员每每这种时候,宁肯骑的是爱玛电动车,要不艾玛沃特森也行,反正不要矮马。 “报上将军!郑、蔡分兵!” “哈哈哈哈……这些战争野狗,还挺贯彻信念的嘛。谁给钱多,谁就是老板啊!” 说罢,李专员调转马头,到了战车旁翻身下马,然后看着车上的地图,喊道,“沙哼!贾贵!” “首李!” “上将军!” “郑师前军分兵,其中一路是走的平舆和繁阳之间?” “正是!” “命你二人率部出击!务必歼灭繁阳以西郑国部队!歼灭此敌之后,退守栎邑‘新汝沟’!” “是!” “是!” 沙哼和贾贵手中的部队,可以说是目前李解手中,兴奋度最高的部队,求战意愿也是最高的。 其余姜文、姜武、陈奎、陈安的部队,都差了许多。 之前的连续作战连续大胜,让大部队整体相对消磨了许多,实在是这些义士、义从,还没有转变过来,人生中头一回走上巅峰,飘起来不想下来。 功名利禄转瞬即来,没有点天赋和修行,想要缓过来,还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不过李专员本着手中有多少人干多少活儿,心理上的优势特别大,他根本不信郑国人和蔡国人敢主动决战。 手中能掌握几十万人口,理论上来说,李解要是“暴兵”,那也是十几二十万的规模,只是他没有这样干。 列国的那些狗屁套路,都是穷横玩法,李专员当年做工头那会儿,那真是玩够了。 设备不行堆人力,质量不行堆数量…… 他娘的,谁不想高大上高精尖啊。 现在不一样了,他李某人是谁?他李某人就是高质量高精尖! 李解不理会郑、蔡联军主力部队,反而跟一支侦查性质的偏师过不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得看郑、蔡联军的反应,这要是偏师溃逃之后的影响大呢,说明郑、蔡联军很不稳,那些郑国“客兵”,说不定搞出了大乱子。 现在郑、蔡联军已经分兵,肯定有一部分是返回上蔡救援的,具体有多少,还要等斥候们回来之后,才能汇总。 不过急行军之下,就算返回上蔡,估计也没多少兵力可以直接投入。 “他妈的,之前在淮中城,就说打完这场回家。这一来,都打了多少仗了?这家还是回不了!” 骂骂咧咧之间,李解瞄了一眼马车中一脸郁闷的男装蔡姬,“公主何必苦着一张脸?你不是说要回新蔡的吗?我按照约定,十天之内让你回家了啊。” 不说还好,一说马车上的蔡侯之妹就哭了。 这跟说好的,明明不一样! 她只是想想要回家啊! 然后真的回家了。 但……不一样!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哥脑袋剁下来挂新蔡城头” 暴躁的李解顿时吼了起来,吓得蔡侯之妹立刻捂住了嘴,一个劲地擦眼泪,只不过还是伤心,于是就无声流泪起来,倒是让李解满意了不少。 “这不是很好吗?” 李解说罢,又笑呵呵地问蔡姬,“你还有什么愿望?想不想和你兄长重逢?” “嗯!嗯嗯嗯嗯嗯嗯……” 蔡姬先是用力点点头,接着疯狂地摇头,看得李解顿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妞,还挺萌的。大爷我晚上再来找你,现在乖乖呆在车里,别他娘的乱跑,听见没?” “是……” “嗯,很好,有进步,别每天闷声不响的,你不是很活泼的吗?青春啊美少女啊,该有的活力,你得有啊,实在不行,找人下五子棋,不也挺好的吗?之前我教你下五子棋,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是……” 挂着泪痕的蔡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挺好,那不是因为快要回家,所以归心似箭,所以欣喜若狂吗? 可心中想的,和现实完全不一样啊! 没错,是十天之内送她回家。 结果第八天就把新蔡城给打了下来,然后,真的回家了。 “好了,乖,晚上洗白白,大爷我再来找你玩。” 哼着淫词浪曲,李专员翻身上马,挂着望远镜,招呼了一队人马,奔栎邑之北去了。 364 郑、蔡故交 新蔡前往平舆,顺当的话,一天就能到。 只是在这不到百里的距离内,沟渠遍布,村邑星落,真正适合传统大决战的地方,因为土地制度的改变,适合战车的“井田”早就不复存在。 当年蔡国最辉煌的时候,也曾是汝水、淮上的列国领袖,楚国只要敢用兵,蔡国也曾有过极强的号召力。 随着基层经济体制的剧变,属于传统国家的历史,自然而然地被翻了篇,而且没有翻过来的可能。 “上将军,栎邑附近有栎田,乃是郑国的土地。” “噢?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专员有点诧异,“我听说,以前朝贡周天子,倒是在成周附近的邦国,有许多外服诸侯的飞地,这南方也有的吗?” “上将军……” 一脸为难的上蔡大夫三子喜看着李解,“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 “……” 蔡喜的话……嗯,很有特色,很有特色,居然有一丢丢让李专员想起了以前上网的感觉。 不过还好,这年头的扬粤老铁们,还不会说“北佬”这个词儿,一切都还很稳。 李专员也没计较蔡喜这个不会说话的,毕竟上蔡大夫这么多儿子,凑一块儿也就是个守业之犬,英才是没有的。反倒是以前蔡美扶持过的土鳖们,后来都做得挺大,典型就是原平舆司寇蔡夕。 四十岁出头的蔡喜,在李专员看来,就是个很常规的二货,没啥特别的,也没啥不特别的,就是二货这么简单。 不过二归二,但也不傻,回过味儿来之后,蔡喜也知道自己刚才放了黑屁,根本就是自灭满门的骚操作。 也幸亏李解跟自己老爸关系好,这要是换成子橐蜚那种,一听说你在自抬身份,他肯定要炸毛。 什么叫“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眼前这位大佬,明明就是南方之国出来的。 吴国嘛,不是南方之国是个啥? 南方之国不是中夏之国,那就是狗蛮子喽。 好在李专员为人客气,这才让蔡喜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解释了栎邑附近郑国土地的由来。 原来当年为了跟楚国蛮子互殴,蔡国也曾牛逼过一段时间,当时为了争夺抗楚大旗谁来掌握这件事情,下场的国家有好几个,主要就是郑、蔡、陈、随,最终,“汝水小霸”蔡国,因为地理优势,成了汝水、淮水地区抗楚的“盟主”。 很萌,但的确是“盟主”。 每每楚国老铁路过,说最近手头紧,缺点钱花花的时候,蔡国就号召几十个附近的小弟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跟楚国有来有回地搞了小一百年。 直到楚国摆平了西北地区的麻烦之后,有了绝对的实力用在东方,这才让蔡国消停下来。 而那时候也挺艰难,周天子全家吃屁,没人鸟了,连吃块猪肉,都得靠洛邑近臣接济,就这……还得是天子全家一起争抢,总之没了曾经的“中央”财政支持,“地方”肯定是要自救的。 救着救着……诶,老子好像不要“中央”也能凑合着过哈。 那就不要“中央”了,头顶个婆婆,真难。 之后嘛,就是淮上列弱的悲惨人生,期间当然还发生过各种惊心动魄的恐吓啊勒索啊敲诈啊,总之就是楚国恶棍的罪行罄竹难书,好在晋国老大哥给力,几次让淮上列弱得以保全,这才稳住了江淮大地。 只是这也成了定局,再想扩张,没戏。 不过又因为历史上的联合,有坚实的“革命友谊”在,倒也列弱互相抱团,还算过得去。 郑国在蔡国的“飞地”,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抵抗楚国,郑国以往南下,为了不麻烦兄弟国家,就让兄弟国家帮忙给块地,他们郑国老乡自己种地自己吃。 这块地,就在栎邑附近,曾经郑国内斗激烈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还被封到这里,还借着蔡国的支持,回去做了郑国的国君。 几百年下来,各种爱恨情仇,总体来说,交情还是有的。 所以蔡侯北上找老铁们帮忙一起殴打蛮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郑国老哥。 再说了,之前郑国老哥摸两把许国小哥哥的时候,这不也想着老弟蔡国的好么? 郑国吃肉,蔡国也喝了汤,美滋滋。 唯一不爽的,就是饭后运动太激烈…… 吴国猛男,那是真的猛啊! “如此说来,这一带的土地,应该经营得还不错?” 李解一听是军粮之田,顿时觉得这田的质量肯定不错。 毕竟按照当年的体制,郑国部队南下之后,为了自给自足,必定是要搞大开发的。而大开发这种事情吧,有组织和没组织,那是两回事。 封建军队再矬,它也是有统一号令的,工作效率有效工时都比民夫强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工具的质量也不再一个层面上。 加上军队属于国家级的单位,郑国没可能亏待,所以土地开发的成果,大概率就是极好。 蔡喜没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明白了李解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正如上将军所言,栎田为郑人开辟,此间往西之河流,便是当年郑人所开‘栎渠’。又过栎邑东北,原本有一道无水土沟,三十年前,亦能通渠繁阳。” 这是个大工程,李解脑海里对照了一下地图,顿时连连点头,这总体灌溉面积还不清楚,但至少两条人工沟渠的里程,应该在五十公里以上。 只从这个工程量来看,一两百年前的对楚战争,中原国家一定打得很坚决,而且不像现在这样互相之间卑鄙无耻…… 现在已经很少有国家再以“含姬量”为荣了,典型就是吴国,老妖怪发起疯来,还会把头冠摔地上,然后披头散发大声吼叫,总之,从行为艺术的角度来看,绝对给力。 而且老妖怪也好,子起也罢,这俩老家伙都有纹身,明明是糟老头子……可总有一种江湖大哥不在江湖的赶脚。 虽说这是吴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吧,但总感觉怪怪的。 就仿佛孔夫子从教科书里跳出来的时候,结果双目如电,音若惊雷,然后两条粗壮的麒麟臂上面,纹着各种豺狼虎豹妖魔鬼怪…… 子曰: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胡思乱想的李专员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脑袋里的奇葩想法甩走,然后指着前方已经清空夏粮的稻田:“栎田有多少人?” “十个乡,郑人蔡人总数……” “野人也要算上。” “啊?!” 蔡喜一愣,然后略微估算了一下,“或有十万之数。” “嗯……倒是差不多。” 这种情况跟吴国类似,吴国云亭这样的乡市,按照姑苏王畿的统计,也就两千来号人,可实际上,这是个万人规模的行政单位。 只不过,野人不算人。 在野之人就是泥腿子,定期负责缴纳保护费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 政治地位太低,自然而然……就不算人了,大概也就是韭菜,需要的时候嘎两下,不需要的时候,两根拔起。 毕竟,在野之人作息的土地,说不定就封给哪个君子呢? 君子家里要是原本就人多,那总得有人出局不是? 不过,栎邑附近居然有这么多人口,还是有点让李解惊讶。但看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优质水稻田之后,李解就明白了过来。 当年郑国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这他娘的怎么看着不像是要抵抗楚国,反而是想要吞并蔡国呢? 不过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解也没兴趣了解,之前攻克新蔡之后,他就让人去找图书馆,结果图书馆已经烧了一半……抢救出来的书籍有不少,但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他从白沙村出道以来,一直想要去列国的国家图书馆看一看,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毕竟,蔡国也是个像样的国家。 然而结果还是有点令人失望,李专员内心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看以后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机会吧。 365 没什么好怕的(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 在沙哼、贾贵的战报发回来之前,李解都没打算有具体的军事行动,反而悠哉悠哉地骑着马到处转。 两天下来,李专员有个意外发现,除了“丰裕君”这个倒霉蛋之外,大部分新蔡附近土地的主人,貌似都不在新蔡! 于是,李专员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只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表情有点变态,就一点点,不是特别变态的那种。 “这地……我的!” 一巴掌拍地图上,整个巴掌把新蔡都盖了进去,然后李解低头冲小弟们说道:“所有权充公,使用权再分配。土地产出折算成俸禄发放!” 除了几个新编义士大队长,剩下的蔡国人、楚国人、陈国人、六国人……都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很是一番详细解释,上蔡大夫蔡美这才反应过来:“‘田骨’为公,‘田皮’分封?” “嗳……话不能这么说嘛。当兵的出来混,虽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这也不能保证多久的战斗力啊。当然了,赢要是想要一块自己的地,可以,去淮中城,那里有。” “……” 上蔡大夫一脸懵逼,寻思着你这吴国狗蛮子还真是不要脸啊,胃口这么大的吗? 但是蔡美一琢磨,李解这操作还挺好,反正蔡国在新蔡的上层建筑,能跑的……他娘的之前就跟着蔡侯跑了。搞不好一大帮人不是在平舆就是在上蔡,反正留下来要跟新蔡共存亡的,上蔡大夫没瞧见几个。 就算有,也是在新蔡地区没啥田产的,别说田产了,连城内置业豪华的都没有。 李解没打算现在就这么干,但之后是肯定要这么干。 他得分流新蔡人口,把人迁徙到淮中城去。 淮河太大,很多地方都要修葺河堤,可总不能时不时就异地发动民夫吧。 这不行,早晚出事儿。 所以李专员就琢磨着,何不一鱼两吃呢? 把人口分流,还多出来大量的优质土地,尤其是这优质土地,产量高不说,还稳定。他李某人赚钱能力是不差的,但种地……全看老天爷赏脸不赏脸。 技术水平再高,也怕一场大雨一场曝晒啊。 尤其是现在新蔡的地主们都不在,不在……那自然都是战利品了。既然是战利品,那肯定时要“充公”了。 以后新蔡的地主们想要过来讨要,谁跟谁啊,哪根葱啊? 跟着李解混的牲口们,不是冲着有口吃有条活路,能跑他李某人手下混饭?也就是后来李某人的村办企业越做越大,这才咸鱼们一起翻身,从不死了变得有理想。 当然大部分就止步在有理想的一条咸鱼这个层面。 时代的惯性,让这些原本一无所有的牲口们,都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土地那么多,随便分。 但是优质土地很少,所以李解就开始了黑心大法好。 黑金黑装备,才能致富啊。 李专员琢磨着,那些有追求的呢,在优质土地上,尽管不掌握土地所有权,但土地使用权还是有的,愿意要这所有权的,就给。不要呢,也没关系,组织农奴搞农业规模化,配合先进的农业工具,自然能够保证一定的产量。 每年总的土地产出之上,扣除“保护费”、种子、一应开销……剩下的,就是可以分红的利润。 该多少是多少,只要有江阴邑配发的红丝带“狗牌”,一个义士,怎么地也能养活一个十口之家。 只要这个义士腰够好,把一个家凑满十个人头,其实并不难。 而在此之外,还能选择开荒。 开荒的土地就稍微差一些,但绝对潜力很大,比如说淮中城,也就是原先的州来城。它的问题在于溪流遍地,沼泽太多,那么只要加固河堤,排水清淤,同样能够形成大片大片的优质土地。 亩产量按照一百斤来计算,淮中城附近搞了百几十万亩……很难? 但开荒的问题在于劳力投入,这个成本巨大,因为开荒期间,所有的消耗,都是硬性投入,就算老天保佑,那也最少一年左右的周期。 靠个几万人的底子,想要搞上百万亩优质田,这大概也是做梦。 当然用江阴邑的法子肯定没问题,但还是种不过来,没有足够的大牲口,正常的五口之家,以传统的农业技术,上限在两百亩地左右。咬咬牙,也就是三百亩地。再想要往上增加耕种土地面积,那除非每天都在地里呆着,不眠不休地忙碌。 所以从事农业劳动的从业人口,保底也要两万三万,而淮中城现在总的人口也就比这个多一点儿。 没意义。 更重要的是,李专员现在搞得是“江淮行署”,那能只管着一块地吗?那必须是统筹规划啊。 新蔡总的人口虽多,但和大多数的国家首都一样,底层主要是依附在上层身上苟活。他们并不是资源的所有者,更不是分配者。对于李解这个新来的上层老大如何进行社会资源再分配,他们原本是无感的。 但现在,那就有点不一样了。 毕竟,并非大多数走“人身依附”道路的底层,都能吃肉混饭还能耀武扬威,更多的只是贱人之流,纯粹就是挣扎不死。 李解准备在新蔡搞的事情,那就是给新蔡十几万底层一条路,在新蔡,他们基本没有翻身的希望。 但是,只要跟着李专员走,去淮中城,或者随便去李专员说的地方,那就能自己开荒,也能跟着开荒团一起开荒,开荒之后,按照自己的劳动投入来获得土地。 最重要的是,以前的“人身依附”关系,就此拜拜。 没人比王命猛男更懂“打土豪”! 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智者,自然知道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在放黑屁,嘴上说的是给义士兄弟们一条路,其实就是在挖新蔡墙角。 就是挖的姿势不错,让人感觉很愉悦。 反正上蔡大夫沉默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原则上是同意,但是老头子还是有担心的地方:“此举若是传至姑苏……” “不怕,吴王肯定死!” 与会打酱油的“逃跑大夫”云轸一口凉茶就喷了出来,他其实还心存侥幸的,万一李解是吴国大忠臣呢? 结果他娘的终究只是带忠臣?! “……” “……” “……” 平舆司寇蔡夕、“玄甲旅”旅帅蔡英、陈国太康尾田,此时此刻的心情比云轸要复杂的多。 连六国老大夫公叔勤,也是瞪圆了眼珠子,好半天,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公叔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晚了,反正都已经跟李解合作这么久了,那就这么着吧! 366 闻淮上捷报(为水友“控病娇真是太好了”加更) 李之南,云集的五湖青壮各自结寨,吴人口音驳杂,互相之间沟通也是相当的不便,所以联络各个地方青壮的“内竖”,都是精通各地方言的优秀青少年。 没什么家族实力的,就选择给自己裤裆来一刀,只要阉割技术到位,大概率能活。只要活下来,这就是王宫的稀缺人才。 有实力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是在王宫外围跑腿,然后根据自己的业绩,考评之后选拔为基层的官吏。 能不能成为“士”,还是要看战功。 而这一届的“内竖”,压力是最大的,因为竞争对手直接多到爆炸。 原本就是几百号精英在那里互相伤害,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庶常吉士”不如狗啊! “报淮上捷报” “淮上捷报?!” 假“大常侍”常杰很是惊诧,带人查验过“骑传”身份无误之后,立刻道,“随吾觐见大王!” “嗨!” 寻常的捷报,作为假“大常侍”,常杰还是可以过手的。 但是淮上捷报有点不同,他不敢过手,必须带人亲自前往吴王面前,由吴王亲眼所见捷报。 匆匆之间,就有“内竖”把消息先行传递给了军营中的吴王勾陈。 天气时好时坏,李的李子、桃子都熟了,能吃的有很多,老妖怪组织人手,采摘了本地的水果,然后犒赏给了新晋的“庶常吉士”。 而这些“庶常吉士”也挺会做人,将水果带回到老乡那里,一人一口,几百人分一点水果,居然都挺高兴。 “大王!淮上捷报,大常侍杰正带‘骑传’前来。” “噢?!” 原本扶额小憩的勾陈,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了两声,手一抬,兴致很高地说道:“倘若至此,带进来便是。” “嗨!” 很快,步行很快的常杰就带着“骑传”进了大营,李的城邑建设不错,但勾陈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跟士卒们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大王,淮……” “带进来吧。” 勾陈笑呵呵地看着“骑传”将捷报封赏,查验过蜡封之后,这才由一个“内竖”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一张卷纸抽出。 随后双手将卷纸放在了勾陈身前的案几上,吴王勾陈原本疲惫的精神,已经一扫而空,将卷纸打开之后,勾陈首先开口赞叹道:“李解虽为‘沙野’贱人,却是忠心啊。姑苏纸贵,淮上千里之外,捷报犹用白纸,寡人甚慰。” 吴王说完这句话,站下首的假“大常侍”常杰,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起来,然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面部有任何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先是大笑,接着掩嘴不停地咳嗽了几下,感觉到手掌温热湿润,勾陈低头一看,竟是鲜血。 笑了笑,抓起案几上的丝巾稍微擦了擦,又抬头问常杰:“寡人嘴角可有血渍?” 常杰不敢直视勾陈,迅速瞄了一眼,然后低头道:“禀大王,已拭净。” “嗯。” 点了点头,勾陈随手将染血的丝巾扔在案几上,然后赞叹道:“当世诸侯,竟无一人可为寡人对手。寡人……寂寞啊。” 言罢,勾陈很随意地命令:“传令诸军及诸‘庶常吉士’,江阴子李解攻克新蔡,扬我大吴国威!” “嗨!” 常杰应声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里都是嗡了一下。 攻克新蔡?! 这是灭蔡了?! 有没有抓住蔡侯?! 打下多少蔡国的土地?!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常杰在乎的东西,在勾陈那里,完全没什么意义。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霸权建立,什么没有?! “越国小儿,可为寡人之御手。” 此言一出,三军震动,士气更是飙升到了极点。 姑苏王师整军开拔,五十里兵民营寨,灭越大战的起点,就在足下。 “勒石!大王欲使越国小儿为御手!” 随军的工匠们,立刻开始采石刻字,巨石之上,只有两个字:御儿。 王驾路过刻石的时候,勾陈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径自到了诸军将佐跟前,很平静地说道:“适才营中,观淮上捷报大喜,然则口吐血水,想必……大限将至。” “大王!” “王上!” …… 勾陈环视一干将佐,有的人很年轻,冲劲十足,敢于搏杀;有的人和他一样年老力衰,满头的白发,但是眼神镇定,气度沉稳;有的人不惑之年,勇力尚在,血气犹存…… 扫视过去,勾陈手扶座驾,淡然道:“寡人寿数五十有九,不足甲子,甚为可惜。今日灭越,诸君……便灭越以祝寡人甲子之寿罢!” 不等群臣军将回应,勾陈抽出腰间宝剑,举剑朝天:“灭越!” 咚!咚!咚!咚…… 战鼓声终于响起,看似仓促的灭越行动,实际上充斥着诡异的筹备。 姑苏王师前往李的行军,固然是仓促无比,然而“庶常吉士”的王令一出,一切仓促都是不是问题。 民夫青壮云集,环绕五湖乃至穿梭五湖者比比皆是。 此刻,后勤规模之大,前所未见。 吴王勾陈更是给足了越国准备时间,让越国集结大军、加固营寨城墙! 甚至吴王勾陈更清楚,越国此刻,甚至号召了所有山区的部落,将所有城邑的驻军都征召回了会稽。 前往会稽、前往浙水的越国部队,是越国现在能集结的最大力量。 再压榨,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对勾陈来说,他要的,就是越国把力量集中起来。 一个个分散在外,他没有那个耐心去攻城拔寨。 他要看着会稽陷落,他要看着越国灭亡。 临死之前,以绝后患。 浙水之畔,隔着“天险”,南岸的越国部队,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森严的吴国军阵,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之下,竟是让人感觉到了凉意。 咚、咚、咚、咚…… 由远及近的战鼓声,由远及近的步兵方阵,中军的吴王王驾,极为显眼,护卫王驾的宿卫并不多,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让隔河相望的越国部队惶恐不安! 367 居然是同行 地比人多的时代,“打土豪”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打中七寸,才能让“土豪”老老实实地听话。 不过李专员现在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跟郑、蔡联军消磨时间的。 “报” “上将军!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来报!” “念!” “禀上将军,我部已寻得敌军左路偏师,预计于繁阳以西遭遇!我部必定完成上将军交托任务!” “繁阳以西?!” 李解一愣,看了看地图,这大略的地图用场其实有限,不过相较传统舆图来说,已经先进了不知道多少。 能够把人撵着跑,李解手底下这些狗子除了体力好之外,地图的重要性就是不至于慌不择路。 只是军官素质要求极高,昼夜辨别方向和判断距离的能力是必须要有的。 当初在逼阳国时,李解让沙东测绘的方式,并非是人的两条腿去走路,若是马车后方加了个轮子,然后轮子传动一个小小的木制机构,并非是“记里鼓车”,而是统计轮子的转动次数。 轮子的周长是固定的,那么统计直线距离的时候,理论上只要统计始末地点之间的轮子转动次数。 不管是比例尺、方位、距离、相对高程、坡度、实际里程换算……这些概念,其实列国都有,只不过掌握这种知识的,往往都是公卿士族。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落魄士族,即便经历了大变,熬个三五十年一代人,可能就又挺过来了。 知识,并没有下放。 像李解这样把知识像大白菜那样随便往外倒的,绝无仅有,天下列国之中,仅此一例。 没有李解,沙东有再高的天赋,也没人会发觉,他的素质即便逆天,没有学习的机会和渠道,那就是只是“百沙”之间一野人,不出意外三十岁出头应该就坟头草三尺高。 当然了,大概率连坟头也没有。 而这个行为,李解是无意识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方便,所以就干了。 然而在上蔡大夫蔡美等人眼中,这王八蛋简直逆天啊! 妖,太妖了,相当的妖! “老君,这跑去繁阳……不对劲吧。攻打新蔡,没必要去繁阳啊。” 李解还纳闷呢,就见上蔡大夫光光的秃顶有点变红,接着老脸也红润了起来,一旁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平舆司寇,虽说还是板着一张死妈脸,可脸皮也有点红。 “咳……嗯。” 原本李专员还以为老头子要说话呢,结果就咳嗽一下,然后打哈哈地眼神飘忽。 “啥意思?” “这……上将军。” 毕竟不是蔡国人,云轸倒是很直接,反正他也不用给蔡国人面子,“上将军,想来是郑、蔡师旅,前往繁阳一带劫掠吧。” “嗯?!” 愣了一会儿,李解没搞明白:“云轸子说的劫掠,就是我想的那个劫掠,抢劫、掠夺,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李解:?????? 双手一摊,李专员真的很懵逼,寻思着这都他妈的打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去抢劫?不是……你就算抢劫,你也不能抢自己人啊。 这还是不是蔡国了?! 正想吐槽呢,李解突然想起来:“卧槽,老子想起来了,狗日的宋国、戴国,貌似也这个德性啊。” 逼阳之战的时候,打着打着就抢劫自己人,李解可是亲眼所见。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抬头挺胸特别骄傲:“果然么,老子带的部队,那就是威武之师、正义之师。我们现在是在打正义的战争!” 正义果然很重要啊。 “老君,照郑、蔡联军这种进度,什么时候能打到新蔡城下啊,我在栎邑可是又开了一条‘汝沟’。” 最近“汝沟”特别多,有的还特别深,总之,“汝沟”作用很大,算是新蔡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要“汝沟”能陷几个郑、蔡部队,那就成功了,拖延么,拖到义军逐渐恢复状态,这就完事儿了。 剩下的,还不就是一波平推。 李专员不急的重要原因,就是双方士兵素质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者,陆续有了补给的物资运送过来。像六国,由公叔勤担保,六国问淮南的淮夷部落借了不少粮食,然后集中到了淮中城。 到了淮中城之后,再组织纤夫、船队,将粮食运往白邑,或者直接一步到位,运到新蔡城南。 每天都有一点点粮船过来,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会产生“络绎不绝”的错觉,实际上狗屁,李解消耗量再大一点,在现有的配给制条件下,还要砍个三分之一。 为了借粮,除了随国、唐国之外,李解还派出了太康尾田,让他前往陈国,找陈侯打个商量。 一开始太康尾田说不去的,李解直接甩了两百金出来,还有十颗玻璃弹珠,一套新到的江阴瓷器。 太康尾田当时就表示,我这个人不是为了这点钱才给你李解办事的,来的时候我是护送公主殿下去息国,现在息国亡了,我得给公主殿下尽忠! 去陈国找陈侯,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在淮中城,快要断炊了。 我太康尾田,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主辱臣死,怎么可以让公主殿下饿肚子呢? 然后太康尾田领了一百金的路费,就回国去了。 陈国的粮食能不能借来,且先不说,李解就当是借不到,毕竟便宜老丈人也没见过他李某人长啥样,万一不喜欢,可能就不借了。 所以李解短期内,主要还是干老本行敲诈勒索。 从新蔡地区逐渐向外围抢劫,当然抢劫的方式比较和平,就是让人带着部队前往村邑之外,让村邑的族老之流出来谈判,一般来说,有一万石粮食呢,给了三四千石,那就差不多了。 然后李专员的人就撤,绝对不主动攻击亲善王命猛男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村邑。 有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就是受了村邑领导的蛊惑,以为李解是要过来杀全家,然后把他们的财产瓜分,于是就出现了小规模的抵抗,最终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好。 但总体来说,还是挺美好的。 现在突然发现郑、蔡两国的部队,他娘的不打仗就算了,还抢生意,这是人干的事儿? 作为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指挥官,天下皆知的“舍生取义”发起人,李某人看到有人抢生意,能忍?! “怪不得要兵分三路,我就说嘛,这里弄一支偏师不是有病么?原来是同行!这蔡侯也真是不要脸啊,不过我估计肯定甩锅给郑侯,到时候再号召一下,跟郑国表面决裂,还赚上一波民意,这是个会玩的。” 李专员相当感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位老哥做蔡侯,而不是别人了。也是个老阴逼,就是活儿次了点。” 在座的没一个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不过事情真相被云轸说破之后,上蔡大夫也不矫情了,冲李解拱拱手:“上将军,以老夫所见,只怕郑、蔡并不齐心。不过,实情如何,还要看细作回报。” “回报不回报先不管了,这郑国‘客兵’退守冈山,应该是两天前的事情,按照常理来推算,郑、蔡联军肯定要分兵返回上蔡,从他们今天的行军速度来看,搞不好刚过平舆就会停下来。” 言罢,李专员便道,“命楚国兵卒换装,假扮成义士、义从,先找蔡人吓唬一下看看效果。” “是!” 368 子车白臀 抢谁不好抢自己人,在李专员看来,这是傻到不能再傻的智障操作,不过李专员也不是不能理解蔡侯的立场。 毕竟被逼得没办法了嘛,老家都被抄了,尽管带着金银细软跑路,可吃喝拉撒一应用度都是要的。 光合法征收哪儿够?还得分给郑国一部分,那就更艰难了。 饮鸩止渴,先急着眼门前的那点儿破事。 而且李某人猜测,蔡侯打得主意,肯定就是甩锅给郑国,到时候坏事儿都是外国人干的,这脸皮摩擦两下涂点粉,也就对付过去。 大贵族不好糊弄,小贵族和国人、野人,骗起来有毛的难度? 在蔡侯琢磨着换装扮郑人的时候,李专员这里在新蔡休整的楚国降卒,也在按照他的指令,开始了换装play。 无甲或者轻甲的步兵单位,没病出去跑两圈,纯粹吓唬人。 要是能吓到蔡人,那说明郑、蔡联军肯定分兵数量不少,回师救援上蔡的部队,搞不好还是郑国主力。 与此同时,在上蔡西北的冈山之上,当年蔡国开国的都城,就建设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了残缺的城垣。 但即便如此,郑国“客兵”依托有利地形,略作修整,就让蔡国的故都遗址,又焕发了青春。 没办法,就算是残垣断壁,这冈山上的南北城门,光墙体宽度,都是十丈以上。 “子车君!” “可惜,上蔡守军不再上当。” 远远地观望了一下上蔡的守军调动,自从郑国部队的大营被冲垮之后,大量的郑国士兵战俘,就被关押在了冈山的北侧。 一般情况下,关押起来比较麻烦,但是在冈山这里,因为有了先进的技术……江阴邑特产的麻绳套索。 这事儿吧,就轻松了许多。 头手一套,十个战俘一组,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跑路。 反正也跑不掉! 前来冈山主持作战的,是左趣马子车白臀,不过到了冈山之后,秦人也不再用官职称呼他,只说是“子车君”,尽管还是暴露了他是秦国公族,但这也是必要的手段。 有些郑国“客兵”,并非同样是老秦人,跟秦人未必一条心,但看到秦人的贵族,还是会买账的。 混口饭吃,显然跟着贵人混有前途。 子车白臀并非只是在秦国咸阳给秦侯看马养马,几次对外战争,也是实实在在跟随秦侯出战的。 之前郑国“客兵”分批次进入上蔡城外,就是他的调度。 为了防止走路消息,很多来历不明的“客兵”,互相之间就不联系,这一部分的“客兵”,往往就是李解收买失败的。 而被李解收买成功的,则是整合成了一个整体,由“客兵”中公认有威望的人出来主持大局。 明面上是皋鼬力夫这个“土豪”,实际上皋鼬力夫在明,子车白臀在暗。 这也表明了皋鼬力夫并非单纯的随军商贾,显而易见是秦国外派的国际间谍之一,只是恰好活动范围在郑国。 子车白臀先是让郑国“客兵”出其不意黑了郑国的一处大营,接着就立刻裹挟郑国战俘抢攻上蔡,可惜机会没抓住,留守上蔡的部队反应很快,没有让子车白臀得逞。 偷鸡不成,子车白臀当机立断,让大部队退守冈山。 上蔡作为长久以来的列强对冲区域,间谍极多,对本地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秦国作为西方大国,自然也是不例外。 整个冈山的地势地貌如何,子车白臀一清二楚,同时哪里可以清土,哪里可以取土,也是了如指掌。 退守冈山之后,子车白臀又让部队连续诱敌,上蔡守军除了蔡人之外,还有一部分郑人。 蔡人因为比较怂,并没有选择报复回来,郑人则是想要翻本,狠狠地教“客兵”怎么做人。 结果自然是不那么美好,子车白臀的诱敌之计效果很好,因为当时展现出来的状况,就是“客兵”数量稀少,装备极差。 留守上蔡的一部分郑国部队见状,更是战役慢慢,从冈山西南侧强攻“客兵”阵地。在进攻之前,郑人还问过蔡国向导冈山的状况,知道这里是废墟遗址之后,更是放心大胆地进攻。 他们哪里想到,冈山虽小,却有个长坡,坡度不大,但大多都是土石混合,尤其是蔡国故都遗址,残垣断壁也多是夯土墙。 子车白臀命人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清掉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在外层形成了很大的高度差。 清空的泥土,又被临时填埋在了缺口上,一个简陋但是可以用的防御工事,就这么重新冒了出来。 从上蔡城出发到冈山,路不长,几里路,但是缓坡冲锋,终究是更加消耗体力。 等观察到坡道尽头不对劲的时候,郑国部队已经来不及回头,先是被郑国“客兵”居高临下利用落差一通“暴雨梨花针”,接着又在郑国部队想要组织队伍撤退的时候,发动了反冲锋。 作为秦国都邑宫室的左趣马,子车白臀没有浪费战机,抓住了这一波,直接将仓促发动进攻的郑国部队击溃。 斩首两百多,但抓了大量活口。 如此一来,倒是把上蔡城中的蔡国守军吓到不行,连续派出大量骑传,将消息传递给郑侯和蔡侯。 郑国部队遭受极大损失之后,子车白臀之后再用示敌以弱的方法,已经彻底不管用。 不管怎么挑衅、嘲讽,上蔡城中的守军明明兵力有优势,却偏偏颠倒过来,就是不肯出城决战。 察觉到攻克上蔡无望之后,子车白臀也没有闲着,先是清点战俘,接着让人准备船只,打算把俘虏运走。 最后,子车白臀就先犒赏了一波“客兵”,除了老秦人之外,还有归属感不强的新秦人,以及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客兵”,老秦人可以不着急问左趣马要奖赏、工资、奖金,但是新秦人和外国雇佣兵,可是认钱不认人的。 子车白臀自然知道这些恶狗们的作风习性,所以一看拿下上蔡已经是绝无可能,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就在冈山先分了战利品。 同时让皋鼬力夫开始变现那些“客兵”们的战利品,当皋鼬力夫拿出来的现金是成色绝佳的楚国“郢爰”时候,这些“客兵”顿时满意无比,原本还有一小撮人对反水郑侯不满意的,现在也是彻底满意! “甚是可惜,若是蔡人跟着郑人一起来袭,说不定能破城!” 有些惋惜地拍了一下大腿,子车白臀带着人继续观察着上蔡守军的变化。 “子车君!南来的马!” “嗯?!” 看到由南往北,有个骑士正朝着上蔡而去,子车白臀顿时大喜:“看来上蔡的求援,已经传到郑、蔡联军那里!接下来,便看吴国猛男如何行事!倘若抓住间隙,定能大破郑、蔡联军!” 拳头击掌,秦国左趣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在郑国,也早就听说李解的威名,从济泗转战江淮,连战连捷,像秦国的老对手楚国,居然大别山名宿云轸,也被李解击败。 而郑国部队什么水平,子车白臀心知肚明。 “二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子车白臀更是命令道,“力夫,命尔率部南下,盯紧郑师援军动向!” “嗨!” 369 随侯震惊 随国随侯宫,宫室的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应办公职能之外,连帷幔装饰都比较陈旧,有些帷幔,明显丝麻混编,还夹杂着蒲草、苇杆。 此刻,随侯一脸古怪地看着上大夫曾善:“卿……” 欲言又止,喊了一声,随侯就闭了嘴,迟迟没有再开口。 李专员要是在此,大概以为随侯是淘宝小店的客服,然后下意识回一句“已拍,快递费免一下”。 “卿……” 大殿很安静,随侯张了张嘴,又喊了一声,然后看着曾善,“卿莫非忘记,此去白邑,乃是向猛男借粮?” “臣……” 上大夫曾善也挺尴尬的,这事儿整的,不好办呐。 没错,是去借粮的,顺便表个态,说咱们随国,就是跟着大吴国混了,那个什么楚国,南方狗蛮子,跟他彻底闹掰! 只是形势变化有点快啊,再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大夫曾善怎么知道李解这条吴国恶狗会野到这种程度! “臣几经权衡,这才应下猛男托付,返回国内。”犹犹豫豫的也不像往日里的上大夫,曾善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这才继续坚毅果敢地跟老板解释,“君上,此次猛男伐蔡,必建奇功啊!” 先声夺人,让随侯大吃一惊,然后才话锋一转:“如今新蔡已破,君上,以逼阳之战观之,猛男岂是易于之辈?蔡侯必定割地赔款,纵使吴、蔡有宗亲之故,也未必强宋人几何!以臣之见,蔡国必定衰败,猛男必定称雄于淮上!” 这番话当真是吓到了随侯,不过随侯寻思着,我他娘的连“龙子”夜明珠都送了出去,你就跟我说这个? 结果曾善又道:“‘龙子’相赠之后……” 顿了顿,见随侯眼神剧烈地变化,曾善叹了口气:“猛男转手赠予原上蔡大夫美。” “啊?!” 随侯大惊失色,“李解竟将至宝转增他人?!” “这怎可能?!” “这如何使得?!” “如此重宝,岂能等同儿戏?!” 别说随侯了,殿中群臣也都是议论纷纷,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种宝物,居然被人当杂物一样转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历代楚王,为了这颗“龙子”,可以说是心心念念,好些个楚王,都快要死了,还琢磨着让臣子们攻克随国,然后夺走随侯“龙子”夜明珠,把这颗至宝塞坟头里,也好让楚王在黄泉之下继续装逼。 可自己如此在意的东西,被人弃之如敝履,实在是浑身难受啊。 不过很快随侯又大叫一声,完全失态了。 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提高了音量:“上蔡大夫” “君上……正是。” “上蔡大夫……蔡美?!” “正是!” 一开始群臣有的也没听清,就注意“龙子”夜明珠呢,结果现在都反应了过来。 “蔡美竟然投降李解?!” “吴国野人何德何能?!” “那吴国蛮人,如何能收服上蔡大夫为己用?” “老大夫七十有余,怎会如此不智?!” …… 一个个声音都是怀疑人生的感觉,没办法,这消息更扯淡。 然而上大夫曾善却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老夫之前发回国内的呈报,大概是喂了狗吧,老夫难道没有说清楚是上蔡大夫吗?! 至于说人上蔡大夫蔡美不智? 你们他娘的见过李解是什么珍兽没?! 此时此刻,曾善真心觉得“上卿”这碗饭,那真不是人吃的。 好累。 “君上,臣在信中,早已释义……” 心累的上大夫叹了口气,而随侯更要叹气,信,他是看了的,可谁能想到上蔡大夫是这么个上蔡大夫? “吾之过也。” 随侯抬抬手,“嗨”了一声,叹息很是复杂。 现在的状况,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 “君上。” 上大夫曾善见老板好像淡定了不少,于是接着道,“除楚国州来大夫云轸之外,此刻李解麾下,尚有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平舆司寇蔡夕、六国大夫公叔勤、陈国太康上士尾田……” “……” “……” “……” 整个随侯宫殿内,都是一阵死寂。 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之前说上蔡大夫蔡美是失了智的,现在更是脸色惨白,总觉得某个吴国猛男,可能晚上就会过来打击报复。 有些账,单独拿一个出来,不觉得如何,凑一块儿之后,顿时头皮发麻。 随后此刻还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比如之前曾善来信说过,息国被蔡国突袭攻灭之后,息城也落在了李解手中。 弦国更倒霉,典型的躺着也中枪,弦国将军隗矢现在是有家也不能回,隗矢已经豁出去跪舔李解,就是求着李解抬一手,至少让他们弦国还能祭祀一下祖先。 当然了,还能继续当国,那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显然情况很恶劣,李解因为某些事情,似乎甩开了“淮上列弱”,现在在淮上的军事行动,纯粹就是李解一个人的事情。 旗号也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更是让人狂吹“大吴擎天柱”,反正李解也这么自比的,听上去就很有忠诚的气息。 “列、列……列……列国大夫……” 咕! 随侯吞了一口口水,半天没说话,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把差点嫁给老楚王的女儿送走,简直是英明神武。 “列国大夫,皆为李子所用?!” “正是。” 上大夫曾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诚乃淮水上将军也,果为真英雄,难怪挂十二国将印!” 拍了一下桌子,随侯一脸欣喜的样子,让上大夫曾善很欣慰。 啊,真好,自己的老板总算智商在线,还知道赶紧说好听拍马屁…… 行为可能是丑陋了一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解那里,总归是可以认清现实再去接触了。 “君上……借粮一事?” “借!” 一咬牙,随侯准备动用最后的老底内仓粮,这是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而且还是种子,吃光了的话,那随国秋粮的种子,还得问人借。 不过,随侯显然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出老底,国内贵族,一个都不能少! 同时随侯又道:“即刻遣使前往唐国,借粮!” “君上所言甚是!” 上大夫曾善连忙躬身行礼,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一根木牍,径自递交给了随侯,而没有通过宫人。 这个动作,让随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相当重要的信息,不能随便告诉给外人。 周围的大臣们也是好奇,上大夫曾善到底拿了什么重要消息,需要这样遮蔽耳目,让君上亲自过目。 不多时,就见随侯看着那片木牍的时候,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猛地抬头,随侯看着曾善:“当真?!” 木牍上的消息,绝对是劲爆到让随侯浑身战栗。 情不自禁就手抖了起来,呼吸无比的急促,半晌,随侯便道:“此事若为真,我随国……”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连忙扫视左右,道:“事急,众卿勿怪,且先散朝。” “臣等告退……” 随国群臣陆续离开了随侯宫,只有上大夫曾善还站在那里,不等随侯说话,曾善朗声道:“凡上士以上者,廊下听候!” 群臣一愣,见随侯没有反对,顿时齐齐行礼,然后老老实实地到了宫外廊下站着听候。 370 曾子献宝 这次随国操作得好,能从李解那里赚多少好处,其实只要智商上线,都是可以想象到的。 只不过,也不是谁都能享用大菜。 总归有人吃肉,有人吃骨头。 “君上请看。” 此次上朝,曾善还带了一箱子的东西过来,一直没有打开,等让中下级官僚滚蛋之后,这才陆续叫了高官同僚们进来。 廊下听候的士大夫们,本就有些好奇,此刻回过味儿来,便知道这是个极大的机遇。 抓住了,不仅仅是在随国国内吃香喝辣,搞不好还能走向国际。 “诸君,君上有请。” 谒者出来传唤,廊下的随国高官们都是眼睛一亮,连忙跟着进去。 只是有点太激动,有个大夫手中的象牙差点掉地上。 总人数不多,拢共也就七八个,其中还有退休荣养不管事儿的老大夫。 “君上。” 上大夫曾善拱了拱手,然后又冲同僚们邀请伸手,“二三子请看。” 只见箱子中,摆放着些许器物,有些是李解送给曾善的,有些则是曾善在息城、白邑两地陆续采购的。 其中尤为抢眼的,是一只玻璃瓶,玻璃瓶中,装的是蜂蜜。 蜂蜜颜色很好,琥珀色带着一点点玛瑙的感觉,像是枇杷蜜,略微的香味,已经溢散了出来。 “仿佛是蜜?” “正是蜜。” 有个年轻的大夫上前一观,嗅了嗅,便闻出来蜂蜜的气味。 得到曾善肯定的回答之后,年轻人有些诧异:“曾子,此物……可是有别致之处?” “吾会见李子时,此蜜,约有两石。” 说着,上大夫曾善情不自禁地竖起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曾善还是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蜂蜜的特性除了是美味甜食之外,它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天然的防腐性,放多少年都没问题。 这是跟火腿一样,可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名贵食品。 但是想要获得蜂蜜,太难太难了。 正因为极为困难,所以当曾善看到李解手下的大头兵挖了一大勺蜂蜜抹烤肉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窒息! 一勺蜂蜜,半匹布的价钱。 当时在白邑,上大夫曾善跟着吃一顿烤肉,眼睛里没看到烤肉,就看炭火忽明忽灭之间,那滋滋的烤肉声中,仿佛有一个个声音钻入耳洞钻入脑洞…… 半匹+1半匹+1半匹+1半匹+1…… 好心痛,好难受的感觉。 拿起玻璃瓶,这是一只做工还算可以的玻璃瓶,尽管还是有一点点杂色,但已经很纯净的感觉。 而且这是李解亲手吹制的第一批次玻璃瓶,做工扭曲,但至少底子是平整,很有后现代艺术的感觉。 叮叮。 曾善敲了敲瓶子:“如此器物,李子亦有不少。” “……” “……” “……” 听曾善这么一说,随侯情不自禁嘴角抽了一下,要说之前他的确有点心痛,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可现在,随侯突然觉得,这价钱很适合嘛。 什么吴国野人,那是野人吗?那是大善人! 一瓶蜂蜜被传阅之后,上大夫曾善又从箱子中拿出一只锦盒,锦盒本身的做工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而打开之后,内衬的丝绸之间,居然摆放着一套瓷器。 颜色同样不正,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绿的,杂七杂八的颜色都有,但因为烧制问题还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杂色形成了银河星空的感觉,倒是很符合江汉平原以及云梦泽一带居民的审美。 最重要的是,瓷器如玉,光亮润泽,随侯宫和大多数的诸侯宫殿一样,都是开了斜天窗的,白天的光亮很充足。 此刻微光掠过,更是让瓷器增色不少。 明亮闪耀之间,随侯从曾善手中接过一直天青色的碗:“又是婿李所有?” “……” 听到老板这不要脸的用词,上大夫曾善很欣慰,尽管有点反胃,并且内心有句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君上以为如何?” “宝物!” “若贩之于郢都,楚人可会追捧?!” “必流行于勋贵之间!” 郢都那地方,随侯又不是没去过,楚王搬迁到哪里,哪里就是郢都。 就楚国贵族们的消费习惯,不是随侯鄙视,这帮家伙纯粹就是炫富爱好者,有了这样的宝物,砸锅卖铁也要弄出来装逼。 突然间,随侯来了精神:“卿可是从婿李处……” 曾善点点头,此刻也有些小得意,拂须道:“李子应允,我随国可前往江阴邑采买此等宝器。” 手指弹了弹天青色的瓷碗,即便是看了很多回,上大夫曾善还是觉得这东西真是巧夺天工。 又是一番传阅,随国大夫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圆了,只觉得这一回幸亏没翘班。这要是遛弯儿没上班,肯定是错过了一桩大富贵啊! 发了! 绝对发了! 更要命的是,这才只是两样……不,才三样东西! 那装着蜂蜜的瓶子,也是宝物啊! 然而箱子里,显然还有更多好东西。 连随侯都伸着脖子打探,更何况其他的大夫们? 上大夫曾善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从中拿起一叠丝绸,若是普通货色,自然是无所谓。 但是,这一叠丝绸,是紫色的。 而且是亮紫色,微光闪过,比瓷碗的色泽还要明亮,还要抢眼。 “这是何物” 随侯惊叫起来,有点失态,伸出手的时候,曾善已经递了过去。 “此乃……”上大夫曾善有点憋屈了,“大紫零一。” “??????” 周围一群随国权贵们都是一脸懵逼,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名字?! “好叫二三子知晓,楚国‘赤霞子’所得‘赤霞’布,在李子处,其名‘大红零一’。” “……” “……” “……” 这都是什么狗屁名字! 大红大紫?! 简直俗不可耐啊。 然而再怎么俗不可耐,可毕竟只有江阴邑特产。 随侯摩挲着紫色的丝绸,眼睛都亮了,一边摸一边笑:“诚乃丝绢,确为吴锦,非是它物,非是它物……” 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有点一点“海鲜味”,好在不重,而且李解在处理的过程中,加入了香橼汁,已经将染料的臭味驱除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能通过浸泡的方式,后期通过掩盖的方式来充抵掉臭味。 只是这样一来,对丝绸的寿命影响极大,可能也穿不了几年的。 虽然很想继续攥在手里,但作为老板,肯定还是要照顾一下员工们的情绪,所以随侯把“大紫01”递了出去,只是不曾想,一伸手,这丝绸太滑,居然从指间滑落。 “‘丝滑’二字,着实精妙!” 赞叹声中,上大夫曾善摇了摇头,又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371 国之重宝(为水友“Blackfire”加更) 原本随国君臣都以为上大夫曾善会拿出比之前珍贵的宝物,但是万万没想到,曾善从箱子里拿起来的,居然是一个锄头。 “曾子何故以农具为宝?” “慢!此乃黑金所铸!” “齐国之铁?恶金也,何能为宝?!” 议论纷纷之间,随侯也是好奇地看着曾善,显然上大夫不会特意过来开个玩笑,既然是宝物,肯定有原因的。 “如此锄头,以我国之力,可产几何?” “里连之间……或有十五六七?” 有个老大夫想了想,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里连之间的人口数量,大概就是两百五十到一千,往低了算,两百五十人左右,才有十五六把铁器农具。 实际上除了大国,绝大多数的中小型国家,都玩不起农具金属化。 从大国吞并小国的过程就不难看出,大国的边境是逐渐合拢逐渐重叠的。整个过程,是方方面面综合在一起的效果。 其中,就有农业技术的提升。 大国能够将金属农具租赁下放到士人之家,那么士人凭借金属农具,就能更高效率地开发土地,在早期农业技术普遍不发达的情况下,谁开辟的土地越多,自然就养活的人口越多。 于是大国越来越强,大国也越来越对土地无比饥渴,并且也有能力去开发这些土地。 以齐国为例,其主要改造土地的方式,就是深挖土壤,引济水而冲刷,因为齐国早期的土地,大多都是盐碱地。 这也是为什么齐国和燕国之间的广大地区,根本就没有中夏之国去垂涎,只有蛮子在游牧。 前后这么几百年,像样的大国,也就冒出来一个邢国,还灭亡了。 想要深挖翻土,靠石器就相当困难,损耗跟不上。 而金属器皿中,青铜主要作用,还是礼器、祭器、武器,铜很贵,而且绝无可能降低成本。 但发达的青铜冶金,创造了发达的铸铁工艺,也就使得齐国在铁器使用上,非常广泛,是第一个做到铁器下放基层的大国。 实际上齐国也是第一个把边境线和另外一个大国重合的霸主。 不过齐国的铁器质量有限,耐用性反而不如青铜器,处于一个多而不强的状态,不过中夏列国,对铁器的期望值都很高,毕竟,“熟铁”虽矬,价格便宜啊。 性价比而言,列国都选择发展“黑金”,也是相当的有前瞻性,只可惜钢铁冶炼技术的发展,还处于摸索期,几乎是把青铜冶炼的模式,原封不动地套在了钢铁冶炼上。 所以当随国上大夫曾善拿出一把铁器锄头的时候,随国君臣一脸奇怪的样子,也就理所当然。 只是,曾善将锄头递给随侯之后,便说了一句让随侯差点把锄头甩出去的话。 “君上可知,如今白邑之外农田,凡六国公叔勤所管,一户便有一件。” 竖起一根指头,曾善又强调了一遍:“一户之数,必有铁器锄头一件!” “绝无可能” 随侯根本不信,可见曾善一副看弱智的样子,他也自觉失态,赶紧小声道:“卿之言,甚为可怖,甚为可怖啊!” “君上,臣绝非妄言,乃是亲眼所见。淮中城,即旧时楚国州来城,亦是如此。且李子麾下设有‘工部’,有司铁器之丰富……叹为观止。” 言罢,曾善又从箱子中拿起一把锯子:“君上请看。” 然后挽起衣袖,上大夫曾善,就“嘎滋嘎滋”把箱子的一个角锯了下来。 这一幕着实把随国君臣都震到了,曾善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用起来也这么轻松? “此谓‘锯’,非是铁制,乃是钢!” 当当,指关节弹了两下,曾善又道,“君上佩剑,可否借臣一用?” “自无不可。” 随侯赶紧把佩剑解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曾善。 曾善抽出了佩剑,当着众人的面,挥起锯子,就是砍在了剑锋上。 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响起,没有火星四溅,砍完之后,曾善将佩剑双手托起来,让随侯亲眼看一看。 “啊?!” 随侯大惊,“你怎敢坏吾宝剑” “……” “……”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好半晌,随侯自己打了个哈哈,从上大夫手里拿过锯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宝剑上的缺口,更是郁闷不已。 “如此说来……婿李善战之功,便是此物?” 莫非靠着神兵利器,所以才这么能打的? 这要是随国也装备了神兵利器,以后楚国打过来,那……肯定是楚国装备又变得更强大。 随侯悻悻然地锯子还了回去,整个人已经有点小麻木了。 原本之前想着,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那算个鸡儿,随便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 现在一看,结果貌似全面不如人家啊。 不过随侯很庆幸,送女儿送得快送得早,而且他此刻内心也已经豁出去了,打算公开这件事情。 随国想要站稳脚跟,讲个屁的面子,面子能当饭吃?面子能让楚国别打随国的主意? 李解绝对是一条金大腿! 不仅仅是大腿,还是金的,值钱! “君上!随国只要亲善李子,江阴邑所处之铁器,必能优先购得……” 见老板又在想入非非的狗模样,上大夫曾善哪里不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屁吃。 从李解那里不是不可以占便宜,比如说吴王勾陈,绝对没少占便宜。但吴王给得也不少啊,李解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人在国外开片,就是因为吴王的威名加持。 所以当姑苏王师采购军需的时候,比如说箭矢,很大的一块订单,就交给了李解去做。 王师现在最不愁的,就是箭矢……感觉这辈子都用不完的样子。 “若是随国之民,家家户户皆有铁器农具……” 想到这里,随侯突然觉得蜂蜜啊“大紫01”啊,就那么回事儿。 当然了,蜂蜜还是要的,“大紫01”的丝滑,也依然是要感受的。 好东西肯定是全都想要啊,怎么可能挑挑拣拣,不存在的。 “诚然如此。”曾善神色平静,又提醒了一下随侯,“故而借粮一事,君上当尽心尽力。” 说罢,上大夫曾善又转头对诸大夫道:“诸君乃随国栋梁,此次筹措粮秣,出粮秣之数高者,购入铁器之配额……亦高。” “配额?” 有个大夫抓住了重点。 “江阴邑所产铁器,并非上不封顶,逼阳国国主逼阳子乃是李子挚友,倘有一万铁器,只怕五千之数,皆要运往逼阳。至于吴国……” 言尽于此,上大夫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 大家都是随国的栋梁,那么这时候为了随国,谁家出粮多,谁家获得好处,自然也会多一点。 372 沸腾(月票加更!顺便求月票!) “吴人驾舟” 浙江南岸,根据吴军进攻方位,不断调整阵地的越国部队正在飞快地忙碌着。 紧张的气氛很快弥漫开来,此时,对岸的吴国部队已经没有了擂鼓声,一切都压抑了下来,吴军的舟船之上,彻行的百人将皆是咬紧牙关,手中剑被丝带仅仅缠绕在手掌上。 每条船上的士兵,同样目光中闪耀着狂热,明明非常的激动,想要大声吼叫,但是大王有令,只有攻上浙江之南,才能开口。 压抑,极端的压抑。 兴奋,极端的兴奋。 每个姑苏王师的披甲士,恨不得把手中的长矛捏断,胸膛中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一般,却得不到释放。 他们想要为大王喝彩,他们想要呼啸杀敌,但不能。 王命如山! “王上!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王上返回会稽,镇守后方!” 越国姑篾大夫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的作战,只怕是危难重重。 话音刚落,却听浙江之上传来了激烈的碰撞声,吴舟和越舟挤压到了一起,双方的拍杆都在发挥作用。 但是吴人明显有特殊的地方。 嘭! 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条船,突然射出一根长矛,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长矛射出之后,竟然直接扎穿了一艘越舟的船板。 “中的!” “拉” 哐! 吴舟和越舟,同时震动,吴人早有准备,一个个抓住身旁的船体、船舷,而越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船体倾斜的一瞬间,就有数十个越国舟师士兵跌落浙江。 落水之后,临近的吴舟之上,竟是箭矢不要钱一样,被弓手快速地射向水面。 嗤!嗤!嗤! 箭矢破空入水的声音极为清脆,那些越国舟师士兵落水之后,本就惊慌失措,猝不及防浮出水面,完全就是活靶子。 很轻松地就能射中水面上浮动的人头,只是几个呼吸,水面上竟然一片殷红,不多时,血水晕染出了一大片。 而两艘舟船,在吴国水手的拖拽下,迅速地靠拢。 越舟之上的军官挥剑要劈砍长矛尾部缠绕的麻绳,但是刚走两步,吴人突然松手,整条船迅速复位,接着就是左右摇摆,已经不多的越国士兵,又跌落下水数人。 嗤!嗤!嗤! 不要钱的箭矢继续射出,整个浙江的江面,舟师的碰撞出现了一面倒的状况。 越国部队完全没有准备,而吴人的手段,是他们前所未见,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嘭! 嘭! 嘭! …… 一根根长矛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声飞射而出,只要射中越国舟船,必定穿透船板,而一旦穿透船板,吴人便如法炮制,完全没准备的越国舟师,大量熟悉水性的水手、士兵,都被侧倾的战船晃落浙江。 “大王!我军已同越国舟师交战于浙江!” 王驾之上,勾陈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说话,他看得见,肉眼可见越国的舟船惊惶无措又无路可逃。 士气出现了一边倒,越国的滩头部队或许还想建功立业,但是面对这种气势如虹的吴国部队,此刻承担的压力,将会更大。 因为舟师败得太快! 浙江北岸,数百已经被封“庶常吉士”的民壮领袖,得以前往江边观战。 原本这些“庶常吉士”会以为是一场惨烈厮杀,但他们看到了惨烈,却没看到厮杀。以往那些能够跟吴舟相抗衡的越舟,这一次一点用场都没有,拍杆还在挥舞,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依然没有擂鼓,浙江北岸的吴国部队,已经开始登上运输船。 登陆的船只防护性不高,而且船体不大,每条船只能运二十到五十人左右,但是数量之多,简直前所未见。 王驾之上,勾陈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很随意地朝前一挥。 左右岸边的吴军,顿时大量旗手在奔走,登船开始了,一扫以往的嘈杂,唯有江面上的战斗之声,还能传过来,剩下的,只是一声声民夫的惊叹,还有一声声的江涛拍案。 “舟师……舟师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浙江南岸的中军大营之中,越王宗桑简直不敢相信,最自信的舟师部队,居然败得如此之快! 面对吴国的底气,舟师就是重中之重啊! “王上莫急,楼船尚未建功!” 姑篾大夫此刻的神色也是相当的难看,楼船很高,有高度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发挥得当,撞也能撞烂几条吴舟,更何况,居高临下的弓手,显然优势更大。 然而楼船刚刚进入混乱的战局,就发生了诡异的情况。 吴军的确没有楼船,但弓弩手的数量,超过了越国的认知。 嘭!嘭!嘭…… 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大量的箭矢在天空中划过,密密麻麻如蝗如蚁,楼船最顶上的越国弓手都还没来得及建功,却首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箭如雨下。 “怎……怎……怎会如此……” 最顶部的弓箭手被乱箭射死的时候,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吴人的箭矢会这么密集。 能够登顶的弓箭手,往往都是神射手,是越国部队的种子,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士人,他们在对吴作战中,经验最丰富,战果也最辉煌。 但是这一次,他们宁肯缩在船体中,而不是登顶漫射。 只是这并非是弓手们的绝望,小型吴舟靠近越国舟船之后,钩梯立刻挂住了越舟船舷,登舟作战立刻开始。 以往能够轻松解决的钩梯,这一次却很难搞定,因为钩梯上的钩子,竟然手中的剑砍不断! 叮!叮!叮…… 火星四溅,却只是剑锋崩裂,钩有印痕! 又是整齐的一声弓弦震动,楼船之上,凡是想要靠近钩梯的越国士兵,立刻要面临几十支箭射向自己。 笃笃笃、笃笃笃…… 箭矢不停地射入船板,密密麻麻的箭杆、箭羽,颤巍巍地在越舟船板上来回谐动着。 “大王!我军已有猛士登舟!” 勾陈眯着眼睛,他看不太真切,视力有点差了,但是,隐隐约约间,的确看到了一艘楼船之上传来了呼喊声。 挥了挥手,岸边早就准备着的渡江船只,立刻宛若一条条蛟龙,直冲南岸。 这次渡河的规模之大,前所未见,整个浙江江面,就像是塞满了船只塞满了人。 站在北岸江边的“庶常吉士”们,都是情不自禁地欢呼,然而却被人喝止。 王命如山,大王没有允许呼吼呼喊之前,谁也不允许! 突然,勾陈缓缓地走下王驾,然后走向一侧的鼓车,牛皮战鼓两侧,是身强力壮的鼓手,见到勾陈之后,立刻顶礼膜拜。 拿起了鼓槌,勾陈略微气喘地平稳了呼吸,然后双手持槌,很是用力地敲在了鼓面上。 咚! 一声巨响,整个江面都听到了。 咚! 又是一声巨响!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顷刻间,之前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吼声,伴随着勾陈的鼓声,全部爆发了出来。 由近及远,从岸上到水中,舟船之间,喊杀声突然震天动地。 宛若闷雷炸裂,整个浙江都要翻滚,那晕染在水中的鲜血,随着波涛翻滚,简直犹如热汤沸腾,无比炽烈! 373 万众一心 洪流,宛若奔腾的江水,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刷着浙江南岸,抢滩登陆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吴军还时不时地被越军斩杀在了滩涂上。 但是密密麻麻的吴军,一个个状若鬼神呼吼不止,泥泞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木板、竹篱。 一个吴兵将木板甩在烂泥之上后,立刻身中数箭,踉跄几下,整个人扑倒在了自己铺就的木板上。 血水混合着腥臭的黑色污水,不多时就分辨不出尸体上的伤痕。 啪! 带水的草鞋踩在了尸体上,后方的吴兵依然状若鬼神,将肩头的木板甩在了泥泞中。 一个、一个、一个…… 那些曾经在多年以前跟着勾陈前往鲁国的老将,此刻已经老泪纵横,只是并没有悲切,唯有用尽最后的气力! “有云” “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 “杀” 满头白发的老将们同样呼吼起来,手中的吴钩一如既往的锋锐,远处的海风,吹来了令人不悦的咸腥味,四周的泥泞、滩涂,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 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脚步。 那些或许一开始动机不纯的“庶常吉士”,此刻,也被如此壮烈的场景所感染,卑微者敢于请战,怯懦着敢于持戈! 咚!咚!咚…… 战鼓声还在响,大王还在为大军振威! 咚!咚! 戛然而止! 哒! 鼓槌落地。 “大王” “大王” “王上!” “王上!” 虚弱的勾陈满头都是冷汗,鼓车周围,围绕着一群宿卫,大夫们神色焦急,将军们热泪盈眶。 然而极为虚弱的勾陈,却又一次抬起了手,远远地指着南方,他的眼中,没有波涛滚滚的浙江,没有喊杀冲天的战场。 “过河” 悠长而有力的喊声,前所未有地,宛若一阵飓风,将所有悲切懦弱,都彻底卷走。 “大王有令” 大夫出列,拔剑嘶吼:“过河” “大王有令” “过河!” “过河!” “过河!” …… 一刹那间,号角响起,无数的战鼓如雷鸣。 “过河” “大王有令!过河” 不知道有多少个彻行,不知道有多少个百人将,不知道有多少懵懂无知的“庶常吉士”,此时此刻,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都遵从着一个声音! “昔有万众兮……” 老将们齐齐高歌。 “同一心!” 将勾陈扶上了担架,老将们将他抬上了吴舟。 勾陈感觉天空都在颠倒,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下肢的知觉,他心知肚明,此时此刻,自己时日无多。 很快,他已经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但是能感受到风,大风。 是何处的大风,在吹拂着,吹拂着寡人的旌旗? 他听到了声音,有波涛声,不知道是何处的波涛,翻滚至此? 他听到了号子声,熟悉的号子声,粗鄙的吴人,粗鄙的号子…… 咔、咔、咔…… 像是咳嗽又不是咳嗽,大夫老将们,都看到了完全睁不开眼睛的吴王勾陈,居然在笑。 那古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的王,依然在笑。 号子声远去了,波涛声远去了,一阵阵的呼喊,又是极为的熟悉。 记忆之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声音,无数的记忆翻滚着,就像是那远去的波涛,那熟悉的波涛。 无数张面孔闪烁着,无数个回忆组成了故事,人和物的记忆,这就是人生。 “过河!” “过河” “过河” 那呼喊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终于,勾陈反应过来,这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喊的似乎不是“过河”。 那时候……是何人挡道? 想不起来,不想了。 “王上!王上!我军已经过河!我军已经过河……” 似乎开始失去意识的勾陈,缓缓地抬了抬手,但是没有抬起来,他的两根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老将们顿时大声吼叫:“大王有令!灭越” “灭越!” “灭越!” “灭越” 起起伏伏的吴舟,不知道多少条舟船,水银泻地一般,由北向南,占据了整个浙江江面。 喊杀声越来越激烈,滩涂之上,随处可见已经形成道路的木板和竹篱,倒伏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然而没人去留意,旌旗所向,正是会稽! 很快,前军传来了欢呼声,隐隐约约,似乎是越国中军后撤,越王的王驾,撤往会稽!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更激烈的喊杀声响起,整个战场的宽度,前所未有的广大,吴军以彻行为最小的单位,疯狂地向前进攻。 整个战场由零散收拢的那一刻,什么阵地都是无用,两强碰撞,唯有勇者胜! 懦者激发勇气,老卒悍不畏死,此刻,正是万众一心! 咔、咔…… 又是两声怪异的咳嗽,但是抬着勾陈的老将们很清楚,他们的王,是在笑。 “攻克会稽!捉拿御儿!” “攻克会稽” “捉拿御儿” 终于决定镇守会稽的越王宗桑,他选错了时机。 姑篾大夫劝说他的时候,他本可以走,但是当吴人爆发出惊人战意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只能硬撑! 然而此刻姑篾大夫的劝说,越王宗桑又一次犹豫,随即拒绝。 本就遭受大恐惧的越国士兵,当看到中军动摇的那一瞬间,士气顿时跌到谷底,战意更是全无。 “今时御儿,何如彼时晋侯耶” 老将们披头散发,宛若狂魔,呼吼声让冲锋的老卒们都是平添气力,那是过去的荣光,此刻,不过是再创辉煌! 越军溃散,吴军追杀,然而对于那些丧家之犬,吴军似乎毫无兴趣,但有反抗,不过是一刺了之,随后继续冲锋,直指会稽! 老将们护送着勾陈向前,沿途所至,越国士卒,无不顶礼膜拜! “大王!大王!前方就是若邪泽!前方就是会稽城!” 啊…… 艰难的声音从勾陈的喉咙中发了出来,最后的气力,用在了睁开眼睛上。 “大王!” “王上!”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老将们立刻扶着他坐了起来。 勾陈浑浊的双眼似乎无法找到焦点,他努力地张望着,直直地看着前方,想要看清什么,但只能看到轮廓。 似乎是一座山,大约……是会稽山吧。 似乎是一片水,大约……是若邪泽吧。 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杂乱的记忆在那里交织着,勾陈感觉很难受,但是,既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为什么不亲眼看一看呢? 城郭、士兵、旌旗…… 一切都重新清晰起来,天空之下,会稽在前! “哈!哈!哈!哈……” 吴王勾陈,一脸欣慰。 “大王有令” “破城” “大王有令” “破城” 王命……如山。 374 八字一封信 “他妈的,怎么最近连高尔夫球也不想打了?” 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李专员这两天有点惫怠无聊,整个人情绪都不高。 兴致缺缺,像极了一条刚做完绝育手术的土狗…… “唔……” 躺庭院中支着太阳伞,翘着二郎腿的李专员很没素质地抖着一条腿,腿毛在过堂的微风中摇曳。 虽说惫怠,其实也挺惬意的。 “老子现在怎么有点去瓦努阿图维拉港度假的感觉?” 想起了维拉港,李专员突然直起身子,“老妖怪要是灭越成功,老子以后吃椰子蟹,岂不是不用走太远?” 因为气候的缘故,李专员还是工头那会儿,国内能吃椰子蟹的地方,得游过台湾海峡。 除此之外,就只能出国……包个小工程。 有一次李工头跑去瓦努阿图给一国内大佬打工,是个海水淡化工程,国际援助项目,李工头主要负责物资运输工作。 结果因为吃完椰子蟹回工地路上撞死了一个老黑,李工头没办法,就只好含泪回国,至于说工钱……都含泪了,要啥工钱。 有钱还能含泪吗? 想到这里,李专员不由得感慨万千,出门在外,果然是不能乱吃东西的。 容易出事。 “这老妖怪灭越能一劳永逸吗?我寻思着,越国也不是菜鸡啊。”李专员突然想起来,老妖怪现在正在搞大新闻,“这要是越国认怂投降,估摸着老妖怪的小弟们,肯定要嚷嚷着点到为止。” 有先例,还不止一次。 “话又说回来,老妖怪对他小弟们,还真是不错啊。” 摩挲着下巴,李专员又感慨了一句,“对我也挺不错的。” 人得讲良心,所以李专员没打算老妖怪在位的时候造他的反,没必要嘛。等老妖怪一嗝屁,李专员就准备当个太师丞相啥的。 “来人!” “是!” “笔墨伺候!” “是!” 穿着大短裤,背心撩起来卷过肚皮,李专员执笔悬空,却迟迟没有落笔。 神色凝重之间,李解喊道:“叫蔡姬过来。” “是!” 亲卫应了一声,便去通传宫婢,宫婢忙不迭再去通禀正在吃冰镇酸梅汤的蔡姬。 自从回家之后,蔡姬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活泼了起来。 青春美少女嘛,一般都是没心没肺的,自己亲哥被打爆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打着打着,以后亲哥不久习惯了吗? “公主,上将军有请。” “可是又有甜品?前日牛乳所制之物,甚得吾心。” 笑嘻嘻的蔡姬说着,又美美地抱着杯子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哈……适宜。” 掩嘴偷偷地打了个嗝,蔡姬这才起身,对宫婢道:“李君在何处?” 宫婢领着蔡姬前往李解处,蔡姬见李解居然手握毛笔,一脸凝重的样子,顿时觉得好奇:“李君作赋?” 李解摇摇头。 “作诗?” 李解又摇摇头。 “那是何故?” 整个人活泼起来的蔡姬绕着李解转了一圈,隔着案桌,歪头打量着李解。 “蓉儿,帮忙写封信。” “……” 蔡姬神烦李解喊她“蓉儿”,因为她不叫“蓉儿”。 甚至蔡姬都已经接受李解哪怕喊她“芙儿”,但李解说了,你长得像“芙儿”她妈。 然后李专员表示,老子曾经是“工地张智霖”这个事实,需要胡编乱造吗? 不过蔡姬显然很抗拒,毕竟,这世上绝对没有这么矬的“靖哥哥”…… “既是写信,李君何故由吾代之?” “要说几遍你才懂?老子不识字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觉得这样能产生内心的愉悦还有快感,觉得我是个无脑的野人?” “……” 蔡姬没有说话,但是美滋滋地接过了李解手中的毛笔,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李君要写甚么?” “……” 突然李专员就不想说话了,而且突然就又有了当一条种狗的冲动。 果然两性关系是极为微妙的社会关系么。 “这是写给吴王的,认真点!严肃点!” 李专员在蔡姬某个部位拍了一巴掌,丝绸荡漾,产生了简谐运动。 轻哼一声,蔡姬左手揉了揉痛处,右手还是握着笔,只是鹅蛋脸红扑扑的,很是好看。 蔡国公主的眼睛会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李专员,充斥着俏皮和挑逗,还有满满的玩心。 “就写八个字!” 李专员摩挲着下巴,在蔡国公主俏皮的眼神中,神情肃然,“包举宇内,囊括四海!” 俏皮的眼神逐渐严肃,严肃的眼神逐渐震惊。 这头珍兽居然还有如此气魄! “看什么看,写啊!别写楚国小鸟字啊,这要是看到楚国文字,搞不好吴王要发飙的。写啊,还看什么?!老子脸上有青春痘?!” “……” 蔡芙愣神半天,正要落笔,忽然将毛笔搁置好,很是郑重地转身对李解道:“此言甚重,吾不能承。李君,还请上蔡大夫执笔!” “你有病吧!” 李解大怒,要不是这妞总体来说还挺乖的,他真想狠狠地鞭笞她、惩罚她、蹂躏她,让她好好地涨涨记性。 不过算了,没必要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毕竟他受过高等教育的,曾经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基本的素质。 “这样,你先写几个字,我照着你写的来描,这总可以了吧。” “描?” “临摹!” “大善!” 说着,蔡姬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很是雀跃地转身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下八个字,正当李解想要拿的时候,她立刻将写好的字拿在手中,然后跟兔子也似跳开。 “卧槽……” 其实李专员原本的打算,就是忽悠一下小姑娘,然后直接把蔡国公主的字拿来用。 万万没想到,负距离交流多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这蔡国小公举,居然知道李某人内心的那点龌龊思想。 “嗯?” 隔着案桌,蔡芙笑嘻嘻地扬眉挑逗,双手各捏着纸张的一角,悬在胸前,让李解睁大眼睛看着。 “妈的智障……算了算了算了,老子写,老子自己写还不行吗?” 有心直接写八个简体字拉倒,可惜良心还是过不去,总觉得还是应该要尊重一下快要嗝屁的老妖怪。 攥着毛笔,李专员感觉手中攥着的,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瓦刀,真鸡儿难用。 “唉……描吧。” 照着蔡国小公举写的八个字,李专员很艰难地描了起来。 字如其人,丑到爆棚。 明明只有八个字,却感觉像是八百条蚯蚓在交配,扭曲在了一起,无比的粗放荒诞。 不过总算写完了,李专员像是解脱一样,连忙道:“来人!命骑传将此信,送至王驾!” 375 滑稽之谈 洛邑,“天下棋盘”前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一次,似乎有好事者挂了一副更大的舆图出来。 放在以前,这是要放逐中国之外的大罪,然而现在,周天子天天缩王宫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周怼王时期的热闹,到如今也不过是乌鸦在宫墙上拉一泡屎,也没人去擦拭打扫。 “吴国疆域,竟是如此之大?” 巨大的舆图前,几个老大夫都是相当的诧异,因为吴国的疆域,曾经有许多记忆中的邦国。 邗国、奄国、徐国、钟离国、胡国、顿国、钟吾国、焦国…… 整个吴国的疆域,就像是一个三角形,很是怪异地占据了淮水和扬子江下游。 “其地之广,不及秦晋楚。然则称霸东南,又有天堑山水,可谓占据地利。” “若论吴国腹心之敌,唯楚唯越。” “今吴国猛男称雄于淮上,连克楚国三城。又闻楚国州来大夫战败,请降于猛男,只怕楚国再战,力有不逮。” “楚人必定伺机报复!以楚人之性,怕是已经鏖战于淮水之南。” 有人猜测,有人争论。 不过曾经的滑国大夫稽,听到众人高谈阔论,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在那里慢条斯理地饮茶。 “滑稽何故发笑?莫非有何高论?” 有人眼尖,发现曾经的滑国大夫居然在那里面带微笑笑而不语,顿时觉得好像菊花抚摸了一下浑身难受。 炸毛一样地瞪着老大夫。 滑稽冲前方拱了拱手:“老朽亡国野人,岂敢言高论?只是老朽旧日曾赴逼阳,拜会吴国江阴子。以老朽所见,只怕楚人未必是江阴子之敌啊。” “荒谬!衡山以西,便是柏举斗氏之地!倘若顺利,只怕两日便能抵临淮水之南,斗氏之威,二三子以为如何?” 说罢,此人双手一伸,很是傲然地看着四周。 滑稽依然面带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之前听闻‘负箭国士’于大别山中,连败猛男之手,不知真假……” “自是谣传!‘负箭国士’何等人物,李解纵有时运,岂能时时有运?!” 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一阵喧哗,便有人大喊:“楚国太后诛斗师于郢都!楚国遣使求和吴人!” “……” “……” 整个“天下棋盘”前,顿时一阵死寂。 “‘负箭国士’……竟为楚国太后所诛?!” “自毁栋梁,楚人危矣!” 然而有人惊惶问道:“‘负箭国士’,因何而诛?” 外头来人气喘吁吁回答:“楚国言其寻衅国外,又两败江阴子于大别山……” “啊?!” 不等来人说完,有人顿时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然后猛地坐在了地上。 滑国大夫稽看了之后,依然面色淡然,跟这些靠着楚国吃饭的人争辩,其实没啥意义。 他只是前来消遣,排解郁闷罢了,此刻,看着“天下棋盘”中的巨大舆图,滑稽突然一愣,心中暗忖:此图未将越国置入,倘若吴王灭越功成,吴国争霸中原,再无后顾之忧矣。 想到这里,滑稽更是重新打量起这张舆图,舆图很草略,但大概的国际形势还是具备的。 根据多年经验,加上在洛邑也有别的情报渠道,汇总之后,滑稽突然发现,吴王如果搞定了越国,整个大后方将会扩大一倍。 而逼阳国、淮上两个前线,同样也是不俗的产粮地,经营得当的话,并不比五湖地区来得差。 尤其是这两个地方都能通航,而吴国又是造船大国,舟师更是天下第一……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李解的神勇,吴国的国际形势,居然不会像其余的霸主那样,在接班人出现问题之后,就遭受重创。 楚国的内耗,才是真正导致外部失衡的主因。 而吴国,却抓住了这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滑子何往?” 有人见之前“一语中的”的滑国大夫起身要离开,顿时恭敬地问道。 “老朽疲惫,家去小憩。” 说罢,一副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模样,离开“天下棋盘”的时候,整个人就是风烛残年,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等到家之后,滑稽却是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进入宅门之后,立刻呼喝道:“变卖洛邑物业,只留一处小室。老夫要迁往吴国!” “啊?!” 家宅中,滑稽的几个儿子正在教授孙子们练字,沙盘中的文字很是严整,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然而听到滑稽的话之后,所有人都在沙盘中划了一条豁口出来。 “夫子!” 长子很是震惊,上前行礼之后才问老爹,“夫子,可是有人迫害?” “非也。” 滑稽抬手道,“之前三子前往逼阳,老夫以为已是稳重行事,如今看来,尚有些保守。” 言罢,滑稽很严肃地看着长子:“吴国当大兴!越国危亡在即,十年之后,尔等若有时运,当为吴国大夫!” “越国危亡?!” 这种判断让长子觉得很是不解,“越国乃是当世大国,虽不如吴楚,亦非陈蔡弱邦,岂能轻易灭亡?夫子,私以为……” “老夫非是与等相商!” 滑稽瞪了一眼长子,“随老夫迁往吴国便是!” “嗨!”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长子虽然不忿,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等滑稽回到屋中,长子才和兄弟子侄们说了父亲刚才的决断,顿时引来一阵惊呼,显然他们也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越国是那么好灭的吗? 此刻前往吴国,要是越国苟活,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什么十年后的吴国大夫?! 简直荒谬! 然而此刻,会稽城外,姑苏王师爆发出来的凶狠,简直前所未有,所有吴人都在用最搏命的方法去争夺城头。 四周的混乱,根本看不清姑苏王师的主力在哪儿,哪里又是吴国的青壮,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每一步都有厮杀! 哪怕是白头老将,都是手持吴钩,冲上墙头,从未有过如此暴躁、激烈乃至血腥残酷的攻城。 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是决战! “破灭会稽!贺寿大王” “破灭会稽!破灭会稽!破灭会稽” 明明没有特殊的攻城装备,但是吴军的恐怖气势,配合长梯、弓弩手,竟然压制住了占据有利地势的城头越军。 会稽城中,越王宗桑一脸惨白,连忙叫道:“寡人若是乞降……” “王上不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上当许诺重金……” “西城告破!西城告破!西城告破” “甲士快快保护王上!东门撤出!撤往会稽山!撤往会稽山” 376 观沧海 哒哒哒哒…… 姑苏形制的马车缓缓地穿梭在会稽街头,残垣断壁之处,还有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臭味。 偶尔风大一些,木料烧焦的气味,就会飘散的到处都是。 会稽王宫的基台要比姑苏王宫大得多,只是地面建筑却要小上不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原先安置巨木柱梁的位置,似乎是被修葺过。整个王宫,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缩小修建的。 这里,并非第一次被攻破,只是上一次攻越,只是压服越国,使其称臣。 掠夺了大量财物之后,一切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但是这一次,会稽的王宫被保护的很好。 此刻,大殿之中,吴王勾陈的脸色极为红润,但是这种红润,任谁看了,都知道不正常。 跪坐在一侧的王孙,正端着一只铜盆,盆中血水不少。 “大王!” “臣工虎,参见大王!” 断发花白的老将军捧着头盔行礼之后,凑到了躺在那里的勾陈耳边,“大王,臣已备好车马,即刻便往会稽山!” 呵、呵…… 断续的呼吸声传来,工虎低头看了看勾陈的手指,食指向上抬了抬。 “臣失礼!” 说罢,老将军带人抬起了勾陈,前后左右一共四人,又一次用担架将勾陈抬了出去。 担架一侧,王孙依然捧着铜盆,只是这一回,多了更多的人簇拥着王孙。 不仅仅是姑苏王宫宿卫,还有那些原本人生已经彻底终结的公子寅旧部。 到了越国王宫门口,王孙还要继续往前,却见台阶下两个老将军躬身抱拳:“少君留步。” 张了张嘴,王孙没有说话,他跟勾陈之间,并没有什么祖孙感情。 至于说天伦之乐,不存在的。 连自己成为储君,都是在莫名其妙中仓促受封。 甚至在许久之前,他还偷偷地憎恨着自己的祖父,因为自己的祖父,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他根本恨不起来自己的“杀父仇人”。 因为在吴军渡河的那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万众一心”这个成语,为何“万众一心”如此让中夏之国惊慌失措。 勾陈不是一个人的君王,他是吴国的君王。 吴国的君王,并不仅仅是公子寅的父亲,也不仅仅是王孙的祖父。 一言不发的王孙,一揖到底,恭送自己的祖父离开。 离开越国王宫,离开会稽城,前往会稽山。 一路上,随处可见昂首挺胸的吴国士卒,甚至有些青壮民夫,也是与有荣焉地看着王驾车辇缓缓离开。 灭越……做到了。 马车的轮毂缓缓地转动着,华盖之下,勾陈没有闭眼,倔强无比地睁着,他看见了会稽城上的天空,和姑苏城上的天空,大约是一样的。 都是青空,都是蓝天。 王驾车辇离开会稽城的东城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骑传”的节奏,很熟悉,不管是听多少次“骑传”的马蹄声,似乎都不会厌倦。 呵、呵…… 喉咙中发出了声音,勾陈的意思,老将军工虎明白了。 他走到王驾一侧,一边走一边道:“王上放心,臣这就命人去迎接‘骑传’。” 呵…… 喉咙中的声音,平稳了许多,显然,工虎让勾陈很满意。 庞大的队伍缓缓地前往会稽山,到了山顶之后,勾陈被工虎等人抬了起来,缓缓地放在了一张躺椅上,躺椅是江阴邑进贡的竹制躺椅,斜躺着很舒服。 华盖也换成了紫盖,紫色的丝绸,同样是江阴邑进贡,很美。 又起风了。 勾陈能感觉到,这是东南风,也一定是东南风,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刮东南风。 是海风么? 躺在那里,这里是最高点,山西的远处,是会稽城,是个大城;山北的远处,是若邪泽,有一条小河从会稽山流淌进入,然后汇入大海。 这条小河,勾陈以前来过,叫做若邪溪。 年轻的时候,勾陈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指挥大军灭掉了越国,就把若邪溪收拾一下,就像五湖之北那样,效仿祖先,在这里开辟一块大大的粮田。 一定能种很多稻米,也一定能养活很多人。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又传来了。 是“骑传”吧。 心中想着,却说不出话,勾陈眼珠转动,工虎见到之后,立刻躬身抱拳:“王上,臣这就去迎接来人。” 很快,工虎和另外一个老将,联袂下山,迎接“骑传”。 见到“骑传”之后,工虎问道:“何处急件?” “淮……淮上!江阴子呈报!” 气喘吁吁的骑士双手高举信件,单膝跪地大声道,“此乃江阴子李解为大王贺寿之词!” “李解,淳朴秉直之人也!” 工虎一声赞叹,接过信件,然后转身匆匆返回山顶。 此刻,勾陈似乎是快要不行了,眼皮耷拉了下来,呼吸也逐渐紊乱,左右王宫宿卫,已经有人开始擦拭眼泪。 工虎见状,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但还是又哭又笑地喊道:“王上!王上!淮上呈报!李解为王上贺寿,特写贺词!” 呼吸逐渐衰弱的勾陈,陡然振奋起来,耷拉下去的眼皮,再一次抬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仿佛又恢复了一代君王的威仪。 嗬、嗬…… 短促的喘息声还是出卖了他的虚弱,但是周围的甲士,却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是软弱,只会感受到那种到死亦不罢休的力量! “大王!臣工虎无礼,为大王拆封来信!” 拿出了一张纸,工虎没有去看,而是展开在了勾陈的眼前。 盯着那张纸,视力很是模糊的勾陈用尽了最后的精力,他看清了纸上那宛若涂鸦的文字,只有八个字,但是这个八个字,瞬间让勾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包。” “举。” “宇……” “内!” “囊……” “括……” “四!” “海……” 每个字,都是用最虚弱最沙哑却又最强有力的声音念出来。 念完之后,勾陈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发抖着,工虎见状,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勾陈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随时要倒地不起的模样,一边颤抖着,一边却又站直了身躯。 他在发抖,他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更多的气力。 他已经说不出话,嘴唇翕张着,想要说什么,但终于发不出哪怕一个音出来。 远远地看着,远处的波涛是如此的壮烈,这等盛景,让勾陈竟是无比地感动,他留恋于尘世的,不正是此情此景么? 终于站定之后,勾陈再也没有颤抖,他面带微笑,依旧只是看着前方,山海之间,江海沉浮! 377 会稽来信(为水友“孤泣心”加更) “这郑、蔡联军到底打个什么鬼仗?妈的说好的兵贵神速呢?就这?!” 高估了,绝对高估了。 李专员一开始按照的五天保底计算,结果什么狗屁中原小霸,废物,磨叽了七天了!整整七天!还在平舆跟蜗牛一样。 “服了,沙哼都在繁阳西抄了一把粮食,蔡侯居然龟缩平舆不前了?这郑侯又是几个意思?!” 完全闹不懂郑国部队到底在干啥的李解有点抓狂,有心一波压上去干死他们吧,又觉得把握还是差了一点,毕竟对方人是真的多。 可要说对方人多势众士气高吧,偏偏前军左师被打爆也没有救援,过平舆的郑国部队离前军左师,最多也就五十里。 这五十里,还是李解往高了算,实际上可能三十里出头,南北向的大型河流,那是一条都没有。 李解可是准备着让沙哼周旋一番,靠体能跑死这帮废物的。 现在大失所望啊。 “他妈的……浪费老子的感情!” 骂骂咧咧间,李专员索性不等了,对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带着亲卫去视察工地,工地的公共卫生做得还不错,强制性的,全靠殴打。 蔡人压根就没想到野人头子居然这么爱卫生,而且针对卫生管理,有着超乎想象的严苛军法。 然而每一滴尿,都是重要的社会资源! 谁敢在野地里大小便,鞭子伺候。 要不是李专员心情好,大概还会没收违法工具。 “上将军。” 姜文上前问候之后,神色有些担忧,“上将军,郑人踟蹰不前,我军虽有纠缠,然则郑师大部,当时回援上蔡。冈山郑国‘客兵’,必不能相抗……” “你想说咱们早点出兵,跟冈山的郑国雇佣兵夹击郑国主力,对不对?” 见李解居然讲得通透,姜文顿时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清楚的,既然李解能这么说,显然是没打算这么干。 “我管那帮雇佣兵去死?老子出那么多钱,他们卖命不是应该的?” “……” 姜文一口老血差点上来,寻思着之前放话要干死郑国部队是谁来着? 然而李专员却是坦然自若,全然没有黑了心肝的惭愧,拍着姜文的肩膀,李解郑重地说道:“阿文,我问你,那帮雇佣兵之前是给郑侯打工的,对不对?” “是。” “那我再问你,郑侯的确是拖欠了工资,但他说不给了吗?” 姜文一愣,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现在我给得钱多,这些个在皋鼬的‘客兵’,就把郑国给卖了。你说这帮雇佣兵,要么是良心坏,要么……就是美帝国主义扶持的国外武装力量。” “美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拍了拍姜文的肩膀,“重点是,这帮雇佣兵,绝对不单纯。现在咱们跟他们合作,可以,但合作分情况的。逼阳国,咱们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这帮郑国‘客兵’算老几?” “那……上将军,此刻当如何处置冈山‘客兵’?” “派出‘骑传’,就说再坚持坚持,我在通知沙哼,让他游走上蔡附近,吸引郑、蔡联军注意。压力嘛,可以给冈山‘客兵’减一减,救他们,算了。” 李解摇摇头,“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最坏的结果。现在郑国部队是什么货色,这么些天下来,你要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说跟冈山‘客兵’夹击的话。” 被说破了心思,姜文黑脸一红,抱拳行礼,还是有些愧色。 “这郑国‘客兵’要是乱糟糟的搞事呢,说不定老子现在真就去救他们了。呵……可你看他娘的什么实力?居然破了郑国一个大营,还能抢攻上蔡,虽然没有成功,却也安安稳稳地退守冈山,还建立了防御工事。” 呸! “这他妈是混口饭吃的雇佣兵那么简单?!你要说这帮狗娘养的没领美元,老子把新蔡双手奉上!” “美元?” “你管它是美元还是币,都一个意思,就是拿国际金元的。” 之前李专员也没发现有问题,结果郑国“客兵”居然打得有模有样有来有回,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挺专业。 这素质这水准,跑出来做战争野狗……太屈才了吧。 正常的战争野狗,明明就是最早逼阳国“义胆营”那种鸟样,要不是被李解疯狂操练,根本不会是现在的画风。 加上郑国部队的实力逐渐暴露出来,李专员原先的小心翼翼,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起来。 这几天除了视察工地,一天整饬军事的正经事儿也没干。 当然打仗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主要业务还是打高尔夫球,李专员寻思着“夏城小夏姬”应该也快受孕了,只要怀孕,就是胜利! 一杆进洞,总归是要轻松得多。 之后应付一个蔡国小球童,那就简单得多。 “还有!” 李解又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姜文,“必要时候,可以联络蔡国部队,谈判嘛,放出风声,咱们可以谈,稳住对方军心,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回师救援上蔡。最好集中优势兵力,把冈山‘客兵’给干了。” “……” 听了老大这话,姜文情不自禁虎躯一震,寻思着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不过老大永远都是对的,上将军永远正确! 李专员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前还是工头那会儿,也遇到过一帮貌似打零工的老铁,在工地上聊得挺好,结果有一次跟另外一个工地开片,这帮打零工的,居然是最生猛的。 事后李工头才知道,这帮广西来的老铁,在老家跟人开片,那都是全村武装,进退有据,有着丰富的有活力社会团体经验。 人是专业的! 谁负责放哨望风,谁负责指挥安排,谁个儿大在前,谁灵活在侧……李工头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 寻思着也幸亏只是拎着钢筋撬棒,警察叔叔来了,也好解释只是给兄弟单位送生产工具,这要是换个家伙儿……这特么不得上中央台录个打马赛克的脸? 想起打马赛克,李专员就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打马赛克的画面,送走姜文之后,就悠哉悠哉地返回蔡侯宫,准备找蔡姬好好地交流交流纯文学。 之前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让蔡莲花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可上蔡大夫安排的那点宣传工作,想要从列国反馈回来,肯定是不容易的。 《爱莲说》想要发酵,那也必须好几个月的。 几个月,蔡莲花感觉自己这朵娇花,绝对会被吴国禽兽搞得莲子都有了。 “唉……” 少女心情变幻无常,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又伤感悲秋。 李专员一看蔡莲花一副死了亲哥的模样,顿时好奇地问道:“蓉儿,怎么今天穿了一身素衣?紫、黄丝袍,难道不美吗?” “……” 蔡国小公举一脸郁闷,见李解前来,顿时道,“新蔡无趣,可有别处游玩?” “有啊!姑苏怎么样?” “……” 李专员笑了笑,揉着她的鹅蛋脸,手感巨好,“淮中城如何?有你两个陈国小姐姐在,没事干打打麻将……那应该也是极好的。” “不过去的时候,穿得漂亮点,穿这身衣服过去,还以为是……” “报告!” “进来!” “禀上将军!会稽来信!大王崩于会稽山!” 那一刹那,李解的表情,竟是凝固了。 378 一字之恩 在蔡国小公举眼中,莽气凛然的吴国野人,居然犹如雷击一般,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然后眼泪就从一双铜铃眼的左右落了下来。 毫无声息,全然不受控制。 “是嘛。” 站在那里好久,李解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下去许多,“老子……他妈的早就知道时候到了!” “上将军,越国……” “老子越你妈的国” 一把抓起传令兵的领口,“去他妈的的越国!!!!!” 口水横飞的同时,脖颈上的血管宛若蚯蚓,狰狞可怖的表情,把传令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去他妈的越国” “去他妈的” 将传令兵一把甩开,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周围的亲卫、宫婢、仆役都是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一头凶兽的暴怒。 此刻,他们看到了。 然而凶兽的暴怒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把将地上摔得不轻的传令兵拉了起来,李解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李某失态,勿怪。” “上将军……” “来人!” 李解大声地喊了一声,“赏十金。” “是!” “传令!”李解又喊了一声,可神情既无趣又旋即坚决,“传令各大队,换装缟素,哀悼大王。” “是!” 人终究不是禽兽,人终究是人,是人,就有各种各样掺杂着不可捉摸的感情。 做工头的李解是人,做王命猛男江阴子上将军的李解,还是人。 做工头的时候,天南海北到处闯荡,总有几个相信他的工人,乃至被埋废墟,也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 人在这个时侯的感情,是如此的直接,没有利害,没有利益。 蔡侯宫,李解斜靠在中央的案几上,整个人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到底是如何。 上蔡大夫蔡美见状,微微颔首,上前拱手:“上将军立志代吴?” “老君想说什么?” 眼皮抬了抬,李解瞄了一眼上蔡大夫。 饶是见多识广吃的盐多,被这个状态的李解瞄上一眼,还是让上蔡大夫浑身发抖,鸡皮疙瘩蹿了一身。 “那……正当其时!” 蔡美向前踏出一步,“上将军当实现志向!” “老子懂的……”李解直起身来,看着蔡美,“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情绪,老君放心,我都懂的。” “善。” 蔡美一愣,没有再劝说,退下入座,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换上素衣的李解环视四周:“想必诸位都以为,李某人能挂十二国相印,为逼阳国相国,靠得都是自己……此言不差,但也谬之千里。” “唉……” 叹了口气,“李某发迹,其实就是一字之差啊。” 众人不解,都非常奇怪李解这么说。 然后李解娓娓道来:“当初献宝姑苏,原本姑苏只是封赏‘猛夫’之名,所谓一字之差,诸君现在明白了吧。” “猛夫?” “原来如此。” 猛夫和猛男,一字之差,那是天差地别的事情。 一个阴乡猛夫,想要在逼阳国招摇撞骗,可能性为零。 但是,猛男就行! 一个阴乡猛夫想要骗那么多“沙野”白痴过来做苦力,成功率可能有个两三成,但是猛男……百分之一百。 一字之差,就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 多少姑苏王师,多少吴甲、健旅,他们穷其一生,想要以某样才能服事大王,都很难做到。 吴甲之中,又有多少头发斑白的老卒? 所谓发迹,可能就是一念之间,可能就是一字之差。 只是李解抓住了这个一念之间,随后迅速膨胀,以超乎现象的实力,让人们忘记了最初的一字之差。 “一字之差,知遇之恩啊。” 要说恩不恩的,李解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有无勾陈的一念之差,李解也自信能够打出一片天,了不起不在吴国混,跟野人、淮夷扎堆,照样能混出一条路来。 只是想要像现在以列国大夫为爪牙,却是想都不要想。 “知遇之恩……” 上蔡大夫念叨了一番,拂须点头,他本就秃顶老迈,看上去很是衰败,不过此时,却是面带红光,很是得意。 “吴王一念于我,犹如李某一念于贾、姜、陈、沙之辈。” 又是一叹,李解对众人道,“知恩而图报,人之常情。” 听了李解之言,一向很少说话的平舆司寇蔡夕,起身出列,只是,他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贱私以为,主公当告之于列国,以缟素而裹天下。” 很平静的一句话,但信息量极大。 沙哼倒是无所谓,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对于李解之外的同僚,他很少打交道,也从不打交道。 作为野人出身,沙哼很清楚,自己跟这些贵族,天差地别。 唯有依靠李解,才能和这些贵族同座同论。 但那些落魄贵族出身的,如贾贵之流,却是震惊不已。 尤其是贾贵,此刻竟是有一点点后悔。 蔡夕说的话,他别的都不在意,唯有“主公”二字,让贾贵顿时明白过来,从吴王去世的那一刻起,上将军就不仅仅是上将军! 在座众人,都是从千人万人之中,踩着无数个失败者的脑袋、肩膀,才走到这一步的精英。 和贾贵一样,哪怕是傻了吧唧的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也是一脸错愕,他突然反应过来,东南霸主吴国,现在是变了天。 只是陈安和别人又不太一样,他已经做了上蔡大夫蔡美的孙女婿,情不自禁地,陈安眼神瞄到了蔡美那里。 结果蔡美发现陈安在对面看他,顿时瞪了一眼。 悻悻然的陈安耷拉着头,暗自揣摩:老祖为何瞪我? 余光瞄了一眼老哥陈奎,又看了看姜家兄弟,陈安顿时恍然大悟:我真是愚犬一只,当此时,唯上将军而已! 此刻,正是表态做狗的机会! 陈安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也要起身附和,却还不等起身,就见一个矫健身影,从对面座位中,很是豪迈地出列,然后躬身行礼:“云轸以为平舆无力所言甚是!主公当告之于天下,令天下缟素,以悼威王!” 威王……这个“威”字,很多人都已经知道。 甚至在洛邑,那些对僭越称王之吴国,最咬牙切齿最愤恨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吴王勾陈,的的确确当得起“威”这个字。 威压四方,无人不服! 甚至洛邑一度出现过让吴王勾陈以“伯舅”辅政的声音,实际上,就是让“伯舅”之国吴国,前来摄政! 周人打得主意很好,有了吴国这个“伯舅”的辅政,曾经的臣子邦国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而吴王摄政,又怎么可能前往周国摄政?还不是要靠洛邑的公卿大夫? 利用吴王勾陈的威严,就能让周国缓一缓,还能震慑周围的大国,同时吞并一些不起眼的些微小国,也更轻松得多。 可惜这个想法很美好,奈何洛邑的白痴极多,根本没有这个胆量。 甚至还想着,吴王摄政,可能就没他们的饭吃,最后用吴国不去王号,乃僭越之国,否决了这个可操作性很强的提议。 几十年一晃而过,此时此刻,吴威王勾陈的余威,还是如此的雄浑有力。 不过,唯有跟勾陈打交道极多的云轸之流,才心知肚明,东南霸主内部,唯有李解,才是他们可以接受的“威王”之后。 379 贤妻 阴乡,白沙村。 王畿的马车停当在西溪之畔,西溪码头上,大量的力夫正在搬运着货物,舟船停靠之后,能够看到船舱内还有大量的压舱米粮。 “夫人,告辞。” 王宫内竖很是恭敬地冲阴乡夫人旦行礼,左右内竖、宫人同样行礼。 此刻,白沙村内外皆是素衣加身,吴王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白沙村都是震惊无比。 在人们还在惊讶这惊天动地消息的时候,阴乡夫人立刻下令,江阴邑所有乡市、村邑,都禁绝游戏宴会,同时亲自带头,缟素加身。 有阴乡夫人为表率,一众“次夫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很快“百沙”及江北雷邑、雉邑、东芦市等地,也纷纷响应号召。 江阴邑的行动,传到姑苏之后,人们都是纷纷赞叹,言江阴子、阴乡夫人虽是出身“沙野”,却是淳朴秉直,乃是罕见的贤人。 旦依然很美,只是现在的旦,却多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气质,尽管一言不发,很是平静地行了一礼,却让王宫内竖们,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返程的姑苏王宫内竖们,在感慨受到礼遇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王畿之外的郡县乡市,貌似只有江阴邑,是真真正正地在为大王哀悼。 感慨之余,又把阴乡夫人送的礼物,藏怀里更紧致了一些。 黄金有价,但礼轻情意重。 “阿姊,君子那里,可要写信告知?” 挺着个大肚子,商小妹走路极为艰难,一手撑着腰,一手抱着肚子,算算时间,也没几天可能就要生。 对于吴王勾陈的离世,商小妹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运奄氏到商氏,商小妹也不靠吴王过活。 但是将李解捡回来的美旦,感触是很深刻的,她出身不好,若非吴王勾陈赐封“夫人”称号,她行事的底气,显然没有现在这么足。 说到底,她终究还只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女子,费尽心思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一点,但一切涂脂抹粉,都是无用,唯有“夫人”二字,才是相当坚实的底气。 而且她的这个“夫人”,是王命特赐,整个吴国,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寥寥无几的王命特赐“夫人”称号中,三十岁以下的“夫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贵贱、尊卑,她不可能做到像丈夫那样淡然自若,毕竟,她只是一个浣纱女,只是在无数个机缘巧合中,捡到了李解,改善了生活,然后在这个基础之上,也只是一个改善了生活的浣纱女。 商小妹也好,白也罢,都是地位不凡,甚至哪怕同为浣纱女的嫱,她都有一个曾经是越国剑士的父亲。 唯有自己,除了两个毫无能力的叔叔之外,就只有一个半大小子的弟弟。 这种自卑哪怕隐藏起来,隐藏在丈夫毫无节制的宠溺之下,还是无法介怀。 她总想着,如果没有捡到李解,李解没有成为她的丈夫,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对自己的丈夫,旦很尊敬,也很感激,但是,尊敬和感激,她从未只是放在心中,而是尽可能地想要实质性地展现出来。 吴王勾陈,这个本该只存在于旁人交谈之中的“威名”,却成了“救赎”她人生的意外之客。 “阿解必有决断,领军在外,家中琐事,就不必打扰阿解。” “唔……” 商小妹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阿姊说得对。” 很多事情,不在那个位置上,其实很难想得清楚。 商小妹不是阴乡夫人,尽管快要生了,但还是没有生孩子,而哪怕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像李雷那样,有活着的吴威王勾陈赐封“雷男”。 哪怕商小妹掌握的知识比美旦多得多,但不在其位,本能地“不谋其政”。 “来人。” “夫人。” 左右持剑鳄人立刻行礼,恭敬地站在两侧。 “备齐舟马,传讯郯国、逼阳国。” “是!” 至于阴乡夫人要传讯什么给郯国、逼阳国,不是他们要关心的。 返回“大榭”之后,旦召集了白、女嫱、商姬等人,然后道:“阿解领军在外,当为其分忧,若逼阳子、郯庄子为先王缟素加身,必能助涨阿解声威。” “夫人所言甚是。” 即便安安静静的白,听了美旦的决定,也是佩服无比。这种事情,她能想到,但能像美旦这样当机立断,却是做不到的。 “事不宜迟。” 商小妹斜靠在椅子上,不敢坐得太直,若论聪慧,她是一众女子之最,见美旦有了决断,也立刻道,“吾来行文。” “善。” 很快,以江阴子、阴乡夫人名义的文书,盖章之后,就立刻发往江北。 在江阴邑的列国商人,听说了这件事情,都是纷纷称赞,表示阴乡夫人果然不愧是“在野女贤”。 但是只有极少数几个有名的豪商,立刻自己带头,整个商家上上下下,都是缟素加身,响应江阴邑。 姑苏王宫内竖从阴乡离开的第二天,整个江阴邑只是刚刚少了一点热闹,等到第二天,更多的商人、商家反应过来之后,气氛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随处可见青麻、白纱,商家的幡子,多爱用红黄抢眼之色,此刻,也都是青麻、白纱的幡子,整个城市,前所未有的素净。 “多谢诸君提醒,方能片刻之间,响应阴乡夫人之号召。” 一处鲁国人开的木材市场中,鲁国的豪商很是庆幸,对自家门客郑重道,“若得阴乡夫人赞许,今后求购白沙麻布,必能轻易许多。” “君子之举,阴乡夫人即便不言,必能传入其耳中。非本地土人,必不知江阴子深宠阴乡夫人,其余‘次夫人’,皆不及阴乡夫人。得阴乡夫人之赏识,胜过千金!恭喜君子,贺喜君子……” “哈哈哈哈……”鲁国豪商也是非常的高兴,这一次,第一时间响应阴乡夫人动作,跟着给吴威王哀悼的商人,只有区区四家,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这四家,另外三家,都是非常出名的顶级豪商,背后都有霸主级大国的支持,影响力非同一般。 唯有他,只是鲁国出身,影响力其实非常有限。 但是这一回,却能够跟另外三家并列,足够被同行吹捧许久。 行商,在实力不济的时候,名声是实力的补充,又或者说,是实力的一部分。 更何况,在江阴邑获得李解夫妇的青睐,比什么都管用。 这里的制度,根本就是奇葩,迥异于姑苏。 尽管吴国本身制度就无比奇葩,但江阴邑,是奇葩中的奇葩。 然而列国豪商逐渐云集江阴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有着绝对精美的商品,而且是十倍利二十倍利的好货。 “入秋之前,江阴邑少种苎麻,多种稻麦,若将鲁国丝麻运来加工,定能大赚一笔。” “旧时阴乡不用淮泗之麻,今江北虽有苎麻,然则产出稀少。江阴子决战淮上,衣裳之数,不可估量!” 门客们都是非常出色的市场分析师,市场上的商品行情,是要追踪研究的,还得有超前的预判。 他们现如今身在江阴邑,自然要琢磨如何从江阴邑赚取利润。 一番交谈之后,鲁国豪商顿时下定决心:“吾谏君上,缟素鲁国,以悼吴威王!” 380 善恩 吴威王勾陈的灵柩从会稽运回姑苏的过程中,越国地方残余势力,组织了一次叛乱,但很快就被姑苏王师镇压了下去。 工虎为首的老将,依然执行着勾陈的命令,以极其残酷的手段,毫不留情地镇压任何一场叛乱。 怀柔,是新王该做的事情。 老将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残暴下去。 勾陈一去,吴国的结果会如何,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 唯有一贯以来的厮杀,才会让他们忘却对未来的恐惧。 勾陈在世时,同样老去的军将们,不需要考虑未来,因为勾陈会给他们未来。 而现在,勾陈不在了。 他们陷入了迷茫,还有随着迷茫而来的恐慌。 “具区夜!汝胆敢军中饮酒” 咆哮的工虎手捧头盔,猛地掀开帘幕,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同僚,一身布衣躺在吴威王灵柩的一侧,一边哭一边喝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我具区夜……愿为大王效死!” 双目圆睁的老将,猛地坐直了起来,然后又迅速地瘫软下去,口中的酒水流淌下来,喃喃自语,好一会儿,又踉跄蹒跚地要爬起来,结果几次脚下打滑,宛若一只老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趴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又是呜咽声传来,哭得像个孩子。 “具区夜!汝真是老小……” 绷着脸叫骂的工虎,骂到这里时,竟是骂不下去,将手中的头盔轻轻一放,然后上前,手按灵柩,道,“给老夫……一壶酒罢!” 看管灵柩的人,都是王宫宿卫,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老将,只要没有震动灵柩,喝醉哭号这种事情,这几日,真是见得多了。 以往再怎么嚣张善战的老将军,最近几日的心态,都是崩溃的。 之前王宫宿卫完全不懂为什么,但是看得次数多了,听这些老将们喃喃自语多了,也就明白过来,这些老将们,跟他们一样,都是失去了一个心中的信念,一个支撑。 大王不仅仅是大王! 吴国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没人觉得新君会比大王做得更好。 唯有吴威王勾陈,才是他们的大王! 唯一的王! “具区老儿……” “住口” 具区夜猛地面目狰狞起来,张牙舞爪地吼叫,“我具区夜,十四岁服事大王,捧剑持戈……” 唰! 老将军猛地将袍服一扯,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为王前驱数十载,未尝一败!” 厚实的背脊之上,满满的都是伤疤,饶是搏杀之术超群的宫中宿卫,此刻看了,无一不面色动容。 “我具区夜……” 声音戛然而止,老将军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眼神越来越镇定,然而这种镇定,却透着一股子毅然决然的疯狂。 具区夜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饮酒高歌:“昔有万众兮……同一心!” …… 是夜,吴威王灵柩至“御儿”,老将具区夜叫来了自己的兄弟子侄。 营帐之中,略有异香。 具区夜正坐于中,此刻,已经从酒醉中醒来的具区夜,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衣。 双手按在大腿上,具区夜扫视了一下帐中的亲人:“我死后,家业由具区狰继之,诸君往后,尽心辅佐。” “善。” “善。” 长子具区狰双目含泪,郑重地冲父亲行了一礼,匍匐在具区夜身前,呜咽道:“夫子何至于此?!” “我具区夜……” 老将军笑了笑,看着黑暗的前方,像是怀念着什么,“我具区夜,曾经不过是具区泽畔一少年……” 说到这里,老将军很是自豪:“野人少年,蒙大王拔擢,近身捧剑,同车持戈。古往今来,同予者,又有几何?” 言罢,具区夜双手将白发向后一抹,断发打理起来极为容易,略作梳理,就是极为干净利落。 老将军从脸颊到耳根,顺着脖颈环绕胸背,就是密密麻麻的虬龙纹身。 “诸君!” 具区夜一声大喝,“吴国……还请竭力相守!” 郑重抱拳,屈身行礼。 两侧子侄见状,一脸悲切,却又同样郑重还礼。 …… “时人只知先王威压一世,却不知先王创业,亦是披荆斩棘……吴国鄙陋,野蛮东南,天下英杰岂有往复江东者?” 老将工虎一身麻袍,像是一个絮叨人生的普通老者。 吴威王灵柩的一侧,又多了一具棺樽。 喟然一叹,工虎拍了拍这新增的棺樽:“唯有起用域内之英豪,方能争霸于天下!” 转身回望一众跪拜之人:“先王胸襟,贵可为大夫,贱亦可为大夫。” “具区夜……” 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工虎也不得不感慨,这世上哪有人以“具区”为姓氏的? 只不过曾经吴威王路过五湖以西,询问当地野人,这是何处的时候,有个野人少年相当大胆,跳出来回答,此地叫做“具区泽”。 于是,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具区氏。 “启程吧。” 号角声又是响起,扶着灵柩步行的少年,便是王孙,吴国未来的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工虎竟是心情极为复杂,先王同王孙这般大时,便已经豪迈霸气…… 江阴邑,往来姑苏的舟船越发多了,因为国丧的缘故,又因为阴乡夫人的表率,竟是有大量王畿豪门前往江阴邑购买白沙麻布。 莫名其妙的白沙麻布的库存都快要清空,这种状况,也是让美旦有些错愕,她本意并非如此,但颇有点歪打正着。 “此谓善之善,得善矣。” 在邗邑主持南北往来工作的商无忌听说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李解夫妇二人,的的确确有点神妙。 不可捉摸啊。 “君子,延陵有人前来拜访。” “找个理由,就说我不在。” “是。” 商无忌轻笑一声,吴威王这一去,整个吴国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正如首李说过的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延陵运奄氏,在姑苏王畿,还有什么靠山吗? 但是阴乡商氏,却是大不相同! “时运在前,正当时也!” 商无忌很是畅快,延陵那边不彻底衰败下去,怎么能为他所用? 一个全须全尾的运奄氏,就算进入了江阴邑的体系,只怕行事作风,也只会惹恼了无比暴躁的李解。 这种事情,对商无忌来说,得不偿失。 拿到好处的只会是延陵运奄氏,他商无忌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自己妹妹那点情分,都会被消耗殆尽。 “不知所谓。” 摇了摇头,商无忌拿起笔,开始撰写借用邗邑本地舟船的文书,邗沟两岸的“大户”,现在需要一个进入吴国体制的门票,而李解,刚好可以提供门票。 381 侮辱恫吓 蔡国平舆,郡邑中原本的国君行宫,被临时改造成了办公场所。 此时,南来的使者手持一柄石斧,很是傲慢地站在那里。 这个使者断发纹身赤足披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野性。 如此粗鄙野蛮的家伙,在以前,都是被中夏之国大肆嘲笑的。甚至连楚国,都瞧不起这样的野地蛮子。 然而现在,这个蛮子竟是在蔡国君臣之前傲然道:“首李有命,蔡国当为大王哀,缟素全国!若如不然,灭蔡!” “放肆” 有个持剑将军顿时起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野蛮人吼道:“一时猖狂,辱人至斯,焉知未有吴国衰败之日” “尔等……”那野蛮人冷笑一声,“莫非是要靠脸上那张嘴,把吴国骂到衰败吗?” “你!” “放肆?!” 野蛮人手持石斧,遥遥一指,“首李于逼阳国时,曾告诫蔡国,蔡国轻慢侮辱,莫非忘记,辱人者,人恒辱之!今日蔡国之耻,不过是自取其辱!” 尽管语法措辞还是有些迥异中夏之国,但是蔡国群臣们都是惊异地发现,这个野蛮人的逻辑非常完整。 如此野人……居然只是吴国野人?! 蔡侯在高座之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人找上门,让他全国披麻戴孝……闻所未闻。 但是,占据新蔡的那个吴国野人头子,就是这么威胁了。 而且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不这样干,就灭国! 甚至蔡侯已经知道,整个蔡国境内,郡县村邑之间,多有吴人的细作在宣传此事。 “恐怖”,也是可以被宣传,可以被传染的。 唯有自身强硬,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有着大无畏的精神,方能压倒“恐怖”,战胜“恐怖”。 但蔡国,有这样的素质吗? 蔡侯心知肚明,他不如他的祖先,本以为能够中兴蔡国,现在看来,只是笑谈。 “灭蔡?!哈哈哈哈……东吴野人,当真狂妄!我蔡国兵卒数十万,岂是说灭就……” “蔡国比之越国如何?!” 断发纹身的野蛮人根本懒得理会,直接打断了蔡国将军的话,“先王灭越,首李灭蔡,此……谓之威。蔡人畏威否?!” “你!” 这是光明正大被人嘲讽,而且还被贬低为禽兽。 因为只有禽兽才畏威。 “君……息怒。” 蔡侯开口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燃烧。 原本以为请来郑国这个救兵,就能咸鱼翻身,现在看来,问题多多,困难重重啊。 尤其是,郑国那些“客兵”,居然就翻脸不认人,干掉了郑国的一个大营,还把战俘裹挟押送至冈山。 现如今,上蔡冈山就是个军事堡垒,郑人明明人多,偏偏久攻不下。 郑国的主力分兵,前军左师又被沙哼、贾贵打爆,丢盔弃甲轻装跑路,居然都没跑赢对方。 被俘四千多,全是“精华种子”,蔡国的基石、未来,本来是要靠着这些“精华种子”的,现在,全部完蛋。 而干掉前军左师的沙哼……就在眼前。 他是李解的特使,前来平舆,就是恐吓威胁蔡侯服软。 更让蔡侯恐惧的是,他的斥候前去打探新蔡李解的布防,发现李解在短短的时间内,居然拓宽、疏浚、新开五条“大型”沟渠,因为引汝水入内陆,所以都被命名为“汝沟”。 从一号汝沟到五号汝沟,都有大量的哨岗,要是打防御战,郑、蔡联军要层层攻克,需要填进去多少尸体,多少钱粮? 那个场景,只是想象一下,就让蔡侯战栗不安。 至于郑侯叫嚣顺流直下的馊主意,蔡侯根本没打算陪着去送死,跟吴人拼水战,你有那实力吗? 郑人操舟,也就只是说能漂在水上罢了,凑出这么多不晕船的士卒,殊为不易,居然还想着赶紧拿去喂鱼,他蔡侯怎么可能奉陪! 然而在蔡侯眼中,已经占据如此大优势的李解,居然没打算打防御战,偏偏还主动出击,吃掉联军的前军左师之后,还立刻派出特使,威慑恫吓。 “君上” 听到蔡侯那屈辱到极点的口吻之后,有个上士实在是受不了了,跳出来睚眦欲裂地盯着沙哼:“东吴野人!汝不畏死耶” “哼!” 沙哼赤足转身,持石斧冷笑,“某奉首李之命,前来此地,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今日,沙哼固有一死,有诸君泉下相伴,足矣。” 说着,沙哼更是猖狂无比地举起石斧,在大殿之上,转了一圈指了一圈。 然而让这个上士更加羞愧的是,沙哼石斧指向哪里,哪里的蔡国之臣就下意识地躲避石斧所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哼见状,顿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诚如首李之言,蔡国上下……鼠辈云集也!” 如此挖苦、辱骂,几乎所有的蔡国军将都恨不得乱箭射死沙哼,偏偏蔡国君臣,又一个个忍了下来。 哪怕每个人心中,都已经想着如何对沙哼用酷刑,方能泄心头之恨。 可偏偏只能忍着,不忍,真的不行。 “报” 宫外廊下,谒者满脸通红,汗水打湿了衣领。 “传!” “启禀君上!吴人大军出动,已过四号汝沟!” “大军?!人马几何” 当真沙哼的面,蔡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问道。 “三军缟素,或有五万人之巨!” “五万人” 蔡侯蹬蹬蹬蹬从高座上冲了下来,“吴人何来五万大军!” “这……属下不知!” 这一刻,再倔强再好战的蔡国军将,也都精气神被抽纸一空。 五万大军……要知道李解打下州来城的时候,手头能用的部队,也就是一万出头。 “弃釜登舟,背水一战”夜袭蓼城的时候,更是只有几千人马。 如此已经战力超群,五万人……当真要灭蔡?! 这一定是要灭蔡! “沙君!” 蔡侯猛地看向沙哼,大声道,“还请沙君告知江阴子,吾国本为吴国之属,缟素全国,以悼威王,乃是本分,乃是本分啊” …… “不经吓。” 李解冷笑一声,将蔡国的国书扔到了一旁,此刻,四号汝沟南岸,密密麻麻的营地连成一片,肃杀之气前所未有。 此刻军队的数量,其实不止五万,除了义士、义从之外,还有大量楚国降卒,以及通过随国,大量投靠过来的云轸氏。 加上“淮上列弱”之中,为了混口饭吃出来讨生活的青壮,自然而然地,就膨胀到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数字。 要论战斗力,其实根本不如之前精简的“义军”,但是对于蔡侯而言,他根本没资格去分辨真假。 战略恫吓,对付强者,只会让强者越发坚强;对付弱者……予取予求啊。 382 公子巴入蔡 新蔡的粮食优先供应部队,军管配给制之下,楚国降卒也不傻,除了一部分老家在江汉平原的,只要是云梦泽一带的兵卒,都选择了重操旧业。 加上云轸从中调和,楚国降卒对于李解的抗拒性其实远没有“淮上列弱”来得大,毕竟“淮上列弱”为了保证国家主权的独立完整,本能地会提防不少,哪怕明知道没什么卵用。 “这个月大概会消耗多少粮食?” 李解翻了翻账册,收支非常不平衡,幸亏很早就调动了大量布匹来迷惑新蔡军民。哪怕麻布、绢布并不能吃,但会产生一种李解兵强马壮的错觉。 都兵强马壮了,粮食能算个事儿? “七万五千石。” 抹了一把汗,羽扇疯狂地扇风, 在淮水上疯狂奔波的公子巴,一个月之内往来江阴邑、逼阳国、淮中城、白邑、新蔡,人暴瘦十多斤,整个人看上去,就快要往贾贵那个形象发展。 丑爆了! “首李,这次淮水筹措粮秣,夏粮能入账四十万石,加上随、唐几国借粮,以及江阴邑的十万石出头,能撑两个月。” “唔……” 李解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来人!” “是!” “沙南、沙西到了没有?来了让他们直接过来报到!” “是!” “首李,到了新蔡,我发现本地狩猎队效率极低,这是为何?” “织网不行,再者蔡人体力远不如鳄人、勇夫,两相抵消,还不如等着救济,等着秋收。” 优秀的战士,才是优秀的猎人,而蔡人的组织纪律根本没有受过调教,怎么跟鳄人、勇夫比? 别说鳄人、勇夫,就是跟义士、义从比,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此,确实需要沙南、沙西。” “我写一封信给豹,让他前来新蔡。” “逼阳国怎么办?” “我还是逼阳国相国,委任你为相国左史,到时候找豹盖个章。” 李解又道,“眼下要稳住淮上,豹善守,又管理过一国人事,他来主持淮、汝事业,也能缓和我跟‘淮上列弱’的关系。毕竟,逼阳国之君,听上去就要温和得多。” 心理暗示罢了,都会觉得豹也是个小菜鸡。 但实际上豹菜吗?只不过豹超越了有限的眼界,已经看到了逼阳国的未来,所以早早地给逼阳国安排好了后路。 像逼阳国这样的小公司小企业,就算一时业绩好,但那是受益于市场风向,恰好踩在了浪潮上。一旦市场变动,就是死在岸上的浪。 不被大吴国际收购,也会被宋国有限公司吞并,那与其跟宋人那帮废物混为一谈,还不如做吴人呢。 至少够野够劲啊! 还有李解这样的大佬撑腰,而且不出意外,大佬马上进化成巨佬。 时代的风潮,在顶级精英眼中,已经有了雏形。 列国纷争,在经历了大国的权力交接之后,蛰伏安稳的和平期,最多有个十年,了不得了。 十年,霸主级大国的新君,也可能成年了,崭露头角,峥嵘初显。 十年,大国强国的实力也积攒够了,秀肌肉没用的时候,就得摔跤! “淮上列弱”,只有极少数的精英有这样的清醒认识。 除了跟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公族血亲,剩下的精英阶层,真愿意以死殉国的,寥寥无几。 “让我去逼阳国?” 公子巴顿时有些纠结,“首李,我不通军事,万一齐鲁借机发难,如何是好?” “有沙东、沙哈在,你不用怕。大夫阳巨也会配合你,你要做的,就是把逼阳国打造得固若金汤。我对你的要求,就两点:高筑墙,广积粮。其余的,不用管。任齐鲁还是宋卫前来挑衅,自有沙东、沙哈来应付。他们除了打仗,别的也不懂。” 拍了拍公子巴的肩膀,“我一再说的,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王孙登基按天,逼阳国和郯国,就会请求内附,我会举荐你为逼阳大夫。可能逼阳国会更名,但县师大夫这个位置,你的。” “多谢首李栽培!” 公子巴一听顿时大喜,尽管他现在也能称作“大夫”,但含金量不行,针对的还是淮夷,贡赋都不用缴纳的地方大夫,其实根本不能算体制中人,只能说半个体制。 江阴邑系统在大吴国内部,本身就不受待见,想要搞什么名头,都是内部自说自话,吴国中央并没有搭理的意思。 吴威王勾陈在世时,重点也是拉拢李解、培养李解,只是世事难料,公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国际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跟北方霸主晋国的“吴晋互王”,颇有点国际笑话的意思。 若非晋国权臣魏操“力挽狂澜”,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跟吴国闹翻没有任何好处,还需要国际声望来支持国内镇压,“吴晋互王”本来应该是彻底破产的。 尽管现在跟破产,也差不多。 “淮上、江北接下来的几年,应该都没有大的波折,想要再出现大规模的战争,可能性不大。” 谁都要歇一歇,李解就算精力旺盛,可真要是打完高尔夫球又打篮球,然后躺下来还盘两把玉,早死了…… 不过,军事摩擦和外交互喷,还是要有的。 其中一个导火索,就是《爱莲说》,我李某人爱莲啊,齐侯你觉得吼不吼啊。 暴躁齐侯就算要来跟他李解掰腕子,他娘的也得经过鲁国! 鲁国就是再傻,也知道“联吴抗齐”,从历史传统上来说,齐鲁互殴多年;从未来期望上来说,吴国中央远离北方,而齐国划船就能到鲁国来吃个煎饼,只要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发明了铁板,山东杂粮煎饼不是梦! “可是首李,郑、蔡不平,淮上未必安稳。郑国乃中夏之国,又有卫、蔡、晋、陈之亲,倘使舍得,借兵复仇不是难事。” “此事,我已经有了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 李解表情显得极为诡异,公子巴很熟悉这“邪恶”的笑容,想当初,公子丑送给他的牛车,车被抢了,牛被吃了,虽然牛肉挺好吃的,但牛终究是被吃了。 自己被倒吊在柳树下,最后看到了李解这张一毛一样的笑脸。 “之前让沙哼为特使,就是要看看,蔡侯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说着,李解面露不屑,很是玩味道,“现在,蔡侯是个什么货色,已经摸清楚了。明天,就让郑、蔡两国老实个几年。” 尽管语气平静,但是公子巴还是听出了李解口吻中的疯狂,顿时劝说道:“首……主公!切不可以身犯险!” “怕什么?你跟老子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老子是受命于天?!” “……” 383 形势变化 什么时候返回姑苏,李解并没有考虑太多,现在回去,也不过是参加一下吴威王勾陈的葬礼。 国丧,要的是态度,李解的江阴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态度。 没人会指摘什么,除非想要跟李解闹翻,抢夺江阴邑的好处。 打这个主意的人不少,但随着李解称雄于淮上,这个想法,也就只是想法,敢大胆实践的白痴终究是少数。 不过随着吴威王勾陈的离去,盯上江阴邑特产的姑苏豪门,并非没有别样的想法,硬的不行,软刀子在他们看来,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 江阴邑现在各种布匹产量,全靠“来料加工”来拉总产量,靠江阴邑本地的桑麻产出,连总产量的零头都搞不定。 毕竟桑树成林,那都两三年以后的事情,光优选桑树树种,就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细叶桑和大叶桑的质量有着天壤之别,亩产蚕茧的差距,可能就是两张和六张,三倍的产量比。 也就是说,一亩桑林的鲜茧差距,可能在四百斤左右。 这个数量扩大到一百万亩,总数量就相当的恐怖了。 李解的江阴邑,仅仅是单位生产效率高,但老大世族掌控着吴国最优质的土地,在吴威王去世之后,不出意外,王畿地区也会出现一波大规模的“分封”狂潮。曾经属于吴王的“王田”,很有可能也会改名换姓。 这些土地之上的桑麻,是李解眼馋也馋不来的。 一次性断绝江阴邑的原料进口,光靠国际市场的采购,基本没啥卵用,因为这年头的吴国,几乎就是桑麻生产的超级巨头。 什么叫国际巨……头?! 这就是! 大吴国际能够动不动战术后仰,光靠老板天天装逼是不行的,硬实力放在那里,谁也不能视而不见。 李专员在江北搞开发,从一开始就是防着今天,知道老妖怪可能要死,他没可能啥也不干。 现在老妖怪真的死了,可能“余威”还会荡漾个一年半载的,但“余威”终究会散去,到时候,就是“养蛊”厮杀。 敬畏退去之后,被吴威王压制几十年的吴国老牌贵族们,肯定要舒展筋骨。 要发泄,要咆哮,要肆无忌惮! 少君临朝,怕个屁! 江阴野人,怕个屁! 正因为如此,李专员反而也不急,急也没啥卵用,这帮被老妖怪压了一辈子的老世族,首先要怼的不是他李某人,而是少君姬。 王畿如此丰富的土地、人口,而且还是精华土地、高端人口,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要? 像江阴邑……低端人口,都没有首都户口的,要来何用? 将来玩死李解这个野人头子之后,从外地随便搞点垃圾人口,不就可以替代江阴邑的低端人口了? 所以,从老世族的角度来看,他们得先吃王畿的大肥肉,再吃江阴邑这块骨肉相连,最后,才是大吴国际其他地区的良性资产。 比如说逼阳国,都知道逼阳子准备请求内附了,那么逼阳国这么大的地盘,有兴修了大量水利设施,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不错的粮食高产区。那么,这样的良性资产……肯定要私有化喽。 给大吴国际来经营,保不齐就是入不敷出,说不定就是尾大不掉,搞不好就是恶性循环。 著名的吴国军事家玄学家江阴子李解曾经说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去做。 吴国老世族累世经营,土地怎么玩,谁能比他们更专业? 逻辑完美,合情合理,非常科学! 老世族的这种套路,在李专员看来相当的low,各种骚操作,李专员还是做工头那会儿,那真是见得太多太多。 不过对李解来说,玩阴的你只管玩,能玩死江阴邑算他输。 尤其是作为野人头子,李解巴不得姑苏王畿的老世族们蹦得更加欢实一点。 作为吴威王封于江阴邑的“诸侯”,只要李专员想,找个借口拉几万人马直接推平哪个不怕死的家族,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而且完全符合吴国的法律精神,复仇主义,在吴国可是有大市场的。 相较老世族这帮拎不清的,怎么把淮水两岸的地盘消化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传统操作,就是迁徙当地人口,然后重新填空占地。 然而李专员手头并没有这么多自己的“人口”,操作上就要复杂一些。 首先楚人、蔡人、夷人、荆人、舒人等等互相之间有仇恨的,可以互相交换杂居,有仇恨传统基础,就不会抱团。 但是这玩意儿治标不治本,想要转化成李专员自己的“治下之民”,就得有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 以往的“牧民”传统,有一个很漫长的周期,而且是以一代人为单位。 李专员哪有那闲工夫,所以就得上老本行,作为一个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长期从事社会化大分工的基础行业,那么当然是不忘初心,包一个国际最大的工地。 什么杂七杂八来历不明的人,干活干久了,都是一种人。 工人。 而作为工头,只要不拖欠工资,保证工人能活着,在这年头,简直是良心大大地有啊。 当然了,自耕农和大贵族农庄之下的农奴们肯定很憋屈,但无所谓,李专员有地方送他们去劳动改造。 矿山辣么多,江河辣么长,你挖矿啊,你筑堤啊,噢,你死了。 逻辑完美,合情合理,非常科学! 至于说被老妖怪摩擦了一辈子的吴国强敌们,可能要玩“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但这个十年之中,李专员显然也不会啥也不干,大炼钢铁做不到,大炼生铁还是可以做到的。 生铁总产量上去之后,再通过科学管理来提高钢产量,哪怕是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铁匠们一锤子一锤子敲,控制好原材料浪费,控制好能源选择,总产量依然相当可观。 至少用来怼大大小小的列国,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说让李专员上线“马丁炉”还是“马屁炉”,纺织学院没有教,李专员只是听过这个名词,但怎么弄出来……还不如琢磨怎么弄几个美女过来爽爽。 在安排好最近的人事任命之后,以沙哼为特使的义军使节团,正式前往平舆城谈判。郑侯听说之后,也没有反对,毕竟看上去吴人是要玩命的样子,他们郑国又何必跟人死磕? 反正蔡国自己都怂了。 再说了,蔡国给的好处费,郑国已经到手了,还不如顺便跟吴人缓和一下关系,然后安安心心地搞死那帮雇佣兵。 万一谈得好,说不定这吃下去的许国,就不用吐出来了呢? 平舆城外两军营地,本该是双方和谈,却变成了三方和谈,但这并不妨碍蔡侯松了口气,吴人现在看来就是“哀兵”,鬼知道会不会又来一波爆发。 只是隐隐之间,蔡侯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太顺利了一些。 尽管是认怂,可也不是说认怂就是磕头喊饶命就完事儿的。 宋国国君子橐蜚认怂的流程,那真是跟杀猪放血一样。 “众卿以为,此次吴人特使沙哼前来,可是真情实意?” “君上,弭兵于两方而言,皆乃美事。江阴野人麾下之师,孤军在外数月之久,若非吴王崩于会稽山,未必能起‘哀兵’……” “言之有理。” 蔡侯点了点头,觉得这说法靠谱,隐隐间还有点期待明天的和谈。 384 平舆和谈 郑侯的想法,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传说中的“正义之师”和解。 条件可以的话,口头上答应把许国吐出来,也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反正现在许国完全被郑国掌控,郑国面子上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当听说蔡国接见了李解的特使沙哼,然后答应了要给吴威王勾陈披麻戴孝之后,郑侯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毕竟,你蔡国真鸡儿怂啊,被人吓唬了一下,居然就不行了。 “可恶,郑爽此人,着实可恶!” 郑爽就是郑国国君,字子明,在中夏之国中,属于相当有为的君主。在洛水流域也算是绝对的扛把子,晋国每次对外动武,也要过问一下郑国。 有实力有底蕴有身份,加上郑国也的确牛气冲天过,郑爽作为这一代的郑国国君,是很想恢复当年的“伯舅”之国身份。 实际上当年洛邑的大夫们懂歪脑筋,想要让吴威王勾陈为“摄政”,破坏这个政治举动的周国之外的国际力量,就是郑国。 而主持这个行动的,就是当时还是郑国公子的郑爽。 公子爽也是借用这个资历,成功上位,并且先后吞并密国和滑国,进一步加强在洛水流域的影响力。 实际上,洛水并不流经郑国的疆土,但是当年干泉皋之戎的时候,郑国是主力,就导致了在洛水伊水之间,郑国有大量的零散飞地。 情况和新蔡的栎田类似,原本的存在,是军事作用,但随着武装斗争的衰退,逐渐从军事作用,转变为民事作用。 这些飞地以前可能只是给当地驻军一点点保障,但是随着洛水、伊水的开发,飞地追歼肥沃,粮食产出丰富,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相当丰厚的经济基础。 配合不差的国力,还有根正苗红的“含姬量”,郑国在周国外围的影响力,就是这么来的。 讲白了,郑国ngo在周天子地盘上的影响力,可能是仅次于晋国的。 然而晋国也没有郑国这么爽的物质基础,因为当年晋国主要目标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对周王朝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哪怕是现在,“吴晋会盟”也是相当的低调,“吴晋互王”的政治遗产,可能还有烧成灰烬的几率。 晋国会不会称王,在这样称霸北方的情况下,还能犹豫不决,足见晋国的忠诚,几百年下来,绝对算得上货真价实。 和吴国这种典型的大房所出二五仔比起来,绝对不一样。 当然了,和吴国比起来……别说郑国了,连楚国都显得比较忠诚。 论优越感的话,郑国那是要比蔡国强多了,然而实力也更强,蔡侯纵然背地里疯狂吐槽编排,但拿郑国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 骂郑国国君郑爽,不过是无能狂怒的体现。 “君上,原本是吴国江阴子同我国和谈,若是郑侯横插一脚,只怕未必是吴国江阴子,而是十二国上将军啊。” 不乏蔡国精英提醒着蔡侯,“君上,昨日沙伯哼之言,乃是我国缟素以悼吴威王。倘若郑国参与和谈,沙伯哼之要求,郑国听从与否?” “郑国岂能听从?!” 蔡侯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案几,“郑国远离吴国,又有陈、蔡为屏障,纵使吴国再强,此刻老王驾崩,亦不能远征中夏之国。郑国……有恃无恐啊。” 感慨一声,蔡侯也是羡慕郑国的地盘,过小日子的话,那是真的爽。 经历了“五路出击”到“披麻戴孝”这个复杂的心路历程,蔡侯现在也不琢磨什么雄心壮志了,只想赶紧稳住国政,然后巴结李解。 听说李解在新蔡玩了自己的妹妹……玩就玩吧。 玩得尽兴才好,说不定还能卖一点兵器过来,说不定还能跟郑国翻脸! 想起翻脸,蔡侯又冷静了下来,他不是没想过算计郑国,比如说截断郑国后路,但是想想蔡国部队的能耐之后,彻底放弃了这种妄想。 蔡国现在不是打不过李解的问题,而是谁都打不过。 能打的主力部队,现在正给李解开沟挖渠呢。 一道道“汝沟”,看上去就很深的样子。 “君上所言甚是!” 有识之士肯定了蔡侯的判断之后,立刻建议道,“今日出城和谈,君上当以地主相会吴人,不可让郑侯同吴人接触过甚。” 这就是需要蔡侯的个人发挥了。 不过蔡侯自己没啥信心,谈判桌上的事情,话术很重要,但他现在气势不足,鬼知道跟沙哼再次见面之后,会不会直接跪地磕头,大喊“爷爷饶命”。 至于郑侯,蔡侯相信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打算看笑话的。 “吾……尽力而为吧。” 一声长叹,蔡国君臣也是无语。 自家君上这窝囊样子,真是的让人抓狂。 可又不得不承认,哪怕换他们上,大概精神状态,也不会比自家君上好多少。 此刻,平舆城外,义军营地只有三千人马,对平舆邑的威胁就是零。 营地阵前,只有数量稀少的一队人马,除了沙哼驾车之外,额外的战车,只有五辆。 剩下的,都是席地而坐保存体力的披甲士。 沙哼手按战车栏杆,很快就看到平舆城们打开,陆陆续续有几千人马出来之后,才有战车轰隆轰隆越过护城河上的桥梁,然后缓缓地朝前开进。 双方相隔最少五里路,随后逐渐就是小部队靠近,先是两骑会面,互相约定和谈双方的随军数量之后,这才继续接近。 “嗯?!除了蔡人,还有郑人?” “听闻是郑侯自己要求,想要一起讲和。” 沙哼随行部队数量只有一百,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强壮有力,五辆战车上,跪坐御手、弓手同样极为专注。 而郑、蔡一方,显然规模要大得多,蔡人大概有五百,郑人同样有五百,都是披坚执锐,大概也是各自的精锐。 “沙君,请!” 郑、蔡一方,除了披坚执锐的兵卒之外,还有随行的奴婢,飞快地将案几、蒲团、瓜果酒水准备好,甚至还有牛羊猪头,可以说准备得相当充分。 “见过蔡侯!” 一扫昨天的无礼狂妄,此刻的沙哼,尽管还是表情冷酷,却是行事有礼。 蔡侯见状,内心松了口气,连忙道:“沙君真乃信人。” “奉命行事。” 言罢,沙哼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华服高冠之人,只见此人美髯飘逸,长须面善,便同样行礼道:“哼,见过郑侯。” “请。” 郑侯面带微笑,只是伸手一指座位,沙哼见状,顿时眼睛微微一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而郑侯见状,很是诧异,暗暗道:闻沙哼乃是野人,如今看来,非寻常人也。 385 气势不凡 和郑侯不一样,蔡侯觉得今天的沙哼,和昨天有着很大的区别,可硬要说有什么区别,他说不上来,可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在蔡侯眼中,与其说对面而坐的人是沙哼,倒不如说是一个名叫沙哼的道具。 “君上,似有不妥……” 于蔡侯身后侍奉的一个大夫,上半身微微向前,凑近到了蔡侯旁边,压低了声音,低着头如是说道。 “嗯。” 点了点头,应声的蔡侯表示自己注意到了。 对面的沙哼,神色淡然自若,但表现出来的感觉,很微妙。 双方都有一定量的甲士护着,蔡侯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如果是大军相邻,倒是会恐惧,这么一点数量,他还是有安全感的。 更何况,郑国的甲士,看上去更是威武雄壮。 这次郑侯过来凑热闹,还把郑国有名的几个力士都带了过来。 其中像戏童叟、辕犁二人,更是名动一方的力士。像辕犁,就是在费国掷犁杀狼出名,而后就以犁为名,勇力事郑侯。 此刻,辕犁两条臂膀裸露在外,粗壮的胳膊很有威慑力,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勇力非凡。 郑侯显然也很得意,看到蔡人侧目的样子,顿时满意地拂须微笑。 只是看到对面前来谈判的沙哼,却是愣了一下。 因为沙哼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整个队伍更是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如此严整的军容,让郑侯大为意动,心中暗忖要是有这样一支健旅,郑国岂不是能更加壮大? 不过他也不傻,吴国羿阳君姬玄,就是因为在郯庄子面前招募沙哈,结果就是人吼了一脸“士可杀,不可辱”,最后的结果,就是成就了沙哈“五步见血”的威名。 “沙君,不若递交约书?” 蔡侯率先开口,他想赶紧完事儿,多了郑侯这个搅屎棍,总感觉气氛变得怪怪的。 小心没大错,万一沙哼跟另外一条叫沙哈的疯狗一样,越危险越来劲,这岂不是立于危局之中? “蔡侯,请!” 沙哼跪坐在对面,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而沙哼的身后,甲士们却并不是跪坐,而是坐在了小马扎上。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热,天空还是多云,甲士们全副武装,甚至离沙哼最近的几个甲士,连鬼脸面具都戴上了。 这种鬼脸面具,是吴越荆楚常见的青铜面具,大邑商时期就流传了下来,中夏之国多用来祈祷求雨庆贺丰收,如傩戏之类。 但南方毕竟野蛮,还保留着最早的战斗作用,除了鬼神之脸比较吓人之外,现在的青铜面具,还有防护作用。 金灿灿的青铜面具,相当的抢眼,面具后面,一双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前方。 其中一个头戴面具的甲士,身形庞大尤为突出,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持矛仗剑,而是一柄战锤一柄战斧放置左右。 战锤是铜锤,战斧却是“恶金”所制。 “君上,沙伯哼身后甲士,非比寻常。” 郑侯一侧,力士戏童叟微微侧身,小声地提醒了一下郑爽。 “噢?” 听到戏童叟所说,郑爽也越过沙哼,打量着沙哼背后的那几个甲士,一扫而过,鬼神面具最为抢人眼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甲士的气势,当真是惊人。 只论气势,沙哼身后那斧锤甲士,尤为突出! “却为不凡。” 郑爽说罢,也暗自小心起来,他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缓和跟李解一方的关系,顺便看蔡侯的笑话。 他已经打听到了,昨日沙哼前来,蔡侯简直可以说是丑态毕露,被吓得差点匍匐在地。 今日,不过是重演昨日的丑态罢了。 原本是这样的,但现在,有点吃不准。 突然郑爽哆嗦了一下,抬头一看,本就多云的天空,居然就黑了一片,这是要下雨? 夏秋交际,汝水之畔的雨水会多上一点,等于在给秋粮的农田补一次水,汝水、颍水一带的国家之所以不愁吃穿,就是气候适宜。 哪里像吴越,水多了要放水,水少了要挖沟,总之,吴越的国人,一辈子几十年,有一半时间是跟着大夫、太宰、大王在挖沟开河。 吴国建国以来,挖出来的土方量,把洛邑填平能好几回。 双方递交了约书,似乎一切都很太平,原本沙哼要准备的一些说辞,因为身后甲士说了几句话,顿时闭口不言。 仿佛这次过来,就是顺顺利利地完成弭兵和谈。 和平,来之不易啊,双方都很珍惜的样子。 眼见着吴、蔡双方就要罢兵,郑爽顿时等不及了,连忙道:“沙君此来,莫非只为蔡国?” “不知郑侯有何见教?” 沙哼一愣,一副很错愕的模样。 郑爽见状,顿时大喜,知道沙哼应该也是没有准备,没有料到他郑国也会横插一脚。 于是道:“郑、蔡一体,今江阴子同蔡国弭兵,郑国亦有和谈之意。” “郑侯高洁。” 沙哼直起身子,冲郑爽行了一礼。 “哈哈哈哈……沙君,不若就此递交约书?” “善。” 愣了一下的沙哼点点头,“郑侯果然高洁,想必先王亦会欣慰,郑国缟素以悼先王。” “嗯?!” “大胆” “竖子!竟敢辱我大郑” 郑爽面露怒色,身后左右力士戏童叟和辕犁更是起身咆哮,主辱臣死,沙哼这番话,根本就是在翻脸。 缟素全国?! 你吴国在我郑国眼中,就是蛮夷之国! “哼!沙伯哼何等无礼!” 郑爽目光不善,盯着沙哼,“吾当沙伯哼乃是无心之言。” 然而沙哼却淡然自若,看着郑侯:“如此说来,郑侯所谓递交约书之言,只是笑谈?” “郑国甚有诚意,奈何吴人无礼。” 郑爽言罢,却见沙哼笑了。 这一笑,让蔡侯整个人背皮都发麻起来,正要起身,却见有人比他起身更快。 嘭! 沙哼身后坐在小马扎上的魁梧甲士,突然一脚踹翻案几,案几飞出去的瞬间,那甲士已经宛若饿虎扑食,猛地冲了出来。 青铜鬼脸金光灿烂,照映着晦暗的天空,更显诡异冰冷。 面具背后一双狰狞兴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保护……” 砰! 同样身披甲具的戏童叟刚一张口,就被一斧子削去人头。 血水迸射而出,精赤双臂的辕犁瞪圆了双眼,然而铜锤反手砸中他的胸膛。 胸口披挂青铜甲的辕犁,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头野牛用牛角扎入了胸口,咚的一声闷响,青铜甲崩裂,对方的铜锤同样瘪了一块。 激烈的金属交鸣声伴随着一道火星,辕犁“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宛若一团烂肉,直接躺在了地上! 386 识时务者为俊杰 惊变来得太快,郑国甲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有人反应过来,却气势被夺。鬼神面具在阴云照映之下,凶悍嚣张的气焰,简直可怖到了极点。 “护驾” “君上” 披坚执锐的郑国甲士终于有所行动,然而手持斧锤的猛将将手中的铜锤甩了出去,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将大声呼吼的高冠大夫头颅砸断。 脖颈断裂,口鼻喷血,一枚眼球更是暴突而出,呼吸之间,又是一人毙命! 此刻,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瞬间又被压制了回去。 “退下……” 沉闷粗粝的声音从鬼神面具后面冒了出来,战斧指着郑国甲士,大手箍住了郑侯的脖颈,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缓缓地拎了起来。 “啊、啊、啊……” 一旁,蔡侯双目圆瞪,他猛地扭头,看着对面淡然自若的沙哼,再次回头看着让郑国力士不堪一击的超绝凶人。 瞬间,蔡侯终于明白过来,五步之外的这个凶人,到底是何人?! “保护君……” “不得妄动” 蔡侯额头上青筋爆出,汗水飞快地渗出,他双手伸开,“不得妄动” 蔡国甲士都懵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国君会这样大喊。 嘴唇颤抖的蔡侯清楚的,这时候想要跑,有机会。 绝对有机会,但只要跑不掉…… 咕噜。 喉结耸动,蔡侯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鬼神面具后面的双眼,很是欣赏地看着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糟糕粗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咚! 战斧落在案几上,稳稳地扎穿,而此刻,越过绝世凶人的吴国披甲士,已经列队在前。 “降者不杀。” 鬼神面具被缓缓地拿了下来,握着鬼神面具,咧嘴一笑的李解扭头看着郑侯:“吴国李解,请郑侯、蔡侯前往姑苏悼念大王,孰人反对?” 话音刚落,蔡侯身躯一颤,他身后大夫正要说话,蔡侯却第一时间喊道:“蔡国乃吴国之属,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蔡国甲士们此刻,不再觉得自家国君是个怂逼,反而无比的感激。 实在是李解亲临,这种冲击力,简直是炸裂! 此人对整个蔡国的凌虐、侮辱,已经彻底让蔡国的部队瑟瑟发抖,完全没有挑战的勇气。 而就在刚才,郑国国君郑爽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力士戏童叟、辕犁,眨眼之间,已经开始凉了。 “是李某的话,说得不清楚、不明白?” 李解看着还持矛抗衡的郑国甲士,“降者……不杀。” 笃! 有个郑国甲士将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扔,旋即匍匐在地。 笃笃笃…… 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 数百郑国甲士,全部投降,唯有几个华服高冠的士大夫,还傲然而立,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解:“小人” “杀了。” 嘭! 箭矢极为精准地射爆此人的眼球,铁制箭头竟然从后脑勺露出来半截,带着血肉,血腥残忍。 箭羽颤动,又起微风,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不曾想,郑国还有忠肝义胆之士,李某甚是欣赏,便送入黄泉,为大王献礼。” “愿降” 剩下三个原本还站着的大夫,立刻跪地取冠,披头散发!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嚣张地大笑起来,“沙哼!” “是!” “命蔡夕为使,劝降平舆!” “是!” 起身抱拳的沙哼说罢,退入本阵,而蔡侯却是双目圆瞪:“蔡夕?!” “原平舆司寇蔡夕,劝降平舆……不是理所当然吗,舅兄?” “舅兄?!” 蔡侯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了过来,却是半点动作也不敢有了。 不过他又庆幸起来,李解这一声“舅兄”,至少说明自己不用死。 但是郑侯这个倒霉蛋,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李解会把郑爽幽禁在姑苏到死! 郑国将会成为一个无君之国,没有国君的郑国,一定是混乱无比! 监国?!不存在的。 留守郑国的公卿士族,只会争权夺利打出狗脑子。 想到这里,蔡侯竟然有一种变态的喜悦,有人比他更惨,竟然还挺痛快的。 至于说妹妹被一头吴国禽兽给干了,干了就干了呗,反正早晚都是用来和亲或者联姻,与其嫁给齐侯那个糟老头子,眼前这位淮上“爸爸”,才是真正的大腿啊! 没有用姑苏王师,就将楚国势力尽数清除,又有巢、舒蛮子相助,整个淮水两岸,没有比李解更稳的统治者。 正变态地兴奋着呢,突然蔡侯又一阵悲凉浮上心头:蔡国……当如何?! 此刻,新蔡城中,上蔡大夫一脸的郁闷,他找了李解半天没找到,说是出去视察工作了。 然后又去找蔡夕商量事情,结果蔡夕也出去了。 最后找到了“逃跑大夫”云轸,结果人在忙着安置族人在汝水之畔,并没打算进驻新蔡的意思。 “云轸君,上将军莫非不在新蔡?” 云轸再忙,蔡美来了,也是要接待的。 此时云轸氏的族人已经偷渡了两三千过来,过境随国,很容易就偷渡,不必经过黾关。 第一批的族人过来之后,云轸很聪明地没有让族人在白邑安置,而是主动请求,让李解帮忙在新蔡城外找个地方“自力更生”。 云轸猜得很准,李解没打算让“蔡人治蔡”,治尼玛呢,当然是“楚人治蔡”啊,世仇才有矛盾才能酸爽啊。 算下来,云轸氏手中可没少沾着蔡人的鲜血。 这么个情况,要说云轸氏能跟蔡人相亲相爱,有鬼呢。 “老君何出此言?上将军若不在新蔡,总不能攻克平舆罢!” 说着,“逃跑大夫”还笑呵呵地给蔡美倒了一杯茶,茶汤颜色很好,碧绿中带着琥珀色,是江阴邑新到的一批茶,价格昂贵,但李解还是很大方地给了云轸十斤。 “攻克平舆?” 上蔡大夫拂须一笑,“郑、蔡联军大部,便是驻扎平舆,两国披坚执锐之辈,或有三千甲士。想要攻破平舆,谈何容易。” “笑谈尔,老君,且饮新茶。” “善。” 微微点头,上蔡大夫捧起茶杯,“请。” “请。” 二人也算是忙里偷闲,云轸现在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李解身上。他之所以这么干,有一部分参考蔡美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蔡美的厉害,他是相当清楚的,这个七十六岁的老东西,年轻时候就是以精明强干出名,更是聪慧绝伦,只是运气背到家,支持的公子失势,这才受了牵连。 还被现在关起来当猪养的“丰裕君”评了一个“行止轻佻”,然后真是行止轻佻了一辈子。 正惬意地喝着新茶,外间却是一阵喧哗,吵闹声中,云轸眉头微皱,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这才道:“老君少待,吾前去观望。” “同去罢。” 也将茶杯放下,就听外面吵嚷声更加激烈,不多时,又有欢呼雀跃声,隐隐之间,似乎有“上将军”“平舆”之类的词语。 听得两个大夫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健仆喜出望外地冲了过来,顿首大喊:“君子!捷报!捷报!上将军擒下郑、蔡国君,蔡无力说降平舆,大军进驻平舆!” “卧槽!” 虽然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逃跑大夫”觉得此刻心情,唯有此二字才能精准表达! 387 各有挣扎 平舆邑现在总共驻军,除了蔡国的四万多废物之外,还有两万不到的郑国主力,这些是实打实的“健儿”,用来跟“义军”正面刚的。 当然刚不刚得过两说,但用途就是这个。 原平舆司寇进场之后,蔡国的四万多废物先行崩溃,都不等他把优待俘虏的政策宣布一下,就开始四散逃亡。 毕竟,大部分蔡国废物都不是平舆本地人,而是其余郡县的。 反正他们跟着国君过来,也是被逼的,谁他妈想要打仗啊! 还是跟吴人! 加上之前跑来平舆,多少也搂了一点好处,米面粮油多少总有,再搞两身衣裳,外加小几百的钱币,运气好的,可能还搞了一头猪几只羊的,跑路回家,血赚不亏。 那些个家在驻马城的,更是当场游过汝水,留平舆干啥?! 至于郑国的部队,原本是打算反抗的,可一看国君都被挟持了,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蔡国部队崩盘的时候,连带着冲击到了郑国的营地。 郑国部队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来占领平舆城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甲”进入。 对于“吴甲”,中夏之国都是心有余悸,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义军”,其实根本不算是“吴甲”,但威慑力就是很微妙的东西。 “上将军,郑师已经拔营,回师郑国。” “很识时务嘛。” 李解笑了笑,站在城头,用望远镜看着郑国部队的撤离,乱糟糟的,真想带兵冲一波,直接干死他们。 不过打下郑国部队没有意义,打下来得养着,李解没有大屠杀的习惯。 此时的财政压力,已经到了李解的极限,再增加一两万张嘴,扛不住。 而且这一两万张嘴,还得用更多的嘴去看管,毕竟,这些是武装力量,曾经是有组织的,闹事起来,威胁远比农夫强得多。 李专员现在只想求稳,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用一种老子还要继续干下去的嚣张气势,震慑着对手。 至于说上蔡冈山的郑国“客兵”,管他们去死,反正他已经“打”下了平舆,信守承诺到了极点,可以说是诚实可靠了。 只是情况大概和雇佣兵们想得不太一样,郑国部队的主力,全须全尾地滚蛋。 “上将军,此刻若是追击郑师,必能全歼!” 一向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平舆司寇蔡夕,现在相当的激动,干挺了郑国的主力部队,从蔡国跳入中夏,还有毛个阻力? 根本就是畅通无阻啊。 然而李专员显然兴趣缺缺,对蔡夕道:“李某既然承诺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出来混,要讲信用的嘛。说杀人……不是,说放人一马就是放人一马。这叫言而有信。” “善。” 蔡夕一愣,虽然知道李解在胡扯,但胡扯的还挺有道理,躬身行礼,心中还是奇怪,为什么李解放了郑人一马。 不过想想现在的战果,蔡夕又兴奋起来,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辉煌。 郑、蔡两国的国君,居然都落在了李解的手中,而且现在并非是幽禁,理由相当的充分。 郑侯和蔡侯,为了表示诚意,亲自前往姑苏,哀悼吴威王。 天下诸侯,谁也挑不出一根刺来。 就算郑国部队回国之后,也只能这么认账! “把蔡国这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料理一下,就送蔡侯、郑侯前往姑苏!” “是!” 整饬平舆,最佳人选就是原平舆司寇蔡夕。 谁是王八蛋,谁是大好人,还不是小司寇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李解给蔡夕的奖赏,不必明说。 蔡夕现在完全可以为所欲为,有仇报仇了却遗憾。 至于平舆城中,谁是大地主,谁是大财主,蔡夕只要不隐瞒贪了,该有的好处,一个郢爰都不会少。 李解现在手中缺粮,不针对大贵族敲骨吸髓,难不成去折腾城外野人?浑身都是肉,有没有五十斤能吃的? 只是针对大贵族敲骨吸髓,不能他亲自下场,得有干脏活的,而平舆司寇,显然就是最佳人选。 反正蔡无力原本就是干得罪人工作的,仇家肯定遍布平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公报私仇一起清账。 将来真要是出现平舆叛乱,要报仇啥的,跟他李某人有啥关系? 蔡夕干的! 不过李专员也没想过借谁人头一用,伐蔡战争中,蔡国表现出来的素质,简直让李解觉得辣眼睛。 就这种矬到爆棚的国家,到底是怎么做到五路出击的? 对手得多菜,才能比蔡国还要菜? 此刻,李专员自己还悠哉悠哉的时候,白邑城中,已经一片沸腾。 原先那些想要复国的“淮上列弱”忠臣,此刻已经惊得浑身冰冷,像弦国将军隗矢,他感觉已经把上将军无限拔高了,然而……蔡侯、郑侯被活捉?! 这是什么鬼故事! 可偏偏就是真的! “将……将军!” 白邑城中,一身袍服的弦国将军隗矢焦急地在一家逆旅中来回踱步,随着“义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隗矢越来越后悔,当初路过徐城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 一失足……来钱快。 是挺快的,当初在徐城,借着“吴晋会盟”,弦国将军隗矢没少在公子巳面前拍马屁,毕竟公子巳是谁啊,吴国储君啊,随时可能成为吴国新王的啊。 那时候巴结公子巳,显然就是天理! 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简直急转直下,比淮水泛滥还要糟糕。 “如何?!平舆战事!” “郑师已经回国。” “啊?!” 隗矢听了这个消息,顿时踉跄了一下,被手下扶住之后,这才站稳脚跟,“大事休矣,弦国……亡矣!” 双手一摊,隗矢顿时大哭,他现在还带着弦国的部队呢,可偏偏弦国亡了。 有家不能回啊,家还是那个家,可国不是那个国啊。 他要是敢带兵入境,哪怕无人阻拦,事后怎么办? 李解一道命令过来,让他隗矢自裁,他只能自裁,别无他法。 举族性命,就在一念之间。 “快!快!快备厚礼!随吾拜见上蔡大夫” “嗨!” 仆役随从们忙碌开来,然而隗矢却是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唉……” 悔不当初,当时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啊。 仔细想想,公子巳就算是储君,他到底还不是吴王啊。 而上将军呢?逼阳之战打得宋国“丧权辱国”“割地赔款”,连宋侯子橐蜚都“大厥”了,这样的威名,前途还用说? 更重要的是,上将军提供的待遇,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一时贪念,让隗矢悔不当初。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甚至连隗矢自己也清楚,琢磨着复国,只怕也是做梦。 李解是什么狗脾气,逼阳之战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清楚,记仇,无比记仇,超级无敌记仇。 和隗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不同,息国遗民却是淡定的很,除了大贵族,中小贵族及普通城市自由民,明显平均收入在增加。 原本息国武士根本没啥机会升迁,但是在“义军”体系中,却是有了机会,只要通过选拔,就能加入新编“淮上义从”。 曾经的息国武士,大多都是直接充当小队长,少数更是代理中队长。 福利待遇,相较原先在息国时候,直接翻了十多倍。 尤为突出的一点,“义军”从不拖欠工资,月月发的。 如此状况,还要啥国君?! 国君就留在郑国好好度假吧。 388 唯唯诺诺 蔡侯最初名为“董”,出生时,蔡国祖传的一只大鼎下面,居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撮“董草”,于是老蔡侯就以“董”来给这个儿子命名。 时人多称呼公子董为“鼎董”,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因为“鼎董”代表着监察,有洞明世事的意思。 然而此刻,蔡董真的很迷茫,双眼无神回到老家的时候,宫室还是那个宫室,但主人却是明显换了人。 “为何沦落至斯啊……” 在新蔡宫中,蔡董茫然地叹了口气,这他妈才多久啊,老子就落到这种地步了? 怀疑人生的不仅仅是蔡董自己,隔壁郑爽几次想要寻死,都被劝了回去。 李解还拍着胸脯告诉他,绝对不会宰了他,郑国的国君,除了你郑爽,我李某人谁都不认! 谁要是敢在郑老哥去吊唁吴威王的时候玩颠覆,他李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郑爽表示老子信了你的邪! 内心有句话很想说,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兄长!” 银铃一般的欢呼声,让蔡董身躯一颤,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阿芙?!” “哈哈,兄长果然在此,李君倒是不曾欺骗。” 说着,蔡芙连忙向后招呼了一声,“快些将东西拿进来。” “是。” 很快,就有奴婢将各种瓜果食物弄了进来。 “兄长,听说要去姑苏?” “……” 一看妹妹这么兴奋的样子,蔡董挺高兴的,完全没有想打死她的冲动。 “阿芙,吾身陷囹圄,汝焉能这般雀跃?” “兄长放心便是,李君言只是去姑苏游玩,他言而有信,世人皆知。” “……” 蔡董有句话超级想说,但是当着自己的妹妹,他不能口吐芬芳。 言而有信,是啊,言而有信,反正他是放屁都没人听的状况了,说啥有意义? “阿芙,汝可知李……李子当如何处置蔡国?” “为何处置蔡国?” 蔡芙一脸奇怪,“李君说,兄长前往姑苏之后,由上蔡大夫监国。” 不提老头子还好,一提上蔡大夫,蔡董整个人感觉头昏眼花,眼睛都快冒金星。 “蔡美……” 两个字简直就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的,那种恨意,简直就是要把七十六岁的老头子挫骨扬灰! 然后再把灰扫起来,拌饭喂狗,狗吃了之后再杀狗吃狗肉! “君不似君,臣不似臣。蔡国,亡矣。” 蔡董一脸的灰败,这个国家,居然要亡在自己的手上? 这简直是从未想过的事情,然而偏偏就发生了。 现在整个蔡国的公族,大概都等着他死吧。 想起蔡国的公族,蔡董脸色更加难看,那些跟他逃往上蔡的杂碎们,恐怕就等着拥立新君吧。 想着想着,蔡董又不想死了,感觉自己应该振作。 只是前往姑苏,千里万里的,万一水土不服死在路上,当真是不划算。 看着眼前的妹妹,蔡董悲从中来,有点想哭,但突然一个激灵:吾妹若得野人喜爱,岂非犹如臂助? 脑洞一开,蔡董顿时来了精神,小声地问蔡芙:“阿芙,李子待汝……如何?” “甚好。” 蔡国小公举现在觉得李解丑是丑了点,人还是不错的,对她也挺照顾,一应吃穿用度,比以前做公主的时候,还要丰厚一些。 以前要什么宝物,还得央着做国君的兄长。有时候怕有什么恶劣影响,往往还求不到宝物,金银财帛都不那么宽裕。 哪里像现在,感觉自己这个公主,真的是货真价实啊! 唯一比较难受的,大概就是吴国猛男心情好的时候就找她干一炮,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找她干一炮,这时候完全没有独立自主的时间,哪怕想去看看书也不行。 之前吴威王驾崩的消息传来,蔡芙感觉自己都要成仙了。 累到不行。 但总体来说,蛮爽的。 “甚好?” 蔡侯一愣,略微皱眉道,“阿芙,李子此人有贵气,不可松懈啊。” “贵气?” 听到兄长说的话,蔡国小公举笑得花枝招展,“李子自己都自称江阴野人,吴国莽夫,何来贵气?” 翻了个小白眼,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哥哥。 “……” 蔡侯一看妹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顿时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有心口吐芬芳,但想起来自己的妹妹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顿时又怂了下去。 不过他还是劝说道:“阿芙若得李子宠幸,蔡国必兴啊!” “此乃妄想,兄长勿要再去思量。陈国‘桃花姬’‘小桃花姬’亦受李君宠幸,也不见陈国大兴啊。” “陈国‘桃花姬’‘小桃花姬’怎可同……嗯?!”蔡董突然跳了起来,“陈陈陈陈陈……陈国公主!” “两位陈国公主,就在淮中城,也就是以往楚国之州来城。” 见哥哥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蔡芙更是笑道,“前几日,‘小桃花姬’还曾前来新蔡,似是已有身孕。” “……” 突然间,蔡侯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惨的,这有什么啊,李解这条疯狗,根本就是无所顾忌! “陈……陈国如何反应?!” 蔡侯突然想起来,要是陈国有反应,他陈、蔡亲善,说不定能有机会。 “无甚反应,不过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想来陈国……” “他还借粮?!” 这操作让蔡侯懵逼了,李解这么狂野的吗?! 你搞了陈侯的两个女儿啊! 而且还是闻名汝、颍之间的一双“桃花姬”啊! 然后就一副成了亲家的模样,跑去老丈人那里借粮?! 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兄长?” “吾……吾无事。” 本就怀疑人生的蔡侯,迅速进入了自闭状态,他突然挺想去姑苏看看的。 到底吴国什么样的水土,才养活了勾陈和李解这两头变态珍兽。 而且李解不仅仅是搞公主这个问题,他还把公主肚子搞大了,貌似还一点都不怕被人知道一样。 突然间,蔡侯觉得自己妹妹作为齐侯的“未婚妻”被李解抢走,也就是小事一桩。 大概在那个吴国野人心里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吧。 正自闭们,却听外头一阵嘈杂,隐隐约约就有听到“上将军”三个字,蔡侯一愣,心想李解现在前来这是干啥? “哈哈哈哈……好!蔡侯精神矍铄,看来恢复得很好!” 李解大步流星迈入殿内,一看蔡侯跟蔡国小公举都在,心情也是非常好。 他身材高大,此刻穿着常服,更显雄壮的体魄,站在蔡侯跟前,顿时让蔡侯感觉浑身不适。 之前在平舆城外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鬼神在世的感觉,对蔡侯的冲击力极大。 “让李子费心。” 起身行了一礼,李解随意抱拳还礼,笑呵呵道:“蔡侯,少待还请蔡侯跟李某走一趟。” “啊?!” 蔡董立刻吓了一跳,以为要杀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脖子,当时李解一斧子砍死戏童叟的时候,连戏童叟那巨大的身量都经不起一下的,何况是他? “慌什么?!老子说不杀你,就是不杀你!你慌什么?!” “不、不慌……” “让你跟老子游街,吴、蔡亲善,你是蔡侯,得作表率啊。” “是、是……” “游街就是为了安定蔡人之心,之后再给上蔡大夫盖个章,委任其为‘摄政’,监国新蔡!” “是、是……” 之前还开了无数脑洞的蔡董,此时此刻,哪里还敢胡思乱想,只管唯唯诺诺。 389 挑起蔡人斗蔡人 高层的大政旁落,对野人来说没啥影响,别说公司换老板,你就是换公司,也不影响福报不是? 但对稍微能够接触到一点真相的士人而言,那就浑身难受了,要是新老板能提供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呢,那还好。 可要是照旧…… 王师没来我他妈挨打,王师来了我他妈还挨打,那王师不适白来了吗?! “吴、蔡亲善?哈!” 这样的笑话,显然骗不了太多精英。 “吴人未灭蔡国宗祀,君上依是国君,不可谓不亲善!” 自欺欺人的精英同样不少,和自以为是的精英不同,自欺欺人的,反而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 “吴人辱我蔡国太甚!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 “如何分忧?!” “哼!” 从平舆前来观礼的蔡国士人不远解释,只是腰间的佩剑,显然握得更紧了一些。 前几日蔡侯跟李解一起游街,整个新蔡街头的气氛搞得不错,李解直接让楚国降卒换上常服,然后在街道两旁作热泪盈眶、感激涕零状。 效果很好,让大量不明真相的新蔡人民群众,都以为自家国君是捡了大便宜。 然后国君说要给吴王“披麻戴孝”的时候,反抗意愿也都不强烈。 反正就是穿素衣嘛,平时也没啥好衣服穿,真有那些条件差的,还能从政府那里混一套白给的麻衣。 麻衣稍微改改,还能多出一套女子和小孩的料子来。 可以说是血赚不亏了。 “首李,这几日平舆武士多了不少,可能会行刺。” “这阵子农事繁忙,能出来溜达的,也只有吃饱了没事干的武士。” 对沙哼的禀报,李专员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这些平舆武士,很有可能行刺的目标不是他。 搞不好就是“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 蔡美的职权,是“留守新蔡,辅政国君”的上卿一职,因为七十六岁退休多年,所以带有强烈的返聘意味。 但这个返聘,很有说道,因为当年蔡美是失势的那一派,陡然上位,曾经失势的倒霉蛋们,都准备反攻倒算。 蔡侯这个国君的政令,已经不出新蔡了,地方上先行掀起了反攻倒算,蔡国基层士人之间的争斗,在一夜之间就爆发出来。 烈度低,但是规模广,几乎是蔡侯陪同李解游街的三天之内,蔡国全境都爆发了这样的斗争。 甚至当年很多地方士族的“嫡庶之争”,也借着这一把火重新烧了起来,反正造反的失势士人,都是以上蔡大夫蔡美一党自居。 看到这种情况,蔡美和李解都觉得简直妙不可言,斗吧,只管斗,原本就想着挑起蔡人自己内斗,好方便管理。 没想到这么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蔡国内部压力,伴随着外部军事上的巨大失败,内部高层的大规模换血,竟是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 尤其是上蔡大夫蔡美本身,也是当年政治斗争的受害者,在大多数的蔡国士人看来,上蔡大夫蔡美,是他们自己人。 虽然李专员也不知道这个逻辑怎么来的。 “加强农事、水利、治安三个部门官员的安保强度。” “是!” 沙哼得了李解的命令,便去着手安排。 配备“鳄人”是不可能的,“勇夫”也只有上蔡大夫蔡美,平舆司寇蔡夕这样的,才有资格配备。 除此之外,后来投降过来的蔡国卿士,都只有“淮上义从”。 这支“淮上义从”的组成比较复杂,有楚人、陈人、六人、舒人、息人……杂七杂八的各国士卒凑在一块儿改造,轮番值守蔡国官吏。 平日里的主要工作,还是开沟挖渠。 李专员要开辟汝水、淮水交汇处的冲积平原,发动民夫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现在要给冲洗返回家乡的蔡人一个缓冲期。 所以两相比较起来,还是“淮上义从”更加划算,效率也要更高一些。 “淮上义从”这个编制是带有军事性质的,但实际上对外战争这个高端活儿,并不需要阿门负责。 从训练度和组织度的投入上来看,完全就是为了地方治安和经济生产而创造的。 讲白了,就是矬到不能再矬的生产建设兵团,又或者说是汝水、淮水、颍水“三水农垦公司”。 有一部分安保力量,这一部分安保力量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治安,也就是带着一点点片儿警的职能。 愿意进入“淮上义从”混口饭吃的土著,并不在少数,不过很明显有着阶层上的甄别。 以“淮上列国”最底层的野人为主,然后再有一部分数量不小的城邑国人,再加上一些失势的小贵族,这就是“淮上义从”的组织结构。 从他们的阶层分布上就不难看出,他们对李解的需求极大,对“淮上义从”这个体制的需求也极大。 因为只有借助“淮上义从”这个平台,才能获得对土地的使用权。 绝大多数野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所在的村邑,往往都是某个贵族的封地。 他们不像“国人”那样属于自由民或者说小有产者,也没有从军的资格。 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只要维护住“淮上义从”这个体制,就能从土地开发中获得收益,有了收益,就能有积累、积蓄,有了积蓄,自然可以更进一步。 娶妻生子,开门立户。 这种看似普通的要求,没有李解的支持,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解不过是在森严的等级壁垒上,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能钻出来就钻,钻不出来看命。 而李专员干了这么一件事情,也并非是有意为之,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管理淮上的优质资产,免得那帮自以为是的士大夫们,动不动又来反向挖墙脚。 斗心眼这种事情,麻烦的很。 有这功夫,他多玩几天蛇,多打几盘高尔夫球,不爽吗? 所以哪怕有“忠君爱国”的平舆武士流窜到了新蔡,李专员也是不急的,淡定的很,就算是要刺杀,能杀几个人? 只要顶层和基层在手,中间的都是羊毛,需要薅的时候就薅两把,不需要了,就当韭菜一样,直接挨个儿割过去。 “现在随国、唐国的粮食已经到了,又能应急一段时间,撑到秋收,应该也能勉勉强强。” 稍微算了一笔账,李专员感觉还得打一波土豪。 食物没有到短缺的地步,毕竟组织狩猎的效果,还是有的,尤其是捕鱼,江阴邑的先进捕捞技术,每天能加工不少咸鱼。 有了咸鱼,加上各种野菜、豆类,主粮消耗还能再降低一些。 “要是能从陈国借粮到手,秋收就稳了。” 说到底,还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只不过李专员对于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基本没啥底气。 这陈侯只要不是失心疯,应该不会借粮吧。 让太康尾田过去,也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陈侯真的很想念自己的一双女儿呢? 而且“桃花姬”的肚子越来越大,要是留在淮中城的话,搞不好就是冬天生产,陈国前往淮中城,还是挺方便的,直接从颍水就过来了。 看望一下外孙嘛,这听上去,就亲情深厚,就很有希望借粮的样子。 390 由他去吧 “又吃鱼?!” “不吃?” “吃……” 农忙的新蔡,稻花香是没有的,鱼腥味倒是越来越重。 李专员亲自下场,带着人清淤清塘清理沼泽,总的塘堰长度,大概有一千多里,用的人工不多,大体上也是因陋就简。 蔡国早年开发的成果还是有的,汝水两岸的冲积平原除了有肥沃的土地之外,水产极为丰富。 只是蔡人捕鱼技术极为落后,也没有合适的烹调手段,但是李专员来了之后,就把江阴邑的捕捞技术带了过来。 再有像鳝鱼笼子这种低技术高回报的手工编织品,对新蔡野人来说,制作起来完全没什么难度。 整个汝水、淮水交界处的冲积平原,最近一段时间,平均每天都能捕获大概两万斤左右的鳝鱼,其余泥鳅之类,更是不计其数。 问题还是在食材加工上,水产想要去腥,就需要姜,但这年头的姜,很贵。 没有姜,用花椒也能替代,但是……花椒更贵。 但并非没有别的办法,李专员大量收集的香橼树,这时候就发挥了作用。 香橼其实和柠檬的作用类似,去腥之后,再怎么新鲜活鱼,也能烹调加工。 当然能够使用香橼的家庭,也不是普通家庭,至少也是小贵族,如果不是贵族,最少也要成为“淮上义从”,才能享受这样的食材加工。 除此之外,国人也好,野人也罢,参与劳动的人群,主要还是以熏制品、腌渍品为主。 既提供了每日劳作之后的盐分,也有了足够的蛋白质……就当足够吧,反正李专员看他们每天上工,也没有过劳死的样子。 干活嘛,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这个月,我要两万石河鲜。” “是!保证完成任务!” 几百万斤的捕捞量,听着很多,平摊到一个月乃至一个季度以内,那就是毛毛雨了。加上原本就有清淤清塘工作,在造田的过程中,本身就会大大降低捕捞难度。 整个汝水流域的船只,目前都是打渔船,从江阴邑弄来的简易拖网、拦网,一次作业就能满足一个中队的供给。 捕捞量上来之后,也只是应急,天气炎热,不是抓得越多越好,腌渍、熏制需要的人手非常多。整个河岸地区,大量的熏制作坊,一个作坊大概就需要二十到五十之前的人手。 这不是熟练工能够解决的问题,纯粹就是需要这么多劳力投入。 每个作坊其实就是一个编制单位,这样的作坊,汝水两岸,大概有两三百个。 即便是三班倒,熏制所需要的木材、炭火也需要人手去采集,而新蔡周围的临河树木是不允许砍伐的,只能进入内陆或者丘陵山区。 这时候,就又得反过来占用船只,因为只有从外地滥砍乱伐,才能满足短期内的惊人需求。 不同作业单位之间冲突是激烈的,因为军管配给制之下,想要本部门获得更多的资源,只有对上交出较好的成绩。那么船运团队和生产单位,就有各自的侧重。 加上不同地方的人在交流上的麻烦,往往鸡同鸭讲,最终就是上演全武行。 短短的一个月之内,粮田长势不错的情况下,全武行就导致了一百多号人死亡,其余伤者加起来也有一两千。 这样的规模,已经比得上一次烈度较高的武装冲突,堪比打了一场小仗。 “首李,城中大户,对河鲜颇有怨言,如何回复?” 作为“机器人”,沙哼在新蔡各种新老权贵眼中,就是莫得感情的存在。夸他骂他都没意义,沙哼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机械地完成李解交代给他的任务。 “吃鱼还不好吗?吃鱼补充dha,小孩子长大了聪明啊。” 李专员抱着茶杯,因为预计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不需要打仗,所以就开始减重。 管住嘴,迈开腿,一个月减了十多斤,整个人看上去更狰狞可怖了不少。 至少原先体脂高的时候,多少还有点圆润,现在就有点棱角,看上去更像是一头珍兽。 神在在的李解听了沙哼的汇报,就知道新蔡的那帮渣滓们还在摆谱。 大户掌握的牛羊,基本都被他李某人全部勒索过去。 配给制嘛,吃什么,你不得看谁是大拿? 谁是大拿谁决定吃什么。 李专员现在认为吃鱼身体好,那就吃鱼喽。 鱼汤不好喝?烤鱼不好吃?实在不行,鱼肉打烂成鱼丸,不也挺好的嘛。 就是面粉难搞。 最先被勒索的大户,都是从平舆重新返回新蔡的原蔡国都邑大地主。 只是他们回来之后,土地的所有权首先是变更了的,不是没人胆子大,直接跑李解办公室门口说是想要把土地要回去,毕竟都这个时节了,得补种粮食,等着秋收不是? 然后李专员当时就惊了:卧槽,老子都勒索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有补种粮食用的种子? 尽管李专员没想“求种”来着,可备不住有人直接送货上门,这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啦。 一通常规操作,把蔡侯的几个兄弟,什么“丰裕君”“丰收君”还是“丰胸君”啥的,全部摁在了地上摩擦。 蔡侯表示他大公无私,李专员立刻夸赞蔡侯深明大义,关键时候,还是妻兄大舅哥靠得住啊。 “首李,城中抱怨者,似是想要迁出新蔡。” “噢?” 李解来了精神,“沙哼,你有没有统计过,他们打算迁到哪里去?” “上蔡、驻马城。” “郑国、楚国……有想法,有前途。”李专员嘿嘿一笑,“要不说士大夫不愁吃喝呢,门路就是广,这就算是逃荒,那逃荒的姿势也是不一样的。你看城外野人,哪里敢乱跑,让他们走,他们走吗?” 道理很简单,野人哪怕想要跑路,也是顺着水流瞎鸡儿跑,跑哪儿是哪儿,活下去最好,活不下去拉倒。 但贵族不一样啊,想要跑路,地图打开一看,就知道往哪儿跑了。 稍微像样一点的国家,贵族们在国外多少都有点国际关系,投奔个三年五载,根本不是个事儿。 野人就是死路一条,蔡国的野人,跑吴国去,大概连野人都不算了,只能是夷人。 说你是“淮夷”,你就是“淮夷”,不是也是。 “首李,想要迁出去的,就这样让他们迁出去?” “发点搬迁费,让他们把新蔡的物业卖给‘义军’。” “是!” “要良心价。” “良心价?” “你觉得价钱符合你的良心,就可以掏钱。跟从本心,就是良心。” “是!” “你去忙吧。” “是!” 送走了沙哼,李专员穿着“t恤”沙滩裤,悠哉悠哉地又去了校场,开始了新的减脂运动。 391 宛丘城内心事多 “沙君,我突然想回淮中。” 宛丘城前,太康尾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为毛回国?!为毛?! 他疯了才答应返回陈国,更疯的是自己还同意前往宛丘,觐见陈侯。 这是赶着去死的节奏。 “这又是何必……” 沙皮叹了口气,对尾田道,“看在公主的份上,陈侯一定不会拿你怎么样?” “真的?” 此时的太康尾田,说话口吻已经越来越有那个江阴味儿。 “真的!” 嘿嘿一笑,沙皮胳膊肘顶了一下太康尾田,“要死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陈侯这个人,咱们不是研究分析过了吗?就是个胆小怕事的。难道陈侯会不知道,‘桃花姬’一早就落在首李手中?” “……”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沙皮这么一说,总觉得有点屈辱的感觉。 太康尾田叹了口气:“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觉得还可以嘛。” “我觉得不行!” 瞪了一眼沙皮,太康尾田又道:“见得君上之后,莫要激怒陈国君臣。” “我奉命前来,是借粮的,怎敢放肆?!放心,我像是乱来之人吗?” “像。” “……” 一时无语的沙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最多不放狠话。再者说了,太康田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白沙村’出来的,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国君臣只要不先挑衅,我绝对没问题!” “哈……” 信你个鬼! 太康尾田翻了个白眼,寻思着柏举斗士死在淮中城外,那也真是霉运当头。 “唉……进城罢!” 此次从淮中城前来,队伍规模不小,因为借粮这个事情,万一陈国答应了,除了陈国自己组织队伍之外,淮中城自己也有船队。 其实江阴邑在江北开辟的村邑、城寨,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挽马产出,但目前主要用途还是在开发江北的土地上,用来运输,实在是有些浪费畜力。 能够用人力、船运替代的,暂时还是剩下宝贵的畜力。 挽马除了驮乘拉货之外,还是农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式犁头可以多匹马来拖拽,加上新式的斗车,畜力能够节约大量宝贵的人手,用以调配到手工业上。 加上庄园经济对劳动力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比如开辟新的竹园、桑田、麻田、粟田、麦田、茅蔗田…… 一个小型农庄,农奴数量五十到两百人总归是要的。 而这样的小型农庄,在扬子江入海口的两岸,到处都是。 毕竟在承担衣食住行各种生活资料的生产任务之外,李专员还需要把大量原本根本做不到一块去的“百沙”野人,彻底捏成一块。 捏成一块的方式,自然是利益,而除了利益,也就是物质基础之外,精神文明建设就是教育。 军事体制的教育模式想要对外推广,成本可不低,哪怕有样学样,学不会就骂就打,针对三四十万人口,能骂会打的麻辣教师需求量,也是个恐怖数字。 养几百号几千号不从事农业、手工业生产活动的“老师”,等于就是养同样数量的士人。 这需要时间。 以前李专员没时间,但现在老妖怪临死之前的一通凶猛操作,让吴国张牙舞爪地做了最后地膨胀。 哪怕是“虚胖”,至少体量上来说,看着块头就很大。 块头大,至少也能唬人一代。 此刻,李解敢让太康尾田前往陈国借粮,也是料定陈国面对现在“如日中天”的吴国,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绝对是半个罗圈屁也放不出来。 至于狠话,大概也就是在宛丘宫中,陈侯自己抓狂地无能狂怒。 此刻,进了宛丘城的太康尾田虽然心惊胆颤,生怕君上把他逮过去一顿狂喷,然后拖出去腰斩。 但又隐隐地窃喜,心想老子现在横竖也是抱上了一条大腿,自家君上这个糟老头子什么胆色,别人不知道,他太康尾田还不知道? 万一君上又怂了,他太康尾田,未必不能白捡一个功劳啊。 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功劳,李解那里借粮有功,陈侯这里,同样也是借粮有功啊。 心情很复杂的太康尾田等了一天,终于宛丘宫来了寺人,还是老相识。 “事情怎会如此?!” “唉……谁曾想路过颍水,遇上蔡国‘玄甲旅’,那蔡英截下队伍,这便进退为难。岂料楚人丢弃州来城,吴人来袭,‘玄甲旅’根本不堪一击。” 双手一摊,尾田更是道,“现如今,说这些都是废话,须知道息国已亡,息侯被蔡侯带往郑国,如今想要复国,定是无望。” “为何?” “江阴子占了息城,数千蔡人投降且先不提,随国……”太康尾田欲言又止,让寺人一愣,连忙催促他说下去。 “随国如何?” “随侯将‘龙子’宝珠都赠予江阴子,除‘龙子’明珠之外,还有粮秣,以助猛男决战楚国斗氏!” 寺人听到这个,整个人都是懵了,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儿虽然宛丘有消息,但并不周全,具体发生了什么,陈国哪里知道? 打起仗来的时候,陈国细作就是吃屁的,稍微有点动作,就是被双方杀成狗。 此刻,听了太康尾田的描述,寺人只觉得吴国王命猛男简直是逆天,随侯居然是这么随便这么跪舔的吗? 但一想,随国嘛,不随便能叫随国吗? “除此之外,随侯将最受宠的女儿,送至白邑。此女,原本是要嫁入楚国,为楚国先王侧妃。” “……” 疯了,随国真的很随便啊! 寺人当即无语,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问太康尾田:“此来便是借粮?” “借粮。” 太康尾田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目光镇定地看着寺人:“还有一事,汝斟酌一番,告知与否君上,由汝定夺。” “可是‘桃花姬’一事?” “是……也不是。” 表情很纠结的太康尾田让寺人看得浑身难受,一副便秘的样子,顿时催促道:“这是甚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确有‘桃花姬’,只是,还有‘小桃花姬’……” “……” 捂着心口差点暴毙的寺人顿时呼吸急促起来,要不是太康尾田赶紧扶着他坐下,又是拍胸又是抚背的,大概就是回不过气来。 呵、呵…… “汝……汝……” 手指颤抖地指着太康尾田,“汝犯此大错,焉敢返回宛丘?!” “不敢,然则江阴子之命,岂敢违抗?汝可知眼下江阴子……”顿了顿,太康尾田更是小声道,“昨日又有野人抵临宛丘,见过沙皮。汝水捷报,江阴子已擒下蔡侯、郑侯。” 再次捂住心口,寺人感觉自己可能要完! 392 苟活为上 擒下蔡侯、郑侯,这是震动中原的大事! 现在之所以没有传扬出来,无非就是碍于颜面,加上蔡侯、郑侯的心腹们,必须稳住自己的权柄,这才忍不了也得忍,跟李解一起蒙骗外界。 哪怕都知道是李解干了缺德事,但说辞都是一致的,郑侯和蔡侯,那是心念吴威王,怀揣着无比沉痛的悼念,准备前往姑苏好好地给吴威王磕个头。 将来,两位国君还是要回家的! 然而为了保住狗命,太康尾田直接把这事儿跟寺人吐露了,说了之后,更是一把抓住寺人的手:“此事,不得传扬出去!” “吾岂能不知” 猛地挣脱了太康尾田的手,“吾这便面见君上!不!汝与吾同行!” “正有此意。” 呼…… 松了口气的太康尾田总算是安下了心,有了李解吴国恶狗的威名,他家君上怎敢杀他?难道不怕惹毛了李解,把陈侯也逮去姑苏? 要知道,陈国可比郑国、蔡国有意义多了。 “三恪”之一,虞朝舜帝之后,这跑去姑苏给吴威王磕头,吴人肯定兴奋到高潮。 郑国、蔡国? 大家都是姓姬的,有什么好说的。 最多就是“含姬量”的不同。 定了心神的尾田正要出去,见到在驿馆淡定撸铁的沙皮,便道:“沙君,吾要面见君上,兴许晚归。” “今日口令。” 沙皮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尾田懂个屁的海贼王。 尾田:?????? “看我作甚?首李亲笔口令。” “是……” 一脸郁闷的太康尾田这就走了,浑身难受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宛丘宫,路室左右多得是好奇的宫人,有些宫婢显然是见过太康尾田的,毕竟“小桃花姬”南下的护卫,就是以他为长。 然而当初离开陈国的太康尾田,那是相当的骄傲,各种意气风发。 现在的太康尾田,感觉上,就是刚耕完三百亩地回来。 路室廊下,太康尾田双手揣在衣袖中,明明身上穿的是吴锦料子,可整个人的气质相当的颓废。 “唉……” “太康田何故叹息?” “哦,尾田见过鸣鹿君。” “许久不见,太康田已从息国归来?” “这……” 见到了老熟人,太康尾田那叫一个难受,张了张嘴,“算是吧。” “……” 鸣鹿君一脸懵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不过作为陈国公子,鸣鹿君也不傻,一看太康尾田这副鸟样,就知道是被社会摩擦了,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原先那指点江山的气魄,那是荡然无存。 这得遭遇多大的打击,才能到这种地步? 而且之前南下之后没多久,太康尾田因为护送“小桃花姬”有功,还升了官爵,现在可是很有前途的上士。 想到这里,鸣鹿君不由得暗忖:莫不是息国有变? 之前听说了蔡侯发疯,五路出击,把淮上诸国轮了个遍,连息侯都被抓走了,现在息国有五六千蔡国士兵把持,情况不是很好。 莫非蔡侯抢了“小桃花姬”? 这可是大罪啊。 太康尾田失职,有辱陈国体面,这肯定是要被贬斥了,搞不好还要受刑。 情不自禁地,鸣鹿君就离太康尾田远了一些。 “尾君,君上有请。” 老关系的寺人出来通禀之后,太康尾田硬着头皮进去。 鸣鹿君见状,稍稍跟上两步,站路室之外,小声问寺人:“不知公主安在?” “住口!” 寺人瞪了一眼鸣鹿君,也不顾他是陈国公子,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一看寺人这模样,鸣鹿君顿时大惊:不好,“小桃花姬”当真有变! 之前就听说了一件事情,“桃花姬”还活得好好的,中士田那个狗东西,把“桃花姬”给卖了,卖给了吴国野人。 现在“桃花姬”生死未卜,若非看在中士田之前带回来不少“赤霞”份上,他早死了。 还能让陈田升官,成为上士田? 想到这里,鸣鹿君突然不想留在路室之外瞎等,赶紧返回家中,然后叫来亲信门客:“尔等速速打探‘小桃花姬’行踪,当时太康尾田自颍水南下,尔等假装商贾,南下州来,三日之内,须有消息。” “主上可有安排?” “怎讲?” “若觅得‘小桃花姬’行踪,当如何处置?在外行事,当以主上之利优先。” “老夫怀疑,‘小桃花姬’亦流落淮水左右。如今吴、蔡战事,尚未可知,郑、蔡联军规模之大,实属罕见,吴国猛男纵使英勇善战,未必能胜。若‘小桃花姬’为蔡人所得,我等交好蔡人;为‘吴国猛男’所得,我等交好吴人。” “善!” 此刻,宛丘宫中,陈侯的头发尽管还是梳理的一丝不苟,可白发苍苍,整个人气质比太康尾田还要“丧”。 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大概是各地的奏疏,还没有看完。 将太康尾田晾在那里半天,陈侯这才抬头盯着他,许久之后:“食君之禄,汝便是这般忠君之事” “君上,臣,尾田,有负君上之恩。” 太康尾田也光棍,先认怂,直接趴地上任由处置的模样,总之也别管是不是一朵娇花,爱蹂躏就蹂躏吧。 陈侯气得脸皮发抖,万万没想到他当初很看重很赏识的太康邑英杰,竟然是这副德性! “无耻” “嗨!臣尾田,无耻!” “……” 哗啦! 手中的竹简砸了过去,啪的一下就砸中了太康尾田的脑袋。 脑袋有点痛,不过还好没出血,太康尾田趴地上装死狗,心中暗道:君上现在定是色厉内荏,接下来,定是要婉转一番。 “公主如今在何处?” “淮中城!原楚国州来城!” 听到这个回答,陈侯明显眼神一变,声音压低了问道:“楚国可有收复州来之成算?” “绝无可能!” 太康尾田现在心情大好,他已经知道了,自家君上怂到不能再怂,他怕楚国,也怕蔡国,现在,只怕是更怕吴国! “君上!吴国江阴子,如今威震淮上,淮上列国,皆为臣妾,百万臣民缟素加身,是威也,是霸也!” 言罢,太康尾田更是道,“君上,今时陈蔡英杰,多以为江阴子尽起骁勇善战之锐士,方有如此功业。非也,谬也,义军之属,如义士、义从,不过曾经列国之草芥,唯江阴子能常人所不能,故有大胜,故有大功!” “君上!郑、蔡两国之国君,为江阴子所擒,然则当时是,郑国‘客兵’突然发难,上蔡后路危在旦夕,郑师不得已而分兵,前军左师,又为沙伯哼、贾贵聚歼,如此局面,方有平舆和谈。” 将这些细节稍微说了一些出来,顿时把陈侯惊得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这不仅仅是谈判桌上的突然发难,而是前后算计到位,加上军事上的硬性胜利,才逼迫蔡侯、郑侯不得不选择谈判。 换位思考,陈侯觉得如果遭遇了这种状况,肯定也想要和谈,至少拖延一下战事,解决后路问题,肯定是要的。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大坑?! 更加让陈侯想不到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才会让郑、蔡两国如此托大,谈判桌前难道左右的护卫都是死狗吗? 越想,陈侯越觉得恐慌无比…… 393 桃花传信 宛丘宫中,气氛相当的压抑,陈侯年纪大了,对于功业的需求虽然有,但不狂热,也不奢望死了之后给祖宗带去多少荣光。 能苟则苟啊。 路室廊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官员,很快有人知道,现在君上正和太康尾田议事。 这让不少大夫都是错愕无比,太康尾田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有资格独自问对君上的?! 在卿大夫们眼中,太康尾田,就是个给公主赶马撵狗的杂役,士人眼中,兴许有些名声,但一无封邑二无功绩,完全就是个前途无亮的家伙。 然而此刻,却有资格独自问对? 有些脑筋转得快的大夫,顿时小声议论起来:“莫不是‘小桃花姬’?” “公主拿下入息,纵有战事,亦无忧虑。” “未必啊,尝闻吴国猛男李解,乃是好色野人。‘小桃花姬’……” “公主素来男装,乃是女君子,江阴野人……呵呵。” “也是。” 男男相爱,这种高端技术,一介野人懂个鸡儿。 此刻,沉默的大殿之中,陈侯不断地听着太康尾田将诸多发生的事情曝露出来,有些外界绝对不知道的细节,此刻让陈侯听了之后,整个人都无语了。 “汝所说阵斩柏举斗士之人,便在城中?!” “正在驿馆!” 说是驿馆,其实是吴人自己“骑传”系统的称呼,本质上,是商无忌着手改制的“江阴会馆”,在宛丘城中,也算是小有点名气。 吴国很多特产,运来宛丘城之后,如今大多都是由“江阴会馆”分销,原因很简单,江阴邑的特产更牛逼,好货能带动杂牌的销量。 “江阴会馆”的热闹,陈侯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说来,蔡国此次损失,青壮或有六七万之巨?” “回君上,只多不少!臣在淮中城时,曾见六国、巢国之舟船,先后贩运六千之数往来彭蠡泽,想必,是南渡彭蠡泽,入扬子江,顺流直下,再抵江阴邑。” “楚国三城,亦为李解所得?” “正是!”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陈侯倒吸一口凉气,楚国这么菜的吗?不是,楚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菜了? 难道正如太康尾田说的那样,李解太猛?! “随侯为依附吴国,将国宝‘龙子’明珠,赠予江阴子,然则江阴子将此重宝,转赠于上蔡大夫美。” “蔡美!” 提到这个人,陈侯整个人都精神一振,七十六岁的老东西,当真是干了一票大买卖。 按照太康尾田所说,蔡国半壁江山都已经完蛋了,整个淮上,能跟李解抗衡的地方势力,一个都没有。 连楚国,都被打了回去。 “负箭国士”斗师,居然在主场两败于李解,这简直是诡异! 剩下的战事内情,陈侯已经不想听了,他感觉李解就他妈一神兽下凡。 这是野人?! 这是野鬼吧! 见陈侯的神色变幻无穷,太康尾田顿时知晓,他赌对了。 自家君上年纪大了,是个老怂逼,面对强势的李解,他就是个老年弱受,怎么敢雄起?怎么敢反抗?! “君上。” 感觉时机成熟了,太康尾田这时抬头,看着陷入沉思的陈侯,“随侯,已将最受随侯所宠之女儿,送往江阴子处。” 顿了顿,太康尾田又追加了一句:“由随国上卿曾善,亲自相送。” “……” 咔! 老陈侯猛地手指发力,竟然竹简捏得作响。 这消息,劲爆啊。 “曾昭无耻啊。” 曾昭就是随侯的名字,中夏之国也有称呼随侯为随昭,但都是一个意思。 此刻,陈侯吐槽随国国君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又老脸一红,觉得还不如随侯呢。 至少人家随侯,只是出了一个女儿,他这是赔了一双,还是列国闻名的一双“桃花姬”。 “唉……” 但转念一想,随国连国宝“龙子”明珠都出了,陈侯又觉得比随国还是强了一点,两个女儿,哪里比得上“龙子”明珠呢? “君上,此来都邑,有二位公主亲笔书信。” 说着,太康尾田从怀中摸出两封信,依旧匍匐在地的太康尾田,双手将信高高举起,陈侯见状,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亲自起身,走到了太康尾田身前,将两封信取走之后才道:“起来罢!” “臣,尾田,谢君上!” 起身之后,太康尾田就站在那里,越是这个时侯,他越是夹着尾巴。 虽说本来应该狂喜的,但经历了太多,被蔡国、淮中城、李解反复摩擦,他现在一点都不敢狂傲。 而且此来宛丘,是借粮,双份的功劳就在眼前,他必须更加冷静。 以后是在吴国还是陈国打卡上班,就看陈侯和李解给的好处,给的未来,哪家丰厚了。 从感情上来说,太康尾田还是更想回老家,之前的日子,在吴人那帮狗蛮子底下厮混,实在是太难了。 跟他们讲礼……那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吴人还反过来跟他讲礼,讲尼玛呢! 有拎着斧子说礼数的吗?! 陈侯打开了信封,纸张这种特殊的材质,让陈侯愣了一下,反复摩挲打量了之后,陈侯突然一愣:此物,甚好。 两封信,一封是“桃花姬”妫夭的,主要是说了自己的状况,比如说怀孕了,可能明年春天就会生产。看到这里的时候,陈侯情不自禁想要把信给撕碎,但还是忍着怒火继续看下去。 妫夭先是说了李解对她很好,整个淮中城的收益,有不少是作为她的“日常开支”来统计的。只看到这里,陈侯顿时觉得妫夭不亏,“桃花姬”陈国国内的汤沐邑,也就那样,两三百户来去,都不够买几匹“赤霞”的。 然而妫夭在淮中城,“赤霞”根本用不完。 “桃花姬”还告诉父亲,李解在逼阳国、郯国、江北、江阴,还有很强的影响力,尤其是鳄人、勇夫这些真正的嫡系,并没有带入淮水。 这是委婉地提醒了一下陈侯,李解这个王命猛男,可不仅仅是无脑莽夫,是带了脑子的,而且正如他的封地江阴邑一样,这个家伙很阴…… 看到这里,陈侯整个人风中凌乱,三观破碎的感觉非常强烈。 总之“桃花姬”的意思就一个,让老爹悠着点,别因怒而兴兵。 看完了“桃花姬”的信,“小桃花姬”的就相当实惠了,妫蓁跟老爹说自己跟李解是君子之交,关系非常好,这让陈侯松了口气,总算“小桃花姬”没有落入李野人的魔爪。 而“小桃花姬”对老爹说的话,就一个意思,李解这里财雄势大,陈国应该结交至深,才能牟取大利。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哗! 陈侯把两封信一合,收在手中,然后道:“尾田。” “臣在。” 眼睛一亮的太康尾田知道,他机会来了。 394 小杰好慌 “郑、蔡缟素,悼念吴王!” “郑城大夫言同宗之谊……” “同宗之谊” 洛京东南,原本是洛邑的一处外服朝贡之田,现如今则是成了“游士”云集的地方,只是比不上“天下棋盘”那么高端,以落魄贵族士人为主,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门子弟。 “吴人如何是同宗!郑城子无耻至极!” “如今郑侯已然启程前往吴国,这等说辞,即便为假……” “郑、蔡联军,必是受挫!” “若是受挫,何至于两国国君同往姑苏?” “莫非吴国野人力战两国,大胜?” “如此笑谈,还是作罢。” 列国“游士”的消息还算灵通,从颍谷过来的郑国人,透露了很多消息。比如说郑国全国缟素,以悼念吴威王勾陈。 除此之外,命太子丘监国,只是也只有监国,上卿郑城子依然署理朝政。 作为郑侯的心腹,郑城子对外都是有名的忠心受宠。 只不过这一回,太子丘却很奇怪,自己老爹这么个喜欢装逼的,怎么会掉身份到这种地步,给吴国那帮狗蛮子“披麻戴孝”,这简直就是丢人丢到国际上好吗? 可事实就是,郑侯心腹大臣,全都回国了,只带了一些阿猫阿狗的随员,这些废物能有什么用? 整个郑侯的统治班底,并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连军队数量,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除了“客兵”这帮狗东西在上蔡搞了大新闻,让郑国相当的狼狈。 “客兵之乱”的后遗症还在发酵,大量“客兵”从冈山退却之后,又化整为零,跑来郑国南部地区搞事。 目前城颍、鄢陵这一带,到处都是流浪武士,“南郑匪患”,一时间成了中夏之国的麻烦,毕竟,商路断绝一条,损失不是一般的大。 “夫子,太子尚未察觉,国内尚稳。” “平舆归来之师,如今驻扎何地?” “城颍。” “善。” 郑城子点点头,“城颍诸地,严防死守,不得另城颍之师卸甲归去。” “这……长此以往,只怕城颍驻军作乱,士卒归心急切,不可久留啊。” “重赏。” 郑城子拂须道,“若早为太子知晓,只怕太子发难,我等……” “嗨!” “便衣‘剿匪’之名,使城颍之师,不得近期归国。” “嗨!” 消息是瞒不住的,但只要撑上个把月,把舆论搅浑,那就没事儿了。 而且郑城子还有一个大招,从李解那里进口大量的“赤霞”,优质丝绸在手,他成了吴锦在郑国的总代理,那么国内山头就算不认账,也得认! 除此之外,郑城子已经先行从李解那里,进口了大量蜂蜜,这一批的蜂蜜,首先就能安稳人心。 蜂蜜有蜂蜜的用法,“赤霞”有“赤霞”的去处。 更何况,还能拉拢国际舆论,许城已经恢复了秩序,郑城子回国后的第一时间,就把幽静起来的许国之君放了,然后表示郑国受吴威王感召,深表歉意…… 至于歉意的份量,大概就是一千五百匹白沙麻布,还有五十斤蜂蜜。 嘴上抹了蜜的郑城子和许国国君,自然就亲密无间,哪怕互相舌吻,也是甜丝丝的。 反正许国复国了,甭管它是怎么复国的,反正就是复国了。 死扣细节,那肯定是经不起推敲,至少在郑国内部,太子丘的幕僚们,恨不得直接把郑城子给搞死。 因为他妈的郑国前前后后投入这么多资源,就是为了扩充版图,结果闹了半天,就是个血亏局面? 可没人敢跳出来放肆,郑城子手持舆论大棒,谁不“普世”就干死谁,太子丘是监国不假,但太子丘这个监国,也就是看着别人不要乱搞。 郑城子乱搞了吗? 没有。 因为他有郑侯的亲笔政令。 让许国复国这事儿,郑侯是同意的。 诡异的气氛,很快就在郑国郡县之间流转,甚至爆发了叛乱,毕竟郑侯不在家,曾经的反对派们,不趁机搞个大新闻,这不是有病? 为了镇压叛乱,郑国内部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缟素全国的郑国,如今在国际上看来,就是精神病在自残,莫名其妙嘛。 至于蔡国……蔡国就是个菜鸡,国际上也没有真的当它一回事。 别说缟素全国,哪怕是裸体全国,国际上都不觉得奇怪。 菜就是原罪,菜就只配抠脚。 新蔡,码头上新到的吴国工匠被领着前往汝水河畔的工坊,最近一段时间,工匠们就要开始打造织机。 李解视察进度的时候,发现这一批工匠的木工水平相当高,稍微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假“大常侍”常杰的安排。 “小杰这是有点慌啊。” 李专员不能猜测常杰的想法,吴威王勾陈这么一去,这个假“大常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正? 虽然理论上来说,新君登基之后,就会转正。 但万一呢? 王孙要是普通人,倒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公子寅的儿子,现在公子寅的老部下们,逐渐又起了心思。 原先被流放的那帮老兵,已经打了鸡血一样,等着新王的号召,然后他们就要为新王效死! 人多嘴杂,王孙周围现在环绕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抢着安排女子给王孙的,显然都盯着王后的位置。 彩虹屁只要拍得多,王孙会不会飘?常杰作为见惯了各种公卿士族的,当然至少青少年被吹捧两下的德性。 现在常杰很慌,毕竟他是真没啥根脚,能够站稳,全靠捞外快,上贡吴王勾陈够勤快够坚决。 王畿地区,之前还有人鸟常杰,现在都是表面朋友,暗地里已经准备重整王宫序列,将假“大常侍”这个年轻小伙子调出去。 王宫,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做大佬?而且还年纪这么小。 为了稳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常杰没有办法,刚做杰哥没几天,他根本不想再重新做“小杰”,然而现在没有太宰子起可以跪舔,思来想去,唯有战斗力高达八千的王命猛男。 常杰也是灵醒,并没有直接说自己需要支持,而是委婉地接触,知道江阴邑正在筹备工匠前往淮上,他第一时间就把姑苏地区能调动的奴工,都调动了出来。 这些匠人都是贱人,不是各大家族所有,他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也没有跟人嚷嚷,说这是他常杰给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好处,低调行事,匠人到了新蔡之后,常杰相信,以李解的智慧,肯定能明白他的态度。 果然,李解现在知道,常杰很需要帮助。 “来人。” “是!” “郑、蔡两国国君接待事宜,传回姑苏,就说两国国君,指名要跟假‘大常侍’杰亲近亲近。” “是!” 395 奔吴 “郑侯有戏童叟、辕犁护持左右,便是吴蛮之地,也是去得。” “天下力士,此二人可谓闻达于诸侯。” 颍谷邑的市场中,郑人提到国君安全的时候,一想到还有如此强悍的力士在保护着国君,顿时就觉得,这事儿就算不靠谱,大概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天下之大,有如此猛士护卫,哪里去不得? 然而在颍谷邑的几个士人,却是有一口老槽憋在嘴里,吐是不敢吐的,毕竟当时他们也在场。 这时候敢逼逼的话,别说太子丘,就是上卿郑城子也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唉……” 互相对望一眼,知道真相的感觉,第一次这么糟糕。 “平舆和谈”跟着去的士人,有不少已经选择了跑路,远的地方也不去,就去周国。“周天子”治下的洛京人多嘴杂,藏起来还是比较便当的。 谁他妈能想到天下闻名的力士,连李野人一合之敌都不够资格? 当时那头珍兽展现出来的狂气,现在还让诸多郑国士人们毛骨悚然。 “二三子……何不前往吴国?!” 突然,一个士人猛地咬牙说道。 “这……” 不是没人想过这种打算,与其继续留在郑国,还不如早点跑路。 早晚的事情,郑侯被李解活捉肯定会传遍天下,当然到时候上卿郑城子肯定还会狡辩。 郑侯死是肯定不会死的,但大概率就是“乐不思郑”,毕竟姑苏多好玩啊,异国他乡,说不定还能找个漂亮的姑苏小姐姐一起玩耍,然后啪啪啪,最后生几个小公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等何不以君前效命之由,前往姑苏,投奔江阴邑?!” “啊?!” 一人大惊,“投奔吴蛮野人,这……这……” “这个屁!当世霸主,唯晋唯吴,齐侯老迈不堪,楚国牝鸡司晨。我等欲图一番事业,唯吴晋大国,方能施展才能!” “秦国?” “关西之国,国门为晋国所掌,岂有出头之日!” “燕国?” “某出盘缠,君自可往。” “……” 颍谷邑市场中的这家食肆,顿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平舆和谈”之后,好些多年蹉跎,怎么都上不去的本国士人,已经打算着跑路。 只是在跑路往何处,还在考量。 小国有小国的好,以他们的资历,跑去什么群舒之地,直接就是一国大夫,混几年,再跳槽中等国家,也还是一个大夫,这算是迂回。 但这种资历没啥卵用,搞不好还会在大国中遭受嘲讽。 小地方来的土鳖,懂个鸡儿。 唯有国际大公司的经历,才是含金量高到爆棚,只要在国际巨头中混个中层管理,再跳槽到小公司,百分之百就是高管,搞不好还有分红。 作为士人,他们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爵位一个封地,然后开枝散叶把祖传的染色体一代代地传下去吗? 郑国为什么要干死许国?除了实际到手的利益之外,就是传承啊。 许国虽小,封几个国君赏识的亲信,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现在这条路,搞不好就是堵死了,许国他妈的居然复国了?! 跑去“周天子”那里混饭,也是先打听打听国际行情,洛京的情报贩子极多,舍得脸皮的话,搞点优质情报,也是轻松的。 而且这些情报贩子除了当间谍之外,也是列国的国际猎头,人力资源部门从来都是忙碌不堪的。 良心不良心且先不说,郑国的“士”,放国际巨头里面,那也是上档次的,不怂。 只是计划很好,总有点不甘心。 尤其是听到了流言蜚语,郑国的国人,还对郑侯抱有期望。 其实那都是狗屁! 郑侯要是能安安稳稳回来,他们这些亲眼所见“平舆惊变”的士人,敢把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前往吴国,并非不可。” 一人压低了声音,“然则……投吴国耶,投江阴耶?” 此言一出,顿时气氛一滞。 “不错。” “二三子以为,江阴野人……可有贵气?” “吴国新君,必不能令其以勇猛而服事。” 几人都是点点头,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夹着水煮豆子,还有一些盐竹笋。 吃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郑重道:“二三子,吾欲前往江阴邑!” “啊?!兄不愿前往姑苏?” “新君继位,多事之秋啊。” 何止是多事之秋,根本就是争权夺利。 换了君王,曾经的老臣子要不要退位?如果退位,会退多少,退几个?新君的亲族会上台多少?会怎么上台? 这种新老交替的斗争,他们在郑国也是见得多了。 哪怕是现在,明明郑侯还没死,太子丘作为监国,却是蠢蠢欲动,不断地安插自己的亲信,在各郡县任职。 为了安抚太子丘,上卿郑城子又不得不妥协,毕竟,郑城子现在首要目标,就是把郑侯彻底完蛋的消息,能拖多久是多久。 “如今淮水两岸,多为吴人之地,不拘颍、汝清,吾已探得消息,江阴野人,正在垒砌堤坝,清淤开荒。此二地,可得水田百四十万亩之巨!” 说到这里,此人手中筷子,竟是点了点。 颍谷邑的食肆,除了分食而坐之外,也有桌子,桌子是吴国进口来的,原本只是商人们的便利,现如今,低级官吏和小贵族们搓一顿,也愿意这样亲近一番。 长著用来夹菜,筷子则是自用,倒也是干净卫生。 “百四十万亩?!” 一人惊呼,“江阴子手中何来种地之人?” “我等自平舆归来时,一二三四五号汝沟,皆用降卒之流,新蔡野人,亦多有编入‘淮上义从’,若是所料不差,想必江阴子必有分而治之之意。” 几个士人连连点头,这其中的利害、机遇,那是相当的丰厚。 可以说只要稍微懂一点管理,甚至自己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能执行李解安排的任务,这必然就是一个小小“封君”,只是缺乏正义性、合法性。 “若成江阴邑之心腹爪牙,他日未必不能……” 目光如炬,这其中蕴含的,自然是落魄士人该有的不甘和野心。 留在郑国,他们就是一群上不去的狗,别说他们不姓姬,就算是姓姬,现在也是狼多肉少。 许国复国一事,不知道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而天下间,还能搞大建,开辟新田养活更多人的地方,还有比江淮更合适吗?哪怕江淮过得不舒服,退回中国就是。 “如此……我等还要前往洛京?” “去!如何不去?!我等数人前往,便是举族投靠,亦不过数百人,若能诓……说动洛京友朋同往,必受江阴子重视!” “善!” “善!” “善!” 396 淮上大夫(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1/10) 自从逼阳国的大工地一期工程完毕之后,大工程的大投入,立刻就开始反哺土地,臭不要脸的泗水君,今年可算是不再发浪了,按照逼阳子豹的估计,今年搞不好秋粮能上到一百五十万石。 就是其中麦子太多,喂狗狗都不吃。 想要吃面粉,还得用江阴邑出品的磨坊。 如今逼阳国的一个招牌食物,就是面食,不过面食很贵,并不能下放到平民,哪怕是逼阳城的国人,也只有连长以上,才能大胆地享受,不用怕吃穷破产。 “君上,相、相国……相国当真生擒郑侯、蔡侯?” 大夫阳巨被召入宫中,然后逼阳子豹就把这么个劲爆消息,透露给了他。 “不错。” 豹抚掌笑道,“李君真可谓智勇双全也。” 写给豹的信中,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李解跟豹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今年新君登基,代表李解前往姑苏的,就是豹。 王孙上台的那天,就是逼阳国并入吴国的时刻,从此,逼阳国就会成为吴国的北方前线。 而且逼阳子也不担心故土不被重视,就冲现在的土地产出,姑苏那帮王八蛋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秋粮一百五十万石,虽说只是估计,但这个数量,砍一半好了,也足够让吴国的山头各种激动得发抖。 那么作为曾经的逼阳国之君,逼阳子怎么可能不受重视? 更何况,还有李解的保举,这次前往姑苏觐见,之后豹就要往淮上赴任。 淮上大夫,这是个管辖范围极为广大的职位。 李解已经先行让商无忌跟姑苏那边联络,通过气的有贾氏两大夫,贾仁贾义两只老狐狸,这时候也没想过回姑苏翻本,老老实实地在棠邑苟着。 有李解这个外服猛男“相互扶持”,也能让他们安心不少。 各取所需嘛。 “唉……可惜相国非傅人,若为傅人,未必不能振作家国。” 阳巨有些感慨,他对李解的印象极好,要是没有逼阳国,去年就他妈亡国。而且搞不好全国君臣都只能做奴隶,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哪里像现在,逼阳国怎么地也算是历代最强,疆域也是相当的“广袤”,连薛国这个王八蛋也被干了,薛城还是他们的地盘。 总体而言,不亏。 “李子有云:知足常乐。”言罢,豹又笑道,“又云:人贵有自知之明。逼阳国小民弱,便是如今疆土大增,国人又有几何是傅人?” 摊了摊手,豹很是看得开:“以吾之能,只怕镇压不得诸城骄兵。” “诚然如此。” 拱了拱手,大夫阳巨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本能地有些可惜。 毕竟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拱手相让,着实有些可惜。 并入吴国之后,逼阳国君臣的封地,产权变动应该不大,该瓜分的,也早就先行瓜分。吴国这一点,是肯定会承认的。 而且产权问题,在吴威王勾陈在世之时,就已经谈妥。 吴国需要的,只是逼阳国的主权,方便吴甲进入中原腹心。 尤其是现在“吴晋互王”几近破产,原先瓜分徐国故土的成果,可能也会付之东流,这种情况下,吴国想要巩固北方的收益,就不得不进行投入维护。 作为“地头蛇”,将来吴国征兵,肯定也会用到大量的逼阳本地人,这要是拿豹当二傻子玩,吴国前期的投入,绝对肉包子打狗。 这是个很简单的算术题。 “此去姑苏,若吾此行顺利,便以汝为佐助,前往淮上。” “淮上大夫啊……” 阳巨看过地图,李解保举的“淮上大夫”管辖范围之大,超乎想象。总面积,比宋国还要大。 两岸城邑也都是相对发达城市,并非是野人出没的烂地方。 像淮中城、白邑、蓼城、息城、弦城、黄城甚至新蔡,都属于这个“淮上大夫”的辖区。 放在以前,这就是挂七八国相印的概念,妥妥的上卿。 这种江湖地位,逼阳国国君就是个屁,家族扩展上来说,豹可以轻松地把兄弟子侄安排的舒舒服服。 窝在逼阳国,只能艰难刨食,想要开枝散叶,相当困难。 实际上逼阳国也有大量“公子”外出游历,境况也就是比六国公子巴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毕竟逼阳国的财政相对来说要富裕一些,土地产出也要高一些。 外出游历,倒是不差那一口吃的。 但要说有什么地位,就是妄想。 中夏之国,根本看不起逼阳国,姓在中国,就是个弟弟。 从开枝散叶的角度来看,姓在中夏之国,混得最好的,也就是下大夫这个水平。 三代人之后,这点积累又立刻消失殆尽,祖传染色体的接力棒,很容易就掉落在跑道上。 豹原本是看不到什么希望的,直到李解的出现,他才赌了一把,现在有很大的概率,自己是赌对的。 “吾若为‘淮上大夫’,君当为小司徒。” “谢君上。” “哈哈哈哈哈哈……” 所谓“小司徒”,就是司徒的佐官,豹这是自比司徒。 当年能顶着司徒头衔行走的,无一不是周天子跟前的红人,而且还是强人。 而这些司徒们的后代,就是齐鲁卫晋秦郑燕等等大国的国君。 “不过,君上可曾想过,相国欲让君上前往淮水,所谓何事?” “治水、开荒、积余、安民……不外如是。” 神色淡然的豹缓缓拂须,很是自信。 为什么李解不用商无忌、公子巴等等心腹?因为这些人虽然业务能力强,却没有真正全局掌控过“大政”。 李解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有经验的大总管,而跟李解亲近的人中,除了太宰子起之外,可能就只有上蔡大夫蔡美。 然而这两人,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年纪太大,还要承担安抚蔡国全境的责任,不可能有更多的经历去梳理淮水两岸。 但豹不同,他当过国君,经验丰富,而且逼阳国大工地,他也是全程辅助,新型水利工程的经验也是有的。 至于说安抚治下之民,这更是基本业务,熟练到不能再熟练。 李解专门写信过来解释情况,也是基于人品和能力上的双重信任。 所以对于“淮上大夫”这个位子,就算豹谦虚,但从业务角度来看,豹绝对有舍我其谁的自信。 “再者,李君写信前来,已经定下‘大政’,乃是‘弭兵罢战,开田积粮’,想来,往后数年,‘治淮’,便是李君头等大事。” “原来如此……” 大夫阳巨听了自家国君的分析之后,连连点头,原本心头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397 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2/10) “此曰‘素肉’。” 作为蔡国“摄政”,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再怎么不愿意,也开了个宴会,庆贺庆贺,招待一下广大蔡国同僚。 最近吃鱼吃得快疯了的蔡国贵族们,总算混了一顿“船新版本”的菜肴。 终于,有肉吃了。 鹿肉、羊肉、猪肉都有,鹿肉是淮下鹿邑运来的,有两百多只鹿,杀了五十头,剩下的都养在了新蔡城外的“云轸邑”,这是个新成立的村寨。 尽管编制上叫做“云轸邑”,结果因为养鹿的缘故,尘世间又多了一个鹿邑。 宴会上除了肉,另外一个重要主角就是豆制品。 豆腐、豆泡、豆干……甚至是豆腐脑,都被端上了桌。 豆腐脑是甜的,调了蜂蜜,又专门在深井中降温,口感爽滑不说,一帮狗贵族难得嘴里有点甜味,这大夏天的,自然是当做甜品冷饮来犒劳自己。 而且上蔡大夫这个“摄政”相当好说话,见甜豆腐脑广受好评,让与会的同僚们可以带一点回家给孩子们尝尝鲜。 一个个感谢“摄政”之后,心中打得注意就是半路上自己吃光,留个屁给孩子,这么一丢丢,够分吗? 与其让孩子们互相争抢引起不快,还不如自己吃掉,免得闹矛盾。 除了甜豆腐脑,豆腐是相当抢眼的。 咸菜豆腐汤,很平常的东西,但豆腐入味之后,独特的口感,还是让不少老人大为欢喜。 即便是贵族,牙口好的老人其实也不多,能吃到滋味别致的菜肴,本身就是一种福利。 “‘素肉’甚好,甚好。” “公自何处觅得此物?” “非老夫寻觅,乃江阴子所赠。” 上蔡大夫拂须笑道,“此物货值低廉,二三子若是喜事,可往‘江阴会馆’处相购。” “善。” “大善。” 年轻人还不觉得如何,但上了年纪的,都是抚掌欣喜。 能有口吃的,还能吃得有滋有味,当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除此之外,煎得两面黄的豆腐,再用淀粉勾芡,撒上一大把葱花,这外焦里嫩的葱香,也着实让人愉悦不已。 新的食材,新的口味,新的烹饪方式,都是让贵族们无比新奇。 宴会上,蔡美委婉地透露了一下,只要跟江阴子李解亲善,这些“素肉”都是管够,甚至连制作的方法,也可以传授,甚至连烹制需要的炊具,也可以提供。 林林总总,就是一句话,想要享受,都是可以的,条件只有一个,跟江阴子李解走。 吃,看上去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实际上,吃不仅仅是吃,还涉及到大宗物资的价值提升。 麦原本很贱,但把麦子变成了面粉,麦就不再是贱粮,不再是杂粮。 同样的,豆原本只是杂粮补充,在税赋上,往往是少征或者不征,但如果豆子能够增值,那么,这年头的上层统治者们,“附加税”“增值税”的概念,也是有的。 能够参加上蔡大夫蔡美宴会的人,要么人老成精,要么正在人老成精,自然不可能认为吃一块“素肉”,然后说吴国李解好顶赞,上蔡大夫就会信了他们的鬼话。 没有利益捆绑,上蔡大夫大抵上也都是当好话是放屁。 等到宴会散去,与会客人各自带着甜豆腐脑、糖渣酒回家的时候,人老成精和正在人老成精的蔡国贵族们,留了下来跟“摄政”唠唠嗑、聊聊天。 “广种豆麦,随后售卖中国,得其利而分之。” “善。” 蔡美的方法不难,土地分还是要分的,但粮田要控制在李解手中。 至于说经济作物,豆、麦、麻、桑、蔗等等,由“义军”、“淮上义从”总管,各蔡国贵族参股。 形式上有很多种,一种是各家本身就有土地,然后自己安排人手组织种植,然后“义军”总体收购,进行二次加工或者售卖中国。 还有一种则是投钱,当然“钱”的形式不固定,可以是现金,可以是做哪边的那张屁股,也可以是土地或者人口。 “义军”通过“江阴会馆”,在列国进行销售精加工的农副产品,然后根据蔡国的产出,进行分红。 至于其他形式,也是大同小异,但天条就一个,跟李解走的,有肉吃。 贵族们首先也了解到了一点状况,那就是李解掌握着一种方法,可以让极为难吃的麦饭,变成“松松然”的白面馒头,当然也可能不那么白的白面馒头。 李解还掌握着另外一种方法,可以把豆子,变成口感独特容易加工烹调的“素肉”。 不管是哪种方法,蔡国贵族们都认为,这在中国,一定能牟取暴利。 而烹调方法,同样也能牟取暴利,不仅仅是新式炊具的问题,比如说调味料的开发,哪怕只是海带打个结扔汤里,其提鲜的作用,也足够让贵族买单。 至于说铁锅这种绝对会变成硬性需求的物件,其背后延伸出来的产业规模,足够让新蔡这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贵族,毫不犹豫地选择合作。 煤炭、铁矿、冶炼……这是一个可以把杂七杂八大小贵族都打包在一起的庞大物业,而最初级的铸铁冶金,只是打造农具,其利润即便每年走低,也比农业产出高得多。 想要吃一块煎得两面金黄,然后用淀粉勾芡的豆腐,对这个时代来说,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它涉及到了燃料、采矿、冶金、铸造、锻造、粉碎……大小门类可能二三十个产业,随便拿一个出来,收买蔡国失势的倒霉蛋,都是绰绰有余。 上蔡大夫蔡美干得事情,就是把这个收买的过程,做得漂亮一点,像绣花,像作诗,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私下里跟蔡国几个老牌家族的族长夜谈,上蔡大夫还把那颗李解赠送的“龙子”夜明珠拿了出来,晚上光线不好,点了几十根蜡烛,显然还是不够亮,所以掏一颗夜明珠出来补光,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看到“龙子”夜明珠,那些个落魄的老牌家族,当时就下定决心,甭管“摄政”老夫子的要求是啥,都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从新蔡前往淮中城的李解,晚上原本想要盘玉的,可陈国青蛇精很是愁恼地跟李解抱怨,这阵子可能吃胖了,变重了不少,而且时不时想要吐。 于是李专员只好作罢,先是劝说青蛇精千万不要减肥,这是很正常的养玉过程,等下个月,还会更重一些,这让“小青”很不爽。 好在李专员连忙跟“小青”聊了一点国家大事,比如说怎么收买新蔡贵族的,这才转移了“小青”的注意力。 看着小青蛇逐渐大起来的小腹,李专员寻思着,这“君子如玉”的说法,还得继续改良加强,得让青蛇精有清晰的认识,璞玉都是从别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很正常。 398 君臣一场(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3/10) “吴楚争霸,自威王登基以来,共计大战二十九,小战三十一。凡楚国所属之蛮夷,尽数为吴国征伐,方有今日疆域……” 会稽,失去传统权力机构的越国都城,原本的大小贵族,都被尽数迁往姑苏,留在这里的,只有最强硬的老将,用以镇守不甘心的越国士族。 尽管失去了政治地位,但是随之而来的自由贸易,倒是让整个城市,变成了浙江之南的贸易中心,哪怕是瓯越、山越部族,也大胆地进入了曾经的强敌腹心,用以交换他们的特产。 象牙、犀角、蟒皮、雉尾…… 会稽城前所未有的热闹。 商会自行地在本地组织了类似“江阴会馆”一样的馆子,馆子除了聚纳同乡之外,还承担着逆旅、食肆的作用。 此刻,有个口音迥异越人的老者,正抱着一只紫砂壶,很是惬意地饮茶乘凉。 “邯郸会馆”,只从名字看来,就跟“江阴会馆”类似,不过也能看出来,这大概是晋国人的落脚地。 “夫子……可要前往姑苏悼念?” “何处不可悼念?” 老者面带微笑,反问了一句,随后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当初贪下李解猛男金牌,倒是不曾想其竟然不记恨,此子至诚啊。” “夫子……这,从何说起啊。” 当儿子的一脸无语,“夫子有所不知,此人行事虽说莽撞,实则精于算计。至诚二字,是万万当不得。” “噢?老夫问你。” 老者拂须问道,“李解所求,唯财帛女子,是也不是?” “这……” 有心说大家都差不多,可仔细想想,李解好像特别偏执,对美色简直毫无抗拒能力,犹如色中饿鬼。 至于财帛,反而要放在第二位。 但一想到江阴邑自己就有财帛产出,这又不好放在一起说,不缺财帛,自然谈不上渴求不渴求,因为并没有创造这样的需求。 换个形式,李解很缺劳力、土地,那此刻吴国在江北的大片土地,其实都落在了这个野人手中。 只是江北土地很不肥沃,直接点就是贫瘠,这才没有姑苏权贵争抢。 对吴国老世族而言,江北五十亩地,也比不上王畿地区一亩地。 因为王畿地区的一亩地,是稳稳地几石产出,而江北那些新开荒的,可能当年播种之后,就是颗粒无收,纯血亏。 可不管怎么说,李解都在积攒土地,然后改造田土,目前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至少豆麦已经多少能出一点,亩产八十斤,江北广大地区,产个二十多万石,那也总有。 那么财帛女子,换成粮食女子,倒也的确就是李解所求。 当儿子的犹豫了一番,点点头:“夫子所言甚是。” “心中有所求,身体有所行,如何当不得至诚?” 老者笑得玩味,又道,“先王少时,亦是如此。所求,唯王位而已,故不择手段,全力以赴。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此乃至诚!” 说罢,老者神情严肃起来,像是回忆起了往昔:“后欲图振作,故夙兴夜寐,勤政练兵,方有百战吴甲。合战六十回,方压服楚国,称霸东南。” “至诚,非是至善。” 将紫砂壶轻轻地放在案几上,手指点了点,“此茶、壶,皆为精巧之物,于李解而言,不过是圈利手段。诸侯爱之甚,李解制之勤。” “夫子,莫不是欲吾投靠李解?” “哈……” 老者笑着摇摇头,“汝今时寄人篱下,若非李解,早亡矣。” “……” 被老爹这么一吐槽,当儿子居然没话讲。 实在是老爹这么一说,才让他想起来,要说“投靠”,其实从姑苏动荡之后,他们已经举族投靠。 要不是李解的庇佑,整个吴国,想他们死全家的,不知道有多少。 李解这个野人头子的威慑力,随着战绩越来越辉煌,让老世族们,也越来越忌惮甚至可以说是敬畏。 威震逼阳、威震中原、威震淮上……这根本不像是正常野人头子应该能做出来的功业。 偏偏李解就是做到了。 “会稽山……随老夫登山一观。” “嗨。” 来了一辆马车,在“邯郸会馆”外停好,老者上车之后,马车便缓缓地朝着会稽山而去。 到了山上,老父子到了当初吴王驾崩处,老者在当初勾陈所在的位置,远眺着浙江入海口的滚滚波浪。 海浪就像是一条白线,宛若千军万马,呼啸着冲击海岸线。 良久,老者才道:“若非李解,老夫当日……或许会径自前往会稽,为宗桑出谋划策。” “啊?!夫子!这……” “汝是否在想,君臣一场,先王待老夫不薄,为何这般思量?” “正是!” “老夫为谋臣,又非吴人,君臣一场,已助先王霸业,互不相欠……” 负手而立的老者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又说了一个让儿子无比震惊的秘密,“当日老夫若是不走,只怕为李解所杀。若同行者为旧日同僚,必能放老夫一条生路。唯李解此人,杀人只在一念之间。” “那夫子为何又将族人,交托于李解之手?” “老夫亡命于江湖,于先王而言,等同于自戕。李解又何必同死人计较?再者,越国赠予老夫一双璧人,老夫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便转赠李解,看在美色份上,也当行个方便。” “……” 当儿子差点滚下会稽山,寻思着这他娘的原来当初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要是老爹你摸了两把越国小妹妹,又或者李解这条野狗突然人来疯,就是要装逼给吴王看,那不是死全家? 然而这话当儿子的不敢问,也不敢说,只好默默地放在心里。 “唉……笑谈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 当儿子的听了,更添十倍的郁闷。 会稽山头,老者看着远方的白色波浪形成了一条接着一条的线,后面的浪,就像是要追赶前面的浪,一层层地,一道道地,直到碰撞在海岸线上,彻底消失殆尽,后浪才又变成了前浪。 “若吴国有变,自认事不可为,便离开吴国,前往晋国吧。” “嗨!” “有李解在,先王驾崩之危局,不复存在。” “嗨!” “无根之谋臣,唯乱局方能安身。” 老者一声感慨,叹了口气,“倘使李解趁势而起,汝便好好做个吴人罢!” “嗨!” 登山观海之际,却听马蹄车辙声传来,不多时,就看到一辆战车前来。 车上,正是老将工虎。 一身戎装的工虎,披坚执锐腰挎吴钩,到了会稽山上,见到老者之后,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工虎见过太宰!” “同朝为臣,何必如此大礼,工将军快快请起。” “还请太宰返回姑苏,辅政少君!” “老夫非是吴人,大仇已报,无憾矣。” 此言一出,工虎双眼顿时流露出了失望,只好点点头道,“先王灭越之时,还曾说起太宰。” “君臣一场,老夫亦是想念先王。” 面带微笑,看不出悲喜,消失已久的吴国原太宰子起,此刻道:“有云:落叶归根。老夫当复归晋国,以求尺寸藏身之地,传授子孙。还望将军勿怪。” “岂敢,虎只望太宰得偿所愿。” “善。” 子起微微颔首,依旧面带微笑。 399 开枝散叶 军方的人对太宰子起其实挺感激的,吴威王勾陈起家之时,军队架构还相当的粗糙,直到子起接手“王佐”之位,系统地优化了军制,这才有了王畿六师。 而王畿六师并非是吴国的全部战力,子起为了保证吴威王勾陈对军队的绝对掌控,边军和中央军并不是严格区分的,年限一到,边军就要轮值王畿六师。 这个轮值,在当时被称作“轮番法”,几乎所有能打的边军将领,都在吴威王勾陈驾前听命当差过。 而同样的,王畿六师一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加上王畿六师的出身选拔,更使得吴威王的威权,能够深入到基层。 从王畿六师退役的老卒,往往都成为了邻里之长,对王命号召,是尤为强烈的。 这也是吴威王勾陈在仓促之间发动灭国之战,却四面八方响应号召,原因就在于这里,威权下放到了基层。 但整个架构,是子起在历代前辈的积累基础上,最终完善的。 至于说整个吴国的变法,因为吴国地方特殊,民族林立,地理割裂,想要总体变法,这就超出了子起的能力范围。 本质上来说,吴国制度不健全,行政管理很混乱,但是为战争服务的话,相对列国来说,又绝对算得上高效。 吴国老牌军头,对吴威王勾陈肯定是无脑跪舔,但是对太宰子起,同样也是相当的尊敬。 “夫子,太宰来过会稽山,此事可要告知于姑苏?” 会稽城内,工虎衙署之中,长子神色郑重地询问。 太宰子起的身份特殊,如果真要是返回吴国,影响绝对剧烈。 “法家之徒,无君则亡。不必理会……” 工虎摆了摆手,心绪也是复杂,离开了自己服事的君王,子起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死路一条。 想要子起死的姑苏勋贵,不计其数。 “嗨。” …… “此去邯郸……也罢。”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在邗邑,子起还是跟儿子就此告别,该嘱托的,也已经嘱托下去。能不能在吴国开枝散叶,他其实也帮不了什么。 “夫子好走。” 挥了挥手,搭船离开了邗邑,吴舟摇曳,奔着北方而去。 如今子氏在吴国,算是彻底地衰败了下去,但衰败归衰败,并没有灭亡,依靠着江阴邑,还是能够稳稳当当地发展,也不用担心一朝覆灭。 吴国也不是撮尔小国,只要家传还在,总能有机会重新振作。 算起来,从无根浮萍,到如今在东南霸主之国中有尺寸屈身之地,子起的成就已经相当的让人羡慕。 列国外来的公卿大夫,凡是涉及到“变法”二字的,不是身死族灭,就是流亡国外,善始善终者,少之又少。 子起作为有名的“佞臣”,能够在恩主亡故之后,还能保全家族,确实相当的了不起。 邗邑码头,水寨之上将望远镜收起来的商无忌一脸震惊:“太宰起?!” 看到太宰子起,简直把他吓了一跳,只是看到子起驾船北去之后,商无忌这才松了口气。 现如今想要子起死全家的姑苏老世族多不胜数,原本子起消失,又有李解庇护族人,那么还能睁一眼闭一眼,要是子起突然冒出来,那就是让老世族们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算总账。 杀全家,都是基本套路。 搞不好还有老大夫咬牙切齿地露出微笑,说是贤君名臣一场,得让太宰老大人去泉下继续服事大王啊。 这种缺德事,干起来不要太轻松,还冠冕堂皇理由充分。 好在子起也是知道危险重重,非常低调,从邗邑直接就走人,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老奸就是老奸啊!” 商无忌相当地感慨,和子起比起来,延陵运奄氏的那帮老东西,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两相对比,又想起了自己的艰难遭遇,商无忌顿时代入到了姑苏老世族的一方,老世族有多想弄死子起全家,他就有多想弄死延陵运奄氏。 “呵……” 吐了口气,平复了烦乱的心绪之后,商无忌这才淡定了许多,“姑苏诸事,跟我江阴无关啊。” 关于姑苏那边重新“排排坐分果果”的事情,李解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大搞基建,尽快把江北沿江土地开发出来。 江南能够让他伸手的土地,实在是太少,最多就是借用商无忌的名义,一波把延陵运奄氏干死,但很容易让王畿地区的老世族们跳脚。 自己没必要做那条鲶鱼,由得王畿咸鱼们自己斗得趴下来。 李解也相信,这帮狗东西,肯定是一个个想要来拉拢他,不过他只要人不回姑苏,就是万事大吉。 他是谁? 王命猛男江阴子之外,还有一个身份。 他野人啊。 野人无礼,天经地义! “商君,可要告知于首李?” “即可‘舟传’淮中城!” “是!” 逗留邗邑许久的商无忌,此刻除了要联络姑苏淮上之外,还要负责调动物资,从江北地区运往淮中城。 除此之外,作为李解的大舅哥,眼见着外甥或者外甥女就要出生,他必须得表现一下,按照商无忌对李解的了解,商小妹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在李解那里,肯定也会有一份不错的家业。 就算比不上李雷的雷邑,但也不会差太多。 “呼……世道艰难也。” 摸了摸脑袋,曾经的延陵美男子,此刻也是有些憔悴。 为了开辟马场,邗邑以东的大量沼泽地都要重新清淤掩埋,今年已经有一队“特种勇夫”过来试运行,马场有挽马两百多匹,还有骡子四十多匹,加上捕获的野驴有二十多头,存栏的驮乘类牲口,也算是相当的可观。 至少邗沟运力不济的时候,商无忌也能组织马队,单次运输千几百石还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道路破败,往来淮县的风险依然很大。 不过为了阴乡商氏开枝散叶,大舅哥商无忌依然斗志昂扬,在江阴邑这奇葩体制之下,努力工作,总归是有回报的。 更何况,除了努力工作获得的微末回报之外,妹妹毕竟是老板的小老婆,有这层关系在,至少也算是少奋斗了九成九。 想到妹妹,大舅哥商无忌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定要是个外甥啊!” 夏天逐渐过去,临近秋收,白沙村中挺着大肚子的商小妹走路越来越吃力,整个人都浮肿了不少,只说肚子大小,比美旦怀孕的时候,还要大得多。 “阿姊,腰酸背痛腿抽筋……” 一脸委屈的商小妹看着美旦,两个美婢忙着给商小妹揉捏小腿肚,怀孕之后的静脉曲张,让商小妹只觉得丑爆了。 “再忍忍吧,你这肚子这般大,怕是不止一个……” 美旦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抚摸着商小妹的发丝,一脸的欣慰。 400 一条擦汗的毛巾 淮中城校场,沉重的喘息声传来,正在减脂减重的李解顺便又做了一组俯冲飞鸟,随后慢跑校场两圈,这才结束了运动。 “首李。” 鳄人亲卫给李解递上了毛巾,这毛巾价格极为昂贵,因为用到了木棉混纺。 此时木棉的名称极多,楚国所属的蛮夷,称之为“斑枝”,比如百濮、巴国等部族,有些就以“斑枝”为营生,专门提供“斑枝”丝给楚国。 而楚国,就用斑枝丝,加工成御寒袄。 楚国的御寒袄卖到洛邑,因为往往在外层附着吴锦或者其它丝绸,也多有称作“金缕”。 只从名字,就知道它价格极为昂贵。 吴国称呼木棉为“若木”,也就是李解读书时候学古诗,有句“无边若木萧萧下”里头的若木。 姑苏的木棉极少,但越国的木棉极多,只是木棉加工不易,但在李解这里,却不是什么问题。 试制了一批木棉布,只要原料足够,江阴邑的水力纺车,一台机子,一天能加工纱锭一百二三十斤,差不多就有十匹布的用量。 正常情况下,一台机子一个月的产量,就是三百匹布。 只不过木棉难得,就算现在广种木棉,成熟期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 李专员还在读书那会儿,当时因为棉花用量紧张,学校受直管部门委托,进行过论证研究,并且攻克了木棉容易压扁毡化的问题,使得实用性技术指标上,可以跟九孔涤纶媲美。 同时还有涤纶远远达不到的各种优势,这也让木棉棉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是中高档面料,从未流入过低端市场。 纺织学院当初的几个拳头产品,木棉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李解大学还没毕业呢,家里的纺织厂就倒闭了,无奈之下,走上了一条奇葩的发展路线。 不过当看到姑苏有“若木”“金缕”商人的时候,李专员还是相当的感兴趣,这玩意儿给这帮土鳖,当真是糟践。 随便搞搞,就是一条上好的毛巾,用来擦身上的臭汗。 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大小老婆们的身体着想,生理期的时候,那叫一个难受。 有了木棉,安尔乐也好,护舒宝也罢,弄一点竹炭粉磨夹层,效果非常好。 至于说木棉的产量,李专员是一点都不指望的。 他读书那会儿,纺织学院里的大牛,也只是把吉贝种的成年树单产拉到三十斤左右,注定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中高档货。 至于说草棉……李专员跟淮县县师那个秦国老哥聊过,反正秦国没搞到类似木棉一样的东西,羊皮倒是搞了不少,但没啥卵用。 不过水力纺车的主要加工产品也不是棉花,甚至连丝绸也不是,而是苎麻。 丝绸的货币价值远比商品价值大得多,除非又没钱了,李解才会加班加点,让全家老小一起忙起来,多印一些钱出来进行大额支付。 没办法,这年头的大额支付,除了黄金,就是丝绸。 高档的丝绸,跟大额支票差不多。 至于币、铜钱,都是小额交易…… 衣食住行的“衣”,重头戏还是麻纺。 只不过这年头的麻纺技术非常落后,而且就跟加工材料的名字一样。 一头乱麻,超级麻烦! 李解跑来淮中城减脂减重,也并非全靠盘玉玩蛇,反正现在两条蛇一条也不能撸,就得找点事情做。 把淮中麻纺厂的位置敲定在“颍”,淮水的水力资源丰富,而且用来带动往复式的软麻机也要容易得多。 光靠人的话,做死也没多少产量。 复刻江阴邑的那些机子,半年内就能把产量拉上来。 而淮水两岸,除了充当粮食产区之外,也是重要的麻料产区。 这是个大工程,半点松懈不得。 不过启动整个大工程之前,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陈国的借粮行动成功与否,其实也事关到淮中城明年产量是高呢,还是低。 借不到粮食,明年麻料种植范围,可能就不是很大,毕竟首先要保证吃饭问题。 有饭吃,还能琢磨其它有的没的。 借到了粮食,李专员就打算一步到位,大片区的麻料种植,收割起来也容易得多,再者对于普通野人、夷人来说,苎麻也好黄麻也罢,偷多少都是有限。 毕竟加工困难,不及时加工的话,生麻也是要烂碎的。 李解的打算,就是在外围种植麻料,靠近淮中城的地区,则是种粮,优质土地,当然是优先供应给粮食。 在淮中校场锻炼了一番,换上了一身t恤和沙滩裤,踩着芒鞋的李专员一边走一边问:“子起那老东西去了会稽山?” “回首李,商君派人来说,猜测是去了会稽山。” “那就肯定是去了。总不能去姑苏吧。” 李解笑了笑,“想必无忌已经让人偷偷地跟着子起了吧?” “是。” “那就好。”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解又道,“让人回江阴,直接找子起族人询问,问问看那老东西去哪里鬼混了。” “是!” 找不找得到子起,李解不在意,但万一子起的人头有用,也能扔给姑苏的那群杂碎。 反正按照约定,他对子起的族人,也算是提供了庇佑,现在子起的子侄们,也有在江阴邑中帮忙的,倒是要比很多外来士人更听话一些。 “这老家伙……难道真就是为了吊唁一下自己的老板?” 摩挲着下巴,李专员压根不信子起这种人能这么思想单纯。君臣感情肯定有,但老妖怪死都死了,活着的人考量,肯定不会站死人那一边。 “琢磨啥呢?” 李解想不通,这年头好些精英的想法,在他看来都是逻辑不通的,但这本身是他自己和时代主流的三观冲突。 “会不会是找之前背地里搞事儿的家伙单挑?” 突然想起来,之前忽悠了公子巳左右的王宫宿卫北上,吴水那帮家伙,现在也没啥消息,现在看大舅哥的意思,子起也是往北方去了,总不能是去逼阳国养老吧。 大胆地想一想,搞不好子起就是去更北方。 “这老家伙……还挺能跑的。” 李解骂归骂,但还是挺佩服这个老奸,居然在吴国大变的最后时刻全身而退。不但全身而退,连家族都保住了。 对比一下看躺着中枪的贾氏,根本就是天上地下,做官做人的差距,真是大到惊人啊。 “李君。” 正当李专员还在琢磨子起的事情呢,却见“小青”昂首阔步走了过来,李解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你走路以后要小心点,宁肯慢,不要快。” “这是为何?” “君子如玉,温润如玉,慢一点更有君子之风。” “好。” 一身男装的妫蓁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李解的解释。 401 重任靠哄 “没事干就多陪陪你姐,到处乱跑干什么?来,坐。” 邀着妫蓁找了个亭子坐下,怕她受热受凉,又垫了一只蒲团在椅子上,这才问道,“怎么想到过来找我的?” 问话的时候,李专员伸手在妫蓁的肚子上摸了摸,这大起来还挺快的。 最近青蛇精也“肥”了不少,手感一级棒,可惜为了安胎保胎,李专员也是挺能忍的。 虽说早就安排着蔡国小公举过来一起玩,但这两天蔡芙正陪着随国公主,也算是正经事,于是李专员就没打扰她。 见李解毛手毛脚的,妫蓁有些“娇羞”,她还是挺喜欢“君子之交”的,可惜李解跟她说,最近要修身养性,要淡薄,要冷静,作为一个“女公子”,妫蓁当然也要严格要求自己喽。 跟着淡薄,跟着冷静…… 只是现在被李解一摸,顿时又破了功,眼神旖旎魅惑,握着李解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 良久,这才松了手,想起了正经事情。 “公父已经同意借粮,太康尾田派了人回来,李君难道也不过问吗?” “都是小事。” 李专员握着妫蓁的手,轻轻抚摸拍打,寻思着就这样的妞,放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他除非用遭受枪毙的方式才能爽一把,否则根本没戏啊。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如何是小事?” 妫蓁瞪了李解一眼,她原本自以为横眉冷对,肯定是要气势汹汹的,岂料她这卖相,故作怒相的时候,反而尽显“娇憨”,让李专员的大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这妞正点呐! “粮食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解决的差不多,让尾田前去陈国借粮,能借到最好,借不到,也是不可惜。” 说罢,李解笑道,“反正现在淮水两岸太平无事,实在是没粮,把荆蛮、淮夷诸部都抢一遍,自然有粮。” 至于荆蛮、淮夷没粮食了怎么办…… 关他鸟事?! “我想办公。” “没问题,完全可以,我个人绝对支持,之前你管理妇女就管得很好嘛。以后整个淮中城的妇女,只要活着的都归你管怎么样?” “这听上去不像是公卿之业。”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大事业,也是从小处做起的嘛。而且跟妇女打交道,别人没有优势啊,你风度翩翩乃是绝世俏……公子,一定老少通杀,全都听你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妫蓁眼睛一亮,顿时笑道,“李君当真是妙语不绝。” “我也是经历得多了,才有了这样的积累。听我的,乖,先做好妇女工作,以后一定能做更重要的工作。” “妇女之业……” 之前妫蓁主要是负责在淮中城的小有产者面前摆pose,就她这身份,站那儿就能让一帮楚国土鳖家庭妇女闭嘴。 所以真要说妫蓁干了啥,其实也没干啥,主要就是让妇女们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织布绣花,别出来搞事就行。 但现在是不行了,李解眼中的劳动力,是没有性别的。 硬要区分的话,可能就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 陈国“女公子”现在可能刚怀孕,情绪上很难再保持一贯的冷静,激素的作用,没让她来个“抑郁症”,就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毕竟,这妞读得书多,自然而然也容易想太多。 为毛李专员要顺着她的话来哄?就是怕挫伤她的感情,打击到了“小青”的自信心,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妇女之业这可是大业!淮中城将来能不能成为淮水名城,妇女可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看着李解一脸郑重,妫蓁有点怀疑的样子,可仔细想想,貌似李解也没骗过她什么,两人“君子之交”还挺愉悦的,身心非常舒爽。 于是也就放心下来,问道:“吾不得要领。” “不怕,我给你找几个助手过来。你只管发号施令,从此以后,你就是怀中的女大夫、女将军、女司寇、女司徒!你看这任务重吗?” “重!” “如此重担,我李某人敢放心外人吗?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就是因为陈君之才,可谓经天纬地啊。” “经天纬地?” 妫蓁又是眼睛一亮。 “说到经天纬地呢,就不得不提‘经纬’,要不陈君先从纺织女工着手?纺织嘛,经纬编织,孰为重要。” “……” 忽然妫蓁笑容就逐渐退去,她感觉李解可能是在骗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李解一脸镇定,“如有诓骗,天打五雷轰!我李某人指天发誓!” 说着手指指天,没有平地一声雷,挺好。 老天爷很给面子。 “再说了,你知道我给你安排的助手,是什么来头?” “何人?” “你也是知道的,我在江阴邑有美妾数人,其中一个是越女,剑术相当了得,如今是‘柳营’之首。这次前来辅佐陈君的,就有她。” 说罢,李解又道,“白邑夏廖氏,想必你在淮中城,应该也听说过吧?为什么白邑妇女不输男?就是因为夏廖氏才能卓越啊,如此人才,也会过来辅佐你。” 陈国青蛇精听了李解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小骄傲,挺了挺胸,很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必不负李君所托!” “对此,我从不怀疑。”李解紧紧地握着妫蓁的手,眼神很诚恳,“君子之交,不说虚的。” 妫蓁顿时点了点头,很是骄傲。 见她这模样,李专员表情淡定,内心却是暗骂:陈侯这个神经病,好好的女儿,养成这模样,有病吧! 不过李专员马上又转念一想:这么极品的妞,要不是陈侯这个老废物不会教,怎么会便宜老子?还是得感谢一下陈侯这个便宜老丈人。 李专员想过了,只要陈国粮食一到,就先给便宜老丈人来点实惠的,给他个几百匹布,又或者几百颗玻璃珠,爱怎么玩怎么玩。 哄好了陈国青蛇精之后,李专员这才溜达到白蛇那里,大肚婆正在绣花,见到李解到来之后,便笑着问道:“她可是寻你去了?” “不好哄啊。” 李解一脸的疲惫,不过见妫夭有些腰酸,还是上前拿了软垫,给她垫在腰后,然后将她的腿架在膝盖上,轻轻地揉捏着小腿肚,给她按摩放松。 “这几日倒是不再吐了,有老妇说是养胎安稳。” “孕吐因人而异的,老婆子懂个屁。有的人怀孕之后就开始吐,吐到生完孩子。有的就是开头三个月要吐,之后就没事儿。” “君子这也懂?” “受命于天,没办法。” 见他一脸的无赖样,妫夭笑着将手中的活计扔了过来,李解嘿嘿一笑,抬起她另外一条腿,继续揉捏按摩起来。 402 淮中宝地 哄“小青”归哄,但妇女充当劳动力,也是李解的的确确在规划的事情。 淮中城位置可以算得上绝佳,只是因为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南北交通没那么便利,加上船运也不发达,南方人口远远少于中原人口,这就使得吴越的生活出行模式,注定是小众。 但李专员显然没打算卖主流一个面子。 淮中城附近有个“超级煤矿”,同时“颍”冲积平原只要加固河堤,就是极为肥沃的粮田,而往南巢、舒地区,有着丰富的铁矿。 吴国现在又有全世界最发达的造船业,加上丰富的运河开凿经验,将巢、舒地区的铁矿,通过发达的水网运往淮中城还是江阴邑,全看需要。 既然选择了对姑苏王畿放置play,李专员懒得跟吴国老世族斗心眼,自然是高举免战牌,安心种田,猥琐发育。 而“江淮”,才是他李某人发家致富的腾飞基石。 如何从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逐渐蜕变为全新的国际巨头,就看“江淮”这优质资产整合得到位不到位。 靠传统的家族纽带,李专员估计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然后两三百年之后,才能顺利消化。 李专员看上去也不像是长命百岁的,自然等不及。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水寨奴工数量现在有多少?” “有两千六百多人。” “熟练工?” “熟练工。工具使用非常熟练。” “嗯。” 淮中城的水寨,其实是造船厂,淮南山区和淮北林地,都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破坏,此时在颍水之东,有着相当广袤的林地,夹杂在沼泽之间,不是有组织地砍伐,估计百几十年也不会变成平地。 而且即便砍伐之后,林地变成农田,也需要一到两年的“养地”,才能产生效果。 不过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造船厂需要用到大量的木材,除了一些好料子存放着阴干,大部分木材,都是直接烘干、蒸干就开始用。 应力不应力的,关屁事,反正就是内河里当运输船。 这些船只,就是李解统治淮水两岸的重要保障,在养马场稳定产出驮乘类大牲口之前,船就是重中之重。 “听说巢、六、群舒,有士人前来投靠,这次只身前来的,少了?” “回首李,这次前来的士人,有不少都是举族来头。其中以群舒为最,有大夫之家,奴客逾万。” “带着一万奴仆过来投靠,这是真想投靠啊。” 李解很是满意,投靠,不是嘴上说说的,得缴纳一定的住宿费、伙食费、物业管理费、卫生管理费…… 没钱缴纳怎么办?就拿人口来充抵。 一般来说,稍微像样一点的大夫之家,奴仆门客加上封邑的野人,有个两三千养着,跟玩儿一样,毛毛雨级别的。 哪怕是小国的大夫,也是如此。 只是说列国贵族眼中的人口,从未包括野人、奴隶,这些玩意儿,能算人?都是消耗品。 但在李解这里,只要是“恐怖直立猿”的后代,能用,就是好东西啊。 之前六、巢等地的士族,也是想要投靠李解来着的,但怕自己家当不够,拿不出手,到了王命猛男这里丢份子,所以就比较的含蓄比较的羞涩。 谁曾想老公叔回家一趟,就说这事儿哪儿有那么麻烦,人上将军要求低得很,有牲口就行。 士大夫们一寻思,这猪狗牛羊自家可能不多,可奴仆还是有不少的。 横竖都是找个路子,在哪儿养活不是养活? 然后士大夫们跟自家门客还有仆役们商量了一下,说现在的情况呢,你们也看到,经济不景气。淮水之前发了飚,然后又有大洪水,粮食减产严重,大家要活命,还得看大吴国际的李总啊!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只要去了李大善人那里,那肯定是饿不死的。 门客们寻思着这他妈不是糊弄人么,拍拍屁股就走人。 上哪儿混饭不是混饭。 仆役、奴隶们就琢磨了一下,问主人,说这大吴国际的李总,他厉害吗? 那必须的! 走你。 对好些个士族而言,此刻就是转嫁经济危机。 自然灾害导致了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导致了粮食危机,粮食危机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财政危机,一个个家族的财政危机,变成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危机。 整个淮水两岸,能平事儿的,目前谁都看得出来,除了大吴国际李总,根本找不出第二家来。 就是原先嚣张跋扈的楚国,也不行! 而人们眼中的大善人李总,一看这些个保护费、物业管理费、卫生管理费……居然都是好东西,顿时大喜。 士族之家的仆役、奴隶,质量可比荆蛮、淮夷强多了。 通常来说,这些仆役的执行度要高得多,也就是说容易管理。然后哪怕是奴隶,一年以上的,都有相当不错的农事经验,如果没有从事农事,往往也有放牧、砍伐、土建上的工作经验。 这种人,比荆蛮、淮夷那种需要从头开始培养,要容易得多。 之前李专员问水寨奴工熟练工的问题,其实这些熟练工,要说造船经验,那是一概都没有。 但是木工上的工具,却多多少少接触过。 其余没有接触过木工的,则是被李解安排到了淮中煤矿,这个“超级煤矿”足够李专员用上几代人的。 尤其是开采难度相对较低,除了淮中煤矿,唯有鸠兹以东的衡山山区,才有更容易开采的煤矿。 但鸠兹以东,是公子卯结庐隐居的地方,李专员要是伸手过去,保不齐公子卯就要盯着,那就没劲了。 整个淮中煤矿,先期投入的矿工数量大概两千,矿工主要来源,并非是战俘,正是这些跑来投靠李解士族的仆役、奴隶。 群舒之地毕竟处在大别山进入长江的这一段,周天子还牛逼冲天那会儿,群舒之地的采石业就相当的发达,自古以来的采石行业,让群舒士大夫家族的奴隶,往往都是在石山中劳作生存。 现在让他们去挖煤,也不过是重操旧业。 淮中煤矿从正式出煤开始,李专员就开始囤煤,土法炼焦是必须有的,上规模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短期内还只是紧着给小高炉炼铁用。 铸造铁器比较紧迫的事情,农业、造船业、伐木业……都极为紧缺工具,靠青铜,李专员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而现在,随着相对数量可观的铁器制品投入,生产制造的效率,显然是大大提高。 “是时候进一步开荒啦。” 李专员陆续视察了造船厂、木材加工厂、炼铁厂之后,决定正式从新蔡组织移民。 403 吴水来信(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4/10) 一岁多的骡子除了吃就是爱撒欢,干重活的话,还是不行,不过已经可以拉拉小车,两三百斤的货,拉起来跑倒也没问题。 毕竟这种骡中青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李专员也没打算让这一批骡子就开始做苦力。 之所以从江阴邑把骡子拉过来,也是为了让骡子提前适应江淮的水土环境。 万幸,扬子江畔长大的骡子不怕坐船,加上“特种勇夫”一直严格管控饮水,不洁死水是绝对不碰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骡子还是有拉稀的。 总算没死,都挺了过来,这种牲口的耐操性,也算是让李专员开了眼界。 以前做工头那会儿,他见过好些个小马,蹿稀两天,就直接嗝屁了。 “这骡子出身时候的属性,肯定是乱点的。” 看着圈栏中已经开始撒欢奔跑的骡子,李专员很是欣慰,到明年的这时候,他最少能组上一个骡子大队。 到时候机动力又是大大提高,整个淮水两岸,也不怕楚国回血打过来翻本。 这年月,战车的用处越来越低,加上两次逼阳之战,吴国野人头子通过防御工事搞出来的奇葩战法,直接让中原“大国”宋国的战车彻底成了摆设,这多少还是刺激到了列国的军事变革。 不变不行,不变对手有样学样,那不是完蛋? 跟李大善人那样举二三十国之力修个大工地出来可能不行,但同时临时的防御阵地来反战车,貌似成本也不高。 而且李大善人在干子橐蜚的时候,不断地调动宋人,牵着宋人鼻子走,也让列国军将们发现机动性的重要性。 李解伐蔡之战中,机动性的重要,更是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楚国三城,要说出其不意,也的确是,但要是没有“义军”的机动性,也无法达成战术目的。 当然列国军将们也没想过自己麾下的士卒,能够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得跟李大善人一样快,迈开腿跑不过,那就多加几条腿。 晋国、燕国、齐国、卫国率先加强了骑兵的重要性,甭管马会不会跑死,首先人得不死。 至于怎么用,再说。 李专员刺激到中夏之国的原因,还是“义军”在蔡国表现出来的“跑不死”,人比人可能没戏了,那就只好用畜生来比。 此刻北方列强的特色,就是牲口多。 像卫国,因为吞并邢国的原因,也吸收了大量邢国的马匹,在保持战车数量不变的情况下,骑马步兵的数量,增加的相当多。 只是卫国还没想过骑马步兵怎么用,纯粹是被李解干子橐蜚的那种玩法给恶心到了,先防一手。 万一吴国新君又是个神经病,动不动要爆种呢? 退一步讲,就算吴国新君是个正常人,可万一列国又要组团刷吴国这个boss呢?到时候可能就要跟李专员碰上,那骑马步兵可能就能克制李大善人的一众小弟。 凡事往好里想,生活自然也要快活一些。 “等老子的骡子数量够了,干死楚国这个小婊砸!” 看着一只只活泼的骡子青少年,李专员很欣慰,今年打过大别山那是没戏了,虽说柏举斗氏的“负箭国士”也被楚国太后给弄死了,但斗氏依然是楚国最强,李专员要在别人主场瞎浪,后勤跟不上。 淮水两岸最少也要出两茬粮食,稳住了淮水的民心,才能当做跳板,是干死楚国这个小婊砸,还是把蔡国彻底消化掉,纯粹看当时的需要。 “沙瓜呀沙瓜,你得努力啊。” 想起了“特种勇夫”沙瓜,李专员很是欣慰,他李某人麾下,人才济济! 就是苦了李铁柱,估计每个月都被榨干得不要不要的,眼前的几十头骡子,他们的亲爹都是李铁柱。 不过毫无疑问李铁柱没有辜负它的名字,当真是坚硬如铁,一年多不曾松懈,为李专员的伟大事业,可以说是付出了相当大的……精力! “报告!” 正在感慨李铁柱呢,就听外面来了传令兵,有个白沙勇夫气喘吁吁,站在了牲口场的门口。 “进来!” “首李!逼阳急件!” “嗯?!难道是豹有变?” 李解一愣,连忙碾碎蜡封,打开一看,才发现这印记和江阴的不一样,而是姑苏的风格。 “吴水?” 当初李解随口放了个黑屁,说刺杀小蛇儿姬巳的,很有可能是邢国人。 但邢国早他妈亡了,邢国人有病啊,还专门出来浪。 不过当时姑苏宫宿卫吴水大概是没了方向,李解的这么随口一说,成了他和其余宫中宿卫的心灵寄托。 结果现在,吴水居然发了急件过来?! “卧槽……” 打开绢布一看,李解一脸呆滞,他突然又一次想起来,自己不识字。 将绢布收好,李专员忙不迭又去找蛇精聊聊天,结果“白素贞”在补觉,只好再去找“小青”。 将绢布递给了“小青”,妫蓁看完之后很是诧异:“吴水在信上说,已经查到刺客行会的踪迹,在卫国朝歌。” “这他妈可能吗这他妈?!” 李专员顿时惊了,骂骂咧咧道,“卧槽,难道真查到了什么鸟毛老阴逼?” 摩挲着下巴,李解问妫蓁:“小青,卫国难道有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有个公主……” “这我知道,就是那个要嫁给许国国君的嘛。我原本就想去找她聊聊天呢。” “……” “除此之外呢?有没有什么卫国公子,不管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有没有那种特别阴险特别出名的?” “卫国……”妫蓁想了想,还是没想到有什么人敢组织杀手刺杀吴国“储君”。 于是妫蓁摇了摇头:“卫国并无这等雄才。” “唔……那吴水为什么说是在卫国朝歌查到了线索?” 李专员有点奇怪,突然开了个脑洞,“小青,你说会不会是子起这个老东西?他其实不念旧情,专门要搞事,把吴国储君先干死,然后美滋滋地回到吴国继续当太宰……这他妈有病才这么干,换条狗上台也是要搞死他子起啊。” 自己否定这个脑洞之后,李专员一时间竟然有点“走火入魔”,实在是吴水不提还好,偏偏还真找到了一点线索,那就让人蛋疼了。 这说明是真的有老阴逼在背地里搞事儿啊。 之前那都是推断,推断不是证据! “我看过年的时候,得出国看看。” “我也去。” “不行,你安心养……养气。陈君,你是女公子,是君子啊。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得专心读书,把君子之气先养出来。” “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你看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你还缺少历练,所以得多读书。” “那好吧……” 404 招贤纳士收费版(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5/10) 随着“小青”的肚子越来越圆越来越大,李专员寻思着早晚这事儿得戳破,不过该骗的时候还得骗。 反正“白素贞”也跟着一起组团忽悠,亲姊妹尚且如此,他堂堂君子,当然也毫无压力。 最近跟陈国青蛇精放的黑屁,已经从“养气”转移向了“心宽体胖”。 养气嘛,养着养着就心宽了,心宽了,可能就肚子有点大了。 很正常! “啊呵……” 打了个呵欠,“小桃花姬”最近感觉自己总容易犯困,而且早上洗漱的时候,偶尔还会干呕。 一会儿食欲不振,一会儿什么都想吃。 连香橼这种酸到不行的东西,居然也能塞到嘴里尝尝。 “身体似有不适……” 洗澡的时候,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小桃花姬”寻思着,难道这就是养玉? 总觉得跟姐姐怀孕很像。 “唔……陈君,你说我跟陈侯再借点人手过来用用,会不会很过分?” “并无过分之处啊。” 掩嘴打着呵欠,还是有些困的“小桃花姬”,睁着一双桃花眼,睡眼惺忪两点朦胧地看着李解。 “卧槽……” 可惜李专员没有孕妇play的爱好,否则就这么一个勾人魂魄的小眼神儿,差点把持不住。 “唉……人手不够用啊。我得想办法。” 商无忌、嬴剑之流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但多余的人手,是真的空不出来。 现在连七十六岁的老头子都当一个人工来用,可想而知李专员手头的人才是多么的困乏。 “招贤纳士,有什么好办法呢?” “招贤纳士?” 听到李解念叨着,“小桃花姬”眼睛一亮,“跟李君相处,总能有所得。” “别闹,帮忙想办法。” 李专员很看重“小青”的作用,她受教育的模式有点特别,把她当作一个奇葩版本的士大夫,那就很符合常识了。而这个奇葩版本的士大夫,总能从士大夫的角度,给他提供非常不错的建议。 怎么套路士人或者反套路大夫,从“小青”这里,就可以先推演一番。 “贤士前来,必有所求。” 手托香腮,没精打采地看着李解,“李君便想想,李君处可有贤士所求之物。” “除了财帛,我感觉我一无所有。” “……” 不过“小桃花姬”显然提醒了一下李专员,李专员不由得念叨起来:“小青,你说得对。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百无聊赖的“小桃花姬”顿时精神一振,连一双朦胧的桃花眼,都开始闪着光。 尽管李解一如既往的粗鄙丑陋,可认真起来的模样,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小桃花姬”下巴搁在上面,粉面桃花地笑看李解。 “老子现在能震到那帮土鳖的,除了花不完的钱,还有啥?” 要说“赤霞”吧,用完了就“印”,江阴牌的印钞机根本不愁,没钱了就瞎鸡儿印,通货膨胀什么的,反正李专员就没见过谁家把“赤霞”拿出去卖,一个个迫不及待给自己弄身衣裳装逼,要不然就是往坟头里面塞,就这行情,通货膨胀暂时还是个奢望。 除此之外,白沙麻布也是只管生产,反正李解寻思着,他读书那会儿,往前数个十几二十年的,也才刚刚解决广大人民群众的穿衣问题。 这还是石油化工的突破,纺织业就是舔狗弟弟。 现在人口固然少了许多,但纺织业,也落后了许多、许多、许多…… “除了钱,老子还有啥呢?” “才华啊。” 笑得很甜的“小桃花姬”一脸欣赏地看着李解。 “才华?!” 李专员突然狗眼一亮,手掌拍了一下脑袋,“对啊,老子还有才华啊!” 搓着手,李解站起来来回踱步着,“这帮臭土鳖肯定想着,老子要不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打得过宋国、蔡国?” 换成谁,也会觉得一个乡镇土老板,是怎么在市场竞争中,干死两个国际巨头的?这必须是有着超强的能力啊。 当然大吴国际的存在,也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毫无疑问,换一个土老板过来,就算背靠大吴国际,也不可能是宋、蔡两个国际巨头的对手啊。 “嘿嘿……为什么老子突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呢?” 表情逐渐变态的李专员精神抖擞,立刻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然后奋笔疾书。 “李君写什么?!” “培训中心招生公告。” “?????” 一头雾水的“小桃花姬”顿时起身,绕到李解身后,一手搭在李解肩上,凑在李专员身旁,看着纸上的文字。 “怎么样,我准备把独门‘兵法’传授天下有缘人,小青,你觉得会有多少沙雕弟弟上当?” “当真要传授兵法?” “那必须的!李子兵法,这名字怎么样?” “若是如此,便是中夏之国,必是武士如过江之鲫,前来李君处听讲。”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解一拍手,顿时笑道,“这人来了之后,是扁是圆,这不是还得看老子怎么搓吗?” 然而“小桃花姬”却是一脸严肃,看着李解问道:“李君当真要授之以真传?” “当然!”李专员一双狗眼都快放电了,“到时候,先分个快慢班预科班,预科就是外门弟子,慢班就是内门弟子,快班就是真传弟子,你看怎么样?这三五个学期下来,不也得好几年?” “嘿嘿,几年下来,都是打白工的。” 至于教学,上工地管理奴工,这就是实践教学啊。 来求学的武士要是有所怀疑,那就用第二次逼阳之战来反驳,当初我李某人怎么打的?不就是开沟挖渠修长城吗? 可我李某人开沟挖渠修长城,肯定是别人不一样的对不对? 所以你得实践。 实践出真知啊! 想到这里,李专员更是兴奋无比,头脑也更加清晰起来:“学费,肯定是要的,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允许助学贷款。必要时候,让学生还不起助学贷款。那就得继续打工还贷,我看行!” 越想越觉得这个操作可行性极大,现在猛男“威震天下”,江淮大地第一雄杰,别说那些个本就没啥出头之日的,就是那些已经爱体制里捧着铁饭碗的,稍微有点雄心壮志,不也得琢磨着更近一步? 而天下列国,谁不是把知识藏得死死的,李专员这个野人突然要公开自己的经验知识,吸引力绝对够大! 列国纷争,本来在战争技战术上就极为看重,“兵家”天然有其优势度,而李解,目前来说是战绩极为辉煌的“当世名将”。 一个“当世名将”说要收点学费教徒弟,就算骗不来三五千,三五百总归有吧。 “来人!” 李解兴奋无比,“将此信转交上蔡大夫。” “是!” 广告宣传,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润笔操作。 405 纷纷激动 在新蔡忙得跟狗一样的蔡国“摄政”蔡美,一收到李专员的消息,就寻思着这他妈不是闹嘛。 我蔡国英杰,难道不应该先到先得? “上将军竟要传授兵法?!” “练兵治军之法,大授于天下!” “吴国岂能坐视不理?” “王命猛男!” 逻辑上没问题,然后蔡国那些个混饭吃的下士们,就寻思着老子在蔡国就是个屁,为什么不去李解那里镀镀金呢? 到时候出国,跑别的国家装逼,也好说自己是“猛男之徒”啊。 脸皮要是再厚一点,吹一句“李子门生”,这不过分吧。 “上将军心胸海量!” “若传达于诸侯,必是英杰云从。” 蔡国的精英们也有点着急,不急是不行的,这外国佬过来留学,竞争对手相当的多啊。 到时候谁是预科生?谁是慢班生?谁是快班生? 一想到这里,蔡国精英们就琢磨着,得让家族子弟先行跑去淮中城跪舔。 甭管将来如何,“大师兄”的名头先占着,就算“李子”不认……李子不认桃子认,桃子不认柰子认。 对外吹牛逼,外国佬知道个屁。 “摄政”蔡美也是有点纠结,他琢磨着,李解到底要多少人手,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诓骗国际友人? 只是蔡美也担心,李解是真打算搞真传,在七十六岁的蔡美看来,这头吴国珍兽,真的是“天授之才”,这是练兵治军的上上大道啊。 怎么可以随便乱传? 不过这是七十六岁糟老头子的想法,蔡美很清楚的,吴国珍兽根本不讲道理,他想传就传,就跟他外出视察,也从来不穿长袍,一头的毛寸,显然戴冠也不好看。 凶神恶煞驾车漂移,这就是吴国珍兽的一般视察风格。 吐槽归吐槽,还别说,“摄政”蔡美觉得这效果不错,连荆蛮和淮夷,都比以前乖顺了。 毕竟,楚人和吴人比起来,那也是……相当的温柔啊。 美不美,都是看跟谁比。 “狗蛮子……” 越想越气,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居然开口骂了起来。 给蔡美打下手兼职保镖和近卫队队长的陈安,顿时一愣,心想这肯定不能是骂我。 “唉,老夫思量一番,两日后,命人前往中国。” “啊?!” “这……摄政,再宽限二三日,家中子侄,尚在郑国,未曾归来啊。” “住口!” 老头子环视四周,瞪了一眼,“李子之命,汝等以为儿戏?!” “嗨……” 纷纷认怂,这些重新发家的蔡国“新贵”,现在是相当的害怕再失去一切,而且一旦再次下台,那是真的一无所有。 他们能隔了几十年反攻倒算,别人也能啊。 现在蔡国国内的贵族斗争,已经相当的激烈,这种情况下,使得他们对于每一个资源机会,都是舍不得放手,甚至舍不得分享。 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当然明白这一点人性,但李解没可能顺着蔡人心意的,要是让李解烦了,直接就是掀桌,不会跟蔡人讲什么道理。 至于蔡人的委屈也好,困难也罢,关他屁事。 “此乃机遇,汝等先行安置子侄,前往淮中城。” “嗨!” 新蔡得到消息的时候,“舟传”也正前往逼阳国和姑苏,太康尾田刚被陈侯表扬“你办事,我放心”之后,运输第二批粮食到淮中城,连觉都没睡,直接坐车返回陈国。 抵达陈国之后,已经是下大夫的太康尾田,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前往宛丘宫,觐见陈侯。 “传授练兵治军之法?!” 老陈侯瞪大了双眼,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二傻子? “正是!” 尾田也是相当的激动,在他看来,李解这头吴国禽兽之所以能够这么牛逼,就是掌握了相当先进的兵法。 不然怎么解释宋国、蔡国、郑国、楚国都被干趴了? 至于淮夷、戴国、薛国……弟弟国家,不配举例。 其实陈国自己,也是在第一次逼阳战争的时候,折进去一个妫田,外加一个“桃花姬”。 不过自家耻辱,肯定不能拿出来大声嚷嚷。 尾田跪坐于前,直起上身,抬手行礼,很是郑重道,“君上,李子颇有神异,如今想来,定是有异人传授兵法。然则李子出身‘沙野’,不知礼仪,亦不知藏私,故有如此惊人之举!君上,此乃陈国良机也!” 听了尾田述说,陈侯并非不激动,但是他是国君,得强制冷静下来,略作思量,陈侯疑惑地问道:“此间,莫非有诈?”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他陈某人是绝对不会把吴国禽兽当做“老实人”“二傻子”的,这王八蛋就是个老阴逼! “纵使有诈……”尾田并没有怀疑陈侯的意思,但还是诚恳地看着陈侯,“君上,上上兵法啊君上!” “不错!” 陈侯目光凛然,正色道,“来人!布告宛丘……不,布告诸郡县!” 为了帮老板做好这个工作,太康尾田还顺便跟着寺人跑了一遍宛丘和附近的大城。 比如太康老家还有鹿城,尾田就专门找到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将淮中城的消息解释了一遍。 这是个大机遇,是能学到“一技之长”的,而且,这是兵法啊。 哪家霸主级大国,不是把练兵治军之法藏得严严实实? 公之于众?除非国君脑袋被熊猫挠了。 以前列国大夫就怀疑,李解这头珍兽,能够在吴国崛起得这么快,说不定就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要不然亲儿子都随便搞死,偏偏这个野人头子这么扶持的吗? 不科学啊。 现在继续琢磨,寻思着吴威王勾陈,是不是把吴国发家的压箱底本事,都传授给了李解。 要不然怎么李解怎么出道的时候,就抢了一条白色大鳄鱼? 进献祥瑞是很重要,可能把祥瑞抢到手,这也是本事啊。 陈、蔡两国的高层,都以为李解要传授出来的兵法,就是吴国的高端技术。 吴国牛逼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现在学会了吴国的技术,是不是有希望跟吴国一样牛逼? 陈、蔡两国的精英们,想想都觉得有点激动。 而此刻,那些个“淮上列弱”亡国遗民们,此刻也是来了精神。 尤其是窝在白邑“讨饭”的弦国将军隗矢,感觉自己的机会应该是到了。 反正他现在也没本事复国,加上国家也亡了,流落在外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想要跳槽去外国找个好单位上上班,每天打卡报到,他娘的别人也不收啊。 文凭不行,学历太低,专业技术也不强。 但是现在,隗矢感觉自己可以参加上将军创办的下岗再就业培训班! 406 感动人心 李专员压根没想到自己搞的这一出在国外有多热闹,他的思维模式,压根就和这个时代的主流不在一个频道上。 连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都在绞尽脑汁,对知识的急切渴望,越是贵族,越是疯狂。 而李专员正翘着二郎腿,躺淮中城晒太阳。 最近减脂很成功,整个人“瘦”下来不少。 但还是帅得不明显。 “这蔡国白莲花倒是什么时候来啊,不是说好了今天吗?”李专员最近想要跟蔡国球童继续交流高尔夫球球技,不能盘玉、撸蛇的日子,不是很爽啊。 正在整理手册的“小桃花姬”抬头看了一眼李解,然后继续低头翻着文件,一边看一边回答:“随国公主晕舟。” “只要加强训练,晕着晕着,就不晕了。” 听了这不负责任的话,“小桃花姬”一双桃花眼翻了翻,顿时让吴国恶狗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原本想要揩油来着,又怕刺激到这妞,要是宫缩,说不定就流产。 于是只好作罢,悻悻然地走向了两坨石锁,继续撸吧。 “撸铁”是快乐的,不快乐也得快乐! 正撸着呢,就听亲卫前来禀报,说是陈奎外出归来。 李解一听陈奎来了,顿时大喜,这次让陈奎外出,就是将淮水之北的小型铁矿点标注好位置,然后修路、挖沟。 高炉并非只有淮中城这里才有,临近濮水一带的淮夷村邑,同样设置有高炉,多点开花,多点开矿。 铁矿不大,都是小型露天矿,还有伴生铜矿,不过铜不是李解急需的,产量拉不上去就从楚国买。 楚国掌握的青铜产量,多到惊人。 甚至当初随国跟楚国缓和关系的时候,楚国还赠予了随国一大批高档礼器,足够随国三五代国君陪葬的。 李专员手头掌握着“赤霞”,还有“大紫01”,要从楚国那里搞来青铜器,并没有什么困难。 大批量的农具、手工业工具、运输业零配件,都需要用到铁。 成本最低,而且烂了不心疼。 钢材虽好,但李解还没有到需要钢材的地步,大量的生铁和小部分的熟铁,绰绰有余。 淮水两岸的小型露天矿,在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基本没有商业开发价值,设备投入进去,把人工、税费稍微算一算,血亏。 一般只有村霸级的乡村干部,才会带头来搞,通常也是“喝兵血”模式来赚钱,一年搞不好也就十来万的利润,纯粹就是剥削无处可去的村民。 也唯有村霸级的乡村干部,以“土霸王”模式,直接当税费是放屁,至于说环境污染……那是个啥? 李专员现在比“土霸王”模式强多了,他现在是“超级土霸王”模式! 工业时代的小型矿可能没啥卵用,但现在不一样,有几个小型矿藏,品位只要不是低到令人发指,差不离就能满足江淮大地的农具、甲具、工具等等需求。 有了大量的生铁,再少量地搞点钢材,够用了。 上等的钢,现在也有,不过被称作“钜”,主要产地是齐、燕、陈,但产量特别低,纯粹就是看运气。 李专员还是李县长的时候,搞滑轮弩和捕鲸叉,听说钢居然叫做“钜”,这让他这个乞丐版项少龙很是震惊。 毕竟,项少龙是有“钜子令”的啊。 那“钜子令”成什么了?“钢子令”? 低配版的“钜子令”,是不是就是“铁子令”? 每每想到这里,李专员就不能直视。 但想到“钜子令”跟墨家有关,从墨家的行事作风来看,倒也挺有那么点意思。 一个个墨家子弟,互相之间肯定很和蔼可亲地打招呼:来了嗷铁汁! 贼带感呐! 到了大厅,陈奎看到李解,就是单膝跪地行礼:“属下陈奎,参见主公!” “坐。” “谢主公!” 陈奎将兜帽递给了大厅中的亲卫,却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定在大厅中央,冲李解道:“濮水以西矿石,已经一一标注,送往炼铁厂。这是地图,请主公过目。” 接过地图,李解看了看,相当的满意,濮水水流不急,时不时还断流,但这不影响采矿,就算濮水断流,陆路运输前往淮中城,也是够了。 至于其他的,李解要求不大。 “附近沼泽有点多,清淤难度大吗?” “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只是东南土地坚硬,水流不进,只要破开土地,引流入濮水,当能清淤成功。” “这个不难,老子掌握龙神之力,很轻松的。” 李专员就是开个玩笑,然而陈奎却是肃然起敬。 没办法,老大是真的掌握“龙神之力”啊。 “几个露天矿距离都不远,清淤之后,这一片可以种小米、小麦,能出粮食最好,出不了就算了,等以后再说。” “是!” 原本就是正常的业务咨询,但是李解一看陈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顿时一愣,奇怪地问道:“阿奎,你这是心里有事?!” “主公……” 陈奎老脸一红,抱拳躬身,吞吞吐吐:“主公,奎家乡友朋,特来投奔,事关兵法求学……” “我记得你是郸城人?” “劳主公挂记。” 以前陈奎帮老乡,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当兵吃饭,谋生嘛。 但现在不一样,老大现在是要传授兵法啊,这可不仅仅是谋生,而是进身。 面子可以有,但要开口,陈奎很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他知道老大肯定会给他行个方便,可万一老乡矬到不行,他丢人事小,坏了老大名声,这就性质严重。 有心回绝,可惜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陈奎还是硬着头皮,到了李解跟前讨个门路。 然而陈奎万万没想到,这刚想骗钱骗人,小弟就有这么靠谱的? 咧嘴一笑,李解赶紧起身,将之前的地图随手一扔,上前扶住陈奎,爽快地说道:“奎乃李某心腹爪牙,微末所求,岂能不应?这种事情,你只管开口,我还能拿你当外人不成?” 陈奎一听,顿时双目微红,内心是相当的感动。 当初前往逼阳国打工,那是真没什么出路了,找个地方混口饭吃,能不能吃饱都没想过。 然后张牙舞爪的李解说了,只要刻苦训练,绩优者不但吃饱饭,肉还管够。 陈氏兄弟二人刻苦训练,终于混出了头,只是也没想过建功立业,就琢磨着,自己这条命,这辈子,就不算是自己的了,老大说要拿走,那就拿走! “主公!” “嗳……何必跟女儿似的,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你能开口,说明老乡友朋还算有长处的,我信不过外人,还能信不过你陈奎?” “主公……” 李专员哈哈一笑,邀着陈奎道,“正好,今天食堂吃红烧肉,一起吃吧!” 说着,李专员拉着陈奎,朝食堂去了。 407 少加贝柱 红烧肉没有放糖,是咸的。 但酱油是有的,也是咸的。 李专员搞出来的酱油版本,和周天子吃的酱油差别不大,不同在于一个用豆麦麸皮,一个用肉…… 对于酿造或者说发酵,李专员并不是本行,但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学还是要学的,因为印染发酵酶和生物纤维这俩课得过。 不过没学分拿不到绩点就没有学位证! 只是李专员在各个工地流转,压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学校学来的毛糙知识来制作……酱油。 “等以后种了甘蔗,咱们就吃甜口的红烧肉,红烧排骨,收汁到焦黑的那种,排骨又酥又香。唉……现在还是差了点意思。” 吃饱了的李解瘫椅子上吹着牛逼,陈奎则是埋头刨饭,米饭很香,脱粒很完整,整碗饭都是精白精白的,王公贵族也没几个这样吃。 就着一斤左右的红烧肉,陈奎吃得极为欢实。 平日里训练,可没有这么敞开吃的机会。 能如此糟践食物的地方,只有老大这里。 刨饭完毕,又喝了一点海菜贝柱汤,陈奎整个人都是无比满足。 卖命给老大,果然是最英明的决定! “主公,甘蔗是何物?” “跟茅蔗差不多,之前有人在浙江发现有,当地人称作石蔗,应该是瓯越传过来的。” 其实是不是瓯越传过来的,李解也不清楚,反正“细小短”的甘蔗,目前他就亲眼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姑苏,说是东越杂部进贡的;另外一次是在黄城,说是有个叫骆越的南方部落,通过扬粤诸部,进贡给了楚国。 然后走错了路,跑大别山来了。 李解可以确定,那是甘蔗,不是茅蔗,也不是甜粟。 问那些蛮子骆越在哪儿,没人知道,只知道很远很远,然后有个自称“南海人”的部落首领,大概是能听懂一点骆越蛮子说的话,几经翻译,才明白这他妈还真是从南海过来的。 其中跟着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个叫“番禺”的临海部族。 原本李专员寻思着,这“番禺”老哥一定很野,结果发现“番禺”人比吴人和善多了,讲话也好听,纯粹就是商业思维,完全没有“你瞅啥”的暴躁属性。 “有何用?” 在李解思维发散的时候,同样消食的陈奎,好奇地问道。 “可以制糖。” “糖?” 陈奎顿时大喜,眼睛一亮,“若能制糖,那真是好。” 出门在外作战的时候,一块蜂糖,得好些个人舔一圈,才能轮到自己舔。 很恶心,但是甜味能让人兴奋,打仗的时候,怎么地也能保持更好的战斗状态。 要是能多来几块,陈奎觉得那是真的好。 最好一个大队每人来一包,那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不急,早晚有一天,我们在淮水两岸,都种上甘蔗,他娘的吃个够!” 至于说跑番禺去种甘蔗,李解没这个想法,之前那个番禺老哥说了,他们现在没饭吃的时候,都下海捕鱼呢。 定了个小目标,陈奎也是相当的向往,在他看来,有甜食,这日子是真的不错。 可惜不能敞开肚子吃,只能尝尝鲜。 哪怕是蜂蜜,也只是能够稍微分一点,大部分时候,还是充当大额支付的货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奎琢磨着将来主公把淮水彻底摆平之后,自己就带着兄弟们种甘蔗。 就跟主公说的那样,他娘的吃个够! …… 以前挺爱吃红烧肉的“小桃花姬”,今天却是喝了一碗酸汤,明明以前不怎么喜欢喝的,可今天连喝了好几碗。 妫蓁感觉自己肯定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去问阿姊,却说正常,偶尔是会想吃点酸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经历。 既然是阿姊说的,那就当她是对的。 然后“小桃花姬”就喝吐了…… “呕” “你不能光喝汤啊,你多少吃点东西啊。” 李解一边给“小青”抚背,一边劝说道,“待会儿喝点清水,要不喝点茶。” “嗯……呕” 吐得有点激烈,李解怀疑是她孕吐反应比一般人要来得强烈。 “李君,我……呕” 扶着脸盆,妫蓁赶紧自己已经看不清东西,双眼都是眼泪,刺激得相当难受。 李解不断地给她擦拭着嘴角,然后又不停地抚背:“别说话,别说话,想吐继续吐,这是正常现象。” “是……” 歇了一会儿,“小桃花姬”还不忘点点头。 “很难受吗?” “嗯。” “那先别吃东西了,缓过来之后,再看着能不能吃点糕饼。”想了想,李解又道,“还算了,少食多餐吧,我看看能不能烤些面食出来,再弄点清淡的粥。” “多加贝柱!” 陈国女公子听李解在说话的时候,还专门强调了一下口味。 贝柱很贵,也幸亏李解在东奄有门路,除了贝柱之外,就算是“瑶柱”,也有不少。 东奄的沿海地区,能搞到不少“带子”,李解只要“带子”的精华部分,剩下的,东奄人民群众爱吃吃,不吃就喂鱼喂牲口。 终于缓过来之后,“小桃花姬”坐椅子上休息,稍微了喝点清茶,妫蓁才很是郁闷地抱怨:“不知为何这般难受。” “养玉养气是这样的。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是很正常的过程,懂?” “嗯。” 原本还有点怀疑的陈国女公子,顿时就觉得李君的解释相当靠谱。 这都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啊! 现在她每天学习李解撰写的手册,也是为什么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为君子。 吃点苦,算什么? 只是想吐罢了,又不是流血牺牲。 “如此至理,是李君之总结?” “不是,我这是从先王那里听来的。” “噢……” 一听是吴威王勾陈的至理名言,陈国女公子顿时肃然起敬。 难怪吴国能够崛起,难怪吴威王可以称霸中原,这就是原因,这就是道理啊。 吴威王勾陈是这样做的,所以才有了吴国霸业! 看着“小桃花姬”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崇拜,李专员相当的感慨,这妞的童年,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接受这样的教育,最后形成这样的性格? 不过……挺好的。 毕竟长得漂亮,而且还胸大。 想到这里,李专员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自己这么努力争抢地盘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多搞几个绝色美女来聊聊天谈谈人生吗? “贝柱可以少加一点。” 眼神很坚决的陈国女公子,看得出来经历了非常复杂的天人交战,然后人生理想战胜了口腹之欲。 今天,她陈国女公子喝粥,少加贝柱! 408 龙神大法好 汝清、颍两地的堤坝修筑,基本靠传统工艺就能解决,小高炉的出现,也只是提供一定量的铸铁工具,更轻松方便地达成工程目的。 要说有什么质的飞跃,其实并没有。 纯粹还是很原始地堆砌劳动工时,操作难度非常低。 不过对于负伤退役的鳄人、勇夫以及义士们来说,这是个转型历练的好去处,管理能力如果不是天才的话,全靠练。 锻炼的机会多,自然而然,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管理模式。 并且在一定的范围内,行之有效。 忙起来的时候,李解连续视察二十多个工地,总体而言乱中有序,战胜楚国带来的威望,的的确确可以压住淮夷、荆蛮以及各种小国野人不敢放肆。 连暴躁的私斗习气,也因为严苛的“上将军令”,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淮上义从”只凭李解的名头,就能轻松地一个小队镇压两三百人的冲突。 甚至在群体情绪激动不已的境况下,将领头者当场格杀,闹事的群体,也不敢出来反抗。 李解是个信人。 只要承诺的事情,淮水两岸不管不是哪国人,都是信他的。 说违反规定要抽鞭子,那就是抽鞭子。 说当众绞死,就是绞死,不会是腰斩,不会是五马分尸…… 濮水,入淮口以西。 李解拿起望远镜,在一处土丘上看了看沼泽地的走势之后,连连点头:“不错,东南方向要是开一条沟,的确可以排水清淤,你们进步不小。” “都是主公栽培!” 姜武、陈奎立刻齐齐说道。 “临近的淤泥,直接用来肥田,可以赶在冬天之前,种一批草头。” “是!” 草头就是南苜蓿,由淮县县师从秦国老家带到吴国播种,原本是打算喂羊的,结果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发现这玩意儿脱水之后很耐储存,就当做了军粮的重要补充。 实际上这玩意儿可以当做绿肥,而且产量相当高,李解在江北的养马场,主要就是靠这个先续着命。 之所以说是续着命,那是因为南苜蓿和苜蓿,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主公,‘羊草’种子不够,大概只能种三四千亩。” 姜武称呼“草头”为“羊草”,也是因为之前在逼阳国的时候,也有草头供应,吴人拿来喂羊,所以齐国人就把这种东西称作“羊草”。 “先种着,今年多留种。” “是!” 草头跟韭菜一样,成长期的过程中,可以不停地割,割到它实在是老得不行,开了黄花衰败下去,才算完事儿。 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江阴邑在水沟之中多种水芹、莼菜,而草头,不用管理就能在沟渠两侧野蛮生长。 野生的草头和人工种植的草头,产量差距还不大,只有口感上有区别,人力伺候的,更鲜嫩一些,但如果都用来脱水贮藏,那又是完全没区别。 又因脱水之后呈土黄色,姑苏王畿地区的土鳖们,也将它称作“金花菜”。 从李专员的角度来看,苜蓿没有,南苜蓿拿来凑数,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秦国在西域扫荡,带回来的优质农作物并不多,有些还没有流传到东方来,只是在咸阳以西自己种植。 比如说蚕豆,秦人以前的军粮是芋头,现在就多了蚕豆,老秦人称之为“胡豆”,炒制也好,盐煮也罢,都非常抗饿,而且因为个头相较黄豆、黑豆要大,用麻袋装了,损耗也小得多。 “吴秦之好”的大背景下,秦国人也是相当的有诚意,带了不少“胡豆”当做嫁妆,可惜还没有在吴国生根发芽,还在半道上呢。 现在还能不能在吴国长起来……李专员寻思着够呛。 望门寡这个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 “准备开工!” “是!” 姜武、陈奎带着新编义士三大队、四大队,前去看管民夫、奴工。 而李解,则是命令鳄人打眼,然后准备爆破。 在长达五里的板结土地上,分了二十多个工段,每个工段都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爆破组。 黑火药管够,炸就完事儿了。 炸城墙是炸不动,给大地开开眼,还是没问题的。 随着哨声响起,旗帜挥动,万人瞩目之下,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放屁声。 鳖鳖鳖鳖鳖鳖…… 由远及近,终于变成了轰隆轰隆的轰鸣声,惊天动地其实完全谈不上。 但还是把千几百号新编义士给镇住了,不是没见过“龙神之力”的发挥,但这种规模的,没见过。 至于那些民夫、奴工,原本就对力量一无所知,现在更是把无知贯彻到底。 泥沙飞扬,烟尘滚滚。 那场面,那架势,犹如老妖怪复活归来,李专员寻思着这特效,拍个《吴威王归来》,应该能大卖。 “好了,土已经松了,开挖吧。” “是、是……” 烟尘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好闻的火药燃烧味。 板结的土地经过一通暴力松土,现在已经相当的柔软,可惜并没有出水。 “‘龙神之力’就是好用啊。” 李专员相当的欣慰,黑火药用来打仗,还是太浪费,用在工程领域,才是王道啊。 原本要动用几万人才能干的活儿,说不定还得废掉几千上万斤铸铁农具、工具,现在不就是一通狂轰乱炸的事儿? 省时省力效率高,龙神大法果然好! 原本督促民夫、奴工,得靠吴钩长矛大砍刀,现在一通“惊天动地”的特效展示,这帮前来濮水以西的民夫、奴工,居然前所未有的听话。 那些个在大别山老家也是以凶狠霸蛮出名的刺头儿,现在比甲鱼还怂,还是不咬人的甲鱼。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李专员很欣慰,和平发展,果然是时代主流啊。 本以为那些个民夫、奴工,见到这特效之后会吓得跑路,万万没想到都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现在监工义士们以李解的名义,让他们去上工干活,都不用催促的,听话的很。 哪怕双方语言交流不便,但就像是读书时候的顿悟一样,语言不通也不方便领会精神。 可见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一点点耐心,都是可以沟通,可以交流的。 “将此地沼泽排水清淤之后,争取明年能种一季稻米,濮水西的炼铁厂,就靠这些新田来供应。” “是!请主公放心!” 李解摆摆手,转身离开。 种田大业才哪儿到哪儿呢,这么一丢丢地方放心了,还有那么大一块地盘,手中没人,怎么放心? 李专员秀了一把“龙神之力”之后,现在琢磨的,这骗人骗钱的培训中心,是挂蓝翔的牌子呢,还是挂新东方的? 409 试验炊具(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6/10) 滋滋滋滋滋滋…… 铁锅里窜着油花,焦香的煎饺两面金黄,李解套了一条围裙,手中的铲子下锅就是一铲。 五六七八个煎饺装在了盘子里,因为有人不爱吃生姜,所以鲜肉用了香橼汁来去腥,野葱弄了一堆,可惜秦国人的胡葱现在还没有长开,姑苏也没多少人种。 不过李专员寻思着,他当年读书那会儿,太湖周边也只是爱吃细葱,比小葱还要小的那种传统野葱,一吃就是四千年。 “啊。” “小心烫啊姐姐,有人跟你抢吗?” 瞪了一眼狂吐舌头的“小桃花姬”,李解又铲了一下,装盘之后,递到了“桃花姬”桌前。 妫夭浅浅一笑:“多谢君子。” “噢……好多汁水。” 同座的蔡国小公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是兴奋无比,手中的竹筷在煎饺上戳了一个洞,汤汁流出来之后,香气四溢。 这种做法,其实是小笼包的一种。 李专员当年读书那会儿,学校外面糊弄游客的小笼馒头,汁水靠的是皮冻。但学校祖传数十年的狗食堂,那小笼馒头,是靠得鲜肉本身的汁水,纯碎熟能生巧,考究的是耐心。 后者显然没办法走量,私房菜倒是可以搞,临街开店这么弄,大概月头开业月尾倒闭。 “别急。” 一旁的笼屉上,糯米糕点的种类不多,但软糯滑口,粘牙是粘牙,多嚼两口,还是能够轻易消化。 桂花糕、绿豆糕、赤豆糕,还有核桃碎的糯米糕,用芝麻馅做夹层,甜口的,蜂蜜不要钱,糖也不要钱,什么都不要钱…… 除了糕点,自然还有小笼包,笼屉很新,蒸煮了没几回,一笼也就是三五只,量不大,本身就是消遣的物事。 “尝尝这个。” 小笼包可以用牛肉来做,追求特殊口感的,还能用牛筋丸的料子,但汁水就不丰美,锁不住。 除此之外,还蒸了虾饺和魔芋粉。 魔芋有很多,只是出粉不易,想要做出一盘不错的魔芋粉,那是相当的不易。 蒸好之后,迅速水冷,本就q弹的魔芋粉,顿时更加紧致爽口,配合酱料,是非常不错的美餐。 “牛肉?” “牛肉。” 蔡国小公举顿时笑得开心无比,往嘴里塞了一只小笼包,在微烫之余,不停地大口大口呼气吸气,想吐出来又不舍得,最终稍微温度适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咀嚼细微,总之是一口吞下。 “嗯嗯嗯嗯嗯嗯……” 还攥着一双竹筷子,蔡国白莲花情不自禁地双手捂着脸颊,很是兴奋。 “小桃花姬”终于吃了一口煎饺,然后眼睛放着光,直直地看着李解。 “李君还是烹者?” “我烹个鸡儿。” 李专员一脸的郁闷,他虽然不抽烟,但这时候很适合来一根,然后眼神忧郁地看着前方,当然了,再来一杯马蒂尼,应该嫖资都可以赖掉。 当年带着工人到处揽活儿的时候,没厨子可不是得自己兼职?请个厨子多贵啊,出去搭伙儿多贵啊,自己做菜多便宜啊,里里外外省了一个亿啊。 只不过穿越后一直没啥机会,除了美旦享受过几顿美食,眼前这几个漂亮小姑娘,是第二批次的。 光顾着当老大带小弟们砍人抢地盘了,哪儿有空这么悠哉悠哉? 煤炉有一排,除了蒸笼、煎锅之外,还有大铁锅,能用来炒大锅菜。 再旁边一点,则是堆了不少竹炭、柳炭,有一只个头很大的铁架烤炉,里面烤的是鱼。 刺很少,因为是鳗鱼。 确切点说,是鳗鲡。 烤完之后,再上铁盘炖烧,本就焦香的烤鳗鲡,这时候稍微有点糖来提鲜,撒一点酱油和盐,就是非常的好吃。 倘若讲究点,搞几朵发泡起来的干木耳、干香菇,那更是绝妙非凡。 鲜味、香味很能刺激味蕾,搞一罐冰镇啤酒,那真是一边吃一边枪毙自己老婆都不心疼。 “烹个鸡儿?” “闭嘴。” 明明是脏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蔡国白莲花嘴里说出来,李专员差点就硬了起来。 鸡也有,很简单的鸡汤,只是加了笋干、枸杞、菌菇干,然后又只是从早上炖到了晚上。 汤,可以用来吃面。 眼前四个漂亮小姐姐,有四个是公主,但公主没吃过面。 “真可怜啊。” 李专员不由得地摇了摇头,很同情。 就这帮公主的伙食,还真未必有沙县大酒店来得快活。 尽管她们平日里的食材,可以用很好很棒很完美的。 “这是何……” “闭嘴。食不言,寝不语。” “哦。” 蔡国小公举顿时低着头,然后又眼睛放着光,开始戳着特制的烤鳗鲡。 这样做鳗鲡,其实有点浪费,用红烧肉的方法来做,其实更适合,肉质鲜嫩不说,可以说入口即化,还没有腥味。 但这样做吃的就算是口味,美中不足,就是没有辣椒。 尽管也有辣味替代品,但辣椒才是注入灵魂的秘宝。 四个公主,两个大肚婆,一个有点没心没肺,一个新来的,则是小心翼翼地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着东西。 随国公主看来跟她爹不一样,不是个随便的人。 很好。 李专员现在最怕的,就是昂首挺胸而入,两股战战而出。 想他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已经翻了两次车了,再来一次,大概是真要英年早逝。 大概还是憋不住,蔡国小公举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解。 被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李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说吧。” “君子为何今日要做烹者?” “没事干,正好测试一下新出品的炊具。” 说着,又铲了一下煎饺,装盘之后,端到了随国公主桌前。 这位公主有些腼腆,脸微微一红,然后微微颔首,便是道谢。 她其实并非不想说话,只是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偶尔明白了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又是彻底懵了。 看着蔡芙跟李解在那里叽叽喳喳,她顿时觉得很新奇,蔡芙明明是蔡人,跟李解交流,竟然这么流畅。 “那也可以让别的烹者来做啊。” 蔡芙笑得有点鸡贼,掩嘴斜看李解,“我在新蔡,闻孕妇口味多变,君子倒是真有君子之义。” “难道我李某人就是正义的化身,还用你来提醒?” 一言既出,原本还有点腼腆的随国公主,顿时哧哧地笑,只是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又含羞低头,慢慢地吃着身前的佳肴。 “噢!君子适才那句话,听懂了?” 一惊一乍间,蔡国小公举很是佩服,对随姬道,“姐姐甚是聪慧。” “过誉。” 见李解正在打量随国公主,“小桃花姬”心头顿时泛起不快,秀眉微蹙,手指竟然敲了敲桌:“汤羹何在?” 410 趣味(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7/10) 狠狠地搓了一顿,新炊具的效果不错。 李专员也等于放松了一下心情,还意外发现“小桃花姬”也不纯粹是个傻妞。 “随姬深沉,非是女良人,李君当谨慎行事。” “嗳,陈君不要介意嘛。有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陈君还需要修炼啊。” “……” 一言不发地看着李解,“小桃花姬”突然眼眶一红,然后一甩头:“哼!”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顿时大笑,一把搂住陈蓁,“听你的,听你的,以后我少跟她说话。你想吃什么,我就做给你吃,咱们不请她吃了。如何?” “当真?” “比真金还真。” “那个汤,我还能再喝一点吗?” “……” 李专员忽然有点跟不上这妞的脑回路,可不管怎么说,随国公主差了陈国公主最少两个罩杯,那肯定是弃小保大。 等安抚好了“小桃花姬”,晚上再去找随国公主聊聊天,还不是美滋滋? 只不过意外的发现,让李解觉得这妞当真是有趣。 有一种很微妙的养成感。 入秋之后,昼夜温差就大了起来,蚊虫虽然还有,却大多都是不争气的倒霉孩子,没赶上夏天的大餐,就琢磨着秋天挣扎这最后两下。 咕嘟咕嘟咕嘟…… 到底还是没有让妫蓁喝鸡汤,好喝归好喝,多喝了也腻。 一碗银耳莲子羹,用小盅煲起来,加几颗“番禺”老哥贩来的桂圆干,夜里渐渐浮现凉意的时候,喝上一碗,很是惬意。 陶瓷调羹的质感很好,像玉一样,妫蓁很喜欢瓷器,于是她就有了全套的彩瓷,各种式样的,只要她想要,李解都让人试着做一下。 烧坏了也不怕,粉碎了回炉就是。 “我不喜随国女子。” 喝着银耳莲子羹,原本还在赏月的妫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扭头看着李解,很郑重地说道,“真的。” “那以后就不一起住。” “嗯。” 得到了这个答案,妫蓁表情虽然平静,却是连续把几颗莲子往嘴里送。 吃得相当满意,略微有些饱腹的感觉,“小桃花姬”这才微微张口缓慢吐气,半晌,倚着阑干看着净空中悬挂的一轮圆月:“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出自何人之口?” “先王。这是先王对我的指点,一点人生经验。” “吴威王,盖世雄杰!” 李专员见她这副模样,寻思着老妖怪那就是个孤家寡人,临死之前先死仨儿子,这操作简直凶残到爆棚。 就这玩法,李专员寻思着做个党而不群的小人算了。 别人先不看,就看太宰子起这个老东西,结党营私那不是毛毛雨吗?他跟谁合群了?他就跟钱合群。 这不还是美滋滋? 也没见死全家嘛。 李专员又想起了宋国“劲草”戴举,这人当真是宋国忠臣,跟谁都合得来,跟他这个“恶贯满盈”敌人,都能坐下来谈,可他何止死全家啊,简直就是死全族! 戴氏精英,一把就送了干净,剩下仨瓜俩枣,什么时候开枝散叶,还不知道呢。 两相对比,李专员觉得还是子起比较爽。 “你高兴就好。” 笑嘻嘻的李解凑到一旁,赏月他是赏不来的,没那素养,搂着“小桃花姬”摸摸小手儿,那还是可以的。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互相倚靠着,好一会儿,“小桃花姬”这才道:“李君早点将随国女子送走。” “你放心,明天就搬出去。” “嗯。” 再次陷入安静之后,李解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多时,竟然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不大,很细密的声音。 怀孕之后,什么时候睡意深沉,什么时候精神抖擞,都不怎么受控制。 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都有可能,但有时候大半夜就爬起来怀疑人生。 怀孕时间越靠后,胎动越来越明显之后,那更是休息变得极为碎片,这时候对孕妇的身心,可以说是双重考验。 李解突然觉得这个陈国女公子,只怕心理状态还不如美旦这个浣纱女。 想到这里,李解突然想着多叫几个女人过来陪她。 只不过现在妫蓁的状态,显然也学会了吃醋,只是不会表达,也有点懵懂。 “嘿嘿,老子这个矬男,居然也有被人吃醋的一天,真他娘的刺激。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惊喜啊。” 说罢,李解轻轻地将妫蓁抱在怀中,然后将她送回房间,轻轻地放在软榻上。 “小心伺候。” “是。” 宫婢们都不敢抬头看李解,晦暗的灯火中,李解那巨大的身形,给弱者的压迫感,实在是强到了极点。 这里原本就是“州来大夫”的“豪宅”,路室之中,此刻还有着灯火。蜂蜡混合香料燃烧过后的香味传来,李解顺便进去看了看,见妫夭还在绣花,便道:“怎地还不睡?” “本是睡了。” 见是李解过来,妫夭面带微笑,轻轻地摸了摸肚子,圆滚滚的,又大了不少。 尽管还没有出现妊娠纹,但密密麻麻的细密血管,红的动脉,青的静脉,已经能够看得清楚。 “之前送你的虎皮大氅,也该拿出来翻晒一下,免得生虫。” “这二三月,都有翻晒,便怕天阴生虫,免得秋冬难耐。” “嗯,看来是得提前盖个新房子,弄个壁炉或者暖炉。” “可是从阿妹那里过来?” “哄她睡了,她想着赶人走呢。倒是个不好客的。” 听李解说得揶揄,妫夭也是掩嘴窃笑,“她自幼立志要做个有为公子,公父宠她太甚,乃至失了女儿心性,如今,倒也不差。” 如今妫夭说话,越来越没有原先陈国公主的味道,措辞用语,俨然就是一副喝多了穿越者口水的模样。 李专员很是高兴,摸着妫夭的肚子笑道:“我只怕她生产之后,便仗剑刺我。” 妫夭听了,顿时嗤嗤嗤嗤笑了起来,但一想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又觉得这样笑大大的不妥。 最终笑得花枝招展,全无公主形象。 两人也是久未亲近,腻歪了一会儿,也怕影响胎儿,李解这才起身:“早些睡吧。” “再一会儿便睡。” 起身撑着腰,慢慢地将李解送到门口,目送李解离开之后,妫夭这才一边微笑一边返回座位,然后继续绣花。 跟两条蛇精逗趣了一番,李专员此刻正是情绪高涨,性趣昂然,想也不想,大步流星直接到了东院,蔡芙和随国公主,便是一起住在这里。 进了东院,就听蔡国白莲花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解推门而入,蔡芙迎上来正要说什么,却被李解一把抱起,不等她反应过来,半道上就被剥了个干净,在随国公主目瞪口呆中,李解直接隔着帷幔,开始传授蔡芙几种新的挥杆姿势。 411 奇葩广告 木工厂是最忙的,姑苏和江阴邑的木匠到了之后,李解直接拿出了重金,将整个木工厂扩大为占地五十亩的超大作业区。 除了木料加工之外,还有竹制品的制作,尤其是箩筐、手柄等等最常用的器物,都要用到竹子。 整个淮水南岸,最多的就是捆扎在竹排上,然后被拖拽到淮中城码头的毛竹。 除了毛竹,各类型的竹子需求量也极大,甚至连箬竹,李解也没有放过,大别山的荆蛮为了交易石器工具,硬着头皮,主动前往蓼城交易。 箬竹可以用来制作围栏、篱笆,家禽家畜不敢散养,李解怕出事。只能人为地形成很多个小型圈栏,互相隔离。 按照李解的估算,到明年春耕之前,汝水和颍水之间的一应工程,粮食开支,纯主粮应该就要三十万石。 这还没有把杂粮折算进去,至于水产、海产等等,更是忽略不计。 “逼阳国入冬之前,应该能提供一部分粮食。淮水现在也太平,总算消停了不少。” 要是淮水继续强降雨,那又只能对外输出战争,不打不行,要么干死群舒、巢国等淮南菜鸡,要么北上跟陈国干一架。 借口随便找,“正义”的借口,想要琢磨,还是有的。 万幸淮水终于不再发浪,而楚国也在舔舐伤口,宁肯掠夺百濮和附近的巴国,也不愿意在东进挑衅。 和平,终究还是打出来的。 “蔡国应该还能榨一点粮食出来,但总得留口粮和种子。” 其实蔡国“摄政”已经全力以赴,不过蔡国的潜力就这么大,几经折腾,必须休养生息,否则再怎么菜,国人野人都要起来闹事。 李解在江阴邑的那种“严刑峻法”,根本不适合传统蔡人,只有前路断绝,又或者本身就是最底层的渣滓,才会豁出去,跟李解走。 只为一口吃的! “君子不是从随国、陈国都借到粮食了吗?” 依偎在李专员怀中,蔡国白莲花懵懵懂懂地问道。 “坐吃山空,几十万张嘴,又不是只有我的人。” 拍了拍蔡芙,蔡国小公举很自觉地从李解身上下来,侧躺在一旁枕头上,满头乌丝散了一片,氤氲的晨光之下,煞是好看。 看着越来越知趣的蔡国球童,李专员很是满意,这个带着点懵懂俏皮的小姑娘,其实挺有情趣的。 隔着丝被拍了拍挺翘流线的圆弧,随着一声旖旎娇呼,李解哈哈一笑,起身换衣洗漱。 淮中城,是他选择重点经营的地方,毗邻淮水,靠近汝水、颍水、濮水,顺流直下,就能抵达淮县。 从淮中城的视角来看,逼阳国和江北地区,就是两条胳膊,随时能收回胳膊的力量,对外出拳。 淮中城既是腹心之地,也是进攻前线。 李解出道以来,承包过的最大工程,就是眼前这一个。 秋收在即,这是几百年来,列国第一次没什么大的战争发生在秋收。 霸主级大国都有自己的麻烦,小国们则是抱团取暖、抱大腿取暖。 地区小强们,则是琢磨着富国强兵,以求续命苟活。 “算算时间,老子的招生公告,应该传达到列国了啊。老头子不是说已经在洛京都宣传过了吗?没道理啊,难道老子的战绩还不够辉煌,不够有说服力?不存在啊。” 李专员有点怀疑人生的,最近开始往淮水靠拢的列国求学精英,居然是以淮水流域和扬子江流域的土鳖为主。 从北方来的,貌似就只有陈国人。 只是李专员哪里知道,中原列国,除了陈、蔡,其余的都在逼阳国、上蔡、洛京集结,然后跟蔡国“摄政”蔡美的人打听……学费。 作为《李子兵法》速成班的地区总代理,蔡国“摄政”作为一个老江湖,肯定是不能放着利润不管的。 他坚决支持老板的办学方针,那就是:给钱越多学得越多。 给钱少,说明求学之心不坚决,那就只能是预科班,是个外门弟子;给钱多,那说明求学之心很足,是个可造之材,必须是内门弟子,当然钱还不够多,所以是慢班;给钱多多多多多多,这就不一样了,求学之心,天地可鉴呐,这样的学生,不给真传,那还是人吗?! 至于内门弟子要不要再分个精英弟子、核心弟子,全看招生数量。 甚至外门弟子,也可以进一步培养嘛,可能一时求学之心被蒙蔽,但不要紧,蔡国“摄政”都说好的助学贷款,能坑人?! 落魄士子攒点血汗钱,容易吗?! 不过列国精英也不傻,寻思着小爷我掏了钱,你他娘的老李要是拉出来的只是一盘意大利面,你这是拿小爷我当小猪乔治呢。 然后蔡国“摄政”老爷子就呵呵一笑,让人在洛京的“天下棋盘”前,挂了一句话。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别说那些刚打了鸡血的小年轻,就是在周天子家吃闲饭的老夫子们,这时候都来了精神。 这他娘的……很有水平啊! “无力,这便是江阴子所受兵法之总纲?” 原平舆司寇蔡夕,此刻已经到了洛京,一身“赤霞”简直不要太拉风。 加上到了洛京之后,蔡夕就自备茶具、茶叶,着实震得一帮老江湖不要不要的。 逼格满满,自然没人敢装逼。 “正是。” 蔡夕面色如常,然后伸手含笑,“诸君,请。” 在“天下棋盘”邀请一帮老头子们喝茶,没点好货色,那也是不行的。 好在蔡夕很自信,上将军随手就掏了几十斤茶叶出来,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 老夫子们还算镇定,但那些原本犹犹豫豫要不要南下的各家子弟们,却是下定决心,要让家族资助他们,前往淮水。 好在淮水之滨也不算太远,听说李解这个吴国蛮子,还在治理淮水,生活环境,应该是大大地改善了。 “无力。” 有个老大夫目光泛着疑惑,“有一事,老夫不明。” “大夫请讲,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尝闻江阴子之兵法,乃受之于吴威王,不知……是真是假?” “传言未必是真。” 蔡夕面带微笑,看着一众好奇的老夫子,如是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问话的老大夫顿时一脸的失望。 但是蔡夕接着又道:“当世尚有传言,李子乃吴威王之后,如此戏言,岂能当真?” “嗯?!” 老夫子顿时双眼圆瞪:“江阴子竟然真是吴威王血脉!” 然而蔡夕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不过洛京“天下棋盘”前的人,都是当真了。 412 凉凉 大吴国际有个年轻干部升职加薪很快,原因很简单,他爸爸是大吴国际之前的董事长。 嗯…… 这就很合理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李专员拍桌子骂娘了两三天,寻思着蔡国的糟老头子是个专业人士,就让他帮忙搞搞宣传,打打广告。 结果宣传就是这样宣传的?广告就是这样广告? 为什么我李解这么牛逼?! 因为我“爹”很牛逼啊。 在这个血统政治依然很强的时代,李专员无法理解主流思想价值,他也没认真地去理解。 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无知,才让商无忌、姬巴、嬴剑之流,十分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地位。 姑且,称之为地位。 除了没有实实在在的封君官爵,商无忌个人认为阴乡商氏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全面超越延陵运奄氏。 哪怕运奄氏的体量,还是比阴乡商氏要大。 但这种大,只是惯性,只是人数多,未来是注定的,是显而易见的。 “首李何必计较,世人所见,大抵如此。首李不也是说过,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吗?” 从邗邑赶过来的商无忌有点“形容枯槁”的样子,瘦了二十多斤,再瘦下去,可能就要嗝屁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大舅哥的精神头不错,一听说妹夫现在地盘这么大,他每天晚上都想瞎了心,睡都睡不着。 “话是这么说,无忌你说的也对,很有道理。可我明明靠得是才华,不是拼爹啊。世人对我还是有太多的误解啊。” 负手而立,逼格满满。 他李某人,像是拼爹的人吗? 当然李专员也确实很感激传说中的“野爹”,正在开丧的吴威王勾陈就是了。 “小雅快生了?” 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李解问大舅哥家中的状况。 算算时间,商小妹要生产,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 “快了。有白姬在,首李勿虑。” “嗯。” 李解点了点头,但眉眼之间,还是散不去担心。 自己的小老婆要生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分身乏术啊。” 感慨一声,李解便道,“两年之内,重点经营江北。江阴邑人多眼杂屁事多,不是久留之地。” 在这个时代,李解并没有“故土”的概念。 老婆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就这么简单。 美旦对他是无条件支持的,李解说要搬家,她根本不会反对,对原先“白沙村”的眷恋,大概也就只有剩下忆苦思甜。 从茅草屋搬进“大榭”,当然是“大榭”住着爽啦。 城邑盖起来之后,当然是亭台楼阁住起来比“大榭”更爽啊。 这都不用想的。 “首李,姑苏各家派人拜访过我,询问首李传授兵法于四方之事。” “对,有这回事儿。怎么,他们也想来学?” “分两派。” 商无忌看着李解,正色道,“五湖大族,如虞氏,希望首李不要传授兵法于列国;畿外豪门,如贾氏,则是询问授学名额之数。” “虞氏在想屁吃呢。” 这年头的东南世族,从陈国为起始点,往东南方向,平行于大别山,大多都是舜帝时期的遗族。 尤其是吴越两国,五湖和浙江一带,凡是大夫之家,往往吹牛逼就是舜帝之后或者舜帝辅佐。 就这个根脚,傲慢也是正常的,也就是李专员实在是跟开挂一样不好搞,这才让他们忍着愤怒,好好地跟李解交流。 毕竟,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是挺有说服力的。 “那……何时筑台开馆?” 老板为什么要搞上等兵法大派送,商无忌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有人才用,以前靠抢,靠买,现在不一样了,实力上来了,档次上来了,当然可以靠骗啦。 不但要骗得轻松,还要骗得优雅。 被骗的倒霉蛋,还兴高采烈地掏钱打白工。 “秋收之后。” 之所以安排在秋收之后,一是粮食够多,摆出来挺能唬人的,外地人到了淮中本地一看,嚯,有钱,靠谱,好单位有实力。 立刻就给人产生一种国际大公司的错觉,当然李专员寻思着自己确实是国际大公司的股东,也不算吹牛逼。 二是李专员还要等铁器产量上来,大量的农具、工具、甲具这么一摆,这还用想吗?底子雄厚,大型集团啊。 而且还是那种产业多样不单一的大型集团,前途一片光明。 江阴邑负责“铸兵”的桐人,反正是连续加班加成了狗,可惜没有亚丝娜跑去给他温暖。 大型行骗现场,那也是要有前期投入的,等将来骗局拆穿的时候,保管还有大量倒霉蛋,寻思着不是公司不给力,而是自身不到家。 “若如此,我写信发往棠邑,贾氏亲族,多有‘吴甲’之列,学习兵法的意愿,要强上许多。” “这次能搞来这么多打白工的,淮中城也就能缓一缓了。” 现在淮水之滨的管理问题,那是相当的间距,新编义士这些大头兵每天都在解决冲突然后……创造冲突。 治军和治民,完全是两回事。 也就是看在管吃管住的份上,蔡人、息人、黄人等等国民,才忍了一时。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压迫久了,终究还是要出乱子。 暴力机关越俎代庖,只会把很多事情粗暴地一刀切,看似简洁,实则低效。 “过冬,是重中之重。” 大舅哥商无忌十分严肃地提醒着李解。 “不错,这个冬天,就是关键。” 李解也是深以为然。 这个冬天过得好,那么万事大吉,明年会很顺。但要是这个冬天过不好,不管是粮食短缺还是御寒艰难,死的人数量只要稍微多一点,淮中城明年就得重新收拾“人心”。 “人心”很微妙,要说管用,确实管用;要说一无是处,有时候也真是一无是处。 但不打仗的李专员,显然还是需要“人心”的。 在他这里,血统政治显然没有市场,从血统政治转向官僚政治,这个“人心”,就算是一杆秤了。 阿猫阿狗都喜欢把“王道”挂在嘴边。 什么是王道? 在互相之间相对有制衡的体系中,谁把人心搞得多多的,谁就是王道。 从李专员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谁给工人发工资最勤快,三餐瘦肉谁加得最多,谁就是“最美工头”。 美得冒泡的那种。 反之,就是工人联袂上塔吊,一起高唱《凉凉》,直到警察叔叔抄起大喇叭就开始吼:下来吧,工头答应结工资啦…… 通常情况下,这种语境中的工头,往往是真的“凉凉”。 李专员当然不觉得淮水之畔的瘪三们能让他“凉凉”,但为了方便广开后宫啪啪啪,李专员还是很乐于让瘪三们不至于这个冬天“凉凉”。 413 局势很稳 淮中城的西城外,有一片棚屋区。 原先是用来安置楚国降卒的,连绵二三里来去,顺着一条破败的“州来国”故道,形成了一条相对狭长的建筑群。 不过很快这些楚国降卒,就因为“州来大夫”云轸的投降,彻底变成了空置废墟,还能利用的屋舍,其实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现在,这些屋舍却又要被重新改造,不改造不行。 将来的淮中城,是个“超级城市”,原本二三里的狭长地带,最少也要塞个一两万人进去。 除了农奴、奴工之外,还有大量的荆蛮、淮夷,这些人口,就会成为以后淮中城的城外“原住民”。 但是想要让他们更高效地为李解所用,显而易见得先活下去,这个冬天,就是一个门槛。 正常情况下,以淮夷、荆蛮的生产力,每年冬天,都得淘汰大量老弱病残,只有极少数上层精英和命硬的底层,才能捱过一个又一个冬季。 哪怕全年的平均气温相对较高,冬天该冷的时候,它也还是会冷。 局部地区的剧烈气候变化,并不影响整体。 “有了龙门行车,果然容易得多。” 城西棚屋区改造,为了加快进度,李解改变了施工方法。 地基成了一条条壕沟,在壕沟之上,一架架行车承担着起重机的作用,配合滑轮组,一次性就能将大块的版筑夯土墙安放完成。 版筑夯土墙之间,再用木板或者夯土墙隔离,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其实就算是一户“人家”。 每二十户人家,就会共用一个厕所,人畜粪尿,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数万人集中生活产生的生活垃圾,对城市能力是个巨大挑战,不过临近淮水,自然也是有临近的好处。 生活污水直接通过沟渠排入淮水,以淮水的自净能力,只要李解不是搞一个百万级人口的超级都市出来,淮水毫无压力。 “主公营造之法,当真罕见!” 原本云轸想着是让云轸氏的子弟过来帮忙,出工又出力,在李解那里,进一步留下好印象。 他毕竟不像随侯那样有个不错的闺女。 “小意思了,云轸子要是想学,我教你啊。” “这……” 云轸以为李解要套路他。 然而李解却笑道:“云轸氏若是想学李某的营造之法,包教包会。” “多谢主公!那……老夫就厚颜!” 云轸抬手行礼,他得为家族考虑,云轸氏从云梦泽撤出来,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吴国嗝屁,他们云轸氏,只能继续跑路。 只是云轸还没有搞清楚,吴国嗝屁不嗝屁,跟李解其实没啥关系。 尽管云轸也很清楚,让吴国嗝屁的,可能就是李解。 “明年开春之前,工程量都不小,云轸子可以赶紧催促族中子弟前来。过几日,江阴邑的工程队,应该也要到淮中城,到时候,先跟着看看。” “是!” 老云轸也不含糊,族中子弟,除了有掏钱来学兵法的,当然还有掏不起钱的。现在跟着李解混,“逃跑大夫”也清楚的很,就李解那行事作风,这助学贷款,显然也是个坑。 要是掉进去,岂不是半辈子都在给李解打白工? 当然也可以选择跑路。 不过有一说一的,云轸反正没见过得罪了李解还能全身而退的。 就算一时得意,也得秋后算账。 吴国野人头子,非常的记仇啊。 云轸氏通过随国为渠道,偷渡到淮水,然后落户新蔡东南,整个过程没有拖泥带水,甚至跟云轸氏同出一脉的云氏,都完全没有想到云轸氏会这么坚决。 而云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云轸氏在折损几十条族人的性命之后,云轸在安置族人的过程中,更是让全族老少开始学习简体字。 决心之大,前所未见。 李解也没有亏待云轸,新出的纸张,有一部分,就是专供给云轸氏。 “逃跑大夫”固然晚节不保,但眼界并不差。 李专员需要云轸氏这块坚决投靠的招牌,楚国其余豪门,几乎是不大可能再像云轸氏那样,举族投靠。 这种情况,类似李专员还是李村长的时候,商无忌直接跟运奄氏闹掰,然后跑到白沙村开枝散叶称宗道祖。 需要的勇气,可比“锦上添花”多得多得多。 嘀嘀嘀嘀 一声急促的哨响,身材敦实的白沙勇夫在一块工地上挥舞着旗子,很快,那块工地的青壮、奴工,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不管懂不懂,都会逐渐往临时的道路上靠拢。 整队很乱,需要监工用棍棒来调整。 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暴力维持秩序是最高效简洁的。 每一个工段的就餐时间相对会错开一些,临时的食堂规模相当大,好在大量新式炊具的使用,加上煤炭,效率大大提高。 野菜混合着小米、芋头、油脂还有一些盐,就能做成类似窝头一样的东西,然后上蒸笼蒸,砖石垒砌的灶台,蒸笼可以架一二丈那么高。 十几二十个竹制笼屉,里面装满了这种杂粮窝头。 每个上工的人,都可以拿到两个窝头,再有汤水丰富的豆麦汤。豆子和麦子,都被煮得发烂,也便于消化。 而这种豆麦汤中,又放了咸菜,这是江阴邑最近运输过来的咸菜,再加上草头干,基本上可以保证上工的人都能吃饱。 跟开挖“汝沟”时类似,上工也有考绩,“汝沟”工地上的业绩标准,就是土方量,也就是“汝沟土方量”,简称“汝量”。 城西工地的考绩,主要就看版筑量以及搬砖量。 每个工段中,绩优者在伙食上,会有极大差距。 一根完完整整的鸡腿,又或者两三个颜色油亮的卤鸡蛋,甚至半只猪脚、整条油炸过的河鱼,都会让同一个队伍中的奴工们羡慕得怀疑人生。 如此奖惩,在云轸看来,已经相当的合理有序,然而李解依然不满意。 现在可以将就凑合,将来还是后遗症多多,如此密集的人口聚集区,他不可能粗放型管理。 “淮中城短短数月,便如此热闹之余,还能井井有条,全赖主公神威啊。” 龙神之力这个事情怎么说呢,反正云轸觉得老板有神异,不可力敌。 李专员有心解释一下,寻思着还是保持点神秘感比较好,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畏惧。 “神威也好,超威也罢,只要能稳住这个冬天,到明年,不管是云轸氏、蔡氏,日子都会好过。” “主公所言甚是……” 云轸深以为然,更是心情激荡,到明年,淮中城周围这一圈土地,得出多少粮食,得出多少物产? 到时候,老东家楚国,拿头来翻本! 414 下贱 “李君你是不是喜欢随国公主?!” 面对陈国“小青”的质问,李专员寻思着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吃飞醋技术见涨啊。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李解拉着妫蓁的手很是郑重地看着她那双很有灵气的大眼睛,“我那是喜欢她吗?实话说吧,我就是馋她身子。玩玩的!” “……” 本来有无尽的恼怒,此刻听了李解那不要脸的话,顿时恼怒退去。 片刻,妫蓁脸蛋红扑扑地别过去,声若蚊蚋,“随国女子不可为夫人。” “放心,放心……” 本来智商就片刻,李专员寻思着,这条陈国的青蛇精,怕不是孕后傻三年的问题,这是五年起步,上不封顶的节奏啊。 “女嫱何时来淮?” “快了,毕竟‘柳营’女兵也就一个大队,到了淮中城,你要是愿意,跟着美嫱一起看看。陈国女君子,带兵打仗肯定不输于人啊。” “不错!” 挺了挺胸,陈国青蛇精顿时相当的骄傲。 不过骄傲归骄傲,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肩膀。 “是不是有点酸?” “嗯。” “胸大是这样的。” 李解站到她身后,缓缓地给她揉捏着肩膀,但也不敢用指关节顶她穴位来缓解酸楚,怕引起宫缩。 有些苦恼的妫蓁双手托了托胸,很是郁闷:“要是能小一点就好了。” “哎,陈君此言差矣。有云: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夏即是雅,雅就是美,就是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就是好,大就是美啊!” “真的?” “废话,我能骗你吗?” “如此说来,欲得其美,必承其重。” “……” 看她一本正经感慨地揉胸,李专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妈到时候生孩子,这妞会不会狂性大发拎着吴钩追杀三百里? 想到这里,李专员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最近妫蓁大概也是怀孕之后比较疲惫,体力精力上总有点不济的感觉,外出大宅的次数也少了,主要的学习目标,也从制度建设专项算术。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相当的熟练。 李解为了给她解闷,还专门弄了一百多个奴婢,让她过一把“传道受业解惑”的瘾。 君子嘛,是要有点档次的,没有门徒怎么行。 二人相处也是相当的亲昵熟络,给她揉肩敲背之后,李解在她一侧坐下,她便很熟练很自然地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在了李解的大腿上。 李解也是上手便给她揉捏小腿,缓解小腿肚的酸胀。 随着怀孕时间的增加,小腿会越来越粗,静脉曲张什么的,也会随之而来。 除非是真的天赋好,否则怀孕之后的各种罪,都会随之而来。 倘若身体素质不好的孕妇,在后期出现腰椎间盘突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专员穿越之前,孕妇产妇在工业化的医疗条件下,尚且要承担极为艰难的辛苦,何况这年月,从怀孕的第一天起,就是一场死亡冒险。 李专员终究不是禽兽,基本的人性还是有的。 通风房间还相当的透光,妫蓁依靠在一侧,任由李解给她揉捏着小腿,迷迷糊糊之间,又抬起了另外一条腿,不多时,鼾声微微响起,竟是睡着了。 好在妫蓁坐得是躺椅,还能调解一下背靠高度,又将包裹了软垫的腿托支好,拿了一条小毯,给她轻轻地盖上。 “去温一些牛乳。” “是,上将军。” 奴婢都是陈侯从宛丘宫送来的,原本李解没打算要,怕陈侯这个老东西狠心弄死自己两个闺女。 结果发现这些宫婢,居然就是原先伺候两朵“桃花”的,也就放心了下来。 再者太康尾田从宛丘借来了粮食,那就什么都好说。 等到李解离开之后,宫婢们才互相小声地说着话。 这里比宛丘宫,显然要自由得多。 “上将军待公主,倒是亲切。” 祸从口出虽然是个道理,但显然淮中城还不至于跟宛丘宫一样。 宫婢们跟妫夭的更加亲近,而妫蓁这里,其实没她们什么事儿,只是在外面打扫一下,贴身伺候妫蓁的,是从江阴邑过来的吴女。 “少说多做,‘桃花姬’教诲,难道诸位都已忘记?” “嗨……是。” 牛奶要煮,比较麻烦,而妫蓁喝牛奶又比较奇葩,加盐。 只因李解说要补充盐分,才有体力。 好在加的不多,只是盖一下口味。 每天在两个孕妇之间小坐一下,李解才会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阵子除了工地上要盯着之外,就是忙着收粮。 秋粮除了主粮之外,还有豆子。 黄豆的产量还可以,大概跟黄豆种植的地方,大多都靠近沼泽有关,土地肥力相当的足。 李解估了一下,一亩地大概能有一百斤左右,高低都有,产量确实是相当的可观。 除此之外,晚秋的最后一茬绿豆也有不少,这一茬绿豆,是李解打下州来城时候就种下的,面积不大,四五百亩,主要是为了留种,来年绿豆是要广种的。 绿豆不吃优质土地面积,又因为它是藤蔓状,坡地、丘陵可以跟经济作物套种。主要目的是为了快速获得维生素,绿豆芽细密得多,很受鳄人欢迎。 除此之外,绿豆粉有点类似豌豆粉,虽然楚国人没吃过豌豆粉,但楚国人吃绿豆粉的时候,显然对这种口感极为钟爱。 绿豆的种植,也算是一种地方指向的军粮,尽管不算主粮。 从住房工地往北,再往东大概二十里左右,就是目前正在开采的露天小煤矿,开采难度不高,只是相当的废工具。 好在制铁厂的小高炉每天产量还算可观,废多少镐头,加个零就继续补上。 粉碎煤块靠畜力和人力,类似磨盘,靠两块花岗岩的自重碾碎,一次粗磨,粗料再经过第二次细磨,就能出适合制作煤饼和煤球的煤粉。 手动煤球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效率非常高,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存上几大仓库的煤球,应该是不成问题。 “首李。” 戴着口罩的一个鳄人过来行礼。 “嗯。” 同样带着口罩的李解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什么,而是自己一边观察一边心里统计。 煤矿、煤场、煤球加工厂,基本没有民夫青壮,全都是战俘或者奴工。 奴工来源有两个,一是淮夷,二是荆蛮。 本以为会出现奴工的叛乱和逃跑,结果李解很意外地发现,不少淮夷竟然挺喜欢在这里干活的,哪怕累得跟一条死狗一样。 查过伙食标准之后才知道,这帮家伙其实吃得比淮中城的城里人要好得多。 “这尼玛……” 看着热火朝天,比土建工地还井然有序的煤场,李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415 女兵前来 秋收,在青蛇精吃醋的过程中,有惊无险地完成。 之所以还有点“惊”,那是因为狗日的居然在深秋还下了两场雨,差点没把李解给吓死。 这要是再来一场七八天的雨,那彻底完蛋。 好在就是毛毛雨,两场降雨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首李,江阴邑来船。” “噢?” 李解大喜,换上了常服,裹了一条披风就往外走。 “他娘的,老子原本是出来打工的。结果打工打成了老板,他娘的……” 不管什么时候,炒股炒成股东,嫖娼嫖成老公,那都是相当的醉人啊。 好在结果很完美,江淮行署专员,淮水大街边个够威啊! 前前后后来了一个大队的鳄人,等鳄人来了之后,云轸才明白自己的决定简直英明到了极点。 他本以为义士已经算得上天下强军,勇如虎,猛如狼,可谓虎狼之师。 然而虎狼之师还是畜生,也只是畜生。 “鳄人行止,看似懦弱农夫,实则内秀其中。” 单独拿一个鳄人出来,只能看到这是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人。但是拿十个鳄人出来,这种感觉又发生了变化,那种令行禁止的威严感,自然而然地,就流露了出来。 而当鳄人的数量到了百人,那种君王才应该有的“不怒自威”,云轸印象极为深刻。 到了五百,云轸彻底服了。 “李子兵法,深不可测。” 老云轸也只能这么感慨,实际上他算过一笔账,想要把鳄人练出来,没戏,除非楚国的几十万大军不要了。 一个很直观的概念,想要把鳄人练出来,楚国光大牲口,最少一个月投入一百头猪,不算其它,只是猪。 刨掉粮食、布匹、甲具、兵器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只是猪,就要一百头起,而这一百头猪,也只是练一个大队。 还是标准型大队,也就是五百人的规模。 这样的投入,楚国要是这么玩,大概是想要早点亡国。 五百人,一年干掉一千多头猪,这猪又不是地里种出来的,哪有那么多。 实际上鳄人的保障确实高,基本能保证三餐有一到三个蛋,蛋不分鸡鸭鹅。 早餐的咸鸭蛋,以云轸的级别,当然也能食用。 可云轸可以肯定,他以前为“州来大夫”的时候,佐官也不能这样放开了吃,那太败家。 但是当李解告诉他,为了供应鳄人,在打下淮上以前,他的地盘上,平均每天能生产一万八千多个鸡鸭鹅蛋之后,云轸是懵逼的。 这他妈也算是兵法么? 老云轸问过李解,这是不是李子兵法的一部分,李专员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一点,并且表示,农业军事不分家,这是一体两面的,懂? 养殖业也是农业的子项啊。 李解在扬子江两岸的家禽饲养,是以小户散养为主,庄园集中饲养为辅。“百沙”小户愿意饲养家禽的源动力,不是自己吃,而是有人收购,收购主力就是江阴邑。 每个“沙野”,都有“沙野之主”设置的农贸站,白沙勇夫除了承担治安之外,也充当着乡村一级“市侩”的角色。 总体而言,江阴邑本身可能没有多少人口,但李解可以直接从社会经济上影响的常住人口,在扬子江两岸,在五千户以上。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主要是针对王畿地区的“征收”。 李解没有选择“征收”,而是通过交易的方式,促进积极性。 否则按照正常情况,“百沙”小户,完全没有饲养家禽家畜的需要,因为死路一条,禽畜除了消耗更多的粮食之外,就是喂扬子鳄和华南虎。 “云氏如何答复?” “夫子放心,云氏有小支已经前往随国。” “嗯。” 云轸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云氏和云轸氏都是轸国之后,现在也算是表态。 云梦泽老家,云轸相信早晚有一点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当初楚国战败之后,云轸之所以翻过大别山,跑去重新收拾楚国在淮水两岸的“领地”,也是被逼无奈。 讲白了,楚国上上下下,凡是数得着的大人物,没有哪一个不是楚国先君之后。 包括现在嚣张到不行的斗氏,也是王族血脉啊。 而云氏、云轸氏,根本就是杂鱼。 楚国在淮水的三镇,之所以弃得这么快,绝非云轸一个人的罪过,不过是“望风而降”,顺水推舟找个借口罢了。 “此次吴人再组船队,竟然尚有六七百之数,想必扬子江畔,必有制舟之所。如此看来,江阴邑必是许久之前,便有谋划。” 说罢,云轸远远地看到龙行虎步的李解正迎往栈桥,感慨一声,“主公深谋远虑,岂是寻常莽夫?” 实在是,李解的卖相,太有欺骗性了,不是一般的有欺骗性。 看着他身材巨大,便以为他不灵活,实际上爆发力之强,超乎想象。 至于下意识的认为李解是个智商欠费的傻大个,实在是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来得好啊!可想死我了!” 舟船缓缓停靠,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船上下来的武装人员有些特殊。 “女子?!” “竟是女子?!” “这……夫子。” 云轸的儿子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关键问题是,这些女子看上去还真有点本事。 也是披坚执锐,不掺水分的那种。 手中的长枪,枪头也是锃亮,是真家伙,能杀人的。 甲具可能是皮甲,应该是黑色的犀牛皮,防御力绝对不差。 这些女兵的数量不多,只有二三百,但陆续上岸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大军出行的错觉。 纪律带来的美感,一眼便知。 不可名状的气势,一眼便知。 “女子成军!” 云轸相当的震惊,要说女兵,列国其实都有,比如吴楚大战,前线犬牙交错的时候,女子自行结队,也是有的。 像秦国晋国互殴,打得最凶的时候,两边运输的辎兵,就是女兵。 至于说前朝王后,那更是独当一面的统军大将。 然而看到李解的手下,居然有这么一支女兵,着实震到了云轸。 老云轸每次以为李解的底牌差不多了,就会有新的惊喜出现。 “这真是……不可想象。” 看着女兵们上岸列队,安静等候,原本围观的淮中城土著,也是情不自禁减少了喧哗。 “这次来了,就别回去了,等明年,把人都接过来。” 搂着美嫱,李专员兴奋不已,好不容易见到江阴的小老婆,小别胜新婚,新鲜劲比打高尔夫球还来得爽。 女嫱虽然高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李解又搂又亲的,还是觉得羞臊,只好往李解怀里藏,这才掩饰了不少尴尬。 416 都是神人 知道女嫱带兵前来,“小桃花姬”直接表示身体不舒服,窝房间里不出来。 她已经问过了伺候她的两个吴女,女嫱可是有实打实战绩的,李解在摆平周围“沙野”的过程中,很大一部分的治安,就是由女兵承担。 而主将,就是女嫱。 严格来说,女嫱江阴邑军事序列中,地位和“哼哈二将”“东南西北”持平,更因为性别的独特,反而更加超然。 最重要的是,“小桃花姬”一向引以为傲的君子剑艺,大概是砍不过女嫱。 “越女烈烈,陈女柔柔……” 哼了一声,“小桃花姬”顿时觉得越女耍剑什么的,肯定胳膊粗腰粗大腿粗。 她又偷偷地让婢女去询问太康尾田,有没有什么比较厉害的宛丘女剑士,请到淮中城来,她有个朋友想要学更加高明的剑术。 钱不是问题。 不过显然太康尾田很为难,钱当然不是问题,江阴子他穷得就剩下钱了,但问题不在钱啊。 女剑士本来就少,还比较厉害的宛丘女剑士,要有的话,早就出名了好不好? 更重要的是,太康尾田很想问一问公主:公主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公主自己? 挺着大肚子跑去迎接女嫱的,终究还是有一个的。 妫夭见过女嫱,只不过上一次的时候,肚子还是扁扁的,现在却是大大的。 “女夏安好?” 见到女嫱之后,妫夭连忙询问商小妹的状况,早就知道她快要生了,但有没有生,还不知道。 握着妫夭的手,一脸英气的女嫱面带微笑:“大约就是这几日。” “可有取名?” “已经问过君子,女夏以‘秋’为名,小字‘阿金’。” “君子取名?” “女夏所取。” 听了女嫱的回答,妫夭顿时一喜,连忙轻轻拍手:“君子雅量。” 说话间,妫夭突然愣了一下:“君子何在?” “适才还在,想来又是公务缠身。” 嫱倒是豁达,跟李解腻歪了一番,她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不可耐,丘北女营的历练,让她更加的能收敛性情。 而此刻,淮中城各个工地,都是照常运转,几个鳄人都是通传了一下李解正在外出视察,便没有了下文。 一切似乎都是照旧,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多出来六七百条大大小小的吴舟。 新的人员、物资到位之后,略作休整,就要开始疯狂忙碌。 从东南来的人员,将淮下的状况描述了一番之后,淮中城的人才对徐城发生了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白骨累累,荒无人烟。 今年的那场超级洪涝,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保守估计比一场国战要死得多得多。 反正原先入淮的晋国商人,全部血本无归,跳河自杀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公子小雀的团队,染上疫病嗝屁的也有二三十个,晋国对淮下这块飞地,彻底丧失了兴趣。 再投入进去,国内山头肯定要借机发飙,主持“吴晋互王”的魏操,现在焦头烂额,很想用体面的方式,把这块晋国飞地甩掉,但很显然,晋国国内的山头,就是希望淮下飞地成为一坨屎,糊在魏操脸上。 公子小雀搞不好就要完蛋在这块飞地上。 “晋国徐城已经这般破败?” “原钟离城,只剩二百户。” 听到这个消息,妫夭惊愕地掩着嘴,路过的时候,只是觉得情况非常不好,但是没想到糟糕到这种地步。 这时候再回过头来看“淮上列弱”的残兵们为什么要跪舔李解,都是可以理解了,他们根本没有复国的硬性条件,恐怕连维持基本的治安,人数都是不够。 “难怪君子如此羞辱弦国将军,其人依然……” 隗矢现在就在城外,随时等着缴纳学费,学习先进的军事技术。 然而李解鸟都没鸟他,根本不接待。 上将军心眼小,更是进一步地坐实。 “此刻,何不如买下晋国之徐地?” 女嫱和妫夭正在聊天,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不远处,有个同样面容英气但是身材极好的女子站在门口。 “这是何人?” 女嫱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突然发现腰间没有剑,这才作罢。 然后又想到能在这里随意走动说话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李解的女人,顿时莞尔:“嫱,见过公主。” “嗯。” 扬了扬下巴,“小桃花姬”紧张的脸上,还带着点得意,只不过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抖个不停。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那个越国娘们儿可是伸手去腰间的! 肯定是想拔剑! “小桃花姬”顿时坚定了信念,等养气的修炼更深刻之后,就去找个剑术超群的女剑士,教她无上剑术。 只是转念又愁恼无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吐归吐,可是饭量大增,体重貌似增加了不少。 腿也变粗了,好糟心。 不过总算“小桃花姬”缓了过来,对面的越国娘们儿没有拔剑砍人。 再说了,你越国都亡了,你得意什么啊得意?! 脑内斗智斗勇的妫蓁强自镇定,见女嫱这么“识相”,又心中有点小得意,迈步进门之后,见姐姐正在瞪她,也只当没看见。 挺着个大肚子,且绣花去! “晋国远离江淮,徐国故土,于晋国无用。此时大夫魏操进退两难,若李君重金赎买晋国飞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言罢,妫蓁还很自信,“以魏操如今处境,李君靡费,必不会多。” 然而女嫱一头雾水,这个陈国公主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你要说,也早该跟阿解说啊。 一脸奇怪地看了看“小桃花姬”,又看了看正扶额叹气的“桃花姬”,女嫱突然觉得,尽管是两姐妹,显然差别有点大。 “公主……公主所言甚是。” 没搞明白为什么妫蓁来这么一套,但女嫱还是捧了这么一句,一言既出,让妫蓁顿时笑颜如花,很是欣喜地挺了挺胸:“不过是随口之语。” “好了,这里没有女公子!” 狠狠地瞪了一眼妹妹,妫夭揉着太阳穴,冲女嫱点头致歉,“自幼时,公父便以公子所学而教之……” 听得“桃花姬”这么一解释,女嫱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妫蓁会是这个样子。 然后妫夭又拉着女嫱,起身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耳语一番,女嫱先是一愣,接着猛回头,然后上下打量着妫蓁,看得“小桃花姬”浑身难受。 “公、公主所言……当、当真?” 盯着妫蓁的小肚子,女嫱都快懵了,张口轻呼,“阿解真乃神人也。不!‘小桃花姬’亦是神人!” “……” 当姐姐的很想赞同,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的样子。 417 要啥盖世英雄? “奇怪,阿解怎么又去巡视工地?” 连续两天没见着李解的人,女嫱顿时有点怀疑,老公是不是又跑哪儿去浪了。从江阴来了之后,就看到了三个大肚婆。 除了两个陈国公主之外,还有个蓼城夏氏的女子,住在一个名叫“高尔夫球场”的地宫之中。 只是显然“蓼城小夏姬”怀孕也没多久,来了淮中城之后,一看一窝的公主,还有个剑术超群的凶狠女人,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让吃饭就吃饭,让说话就说话,特别乖巧。 不过她毕竟怀有身孕,女嫱也很好奇,为什么老公性格扭曲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蓼城女子怀孕。 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女嫱顿时惊为天人,对“蓼城小夏姬”充满着惜才之情。 并且很快就完成了“拜师”,等明年夏天“蓼城小夏姬”生完孩子之后,就正式跟着女嫱练剑。 这让陈国青蛇精大为警惕,心想莫不是这越国小婊砸在找帮手?行刺公主这种事情,显然也不会亲自动手,肯定是需要一些“门徒”代为操作的。 毕竟李子曰:弟子服其劳。 她可不傻。 随着女嫱很顺利地融入到了淮中城的“后宫”生活中,这让“小桃花姬”越发地坚定了在养气大成之后,就去练剑。 一定要找最高明的剑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对不让越国小婊砸讨得好去! 此刻心绪激荡的“小桃花姬”,对“君子之交”的李解去向,完全不感兴趣。 听到女嫱发问,便随口道:“如今工地繁忙,往来新蔡、淮中,甚是费时。” “也是。” 女嫱点了点头,便道,“阿解交待过我,公主可是想要修习练兵之法?” “正是!” 聊这个,“小青”就来了精神,这是君子的技艺啊,将来她独当一面,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当然了,得配合高超的剑术。 “柳营操练之法,并无别致之处,唯‘纪律严明’而已。” “这么简单?” “……” “……” 扶额无语的白蛇大姐姐顿时摇着头,然后抬头瞪着妹妹:“简单?你可知天下之间,能做到‘纪律严明’者,少之又少?” 纪律严明这个成语,来源向西开拓的秦公子诸健,诸健当时在西域作战,正好处在一个尴尬的敌众我寡状态。 但是诸健稳定了军心,秦军严格执行了诸健的命令,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最终战胜。 战而胜之的主因,就是严明的纪律。 当时咸阳城一度流传着“彼有‘万众一心’,我有‘纪律严明’”,可以想象当时对“纪律严明”的热捧。 “小青”现在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在是有失水准。 毕竟妫夭是知道的,自己的妹妹,明明知道这个故事。 秦公子诸健,是被中夏之国,评价为“有类吴主”的顶级精英。 “吾知错矣。” 低着头,面红耳赤的妫蓁也是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愚蠢话,只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么有失水准,就是被女嫱刺激到了,心态有点失衡。 不过显然女嫱并没有在意这个,毕竟,知道“盘玉大法爽”“养气保平安”之后,女嫱对这个陈国公主的智力,多少有一点点鄙视,只是没有流露出来。 其实女嫱很想找老公吐槽,白嫖爽吗? 想到老公,女嫱又开始狐疑起来,以她对李解的了解,“小别胜新婚”之下,还不是狠狠地干个爽?怎么可能会去做视察工作这种“微末”小事? 能让李解放弃玩老婆的事情,真的很少。 哪怕去打逼阳之战,身旁也是有商姬和陈国“桃花姬”的。 “商姬?” 愣神之余,脱口而出,女嫱一拍手,笑道,“我知阿解去了何处。” “君子去了何处?” “他定是反转江阴去了。” “什么?!” 妫夭大为震惊,而“小青”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为何?!” 妫夭想不明白,“莫非君子欲往姑苏……” “绝无可能。” 摇了摇头,女嫱很肯定地说道,“阿解定是前去看望商姬。” “女夏?” “正是。” 嫱点了点头,“我告诉阿解,商姬生产在即,便是这数日,他定是心急不已,连夜就返回江阴去了。” “……” “……” 突然间,陈国姐妹花发现自己对李解的了解,貌似还是很浅薄。 淮上基业,就放着不管的吗? 不过听上去好幸福的样子。 妫夭也是面带微笑:“君子当真行事怪诞。” 似嗔实褒,内心一片荡漾。 只不过青蛇小姐姐明显又开始酸了,可又抑制不住面部表情,笑得花枝招展。 要不是看越国女剑客还在这里,她肯定笑得摇头晃奶,让李解把持不住过来盘两把。 盖世英雄固然都让人向往,但盖世英雄宠老婆其实比爱江山更重要……至少成为盖世英雄后宫之一的,肯定都这么想,而且越想越爽。 江山社稷,兵强马壮小弟多,不就打下来了? …… “首李!已至邗邑,可要停留?” “停个屁,走。” “是!” 挂着江阴邑的旗帜,还有当初老妖怪发下来的两面旗子,一面是五星旗,一面是七星旗,总之挂了这样的旗帜,一般只要不是太傻的地方驻军,都不会过来触霉头。 战旗代表着边军、野战军,动不动就可以发飙的存在。 从邗邑过了邗沟入江口,江北的江堤,显然也得到了些微的加固,除了乱石之外,有着明显人为扩种的芦苇荡,还有大量的石块防波堤。 这种规模,不是吴国传统的手艺,而是江阴邑的特色。 “商无忌在这地方,居然搞出这么多动静?有点厉害啊。” 能够组织民夫参加修筑河堤,这也算是一方“诸侯”才应该有的影响力。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很早之前,就受过吴王的赏识,老妖怪也算是让他“位列仙班”,评了“下大夫”这样的职称,江北诸邑,只要是吴国能管得着的,随便让他挑,绝对一把手。 只可惜商无忌不吃这套,“闲云野鹤”嘛,先抬一手老板李解忠君爱国,然后表示自己也是学习老板好榜样,是个忠义两全的好同志。 老妖怪不但没有责怪,还给他们弄了几个身份,也算是吃着姑苏的俸禄,干着江阴的私活儿。 从李某人的角度来看……这他娘的算是停薪留职,下海致富吧?! 顺流直下,直接奔江南而去,沿途江堤之上的参照物很多,除了各种怪石山头之外,还有人为修建的灯塔或者小型邬堡。 这种堡垒型建筑,是土石混合结构,辅以夯土和石砖。从俯视图来看,有点像“土楼”,主要作用,就是防备“百沙”中的渣滓,还有各种流窜扬子江两岸的夷人。 然后就是华南虎,这种大猫相当凶残,破坏力其实比夷人还要高。夷人全看运气吃饭,华南虎那是真敢把“沙野”的大型家畜吃个干净。 以前“百沙”还没有多少大型牲口,自从李解成了“百沙之主”之后,陆续就有了大型牲口的扩散。 开垦土地,没有大型牲口是不行的。 然而江南地区的华南虎,大概是这辈子吃得最爽最轻松的时候。 哪怕李解已经组织了大量猎人搞死这帮大猫,但大猫杀起来太鸡儿困难,没办法,只要“千日防贼”。 当然了除了“千日防贼”之外,阴戳戳的李某人其实还打着蔫儿坏的主意,为了防备老虎,顺手就搞了大几十个堡垒出来。 互相之间的距离,其实都谈不上多远,一旦发生冲突,想要挨个儿拔除这些堡垒,还真没那么容易。 哪怕这些堡垒看上去很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日里充当交易市场和住宅区,可能还看不太出来,但地方势力想要敲诈勒索的时候,这帮曾经的野人响应李某人的号召,直接往堡垒里一钻,然后由白沙勇夫领头开始对抗,地方势力直接麻爪。 还是那句话,堡垒很简陋,但是想要一时半会儿就打下来,可真没那么容易。 缩起来搞对抗的野人也不需要战胜体制里的地头蛇,只要熬到可以干死这些地头蛇的老大过来,就是血赚。 无奈之下,很多沿江的地头蛇,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自由散漫的野人,居然像模像样地被捏合在了一起,虽然主观意愿上,这帮野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白天出去种地、打猎、采集、捕鱼、做工……晚上就回邬堡中休息,前所未有的安全。 尽管比不上白沙村那种开阔庄园,但和以前比起来,显然是要强了不少。 “首李,已过延陵。” 看到了地标,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嗯了一声。 “靠岸吧。” “是!” …… 此刻,白沙村内,白一脸焦急地守在了榻边,商小妹痛的死去活来,叫的极为惨烈。 已经有过生产经验的旦,也是换上了便衣,在一旁给白打下手。 “白姬,如何?” “已经能看到头了!” 白兴奋的叫了起来,声音相当的高亢,她的话刺激到了商小妹,满头大汗地“咿呀”一声大叫,便听白连忙喊道:“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又是一声惊叫:“还有!” 这一声惊叫,把旦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 商小妹原本还保持着点清醒,此刻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拉倒。 旦赶紧给她擦着汗:“此乃双喜前来,必有富贵!” “卧槽” 产房内,高亢的咒骂声传来,到门口的李某人狗眼圆瞪,正要迈步,却听更加高亢的啼哭声穿房透墙。 “卧槽!这就生啦!” 418 淮水伯 喝了蜂蜜水补充体力的商小妹一脸的疲惫,整个人虽然虚脱,但是精神却不萎靡,甚至还有一点点亢奋。 “两只?!” 李解很是震惊,看着襁褓中的两只红皮幼畜,万万没想到商小妹居然还带着“再来一瓶”属性。 “哇……又是公的。” 要是闺女,李铁柱和李建刚这样的名字,就能用上了。 可惜啊可惜。 “李秋、李实。” 桃木牌上,旦写下了姓名,两块桃木牌,就放在了襁褓之上。 “多谢阿姊。” 旦颔首微笑,握着商小妹的手,只是抚摸,却未说话。 一旁白松了口气,蜂蜜水喂了一些给商小妹之后,这才坐到了一旁的团凳上。 她是相当的累。 “阿解怎么回来了?” “嫱说商姬要生了,我就紧赶慢赶回来,总算赶上了!” 李解嘿嘿一笑,“好好好,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如今阴乡商氏也不比以前刚落户的时候,算个小门小户,现在有了支氏、巫氏的支持,可以说是相当的给力。 人手上来说,阴乡商氏是不缺的,加上沙瓜这个“大撸士”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也带出来了一部分徒弟“撸士”。 能够有这么多骡子的产生,光靠“大撸士”一个人,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 对牲口有经验的从业人员,支氏、巫氏显然是当仁不让。 自然而然地,也就让阴乡商氏有了不一样的影响力。 至少在畜牧业上,算得上实力雄厚。 按照李解的估计,怎么地到后年,就能有数量可观的骡子存栏量。 明年年底,应该能装备一个大队。 一个大队,那也是够够的了。 再加上一定的马匹数量,江淮大地横着走。 而且几次大战,勒索到手的大牲口数量极多,牛马猪羊总量极为喜人,掠夺固然不是可持续发展,但壮大自己削弱别人,本身就是一种竞争模式。 “等天气回暖了,都搬到淮中城去。” “啊?!” 美旦听了老公所说,顿时大惊,“江阴邑……不要了么?” “要啊,但离姑苏太近,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留点家当在这里经营,搞个市场就行了。” 对于江阴邑,旦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毕竟,她是阴乡夫人,身份地位的来源,就是这片地方。 离开江阴邑,她怕没有底气去面对那一窝的公主。 哪怕是面对白,以前她都是有些自卑,更何况是妫夭、妫蓁之流? 不过显然李解看出来她的担忧,一把握住了美旦和商小妹的手:“怕什么!一切有我!” “嗯。” 这个保证,比什么封号都管用。 冷静下来之后的旦,更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封邑”,虽然“封邑”现在是没什么大的产出,但将来可是不一定的。 更何况,李雷是嫡长子,优势大得很。 加上李雷出生时有神异,又得吴威王勾陈的赐封,在吴国内部,本身还有各种古古怪怪的小道消息流传。 别说外人了,就是公子卯自己,也吃不准李解到底是不是自己死鬼老爹年轻时候在外面风流的产物。 尤其是李解的行事风格,真特么像公子卯他那个死鬼老爹啊。 而李雷,也是加重这种猜测的重要原因。 那么多孩子,怎么就这个李雷被赏识了呢?难不成李雷出生的时候,有人炸鱼送给大王尝尝鲜? “小雅,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必。” 商小妹笑着摇摇头,原本她以为李解得过阵子才回来,最少也是她生产过后。 万万没想到,淮上现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李解主持大局的时候,居然就连夜溜回了江阴。 有些虚弱的商小妹柔声问道:“君子可要前往姑苏?” “去个屁,我偷偷溜回来的。不去。” 李解说罢,又道,“白沙知道我回来的,也没几个,你哥也不知道。” “兄长现在忙碌不堪,只怕也是无暇兼顾。” “等过两天,我就返回淮中,明年天气转暖,就一起搬过去。” “是。” 对于李解的决定,她们都是支持的,不支持也不行,因为老公是个反骨仔,留在江阴不是有病么? 到时候真闹起来,谁知道姑苏有没有疯子潜伏在江阴邑,别人打不过李解,拿李雷开刀,还不是美滋滋? 除非李雷能哔哩哔哩放电。 此时外界也并不清楚李解的打算,论谁看来,都不觉得李解会扔了苦心经营的江阴邑不要,跑去一片废墟的淮水瞎折腾。 毕竟,大建的成本之高,超级大国都很难承受。 而李专员作为江淮行署专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有的是耐性。 留在淮水两岸的理由也很充分,蔡国还没有服服帖帖嘛。 虽说蔡国的国君,已经在姑苏泡了好几回温泉,给吴威王勾陈棺材,也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 但国君是国君,国家是国家,不是一回事儿嘛。 “以后重点经营江北,江阴这里,暂时就这样了,鬼知道公子卯、王孙会不会失心疯。” 姑苏那边狗咬狗已经开始了,一个个都暗中派了使者前往淮中城,各种许诺、拉拢,就差说只要你李某人投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然而李某人是缺这点荣华富贵的人吗? 他娘的姑苏这么多新式“富贵”,不还是江阴特产? 要不是看在老妖怪的面子上,“大红01”都懒得上贡。 王孙为了保证以后有体面,对李解也是相当的拉拢,当然也可能是受了太叔卯的建议,派出了使者,告诉李解,只要继续忠心任事,一个“淮水伯”是跑不了的。 李专员寻思着,这他娘的不是让老子当淮水水神吗? 但是一听这“爵位”头衔,就知道不简单,几乎吴国的“半壁江山”,就让他李某人瞎鸡儿搞? 只是李解哪里知道,在姑苏看来,淮水两岸,尤其是淮上地区,吴国根本没可能吃下来,早晚还得跟楚国人打一场。 与其到时候中央财政崩溃,还不如让土豪先崩溃一下,也好借外人的力量,削弱一下《列国争霸》这款游戏“吴国服”中的精英怪。 李解,就是这只精英怪。 反正姑苏王畿的山头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李解那点底蕴,怎么可能把淮水两岸占下来? 就算占下来一时,你还能守住三五年或者七八年的反扑? 不存在的嘛。 而蔡侯董到了姑苏之后,其实也偷偷地给李解上了眼药,比如说李解在蔡国各种嚣张跋扈,还劫掠公主恣意亵玩。 这可是大罪啊。 然而蔡董对吴国人的反应,是相当懵逼的。 公子卯见到蔡董之后,表示野人头子一向如此,基本操作,不要惊慌。 然后郑侯爽一看,寻思着李解这野人,怕不是坏得很,也准备上眼药,可突然福至心灵,寻思着李解万一是吴威王勾陈的崽儿,那他娘的不是自己踩坑里了? 野种而已,野种能有什么威胁? 于是郑爽反其道而行之,跟公子卯说李解这个人虽然野蛮,但是淮水两岸的淮夷、荆蛮,果然都是被高得服服帖帖,这是吴国的福气啊。 太叔卯表示一向如此,当初淮下也是这么搞定的。 羿阳君姬玄这只老乌龟听说没有? 就是死在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哼哈二将”之一手中。 五步见血沙仲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特牛逼! 见郑爽这么无耻,蔡董顿时心中生了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反正吴国王畿的大佬们,都觉得蔡国这么菜,的确是有原因的。 国君的水平,真的是菜的抠脚。 偷跑回家的李解在老家跟大小老婆们一通胡搞之后,这才神清气爽地拍拍屁股,两天后暗中溜回淮中城。 而此时,姑苏王畿的吴王宫中,王孙已经听从的太叔卯的建议,准备在登基大典上,遥封李解为“淮水伯”,以示恩宠。 419 这是高手 “淮水伯?” “我淮你大爷呢!狗日的公子卯,想得还挺好。啐!” 回到淮中城继续撸铁大业,减脂进行时的李专员听说姑苏搞出来这么个东西之后,就知道公子卯这个老妖怪仅存的强力儿子,就他妈没安好心。 “首李,淮水伯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一听就是大吴国的封疆大吏,特牛逼的那种。正好还宣示了一下吴国的主权,这淮水啊,是大吴国的地盘……” 咚! 将石锁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李解这才撇撇嘴,“可是小皮,你想想看,公子卯和王孙,他们出过一兵一卒吗?” “没有!” 沙皮想了想,顿时也明白过来,“他们是想让首李守着淮水?” “不然呢?江阴子变成淮水伯?” 跨度非常大,而且摆明了让李解长期在外。 封伯嘛,这要是亲近一点,李专员在吴国国内,怎么地也算个“伯舅”吧。 只不过没娶个吴国公主爽爽。 但是现在江湖上流传李某人是老妖怪的“百沙”野种啊,李某人又是带兵的“大佬”,虽说带的不是正规军,可战绩强啊,兵法牛逼,怎么看都是有高人传授…… 吴国谁是最牛的高人? 刚嗝屁的吴威王啊。 别说姑苏王畿的人要多想,就是“白沙村”,当初听惯了李某人瞎嚷嚷“老子受命于天”的,现在一琢磨,这要是吴威王的野种……倒也不是没资格说这句话。 很符合逻辑,很有科学道理。 就是公子卯想让李解做工具人,还是太过明显了一些。 “首李,公子卯是想着将来楚国击败我们?” “楚国总归是要找回场子的,不能吃掉我们,在公子卯看来,肯定也能磨掉我们一层皮。你琢磨一下,他这么想是不是很有道理?” “那首李有何决断?” “皇帝……大王还不差饿兵呢,想算计老子,让老子在淮水跟鳄鱼玩,可以啊,政策、拨款、人员,我什么都要!” 更何况这年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很正常的,毕竟统一指挥的难度极高,再说王孙也没那个实力来指挥,这货要是有他爹十分之一的功力,也不至于能活下来。 公子寅的儿子,凡是能在这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百分百都是废物。 从一开始,老妖怪就没考虑到这种状况。 在做出最坏的打算之后,老妖怪琢磨的,就是王孙上位之后,赶紧啪啪啪,多生儿子多砍树,别想着有的没的,建功立业,那是阿猫阿狗都能干得事情吗? “老子还揣着遗诏,关键时候,可是有大作用的,到时候老子看谁不爽,就清君侧,干它一票大的。” 结果李专员正在各种脑补大杀四方呢,外头突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首李!姑苏骑传!” “嗯?!这前后脚的,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沙勇夫将红漆蜡封青铜管呈上,去了蜡封,轻轻一拧,将青铜管打开之后,抖出了一张纸。 看完了内容之后,李解一脸懵逼:“卧槽……老妖怪牛逼!” “首李?” “他妈的虞氏手持王命遗诏,跟同样手持王命遗诏的公子卯怼上了,想要争‘辅政’的资格。卧槽……” 回想起来,自己手中也有一份王命遗诏,李专员整张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这他妈是被算计了吧! 还是被一个死人! 原子弹人手一颗,那还有个卵用? 当然还是有用的,至少争权夺利的时候,理直气壮,这时候说不定比的,就是家族底蕴。 虞氏现在跳出来,搞不好就是预计到了这种状况。 反正老妖怪都嗝屁了,还能从黄泉爬出来扁他们? “卧槽……这是高手,这真的是高手!” 李解突然有点庆幸没揣着遗诏去姑苏装逼,还好他是大忠臣,功名利禄都是浮云啊。 换成正常一点的吴国大佬,手中攥着先王留下的遗诏,那不得玩出花儿来? “老妖怪只怕是一撒一大片啊。” 就算有人跳出来要搞事,谁还不是“正统”了?谁还缺了“法理”了? “会玩,这是真会玩。” 李解服了,老妖怪这是死人给活人添堵啊。 还好他李某人忠君爱国,压根就没打算去吊唁一下吴威王,遗体告别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看,公子卯和王孙,还未必有多大的算计心啊,可能是真当老子是大忠臣了。” 虞氏把遗诏这么一露,姑苏王畿肯定跳出来一大帮。 这种状况,公子卯也好,王孙也罢,就要琢磨了,这么多手持先王遗诏的,凡是跳出来要争位子的,都是奸臣。 那没有跳出来的,还用想吗? 肯定忠君爱国啊。 问题来了,江阴子李解,他有王命遗诏吗?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考虑,哪怕王孙没有去问假“大常侍”常杰,他也猜得到李解有没有。 李解这一家子,男主人是王命猛男,女主人王命夫人,熊孩子是王命雷男。 这像是缺少一张入场券的吗? 当然李解也可以谦虚一下,说自己是普通人家,毕竟“野人”根脚谁都知道,乡下人不懂什么礼仪的…… “那这个淮水伯,搞不好是公子卯在请老子回去站场子?” 一时间,李专员有点多想,总觉得这里头屁事儿那是真的多。 “不过可以表个态嘛,顺便从姑苏招一点有志青年来学习先进的军事知识。” 早点决定不回去的李解,现在想着,得从公子卯那里,敲点竹杠。 支持公子卯和王孙是必须支持的,地方支持中央嘛。 不过要是公子卯玩蛋了,被虞氏或者贾氏或者谁顶下来,那李专员依然会坚决支持……中央。 地方支持中央嘛,谁在中央支持谁。 没办法,原太宰起的套路,很陈旧,可是很好用。 “得写封信给公子卯。” 说罢,李解拿起一条毛巾,在身上擦了擦,就径自前往青蛇小姐姐的住处。 “陈君,帮忙写封信。” “好。” 也没问李解要写什么,妫蓁直接找到了纸笔,然后坐下问道:“李君要写什么?” “给公子卯的一封信,主要内容呢,就三个重点。一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坚决拥护王孙的储君地位;二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坚决反对分裂国家的卑劣行径;三是我李某人忠君爱国,需要一点政策、资金、人才来更好地完成忠君爱国。” “……” 青蛇小姐姐一听这三点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个: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忠君爱国! “小青,你酝酿酝酿,看看怎么措辞,总之,意思到了就行。” “好。” 妫蓁点了点头,将毛笔放下,先揉了揉胸略作思量,最近可能跟激素分泌有关,罩杯又大了的样子,情不自禁就有点酸,下意识地就会托一下,缓解这种症状。 有时候伏案而眠,陈国青蛇精根本就是拿胸当枕头…… “你慢慢想,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说罢,李解背着手,在妫蓁这里转悠了两下,转着转着,李解突然一脸懵逼。 “卧槽,什么状况?!” 看着房间里多了三五排剑架,上面摆放着形制各异的列国宝剑,李解寻思着,这青蛇精是要练剑砍法海不成? 420 支付手段 “怎么这么多剑?” “君子……六艺……” 眼神飘忽的陈国女公子不敢看李某人,李解寻思着,老子虽然懂的不多,可君子六艺里头,有耍剑的? 这要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的,岂不是君子八艺? 心中狐疑,但也没有去打听青蛇精小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后宫和谐,怕什么? 现在主要是养好胎气,简称养气。 “写好了。” “嗯,我看看。” 李专员拿起纸连连点头,“不错,写得很好,字很漂亮。” “……” 妫蓁一脸无语,还是不识字的么。 在淮中城,除了“汉字”之外,只有“隶书”,李解还能认识几个。 只不过“隶书”并不流行在上流社会,主力是基层受过一定教育的家传“小吏”。商人也用“隶书”,不过仅在中原传统大国中流行。 自从宋国被吴国干了之后,这流行也没有扩散出来,吴国终究是文盲为主,而且杂七杂八的文字都有,老妖怪活着的时候,旨意都是要另行誊抄的,不然看得无比别扭。 一封由陈国女公子撰写的《李解很忠心》就发往了姑苏,文采是不是飞扬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到了,就很ok。 太叔卯能够“苟”到现在,绝对是技术流。 完事儿之后,李解正要离开,妫蓁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小声道:“今夜留宿,相拥而眠。” “嗯?你知道了?” 李解一惊,心想莫非这妞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养胎而不是养气?余光又瞄了一下剑架上的宝剑们,这莫非就是要用来干死他的兵器? “嗯,女嫱练兵之能,吾大不如;剑术之强,吾大不如……” “??????” 一脸懵逼的李解寻思着这特么都是什么跟什么? “那……你是要干什么?” “还请李君教我练兵之法,李君又是战阵万人敌,剑术定是不凡,亦请教我。” “……” 很是无语的李专员当时就懵了,好一会儿才握着妫蓁的手,“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如美嫱,嫱那是家传的剑术,不一样。你有你的才能啊,比如说这能写会算,美嫱就不如你,尤其是珠算,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们‘君子之交’啊。” “那李君能教我剑术么?” “这个要求,我其实很为难。不是不想教,实在是做不到。” “为何?” “我擅使战斧战锤,耍剑真的玩不来。” 青蛇精小姐姐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道:“那……今晚李君可是要去女嫱那里?”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想了想,最近都没有和你聊天,晚上我们一起说说话?” “好!” 居高临下看着满脸都是光彩的妫蓁,李专员不得不承认,这妞真的……很正点! 真他妈漂亮! …… 第二天从妫蓁这里离开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的妫夭还专门过来提醒,这时候可别玩蛇,万一流产怎么办? 李专员寻思着一晚上就聊国家大事了,老子半点正事都没干,这青蛇精除非聊国家大事还能聊出高潮来,否则怎么流产? 不过也是被提醒了一下,李专员心想以后还是少跟妫蓁聊国家大事,有的人就是好这个啊。 想他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个徒弟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武器装备,去港口看航母的时候,居然看硬了,这尼玛上哪儿说理去? 可见爱好不同,g点也是不同,还是悠着点好。 “以后跟小青,还是聊聊美食吧。” 李专员目光坚毅,手握成拳,“没有什么女人不是一盘美味红烧肉可以解决的,如果有,再来一盘!” 一番洗漱,李解直接去了淮水河畔的工地,此刻淮水的河堤加固里程,应该有三十里。 三十里长的淮河大地,除了新修的大埝之外,还有六七个闸口,引流灌溉为主的闸口,是升降式的,需要的时候,绞盘就会发挥作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是闭合,保证内陆水量在低位上。 这年头的淮水两岸,沼泽地多到不行,成片大片的土地,还没有被真正开发出来。 从徐国嗝屁之后,李解是第一个规模改造淮水两岸的政治人物。 “上将军!” “上将军!” “上将军!” …… 工地食堂中,正在用餐的小头目们看到李解到来之后,都是起身行礼。 “都坐,都坐……” 伸手压了压,李解自己跑去打饭的地方弄了一碗粥,又从一大桶煮熟的咸鸭蛋中拿了一个。 除此之外,头目们还能每人分一块酒糟腐乳,用来喝粥,味道刚刚好。 白面馒头也有,但只有中队长以上级别,才能享用。 最开始是天然发酵,杂菌很多,几经筛选之后,才有了稳定的“老面”,现在整个淮中城的“酵母”,都是一个爹生的。 只可惜没办法敞开了吃,麦饭还是小麦加工的主力,贼难吃。 伙食改善过后的奴工,都有点挑剔的意思,但没办法,吃是只能继续吃的,配合着各种杂粮窝头,其实都还好。 希哩呼噜灌了两碗粥,李解吃好之后,将碗筷收拾了一下,等一众小头目都吃好之后,他才问道:“河堤工程,月底能完成?” “禀上将军,能!” “嗯。” 李解微微点头,然后又问:“河工眼下最忧心何事,你们有没有统计?” “过冬。” “过冬。” “过冬。” …… 几乎就是异口同声,大家一起说了出来。 过冬,终究是个大事。 而且淮中城西城外那大一片房子,真的很诱人,不少河工都在打听,这房子是不是真的给奴工们住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河工中的奴工,其实都很雀跃高兴。 反而是征发的青壮,有些纠结。 乡野或者说村邑的屋舍,都是相当简陋的。 盖房子,以普通野人或者平民的实力,是个大工程,毕竟盖房子也是个系统工程,小是小了点,不专业的话,那是真的会死人。 冬天一到,大量房屋垮塌、焚毁、朽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加上江淮大地,入冬之后又容易下冻雨,下雪下冰雹都好,唯独冻雨最恶心,草屋草庐根本撑不过冬天。 外面冷,房间内因为湿气加剧,那更是冷得人想死。 李专员还是李村长李乡长那会儿,解决这个问题也是靠煤炭、木炭、芦花、蒲草、兽皮,但也只是能保证白沙村附近可以不轻易被冻死,“百沙”大部分地方,还是和往年一样,该死的时候就会死。 冬天一到,那真是时辰已到。 河工们眼下最急迫的需求李解初步有数之后,便决定在过冬问题上做点文章。 明年开春之后,春耕就是个重头戏,而且春耕的规模,会是空前庞大,需要的人手非常多。 在此之前,还要积攒足够的工具、日常用具、交通工具,手工制造业需要的劳动数量同样空前,其中很大一部分,显然还需要临时工。 两岸青壮,就是非常合适的临时工。 李解的想法就是用御寒过冬来交易劳动力,对跟着李解混饭吃的士兵们来说,他们需要的是现金、地位、荣誉,土地虽好,但他们自己并没有耕种的意愿,而且开发土地的成本有多大,以前不知道,现在都是知道了。 国人可能还想着“有恒产者有恒心”,搞一块自己的土地传下去,挺好。 但野人、夷人出身的,反而更想“食利”,土地所有权还在,但使用权则是归李解分配,庄园经济的产出,比自己投入之后等着收货强多了。 主要是“旱涝保丰收”,士兵没必要自己去操心太多的事情,李解集团只要每月发工资,年底有分红,那就相当不错。 只不过经营土地,终究需要劳动力,士兵们自己不想干,那只能让别人来看。 要么是奴工,要么是雇工。 而眼下淮中城周围一大片工地上的征发民夫,其实就是非常不错的雇佣对象。 同时支付的形式,也可以多样化,原先都是用粮食、布匹,甚至是江阴圆形圆孔钱,但是现在,“御寒过冬”这个概念,同样也是支付手段。 比如说原先在自己老家窝棚中过冬,现在只要做工,就能换取在淮中城附近的屋舍中过冬。 冬天结束之后,走人就是。 让人稍微轻松地在淮中城周围过完这个冬天,也是一种支付手段。 想到这里,李解就打算去一趟新蔡,找蔡国“摄政”那个糟老头子商量一下。 421 来了精神 “啊,好无聊……” 趴条凳上晒太阳,李专员今天也算是打不起精神。 春困秋乏夏打盹,然后冬天……就应该冬眠。 冬眠是不可能冬眠的,每天还要不断加班的样子,超累。 不过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爱莲说》火了。 一把年纪的齐侯现在特别想杀人,蔡董说好的把自己妹妹嫁过去,结果转手就被吴国野人头子一通白嫖? 我齐侯不要面子的吗?! 新仇旧恨一起算,齐侯寻思着勾陈都死了,他怕个鸟,顿时放出话来,要么李解交人出来,要么蔡董交人出来。 总之,交人出来,人是女人,美少女,蔡国公主! 然而一条消息传到淄水,简直跟暴击一样,让齐侯差点追着勾陈的脚步向黄泉一路狂奔。 蔡董跑去给勾陈哭丧?! 还跟郑国的郑爽一起? 你们是有病吧! 齐国震惊!淮泗震惊!天下震惊! 但别人震惊不震惊,其实李专员也无所谓,就齐国那地方,打过来还得借道鲁国。 以前还好说,现在鲁国压根就不鸟齐国,原因很简单,“大红01”的品质,它不好吗?白沙麻布的利润,它不高吗? 再说了,齐侯都是个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子了,难不成还能学吴威王那样,临死之前还能爆种? 不存在的。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吴威王! 给齐侯使者做中间人的是陈国人,陈国先是满口答应帮齐国做中间人,然后使者假装前往淮中城,半道上就溜回了宛丘,然后跟齐国使者说了,李解的意思是让齐侯吃屁去。 虽然没直说让齐侯吃屁,但意思是到了。 然后陈侯才继续派人过来告诉了李解,说他已经帮忙回复了齐侯,你觉得怎么样? 满意,非常满意,但很有点怅然若失。 这种活儿,还是得自己来干,才显得爽快啊。 没有达成喷人成就,多少还是有点郁闷,郁闷中带着点无聊。 也不需要问为什么陈国知道李解会这样回复,这是国家机密,最高的那种。 齐国方面就明白过来,摆明了李解不给面子。 使者也就在列国大使馆面前放了狠话,这个场子,明年一定找回来! 李专员等的就是这句话,明年不把齐国打出屎来,他玩个屁。 不先寻衅滋事,哪有借口跟隔壁社团开战? 人不能闲着,现在的江阴体制,必须一直保持一种对外扩张的状态。 一旦让小弟们琢磨着如何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至于说扩张不下去了怎么办,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李专员现在管着的地盘和人口,连个高官都不算。 等到明年,这江淮行署专员的头衔,就得变一变,从李专员变成李高官,这威慑力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调动的资源更多,兵强马壮,简直就是加强版的董太师。 太叔卯想要“内惩国贼”,那也得有那个实力不是? 现在太叔卯正憋着一口气,要跟虞氏、姚氏一较高下呢。 “首李!有商船顺颍水而来。” “什么来头,查过了吗?” “是秦人。” “秦人?郑国客兵?” “为首者自称皋鼬力夫。” “噢……还真是这帮雇佣兵啊。这帮家伙有说来干什么的吗?” “首李,这个皋鼬力夫似乎对同行一个士人甚是尊敬,其言欲借道淮水,前往姑苏。” “借道淮水?‘吴秦之好’,只管走啊,我不拦着。” “是,首李!” 前来通禀的沙皮得了命令,立刻转身,准备去安排一下。 只是刚走两步,就被李解喊住。 “等等!” 李解猛地坐了起来,眼神突然就复杂起来,“皋鼬力夫我是听说过的,此人是郑国雇佣兵的随军商人,不缺钱也不缺人的狠角色,能让他尊敬的,肯定是秦国贵族!” “首李可有安排?” “现在能在中国出现的秦国贵族,除了秦国的使者之外,应该只有……别的使者。” “……” 沙皮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老大在说废话。 “不过使者和使者之间,那是有区别的。都是行者,我去莱国,和别人去莱国,那能是一回事吗?” 李解站起身来,神情逐渐开始愉悦,“能让皋鼬力夫打下手,那对方的地位首先是不低的。之前老子就听说,有秦国的左右趣马在郑国,‘客兵之乱’,聚集在冈山的客兵,主力都是秦人,其中有一个,是不是左趣马子车白臀?” “是!”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起来的李解顿时摩拳擦掌,“老子听蔡夕汇报过,这家伙是护送秦国公主路过郑国。老子要去见见这些秦人!” “是!” 李解要确定一件事情,皋鼬力夫是不是给子车白臀打下手。 要真是如此,那说明子车白臀借道淮水这件事情,是要让公主路过。 秦国公主哎…… 也不知道长得漂亮不漂亮。 要是个美人儿,那他娘的直接抢了! 老秦人不饶舌是很不错,可他连说唱都不听,最多打打篮球。 “来人!” “是!” “更衣。” “是。” 宫婢们立刻忙碌开来,宫室内,正在练字的青蛇精小姐姐一看李解又要出去,顿时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过来询问:“李君可是要出去?” “不错。” “所为何事?” “去见几个秦人,要不要同行?” “善!” 妫蓁也是无聊,一听有热闹,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换衣服。 一身绫罗绸缎也就是李解在家才穿穿,最近阿姊劝说她多穿穿宽松的女装,这样有利于养气。 她信了。 她亲姐姐,能骗她吗? 但青蛇精小姐姐还是觉得男装更适合自己。 二人换好衣服,便手牵手前往城外,此刻前来的秦国一行人,都是一脸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到哪里去? “这……这当真是州来故地?!” 皋鼬力夫瞪圆了眼珠子,他不是没来过州来城,可这和印象中的州来城,完全不一样啊。 他甚至还见过当年的州来大夫云轸,然后他就看到了云轸,只不过曾经的州来大夫,现在正忙着视察工作,懒得搭理他们。 毕竟,此地不是州来城,城主也不是他云轸。 大片大片的工地,沿着淮河,更是有着林立的高台塔寨,大量沼泽地被清淤,原本不成体系的淮水支流,现在被更加合理的人工灌溉渠覆盖。 和“汝沟”一样,淮中城附近的沟渠,也是因陋就简,类似邗沟的古法操作,但更加的省时省力。 金属工具的下放,大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左趣马,那老夫子若是属下没有认错,当是州来大夫云轸。” “楚国云轸氏?!” 子车白臀是知道云轸的,云轸氏能够发展起来,靠得是轸国之后,不过本体还是芈姓,父系血统上,几百年前还是跟楚王一家子。 “正是!” 皋鼬力夫此刻压力有点大,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之前在汝水、颍水两地行走,只是听说李解这个吴国大魔头如何如何凶残,现在看到云轸这么个老牌楚国大夫,跟个包工头一样在那里视察工地,皋鼬力夫真的是压力山大! “那是何物?!” 在云轸视察的工地上,龙门行车正在被推动着,而行车上的滑轮组,已经吊起来一块版筑墙。 像搭积木一样,版筑夯土墙被缓缓地放置下来,接着工人熟练地解开绳索,接着操着各种奇怪工具的工人,开始加强墙面。 整个工地很方正,没有什么特色,又或者说,它的特色就是反正。 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哨塔,不过并没有运作的样子。 除此之外,工地的四周,有大量的木制栅栏,不过并不是要拦着什么,更像是指示牌。 顺着这些栅栏,就能看到一条断头的沟渠,沟渠联通外围大河,大河则是联通淮水。 “这些围栏,莫非便是标记?” “定是开沟挖渠之标记。” 子车白臀和皋鼬力夫也是见多识广,自然看出来这工地上的微妙不同。 本该很正常的场面,但走着走着,子车白臀就脸皮一抖,他突然察觉到这里的奇怪之处在哪里了。 “力夫,可曾发觉,此地民夫……甚是有序?” “嗯?” 要是子车白臀不说,皋鼬力夫还真是没发现,只是觉得这里井井有条,很有秩序。 而子车白臀提了这么一句,顿时把他给惊到了! 正要说话,却见前方一阵喧哗,咕噜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传了过来。 422 要淡定 马车很朴实简陋,几乎没什么雕花。 不过保养的还算不错,有一层清漆在外面,加上轮毂扎实,轮轴很明显就是青铜,这让子车白臀很是诧异。 他猜到了来者身份,只是原本想象中的,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应该理所当然有相当豪华的马车。 这种宛若兽族加工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等到马车越来越近,子车白臀就认为,这人呐,确实挺配这车的。 “哈哈哈哈哈哈……来着可是公主护卫?!” 那嗓门,震的皋鼬力夫哆嗦了一下,子车白臀也是双目圆瞪,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有心否认,但心想可能自己早就暴露了身份,于是上前行礼:“秦国白臀,见过李子。” “左趣马子车白臀?” “正是。” “主持冈山‘客兵’之人?” “未知冈山在何处?” 开玩笑,这种事情能认账吗? 左趣马子车白臀一听李解这问话,就觉得对方根本不像是个简单的莽夫。 不过抬头瞄了一眼,好吧,这货肯定是莽夫。 没办法,看了李解这模样,实在是没办法把精明、智慧联系在一起。 “秦国公主何在?” 李解扬了扬下巴,直接问道。 “公主尚在郑国。” 眉头微皱,子车白臀寻思着这家伙还真是二货,居然如此大逆不道,打听公主行踪,难道就不怕姑苏问罪? “好!过几日,李某就去一趟郑国,看看这公主!” 说着,李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向子车白臀,“公主可美?” “嗯?!” 左趣马子车白臀顿时双目圆瞪:“大胆!” “问你呢,公主可美?” 李解慢慢地走向子车白臀,等他走近了,左趣马子车白臀才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实在是李解比他高了太多,身材更是魁梧到变态,两条麒麟臂只是随意摆动,就感觉能呼死两个成年男子的架势。 “大……大……” 压力极大的子车白臀嘴唇哆嗦着想要继续喝问,但是却始终说不出口,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那种压迫感,超出了子车白臀的承受范围。 沙场悍将! “美!美!公主甚美!” 一人出列,越到子车白臀跟前,然后点头哈腰地冲李解喊道:“公主甚美,乃是关西绝色!” “噢?!” 李解双目睁着,顿时大喜,“哈哈哈哈哈哈……好!” 然后李解上下打量点头哈腰之人:“你就是皋鼬力夫吧,我听说过你,很聪明的一个人。” “嗨!” 皋鼬力夫明明也是莽夫外貌,可是和李解比起来,竟是秀气了不少。 美不美,都是比较出来的。 此刻皋鼬力夫感觉自己就是个斯文人,而眼前这头……就是禽兽! “贩往秦国‘赤霞’的总代理,就是你了!” “谢上将军” 皋鼬力夫大喜过望,立刻单膝跪地,双手高举。 一旁子车白臀也是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着皋鼬力夫。 刚才是皋鼬力夫给他解围,让他有个无形的台阶下,否则,以眼前这头吴国禽兽的做派,只怕是根本不会讲什么道理。 这头珍兽连齐侯都敢直接侮辱,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蔡国国君蔡董,明明承诺了将妹妹嫁到齐国去,结果眼前这头珍兽,居然把蔡国公主芙给掳掠了,而且不出意外,肯定有很多不可描述的行为。 蔡国小公举肯定被各种亵玩,否则《爱莲说》中怎么会有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话显然得反过来理解啊,漂亮的蔡国小公举,像一朵白莲花,正常来说都是远远地欣赏。 但吴国禽兽肯定是要各种亵玩,才会满足啊。 子车白臀甚至知道,齐国的使者还没来淮中城呢,在陈国就被李解羞辱了,简直是无情。 万幸现在不是吴威王勾陈在世之时,否则搞不好这对君臣,还会搞出一个大新闻来。 这时候不趁机搞得齐国半身不遂,完全对不起威压一世吴威王的霸气名声。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李解笑得畅快,一把将皋鼬力夫搀了起来,“知道公主乃是角色,我心甚慰、甚慰。哈哈哈哈哈哈……” 正笑得痛快呢,却听一阵紧促的脚步声传来,甲具摩擦,沙皮一声怒吼:“刺客” 刹那间,周围都是停顿了一下,子车白臀脑袋都没来得及反应呢,脸上就是一热,呆滞了片刻,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温热液体。 是血。 “嗯?!” 一道血水狂喷,就见正前方,李解手中握着一把长矛,应该是从身旁护卫手中夺过去的,那护卫的双手,还攥着长矛的尾柄呢。 锋利的矛头,已经将一个剑士的脖颈扎穿,颈椎应该当场划断,人头已经歪到一旁,脖颈上的血洞,正在喷涌着鲜血。 “拖走,验尸。” “是!” 沙皮仗剑上前,一招手,两个勇夫出列,将尸体直接拖走。 甩了甩矛头上的血水,李解若无其事地将长矛还给了还攥着矛柄的护卫。 微微侧身的时候,子车白臀能够清晰地看到李解腰间的佩剑。 居然未曾拔剑!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顺势抽出自己佩剑吗? 然而李解却没有这样干,这让子车白臀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头吴国珍兽,大概是在炫耀他的武力。 “请!” 李解一招手,就是邀请子车白臀上车。 从社会地位来看,李解算得上是折节下交,相当给面子了。 而且完全没有在意之前子车白臀怒喝“大胆”的意思,这种做派,反而让随行的秦国人很是欣赏。 “上将军先请!” “走走走,李某今天正好有空,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熟悉熟悉感情,以后要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 左趣马子车白臀一脸懵逼,他彻底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马车上,李解一个人在那里叨逼叨逼叨逼个不停,完全不顾子车白臀的感受。 不过虽然听不懂,但偶尔几个词汇出来,子车白臀还是知道,这头吴国禽兽,八成是在聊公主的事情。 “公主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方便透露一下么?不说话?那就是不方便透露了。那没办法,我就只好亲自问一下公主,你没意见吧?还是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ok!” 李解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个不听,子车白臀完全没听懂,只好站在一侧装文盲装无知。 原本只是过来借道,现在好了,身份暴露不说,搞不好还会出大问题。 子车白臀甚至想好了,之后就不走颍水、汝水,还是借道陈国,拐到泗水去也比来这里强。 “说好了就走这里啊,可别你一回头就跑别处去,那可别怪我发飙啊,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为了兴趣爱好,可以投入很大的精力。谁让我兴趣全无,我就让谁性命全无。子车老弟,懂?” “……” 尽管还是没听懂,但“性命全无”四个字,还是懂的。 一时无语的子车白臀突然很后悔,自己有病啊,为什么要偷偷地来这里? 这头珍兽简直有狗鼻子…… 忽然,左趣马又想起来,这头珍兽都已经得罪东方大国齐国了,不至于还得罪西方大国秦国吧? 想着想着,左趣马抬头瞄了一眼李解,心中断定:这孽畜定然是不怕得罪齐秦两国! 反正连南方大国楚国也得罪了,再凑两个出来,这算个事儿吗? 更让子车白臀惊叹的是,这吴国禽兽刚刚遭遇了刺杀,却还能这么淡定,这种变态心性,简直闻所未闻。 就算说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气定神闲,可也没必要玩得这么深吧! 太可怕了。 子车白臀哪里知道,李解对于遭受刺杀,根本就是时刻准备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他李某人出道以来,仇家遍布济泗、江淮,别说老家“百沙”里的阿猫阿狗,就是一个宋国,不得好几万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就比如说宋国“劲草”大相举,他们戴氏可是举族精锐,都被他一炮给干了,那些个戴氏寡妇,现在有了国家的照拂,手头肯定阔绰,筹钱请几个顶级刺客,来给李某人一个狠的,很正常嘛。 再比如楚国斗氏,斗氏又不是只有柏举斗氏着一支,一共四支呢,随便来两个精英,家中养几个死士门客,同样很正常嘛。 所以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得过来吗? 还不如淡定。 “子车老弟,这公主有没有什么特长啊?” 淡定的吴国禽兽,笑得很是和蔼可亲,拉着左趣马的手,很是虚心地求教。 423 还是那句话 要是平常,子车白臀一剑就戳死眼前这头禽兽。 但是那是平常,现在并不平常,他明显不是这头吴国珍兽的对手。 哪怕只是说话,都要仰着头呢。 多累人啊。 “李子,那可是秦国公主。” 深吸一口气,子车白臀提醒了一下李解。 “我知道,可是公子巳已死,对不对?” “……” 望门寡这个事情,很尴尬,到现在秦国吴国双方,都是冷处理。 有个很美好的开头,但是怎么收尾,两国都是蛋疼无比。 吴威王勾陈还死了,要是平常,你家大王都嗝屁了,老子还怕个鸟,掀桌呗。 可吴威王这个江东老妖怪,他不按套路来啊,临死之前,居然灭越成功。 左趣马子车白臀理性点来判断,越国的实力,那可是比宋国强! 可现在呢?末代越王宗桑,全家老小都在姑苏,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越国宗室的住处。 当然了,冬天,也没苍蝇。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对不对?” 李解抬手搭在了子车白臀的肩上,左趣马眼角抽了抽,盯着李解那只粗粝到宛若老树根的大手,每一根指头都是压缩性骨折导致的粗大,皮肤上缠绕着厚厚的老茧,简直跟咸阳那些常年劳作的奴隶一样。 “李子有何办法?” 要让秦国和吴国都满意,在左趣马看来,很难很难。 秦国没办法甩开吴国,当然从面子上来说,吴国罪该万死! 但现实并不能这么干,秦国需要武器装备,需要先进的武器装备。 同时,秦国还需要吴国的支持,缓解东方压力,如果可以的话,把秦国的国门掌握在手中,这样,可以减轻很大的压力,释放秦国更多的能量。 大前提,就是“吴秦之好”贯彻下去,可偏偏公子巳死了,那还说个屁。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李某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愿闻其详。” “好说,我们边走边说。” 马蹄声哒哒哒哒响了起来,子车白臀一愣,总觉得这马蹄声怪怪的,而且路面也是怪怪的。 淮中城的城市路面很平整,和咸阳、洛京、新郑等等大城市不同,淮中城的城市规划,似乎并没有很严格的坊里围墙,临街铺面有很多,商业氛围很浓。 只不过都很守规矩,占道经营基本没有。 沿途随处可见竖立的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占道经营,处以鞭刑十次,罚金五百枚,服役十日。 子车白臀看不懂这文字,所以询问了一下,得知详情之后,顿时大惊:“如此严刑峻法,国人岂能容忍?” “忍不了就造反!打赢了李某,不就不用守规矩了?” 低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子车白臀,李专员咧嘴一笑,“李某行事,素来只求一事:要么被李某打死,要么……打死李某!” “……” 瞄了一眼李解一头的毛寸,左趣马突然觉得秦国隔壁的“义渠”老乡也挺和蔼可亲的,至少人家长了脑子啊。 “最重要的一点……” 李解压低了声音,低头凑近了左趣马,“李某这里,可没有什么国人野人。” “……” 这他妈能行?! 子车白臀怀疑人生地环视四周,看了许久,沉默了下来。 这他妈也行?! 看到淮中城的面貌,子车白臀寻思着,这回国之后,秦国也可以这样搞啊。 但是想了想,一个激灵,他要是这么建议,估计当天就被老世族剁成肉泥。 “还未请教李子适才所言之法!” “先看,先看看这淮中城,看完之后,稍后咱们再细聊。否则没有说服力。” “……” 听了李解的话,子车白臀还真是认真地观察起这淮中城来。 曾经的州来城,肯定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庞大的规模,而且看得出来,淮中城的城墙也就是随便保养了一下,完全没有加固的意思,城池的外郭,几个小城都在扩建,大量的建筑连接到了城下,这是不要城防的意思? 路过一片住宅区,大量的屋舍都一个模样,略作观察,左趣马就看了出来,这不是给贵族住的。 不远处还有牲口圈栏,其中牛马都有,还有驴骡。 “鹿蜀?” 看到驴子,子车白臀更是震惊,如此珍兽……数量有点多啊。 脑袋里飞快地盘算着淮中城的家底,加上大量的人口,尤其是刚才李解说了,这里不分什么国人野人,什么都是他李某人说了算。 别人要是看不惯受不了,就造反,答应了他李解,一切都好说。 打不赢,都是放屁,只能听他李某人说话。 整个淮中城可以利用的人口,数量极其庞大,子车白臀不傻,只是稍微估计了一下,整个脸都白了。 从汝、颍南下的时候,他想着淮中城就是个据点。 现在看来,这他妈不是据点,这根本就是个都邑! 额头上冒着汗,子车白臀突然信了那个流言。 眼前这头吴国珍兽,必定是吴威王的野种! 要不是亲爹,怎么可能给这么多资源,硬生生把淮水之畔的破烂城邑,搞成如此天下大城的规模? 而且城内城外,都是热火朝天,加上那些大量新开辟的田亩,以及淮水之畔密密麻麻的舟船。 左趣马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吴国把家底都搬空了,塞到这淮中城来。 “前方就是钱库、粮库。” 马车前行,过了三关四哨五卡,终于到了大仓库门口,大门都是敞开着,进进出出都是物资。 比如说“大红01”,有进也有出,从江阴进过来,从淮中城出货。 每一架马车,大概就是一笔订单。 子车白臀肉眼可见大量的吴锦、布匹、粮食、兵器、甲具、皮革、皮草、铜锭…… 每个仓库,都有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子车白臀相信不会是李解专门为了给他看提前囤的。 当然左趣马也很想下车,然后去库房验验货。 心中再次盘算了一下,子车白臀觉着,光眼镜看到的那点家当,李解貌似就能灭了蔡国,还不带喘息的。 “如何?” 李解手扶栏杆,“李某可还算实力雄厚?!” “李子诚乃当世豪雄。” 很诚恳,不诚恳也不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李解很满意左趣马的态度,微微点头,然后道:“姑苏所用‘大红01’,也就是子车君所言‘赤霞’,没有我江阴邑,也是无处可循。” “李子豪阔,白臀佩服。” “佩服就好啊!” 很高兴地拍了拍左趣马的肩膀,“那么,现在李某就可以跟子车君聊一聊‘吴秦之好’的解决办法啦。” “嗯?” “秦国需要什么?” “函谷关、冲关二地。” “嗯,有点难度,但也就是有点难度。不过,只要搞定晋国,这就完全不是难事。” “……” 听了这废话,左趣马也是无语,函谷关和冲关,都在晋国的掌控之中,秦国核心统治区的东部,根本无险可守,全靠玩命,外加晋国对秦国完全没兴趣,这才能够保证独立自主。 否则晋国真要是发飙,秦国最少都城要回撤一二百里。 “外有强援,内有德政,原本你们秦国,是这样打算的吧。” “正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哪怕是晋国,也是知道“吴秦之好”的核心利益在哪儿。 吴国这个东南土鳖,也没按好心,肯定是希望秦国崛起,把晋国揍个半身不遂才好,这样才方便吴国在中原立足。 尤其是宋、陈、蔡、郑这四国,本来就是争霸的缓冲区,谁先搞到手,谁就掌握了先机。 之前晋楚争霸,争夺的对象,就是郑、宋两国。 齐楚互怼,争夺的对象,是宋、陈两国。 吴楚群殴,争夺的对象,是陈、蔡两国。 剩下的小国,都是陪跑的弱鸡,哪怕是随国这种祖上阔过的,也是弟弟。 “现在公子巳已死,吴国新君又未站稳脚跟,想要给予秦国支持,只怕是不行啊。” “……” 伤口上撒盐很爽吗? “不过,我大吴国给不了的,我李某人可以给啊。” 说着,李解一挥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兵器库,“吴戈劲弩,只要价钱合适,我们都可以谈嘛。” “李子乃吴国之臣。” “我让蔡国‘摄政’,上蔡大夫美跟你们秦国谈,这很合法吧。” “……” 没错,很合法,还很合理。 “至于说让晋国受挫,这种事情,看机会的,强求不得,不过我还可以把江阴特产用很优惠的价格,卖给秦国。” “……” 一听李解这些优惠政策,子车白臀寻思着,这事儿对李解有啥好处?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公主? 这公主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李子所为何物?” “还是那句话……” 李解拍着子车白臀的肩膀,很郑重地问道,“你家的公主……她美吗?” “……” 突然子车白臀很想回家,问问看君上能不能再弄几个公主出来,眼前这头吴国禽兽,就是个傻叉啊。 “李子。” 左趣马子车白臀神色郑重,一脸的傲然,充满着坚毅和刚强,然后毅然决然地对李解说道:“公主擅吹箫。” 424 很厉害的样子 “其实我个人对打击乐还是有点研究的。” “……” 听不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但子车白臀感觉自己在干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卖公主卖得那么痛快,比如说蔡国国君蔡董。 但是现在他相信,只要跟李解打过交道,都会理解蔡董的行为。 总之,理解万岁! …… “首李,什么是打击乐?” “就是敲锣打鼓。” 对沙皮的疑问,李专员解释的相当到位。 “噢……” 沙皮恍然大悟,但还是很奇怪,“以前在‘百沙’,也没见首李打鼓啊?” “我他妈打屁股也要给你看?!滚!” “……” 灰溜溜走人的沙皮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跟老大的差距,大概还有一条淮河辣么宽。 李专员知道秦国公主擅长吹箫之后,整个人都荡漾起来,寻思着最近也该培养一些“船新版本”的兴趣爱好。 以前他喜欢盘玉,但是他现在想听歌陶冶情操,吹管类乐器,独奏,很好。 左趣马子车白臀从李解这里讨来了价码之后,回去就很纠结地咬着手指甲,很是不自信地询问自己的随从:“尔等以为,公主可谓绝色?” “公主自是绝色!” “嗯……” 子车白臀听了这样坚定的回答,顿时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不过还是很纠结,又一次问道:“公主与楚国太后,孰美?” 仔细想了想,他们出使时候见过的经典美女,貌似只有楚国的太后。 尽管现在太后肯定岁数大了,但现在比的是颜值,不是年龄。 几个随从们也都是听带头大哥说了,现在只要公主够美,这金票大大滴啊! 不美拿不到钱,所以他们都很诚实,事关重大,当然不能有任何含糊。 实在是这个公主不美,那就回咸阳,把事情跟君上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然后换一个美得冒泡的公主过来。 “楚国太后,不如公主。” “公主美甚!” “唔……” 子车白臀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郑重地对一众随从道,“江阴子承诺之财帛,何等丰富……我等发迹,便在今时啊!” “彩!” “彩!” “彩!” “子车氏必当大兴!他日定可有类楚国斗氏!” “左趣马之功,咸阳必不能忘!” 各种彩虹屁拍过来,左趣马子车白臀整个人都快飘了,尽管事情还没完全谈妥,但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 细节上来说,就是怎么让公主“完蛋”。 有几个套路可以选择,一是让公主去死,二是让公主自杀,三是让公主被自杀。 总之,公主必须死,反正就是当公主死路一条。 当然公主肯定不能是真的死,表面上要这么宣传,过段时间,还是要复活的。 比如说子车白臀现在想到的,就是公主落水,不管是颍水、汝水、淮水,随便,都可以,找一段水流湍急的河段,就说公主落水失踪了。 那么失踪人口就能上报说是死亡,实际上么,就是过一段时间,发现原来公主没死,是被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给救了。 然后这就合情合理地解决了“望门寡”和“吴秦之好”问题,只要双方觉得价码非常合理,就能共同保持缄默,绝口不提公主到底是谁媳妇儿这个重要细节。 公开叫卖公主,那是不行的,连蔡董这个瘪三都没这样干,哪怕蔡董已经跑去姑苏给吴威王的遗体号丧。 名声事关外交体面和政治地位,至于实利……那就是金斧头银斧头全都要。 而且李解也承诺了,只要公主长得美,技术好,他甚至可以帮忙做中间人,吴国有多少富余的兵器,都可以优先出口给秦国。 当然出口的时候,肯定是要在蔡国或者郑国倒一手。 以吴国现在的影响力,甚至在宋国和周国境内,都可以提前进行交易,只要秦国敢来交易,那就能达成交易。 不过子车白臀当然不会选择宋国,从秦国的角度来看,当然是选择周天子的大本营洛京来交易。 这里,离秦国够近,尽管国门还是被晋国掌控,但这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随便找个马甲,再给守关的晋国老哥塞点钱,送点温暖,那就不是个事儿。 函谷关和冲关,都在一条线上,陆路运输,非常的方便。 过了冲关,就是一马平川,可以轻松直抵咸阳城。 所谓“冲关”,就是秦晋军人口中的“云潼关”。 这里,就是老秦人最伤心的第一道国门,偏偏被晋国人掌控了一两百年,逼得秦国不得不转向西方,几经折腾,把老对手“义渠”、“空同”、“犬戎”干成智障过后,这才有了足够的底气,把都邑从“西垂”迁徙到了平阳,随后又筑咸阳城为都邑。 名义上来说,老秦人现在的首都,就是咸阳。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咸阳城现在承担的作用,更多的是前线军事基地,类似楚国叶邑、方城的作用。 不过毫无疑问,咸阳是城市职能极为完备的前线基地,筑城的过程中,泾水、渭水两岸的冲积平原也得到了开发,可耕地面积直接暴增。 这就让咸阳城成为了秦国为数不多,可以靠单个城市,就能撑起一个方向军事防御和进攻的城池。 老秦人现在的政治中心,其实还在平阳。 之前子车白臀的随从们,喊出“咸阳必不能忘”,并非是喊错了口号,而是针对子车氏而言,他们的吃饭的家伙,其实都在咸阳城。 子车氏在秦国混口饭吃,全靠打仗,一个咸阳城,就有子车氏六个分支。 左趣马子车白臀,不过是其中“荡社”这一支的子弟。 要是卖公主能赚大钱,还能从关东带来大量的兵器,甭管是合法渠道还是非法走私,总之,只要量多物美,咸阳城的军头们跪下来喊子车白臀爸爸都没问题。 钱不钱的不重要,大家交个朋友。 “若此事得成,我子车氏,未必不能夺回‘渭’!” 左趣马握紧拳头,给自己打着气,全家老小就指着这一波呢。李解的实力,他反正是已经见识到了。 和“客兵”赚外汇捞外快比起来,还是豁出去不要脸来钱快啊。 前者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后者……一个公主而已。 子车白臀嘴上说回去考虑考虑,但跟李解别过之后,就立刻吩咐手下,赶紧联络族人,先行把握机会。 此事要是让国内老世族知晓,那肯定是要从子车氏这里分走一大笔功劳。 要是割肉不够多,搞不好还会有人用“卖主求荣”这样的罪过,直接把这个大单子给弄黄了。 这能行? 这不是跟左趣马玩命吗? 这不是要子车氏继续受穷吗? 见到了李解的财雄势大之后,子车白臀很清楚的,吴国现在怎么也不可能跟秦国开打,隔得这么远,天然的盟友,天然的朋友。 想想看那个内心闷骚外表神圣的晋国吧,要不是吴国离得远,他能撩骚?必须不能啊! 而吴国隔壁的楚国,明明是真的骚,但却跟吴国打出了狗脑子来,一直打到楚国丧失在淮水流域的霸权。 这其中的道理,一句话来概括:距离产生美。 反正在吴国眼里,秦国挺美的。 不美塞香蕉,再不美塞黄鳝。 左趣马子车白臀忙着整理文件签合约的时候,李专员听了“小桃花姬”的一个计策之后,突然发现这妞只要考虑“国家大事”的时候,那真是智商上线的。 “问晋国买徐国故土?” “不错!此时魏操急需外援,李君若是以重金相许,言购置晋国飞地之田产,必能成事!” “小青,你真是一个好帮手。” 李专员准备给陈国小青蛇贴张小红花的时候,一脸娇羞的青蛇精小姐姐,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李解一个事情。 “李君,近日小腹愈见圆大,仿佛阿姊旧日怀孕之状……” 扭扭捏捏的青蛇精小姐姐一脸羞涩地别过头,不敢看李解,“李君,不、不若请个医者前来……看、看望一番?” “……” 李专员眼皮跳了一下,寻思着要不实话实说算了。 不过话到嘴边,李专员福至心灵,眉眼很是郑重:“陈君,有道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成婴……你这是养气有道,这是勇猛精进啊。没错,你现在脏腑之间,却有‘元婴’。” “元婴?” 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青蛇精小姐姐虽然听不太懂李解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自己很厉害! 425 正事要紧 我怀的不是孕,是寂寞。 养气很寂寞的说。 陈国小青蛇眼见着自己的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原先还忐忑,是不是跟姐姐一样怀孕了。 现在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人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嗯,就是这样。 是挺辛苦的。 进入初冬,淮水两岸倒是要比扬子江温暖一些,又大量巢国人流窜到六国,找到了六国的亲戚,再通过亲戚进入淮中城……租房子。 淮中城有“集中供暖”啊。 不管李专员愿不愿意,这烟雾重重的感觉,逐渐开始习惯起来。 好在他住在上风口,不怕,大量烧煤的地方并不会呛到他。 “坐炉子前好暖和。” 修了一个大型壁炉,坐壁炉前烤火,那是相当的舒服。 蔡国白莲花捧着一碗甜汤,一边喝一边赞叹。 “唔……” 翻着账册,李解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冬天,至少新蔡、白邑、黄城、淮中城、息城都是问题不大,就算会死人,应该也不会死太多。 至于说蔡国北部郡县,以及随国乡野,这不是他应该去关心的。 啪。 将账册合上之后,李解抬头看着正在给皮子梳绒的妫夭:“过几日,我要去一趟郑国。” “啊?” 妫夭顿时大惊,连忙劝道:“君子不可轻易犯险。” “无妨。” 李解摆摆手,“我带五百鳄人前往。” “这……这郑国岂能同意?” “郑城子不傻。” 李解笑了笑,“再者,我要是跑起来,周郑两地,谁能追得上?” 耐力好跑得快,天一黑往野地里一钻,第二天估计都二十公里之外。 当然这个解释都是安慰一下妫夭,实际上李解的依仗,就是五百鳄人。 就现在郑国的内部状况,五百鳄人足够让整个郑国经济崩溃,如果李解想要这样干的话。 “可还要前往洛京?” “洛邑不去。” 李解摇摇头,洛邑那鬼地方,现在就是个天下谍都,什么情报都能卖钱,什么情报都能交易。 列国的情报贩子们,在这里形成的情报交叉,简直匪夷所思。双面间谍、多面间谍比牛毛还要多,简直了。 李解要是去洛邑,今天到,第二天秦晋两国肯定都知道了。 传令兵已经传来了消息,豹大概明天就会抵达淮中城,把事情交代了之后,豹就要前往新蔡、白邑主持大局。 至于说请求归附这个流程,让大夫阳巨代为操作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尽管对吴国新君来说,仪式感很重要,态度很重要,但他毕竟是个青少年,跟他祖父没法比,国内山头有点“傲气”,他都得受着。 什么时候能够亲政掌权,什么时候再慢慢地把国君威严建立起来。 至于现在,实利远比形式主义重要得多。 更何况王孙身旁还有太叔卯,此人深得“苟活”大法的精髓,肯定会劝说好王孙不要任性。 至于王孙要是任性起来不鸟太叔卯,太叔卯就可以手持老爹亲传遗诏,上去给大侄子一个大嘴巴子。 收拾熊孩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打不死的情况下,就往死里打。 “为何入冬要去郑国?” “这不是要赎买晋国所掌徐国故土么?” 李解一听青蛇精突然发问,一脸正色地回道。 “噢……” 妫蓁连连点头,“此乃大政。” “那必须的,我出去打拼,肯定是为了正事啊。” 然后青蛇精小姐姐就开始脑补各种尔虞我诈、唇枪舌剑,总之就是一个字:激烈! 晋国人肯定不愿意来淮中城啊,这“吴晋互王”的戏码才过去多久?那可是经历过大洪水考验的。 然后死了公子,死了大王,死了好几万倒霉蛋,淮下的王八,未来几年肯定都是很肥很肥的。 晋国人要是来淮中城,那真是在打吴国的脸,是不尊重死者不尊重自己,是把自己的霸主威严扔地上踩。 所以,那必须不能! 陈国小青蛇脑洞大开,脑补了一连串的匪夷所思,总之就是为了双方的大局着想,肯定要去第三方谈判嘛。 很正常。 那么这个第三方,肯定得双方都能接受。而郑国现在,显然是两个霸主级大国都很认可的第三方。 很正常。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为了防止明年开春之后出现变数,晋国也好,李解也罢,得赶紧把事情解决掉,所以紧赶慢赶入冬的时候就得开始谈。 很正常。 思前想后,正在修炼“元婴”的陈国小青蛇,越看李解越顺眼,这才是专心做大事的当世雄杰啊。 只不过一旁正在喝茶的女嫱,偷偷地瞄了一眼老公,毕竟是一起从微末之地蹦起来的,女嫱还专门掌管了丘北女兵的训练、学习等等工作。 生活和工作的双重熟悉,让嫱很清楚,自己老公……大概又是想去玩女人了。 而且肯定是美女。 思前想后,嫱想来想去,最近来了淮中城,和即将要来淮中城的人中,算得上大人物的,貌似只有秦国的那个什么左趣马子车白屁股,另外一个,则是逼阳国国君逼阳子豹。 在江阴的时候,嫱就很清楚,豹是个守成之君,就算拍马屁,也不是靠送女人这种方式。 这是个人,至少在嫱看来,豹很会做人。 至于秦国的那个左趣马……贱人是护送秦国公主来吴国的! 贱人! 女嫱将茶杯缓缓放下,然后凑到李解身旁,小声问道:“良人,秦国公主,可是绝色?” “……” 李专员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一把将女嫱搂了过来,小声道:“嘘……小声点,不是绝色,我能去郑国验货?” “良人还真是好色如常。” “我就这么点爱好。” 女嫱见他如此,也是嗤嗤嗤嗤地笑了起来,坐他大腿上,一手勾着李解的脖颈,然后小声道:“妾欲同往……” “嗳,你乖嘛,在家里好不好?” “妾在江阴,甚是想念良人。” 有些羞臊,女嫱将垂落的发丝撩在耳后,她肤色没有美旦那么白腻,长久的锻炼,使得皮肤极为紧致,但并不柔嫩,不过肤色很美,让人一看就觉得身体康健。 此刻眼眸忽闪忽闪,女嫱猛地跨坐在了李解身上,然后面对面看着他:“良人……”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良人……” 语气带着点“潸然欲泣”的感觉,只不过有力的腰肢却前后左右扭了起来。 这感觉,让李专员想起了童年,他在游戏厅里的时候,也是这么扭街机摇杆的。 前后左右,使劲地扭! 摇杆很硬的,不容易摇断。 “哎呀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良人……” “嗲声嗲气”的女嫱竟是噘着嘴,牟晗春水,气吐香兰,只是腰肢已经跟小马达一样扭个不停。 这一幕让蔡国小公举目瞪口呆,而两条陈国蛇精都是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惊人的腰力。 啪! 李解抬手打了一下嫱,女嫱“嗯哼”一声,伏在了李解身上,李专员顿时义正言辞地说道:“要跟我出去,这风吹日晒的,很考验一个人的专业素质。我要严肃地批评你,执行任务,怎么可以靠裙带关系?没有过硬的素质,那是万万不行的!走,给我展示一下你的训练成果,要是过得去,我就带你一起行动。” 嘻嘻一笑,女嫱一跃而起,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端庄飒爽之资。 她体态匀称,又一直在锻炼,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母兽的力量美感。别说李解觉得亮眼,就是几个公主,都是羡慕不已,这种身材,来之不易啊。 “呸!不要脸!” 等李解带着女嫱过去验收专业技术成果之后,蔡国小公举银牙欲碎,在那里偷偷地骂人。 原本她以为会有人应和的,结果就见陈国“小桃花姬”小姐姐正一脸的坚毅,嘴里还念叨着“待我元婴大成”等等奇怪的话。 426 冬季牲口 “这淮中,是要比江阴大上许多。” 新到的江阴人都还算稳当,没出现什么水土不服,该不服的,也都服了。 “大撸士”沙瓜带着他的学徒们开始了新一期的忙碌,怀孕的小母马、小母驴伺候起来很难,这个冬天,是万万不能让它们冻死的。 至于其它的大牲口,沙瓜一概是不感兴趣,因为首李交代给他的重大任务,就是扩大骡马数量。 “主任,这些鲸肉怎么处理?” “之前那些六人,不是说要交换么?” “六人用的是巢国珍珠来交换,珍珠要来何用?” “也是。” 沙瓜也不觉得珍珠有啥用,江阴邑的珍珠超级多,跟玻璃一样,其实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东西。 只是江阴邑一直没有对外出售珍珠,而是冲抵贡赋用的。 冲抵贡赋的东西,主要就是玻璃、瓷器、“大红01”、“大紫01”、白沙麻布以及珍珠、珊瑚之类的东西。 江阴邑在丘北之东的“东溪”,有一片蓄水用的小型湖泊,浅塘里面,人工养殖了大量珍珠蚌。 不过早期规模不够大,加上采集野生河蚌也相当麻烦,要筛选出优质的珍珠蚌,本身也要先通过培训。 只是珍珠养殖的总体成本而言并不算高,调节珍珠蚌的肥料,也主要就是家禽的粪便,比如说鸡屎、鸭屎这种,一年珠也能有个黄豆大小,用来给姑苏王宫当添头,还算凑合。 真正像样的珍珠,还是李解当初在白沙村放置的一片蚌壳,数量很少,但毕竟是两年珠,个头就很像模像样,而且光泽度也绝佳。 现在出产的最好珍珠,就是李解一开始试试水的那一片珍珠蚌。 珍珠养殖这种技术并不难,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在太湖接了个活儿,后来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老板娘比较仗义,就把五十亩珍珠塘抵给了李解。 要不是养了一个月就因为池塘富营养化,导致珍珠蚌全部死光光,李解个人感觉自己应该是能大赚一笔的。 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还好,现在至少不愁珍珠用,大小老婆们用来糊脸的珍珠粉,李专员估计能用到下一代…… 这多少也导致了沙瓜瞧不上珍珠,尽管实际上珍珠还是挺值钱的,但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首李不屑一顾的东西,那能是好东西? “特种勇夫”无比忠诚! 结果现在六人想用巢国亲戚的珍珠,来换鲸鱼肉?! 白日做梦! “那……主任,不收珍珠,收何物?” “买些奴隶吧。” “也好。” 养殖中心的奴隶数量不少,但这个奴隶并非真的就是奴隶,只是法律上属于奴隶,没有人生自由权。 在经历过一年多培训调教之后,只要学习能力强,能够很快成为“撸士”,那么脱籍就在眼前。 沙瓜这次带到淮中来的学徒中,七八成都是奴隶身份,而且年纪都不大,都是在十一二岁的光景。 大多都是战俘,以淮夷、鸟夷为主,还有少量不服管教的“沙野”野人,个别则是阴乡自己在奴隶市场收来的少年。 这些少年奴隶,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撑起未来沙瓜的梦想,撸出一片天! 作为“特种勇夫”,作为养殖中心的主任,沙瓜愿意为自己的伟大事业,献上心脏! 提前规划好了明年的牲口圈栏之后,沙瓜便去跟李解汇报了工作。 “瓜啊,明年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首李,淮中城的养殖场还缺母马小马,不知能否采买一些,扩充马厩?” “在江阴的时候,没去姑苏采购吗?” “姑苏的马市已经封了,各家大商都在收购马匹,不见出卖。” “嗯?!” 听到这个消息,李解顿时一惊:“这他妈是要开打啊。” 战争有时候除了外战,还有内战。 像楚国的斗氏,跟国君都开打过,根本不算个事儿。 老妖怪在世的时候,尤其是他做王子的那段时间,时不时就是跟国内山头别眉头。 曾经在具区泽,还跟当时的五湖大佬干了一架,规模有多大呢? 吴国王子和五湖大佬,双方都拉出了三万以上的人马,然后吴国王子从具区泽直接招了一批野人一起干,然后……然后就没有什么五湖大佬了。 从此以后,吴国多了一个具区氏。 具区氏是姓氏合一,虽然有分支出来,还有做到大夫、将军的,但还是以“具区”行走。 尽管现在吴国要是有内战,未必规模上能跟老妖怪相提并论,但破坏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老妖怪还是吴国王子那会儿,都是在野地和中江流域开打,那就算再怎么破坏,也就是破坏一下大自然,那算个屁啊。 而现在在姑苏争锋相对的,一旦折腾,就是整个王畿地区沸腾,鬼知道会把吴国几百年的积累败到什么程度。 不过真李解没啥关系,反正他是要换个老家来经营,江南这片鬼地方,就算土地再肥沃,亩产量再高,可不稳定有啥用? 江北、淮中矬是矬了点,但也多少总有,而且铁定是自己的,没人敢跟自己抢。 “无妨,这次我前往郑国,就帮你买一点母马,你想要多少?” “多多益善。” “嚯!还会用成语了啊。” 李专员拍了拍沙瓜的肩膀,“沙瓜养马,多多益善。” “善!” 一看老板又夸自己进步,沙瓜他……骄傲! “那这次前往郑国,我尽量给你挑选好马。只不过冬季贩马,数量也不会太多,千几百匹,尽量五百匹以上。” “嘿嘿嘿嘿嘿嘿……” 一听到有小马,特种勇夫大撸士就来了感觉,笑得相当畅快。 江阴邑的“紫悦”,是大撸士阁下最喜欢的小马,聪明伶俐跑得快,将来生的宝宝一定很聪明。 “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提!” “是!” 整个阴乡系统中,下属单位最放心的,就是养殖中心。 沙瓜确实有点呆呆的,但办事不毛躁,关键时候还挺有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够稳。 这一点,大舅哥商无忌这辈子都没指望能跟沙瓜比。 可惜这小子对于结婚毫无兴趣,原本李解还打算找云轸或者公叔勤,讨个小姑娘过来,随便对付一下联姻的。 就像陈安一样,典型的“和亲”工具人,拉拢了上蔡大夫这个糟老头子不说,还让糟老头子以为他的蔡氏家族,已经接触到了阴乡的武装力量中。 出发前,李解安排好了舟船,准备走颍水进入郑国。 随行的除了五百鳄人之外,还有一支负责采购的商队。 商队的负责人是乌鳢,本次冬季北上的主要采购目标,就是大牲口以及人口。 现在郑国的实际掌权者,对李解是相当敬畏的,毕竟郑国国君郑爽还在姑苏,死是不会死的,郑城子这个家伙也只会祈祷着君上在姑苏养得白白胖胖,过个几十年再老死。 这样的话,郑国将来的国君,说不定就是他郑城子说是谁就是谁。 而最大的变数,显然就是国君郑爽。 李解是为数不多,就能够在本地区轻松改变这个变数的人。 甚至连为数不多都没必要使用,就是只有李解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影响到郑国的国家形势。 所以不管是李解的个人武力值也好,还是说李解的政治影响力,都迫使着郑城子得巴结李解,而不是敌视。 基于这样的利害关系,李解让乌鳢放心大胆地在郑国采购,不出意外的话,郑国各郡县,都会配合这次乌鳢的大肆采购。 “上将军,此次入郑购马,不知用何支付?”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 “是!” 乌鳢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看似是提醒李解,实际上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李解那里说上话亮个相,刷一下存在感。 当初他就是个驻马城的土鳖,手中掌握的牲口数量,把羊都算上,也就三五百。 是个规模不大实力不强的小型二道贩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乌鳢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江淮地区数一数二的国际掮客! 过去在驻马城中跟他有点交情的商人们,此刻都是围了过来,举族投靠者就有五六家,总资产加起来,光马匹数量就超过六千。 这还没有算上猪羊、田产、人口等等。 总体而言,驻马城乌氏,还真算是立了起来,列国乌氏将来还真未必会把乌鳢给一脚踹开。 踏上了吴舟,乌鳢暗暗发誓,这一次,他要扬名郑国! 427 颍水秩序 某条吴国恶狗准备入郑,江淮驻地的贵族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是地头蛇们的情报能力多么牛逼,实在是这条恶狗主动把消息传得满天飞。 就差脱了衣服大声嚷嚷,大爷我就要去郑国浪啦! “吴解好生大胆……” “若非无所畏惧,又岂能如此崛起于草莽!” “乃父甚威。” 吐槽的人就一个意思,要不是他爹牛逼,他能有现在的地位? 尽管李专员自己没想认爹,但不妨碍列国牲口们抢着帮他认爹。而且除了阴乡的死忠,其余收在手下的家伙们,也都非常希望李专员这个老板能够完美认爹。 有了吴威王勾陈这个“野爹”,怎么看都能跟周天子攀亲戚了啊。 乍一看,“含姬量”还是相当可以的。 对于“淮上列弱”而言,被一个“高富帅”上了,远比被一个“傻大黑粗”上了要容易接受的多。 李专员也纳闷呢,就你们这群被吴楚两国摁在地上摩擦的废物,怎么会拿自己当女神的? “唉……” 颍水之畔,李专员叹了口气,然后跟送行的逼阳国国君豹告别。 两人交情很深了,要不是李解的横空出世,豹个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凉了的,坟头估计也没人上供冷猪肉,浊酒大概也是没有一爵的。 现在? 美滋滋啊。 “李君保重。” “山高水远,留步。” 豹在岸,李解在舟,二人没有废话,挥了挥手,就算告别。 庞大的船队顶着西北风前进,撑船工们被保护的很好,狗皮帽子、加绒护耳、编制手套外加一双大皮靴,可以说保暖装备相当的不错。 也只有围猎技术相当先进成熟的阴乡,才能通过各种奇葩手段,大量捕杀水豚、野猪、鲸鱼等等水陆野生动物。 制革行业能够在江阴邑蓬勃发展,首先就是有稳定的货物来源,同时也有稳定的销售市场。 江阴邑哪怕离开了姑苏,仅仅靠对外战争的掠夺经济,也能短期内维持内部需求。 撑船工能够保护得好好的,这也是战争经济的一个缩影。 随着气候地理环境以及国际政治的变化,短期内的大规模战争,可能就不会出现。 江阴邑的手工业产能,显然就要有一个去处,李解这次前往郑国玩女人的同时,也顺便解决一下商品销路问题。 以前要担心中夏之国的地头蛇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至少已经解决了一半。 郑国的国君都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李某人要在新郑卖一点土特产……很过分吗? 就跟宋国的逗逼国君子橐蜚一样,你都“大厥”了,你还装啥逼?老老实实地掏钱不久完事儿了? 实际上现在蔡国、宋国的高层,已经都开始普遍以用“吴锦”为荣为傲,而“吴锦”之中,又以江阴“赤霞”为最。 子橐蜚搞了一些“大紫01”,差点又一次“大厥”,乐得连之前割地赔款的事情都忘了。 地下世界的快乐,就在眼前啊。 子橐蜚寻思着,自己要是赶赴黄泉,大概就是最骚的国君! 只可惜,自己想要骚起来,还得看人脸色啊。 宋国自己染出来的紫衣,总是差了点意思,而且不能洗,越洗越白,最后白得透明,白得不想穿。 太矬了。 …… 颍水两岸,聚落的数量显然在恢复,尤其是大量的淮夷“余孽”,他们都愿意来濮水、颍水讨生活。 吴威王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但江阴子还行,至少给条活路,甚至还会派出白沙勇夫过来,给他们划分土地。 当然了,地权不是他们的,但允许他们开荒。 也能借种,不管是什么样的种子,都能借。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当然实在是还不起,那就没办法了,人是要讲契约精神的,对不对? 就像在阴乡附近,有独立自主的“沙野”从江阴邑借了东西还不上,那能怪江阴邑没良心吗?不能啊。 你种了几百亩地,结果粮食被大象吃了,这能怪江阴邑吗? 大象出没,谁也控制不了的,谁也不想看到的。 至于说大象为什么不吃白沙村的粮食,这大概是因为大象在野外吃饱了。 还有为什么不把大象杀死,白沙村是讲良心的好不好?象象辣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它? 社会,就是这样和平地运转着。 李专员看着颍水两岸的聚落,偶有炊烟袅袅,想来这样的聚落,冬天应该还是能挺过去的。 有些淮夷“余孽”,运气不错,狩猎到了大量的野羊、野鹿,跟淮中城的交易,也大多是在颍水之畔的“颍道”完成,从淮中城交易来的燃料,可以保证他们的取暖。 炉子很贵,因为用到了金属,往往一个聚落的只有一个炉子,炉子由“巫”来掌握,巫祝们从淮中城的官方商队那里,学会了怎么使用炉子,使得巫祝还承担着一个聚落的饮食分配职权。 当然聚落中的强者,也可以自己生个火堆自己烤,但显然这只能管住自己一张嘴,炉子的效用,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同时还能更有效更长时间地取暖。 聚落的窝棚之中,只要有了炉子,就不必担心潮湿,干爽,会更容易让老弱妇孺度过这个冬天。 “这些淮夷……退化了啊。” 李专员拿起望远镜,看到了那些淮夷的穿着打扮,基本都变得很原始。 要知道,这些淮夷,曾经也是男耕女织相当文明,土地产出也不输给中夏之国。 结果现在的聚落,根本就是很原始的渔猎状态。 没有淮中城重新恢复淮水两岸的秩序,这些聚落,原本应该就已经消亡。 “老子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骄傲无比。 船队规模很大,虽然不是大船,但还是让很多颍水之畔的聚落有些紧张,不过那些跟淮中城有过交易的巫祝,显然还是长了眼睛识货的。 带头在河边行礼,很是恭顺。 西北风依然冷冽,卷动着河面的潮湿阴冷,吹打在人的脸上,犹如刀割。 “良人,此地淮夷,真是穷困。” “能活着就算好的,夏天淮下那场洪水,能活下来,运气已经相当的逆天。” 站在船头,李解扶着栏杆远眺,他穿得并不厚重,只是裹着一条兜帽披风,也就不觉得冷了。 美嫱也是不怕冷,但李解怕她冻着,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一条毛皮大氅下面,还有木棉鹅绒内衬,相当的保暖。 就这么一条狼皮大氅,从土豪手中换个一两千奴隶不成问题。 “良人打算收服淮夷?” “早晚的事情,时机成熟,就让淮夷做狗,然后干死陈国。” 李解咧嘴一笑,“这些杂七杂八的国家,全都灭了。” 见老公这副白嫖陈国公主的丑陋嘴脸,美嫱看了简直心花怒放,原本还忐忑公主会不会有优待,现在看来,公主也就那样嘛。 只可惜,两个陈国公主实在是心机,居然这么快就怀有身孕。 要不是李解这里没有什么偏袒,美嫱其实很想一剑戳死那那个蛇精。 这两条蛇精,霸占了李解多久?连美旦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两条蛇精居然做到了。 家中的女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已经怨念十足,恨不得两个陈国公主最好因为丑事败露,然后自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怀孕了,那就没办法。 “此去郑国,妾也想增长见识。” “我们一路上时间多得是,我慢慢教,你慢慢学,顺便去了郑国,再买一些女子给你调教,你想带多少女兵都没问题。” “是。” 握着李解的手,女嫱很是高兴,她只是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李解就支持了她,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什么偏见。 “良人真是奇人。” “正常,我……” “受命于天嘛。” “哎哟不错哦,还会抢答啦。” 428 桐丘刺李 淮中城的船队抵达颍水和洧水的交汇处,就从颍水转入洧水,不过进入洧水的时候,有大量船只等候,岸上也有大量的车马。 倒不是拦路抢劫的悍匪,而是刚刚复国的许国人,专门过来感谢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只是许国的大贵族们却很不屑,表示你们家大王的葬礼你不参加,结果跑来冬季旅游? 你还有没有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过这话吧,许国贵族们是不敢说的。 对于中低层的士人、国人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失而复得”,人生一大惊喜。 曾经被郑人夺走的土地、屋舍又重新拿了回来,这种感觉,棒棒哒。 许国人也不傻,他们能够“失而复得”,显然不是因为自家的国君如何品德高洁,然后郑国人就放了一马。 当初求到晋国那里,晋国根本鸟都没鸟。 天下间,愿意搭理许国人的,也就只有实在是拗不过的卫国,还有更年期晚期的齐侯。 七十多的暴躁老头子现在抓狂无比,很想弄死谁家内小谁! 许国人跟着李解的船队,一支行至桐丘,这才准备好了酒肉欢迎。 可惜李解不给面子,表示老子的队伍从来都是自带干粮的,就算要喝酒,也得先喂狗喂鸡,它们喝了不死,再来干两杯。 这让许国人民群众很受伤,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遭到了无情的摩擦。 直到当晚就有六七十个刺客组团刷李解这个精英怪,这才让所有许国人民群众立刻脸色惨白地在李解的营地门口跪地哭号,一直号到了第二天早上,李专员打着呵欠表示没事儿之后,他们这才悻悻然地睡个回笼觉。 六七十个刺客的来源很复杂,主要是杂鱼,但还是有两三条个头大的,来头主要是齐国和燕国。 李解也懒得继续审讯,知道有齐国人之后,就让跟着贾贵出来的几个齐国义士,把他们的老乡当场戳死。 完事儿之后,一把火就给烧了。 李专员在郑国的第一次亮相,让列国在郑国的使者们都瞬间明白,这吴国的烈性犬啊,绝对不仅仅是精英怪。 这他娘的是个小boss啊。 “主公,刺客集聚桐丘,必有细作探明我军行踪!” 同行的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郑重道,“主公,可要先行安排郑都驻地?” “不必……” 李解摆摆手,大喇喇地说道,“这次我们从淮中城出来,是光明正大的,谁不知道我李某人离开了淮河?就算是姑苏,现在也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我的行踪,在预计的途径地点安排刺客,很正常,难度不高。” 见贾贵还是一脸的担忧,李解笑道:“昨夜刺客虽有六七十之众,但是缺少甲具弓弩,分明就是穷鬼。这种货色,知道是哪里人就行了。” 贾贵一愣,但是想了想,老板这话说的也对,管你什么来头,管你什么装备,反正知道是你们是燕国人、齐国人,那就行了。 话放出去,昨晚是燕国、齐国的人刺杀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这事儿,火急火燎要查清楚的,绝对是郑国人、燕国人甚至齐国人自己。 当然齐国那个暴躁老国君会不会直接认账,不知道,但燕国也好,郑国也罢,是不敢背这样一个黑锅的。 郑国现在的掌权者,得巴结李解,至于燕国,李解说要给燕国断供,那燕侯想要搞来高档丝绸,那就得在黑市上高价采购。 为什么只能在黑市上交易呢?因为主流市场都在摆在明面的,互相之间的商业情报跟政治军事情报一样,太多交叉。 燕国是个穷到不能再穷的“大国”,论硬实力,其实燕国比不上宋国,但因为远离中原的缘故,反而能猥琐发育。 只可惜先天不足的缘故,燕国这几百年,就顾着猥琐了,忘了发育。 别家都是郡县制,就他们家郡都制,然后各都之下的画风都是不统一的,明明“含姬量”不错,结果比那些个跟邢国斗了几代人的狗蛮子还要野。 可这年头吧,不是说野了就行的,得有实力,实力不行,你野起来的下场,就跟晋国北方的戎狄差不多。 每年晋国从戎狄身上掠夺的女人、奴隶数量,相当的恐怖。 别看晋国是老牌霸主,“含姬量”又非常的精纯,国际上最大的奴隶贩子,就是晋国,秦国和楚国加起来,才能刚刚好比一比。 要知道,秦国和楚国对付蛮子的难度,其实要低得多。 当初老妖怪手底下派出去学习先进阉割技术的王宫忠犬,这项技术,就是晋国流传出来的。 晋国的法律工作者表示老子就是天下第一流的“宫刑”专家,跟老子学这么技术,包教包会,包阉包好。 而为什么晋国的法律工作者这么熟练这么能耐呢?就是有大量的练手对象。 从晋国的刑律发展角度来看,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野性很好,但要找准对手,找错了,就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狗蛮子明明靠近辣么多国家,偏偏就是要绕开晋国干别人。 狗蛮子不是傻狗啊。 狗蛮子不傻,燕国当然也不傻。 所以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敢得罪吴国江阴牌“黄泉路形象设计”这家专业店的。 死后世界美不美,要么又粗又硬,要么超薄丝薄。 又粗又硬的,最终都会发绿,没办法,青铜器就是这样的。 超薄丝薄的,最终都会出现破洞,没办法,丝绸就是这样的。 不过,至少刚埋下去的时候,青铜器金光闪闪,丝绸如水如油,总之,看上去就很高档,很土豪! 青铜器,并非所有的大国都能玩得起,更何况还是燕国这种伪大国,其主要陪葬品,其实是靠人殉、马匹、战车、美玉来凑数。 这玩意儿有啥难度? 秦晋齐楚表示我们家的土鳖都这么玩。 所以,当李解甩出二十匹“大红01”的时候,燕国人很难过,但是又指天发誓,这事儿绝对不是他们燕国人的锅,他们燕国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吴国这样的东南霸主? 尤其是,燕国和吴国,大家都姓姬啊,一家人,一家人! 那么“桐丘刺李”事件的调查结果,就很明显了,罪魁祸首就是…… 越国:没错,就是在下! 齐国:??????? “哈哈哈哈哈哈……这齐国人还在奋力撇清呢,没想到鄢陵的越国人,倒是先跳出来叫嚣。还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顺着洧水北上,被吓到的许国人赶紧回老家。新郑的燕国人、齐国人都在准备平息李解的怒火,尤其是齐国人,就差被所有人指着鼻子狂骂了,明知道吴国疯狗不讲理,你说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万一那条吴国野狗一把火把“赤霞”都烧了呢? 听上去很合理。 可惜,鄢陵的越国“余孽”纷纷表示跟李解不共戴天,要报复,要刺杀,要用李解的鲜血,染红他们的复仇之魂,让吴人知道他们的愤怒,让在姑苏的越王宗桑知道,还有不屈的越人在斗争! 李专员寻思着,现在最想这帮越国人赶紧去死的,大概就是姑苏的越王宗桑。 到了鄢陵,李解也没有找越国人的麻烦,虽然郑城子已经偷偷地派人过来接触,说只要上将军点个头,这脏活儿,有人去干。 李专员没打算理会他们,而是准备修整一天,然后前往“棘泽”。 因为从鄢陵兵分两路之后,李解他们直接先去“棘泽”,而左趣马子车白臀,则是前往“狐壤”,带着秦国的使节团,转道宛邑,然后也前往“棘泽”,最终双方在长葛汇合。 至于要不要去郑都,李专员说了,让秦国擅长吹箫的公主决定,要是有兴趣在新郑消费血拼呢,这钱,他李某人掏了。 要是不愿意继续在郑国逗留呢,那就顺着颍水,一路啪回淮中城。 总之,都是非常不错的快乐之旅。 429 大业 尽管宋国曾经在长葛这里爆打过郑国,尽管周天子在长葛这里被郑国爆打,但长葛被世人所熟知的,不是它的历史。 而是它的土特产葛。 反正李专员觉得葛根粉还是挺好吃的,当然前提是由江阴邑特制小磨磨出来的。 虽说还是很粗糙,但至少是能吃的,从肉眼来观察,是能吃的! 当然葛的重点不在于葛根粉,而是李专员大学所学专业的半个同行编制。 整个长葛的编制业相当发达,从防风遮雨的建筑到行走天下的鞋履,都可以用“葛”来编制。 同时因为发达的编制业,在集中劳动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也有着相当独特的地方音乐。 李专员到了“棘泽”听“长葛之声”的时候,就想起来读书那会儿,在棉花史中,有介绍过“阿妹你看国”曾经那些采棉花的小黑奴,他们就发展出了很有特色的爵士乐和蓝调。 “长葛之声”总体上也差不多,当然长葛的日子肯定要好过,所以这里也没有采棉花的小黑奴,只有一脸娇羞采葛的小姑娘,一边干活一边唱: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听着就觉得带感,李专员寻思着,就这样的情绪表达,说明长葛本地人被这个社会的摩擦,还不够深切。 不过偶尔又听到有同行在唱: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之,好人服之。 李专员整个人就舒服了。 这才正常嘛,这才是正常操作。 相亲相爱的封建社会……违和感满满啊。 李专员寻思着,之前那个唱“一日不见如三月”的,一定是个闲在家里没事干的小浪蹄子。 “长葛这里倒也算是物产丰饶。” 洧水之畔,棘泽相邻,有发达的手工业,还有相当不错的土地产出,甚至可以说是郑国的鱼米之乡。 长葛这么个地方,居然几次成为战场所在地,诸侯们的眼光,都是相当的毒啊。 然而李专员对于本地的手工业制品,以及“鱼米之乡”的鱼米,那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大冬天的,交易市场上的主力,其实是柴火、炭火还有牲口。 那些原本有点家底的小土豪,因为冬天的到来,不得不将一部分牲口进行交易,否则养不活,白白浪费。 反而是交易一部分出去,哪怕只是换一些手工业制品和粮食,也是相当的划算。 “良人是要在长葛购置些东西?” “看情况吧,嫱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说看?” “‘棘泽’织女,倒是可以买一些。长葛大户之家的奴婢,也可以。” “好。” 购买织女,未必是美嫱的打算,可能是要买一些安置在淮中城,等以后给美旦准备的。 至于大户之家的奴婢,才是嫱的目标商品。 买来之后,只要稍微调教一下,就能很听话,很多丘北柳营的女兵磨砺,一般女子还真吃不下这种苦头。 而大户之家的奴婢,有其一定的优势,比如说服从性绝佳,鲜有正面反抗的。 同时她们也能理解命令的重要性,毕竟做奴婢的时候,往往都要伺候女主人,稍有不慎,女主人把她们打死,那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属于司空见惯。 就算心里再怎么怨念,也只能偷偷地唱“要之之,好人服之。”,却不敢把手中缝制葛衣的活计停下。 嫱盯上了人口,李专员则是盯上了牲口。 毕竟长葛离郑都也没有多远,一条洧水相连,更是往来交通便利。 列国商队的往来,无非就是舟船、车马,而这些,长葛本地都是有不俗的优势。 贩卖牲口的列国商人,在郑国的数量相当多。 也正因为发达的商业活动,才使得郑、宋两国的“客兵”文化同样发达,没钱可是玩不起外国雇佣兵的。 而新郑、长葛两地之间,是为数不多因为商业活动,而人为保持了一部分“牧场”的地方。 新郑的洧渊,长葛的棘泽,两地都有一块不小的“牧场”,春夏时期,洧渊和棘泽的草地上,万儿八千的牛马还是有的,至于猪羊,更是数量庞大。 李专员盯上的,就是这些牛马。 虽说大部分都是列国商人贩运过来的,但是其中一部分,属于郑国所有,李专员要干的缺德事之一,就是从郑城子那里,勒索在洧渊、棘泽为郑国所有的牛马猪羊。 然后要干的另外一件缺德事,就是花钱。 大部分情况下,市场交易不存在货物被一人独占,对交易所在地来说,这是拆台行为,因为搞不好以后买家以及卖家们,都不会再来。 李专员现在琢磨的,就是把郑国所有的牛马猪羊之外的列国牲口,也买下来。 只是他这次出来,带的钱可能不太够,他打算赊欠一下。 但是列国商人又不是他儿子,不可能他说欠一下就欠一下,这感觉上就很有那种骗子的风范。 所以李专员打算包装一下,比如说来个老铁作担保。 郑国……就很好。 当然了,郑国国君又不是傻叉,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无稽的要求。 可刚好郑国国君不在家,新郑的话事人是郑城子,也许郑城子会觉得他们家君上其实就是傻叉,会答应这样的无稽要求呢? 一切皆有可能嘛。 反正李专员是打算欠白条,然后郑国帮忙先垫资啥的,将来债主们要讨债,也是先找郑国…… 赖账这种事情,李专员还是相当熟悉的。 “主公!” “秦人已过宛邑!” 听到了贾贵的禀报,李解顿时大喜:“好!这老秦人就是干脆,我们才到棘泽,他们就也差不多到了,果然守信。” 言罢,李解问贾贵:“可是秦国使节团?” “正是!千五百人左右,车马如龙,甚是严整。” “看来是子车白臀挑出来的精锐。” 李解点点头,很是满意,然后吩咐贾贵,“阿贵,你亲自前去迎接。” “是!” “乌鳢。” “属下在!” 贾贵可以称呼李解为“主公”,但乌鳢现在还有点不敢,毕竟他自认为立功还不够多,跟李解还不够亲近。 这次前来郑国,乌鳢也是打算展现一下在牲畜销售业的人脉,为淮中城的春耕大业尽一份力。 “放出风声,尤其是新郑,就说我李某人,准备大肆采购牛马猪羊。” “是!” 得了李解命令,乌鳢也是兴冲冲地区忙碌,这次跟来的舟船上,装了不少锦缎丝绸还有江阴邑特产。 光那些特产,在乌鳢看来,就足够交换大量牲口。 “良人可要前往宛邑一观?” “不必,等贾贵消息就是,要是秦人想要找个地方烤火喝酒,说不定就会去新郑也说不定,毕竟,娇滴滴的公主,出来这么久了,肯定想洗个热水澡的。旅途劳顿,那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说着,李专员突然来了精神,“嫱啊,你说我现在新郑买一套大宅子,怎么样?” 对于自己老公为什么这么说,美嫱是心知肚明的,摆明了就是时刻准备着上公主。 不过要说有什么不爽的,倒也没有,毕竟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没有怀孕的。 美嫱从来都是支持老公“嫖遍列国”的伟大事业,但对于白嫖对象怀孕,她是相当的不爽,自己的肚子……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430 吴国土豪 新郑和长葛之间的市场有很多,大大小小,星罗棋布。 有的是官方市场,自然就设置有“市侩”,但有的就是黑市,靠的是市场老大的信用口碑,还有商人们各自的硬实力。 什么是硬实力? 比如说老秦人的商队,实力就很硬。 买不到就抢喽。 无本买卖也是买卖嘛。 扛得住风险,才能发得了大财嘛。 著名文学家周树人曾经说过: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不修路,外地的商队就不从这里走。修了路,外地的商队就愿意走轻松的道路,然后就可以抢劫。 当然也可以不抢劫,只要组建一个邦国出来,就可以合法地收税,比抢劫要文明得多。 “此地奴女甚多。” 换上了男装,跟着李解在乱糟糟的市场中行走,到处都是捧剑的流浪武士,还有在食肆中装逼的“游士”。 南来北往的说唱伶人都在那里逗趣,大冬天的,还有光膀子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李专员寻思着这“胸口碎大石”,就这么好看?怎么几千年都不过时的? 哐! 石锤和石料的碰撞,还是很惊心动魄的。 不是怕砸死人,而是怕石锤碎了之后,飞溅出碎石射到人。 “上了年纪的不能要。” 要确定奴婢的年龄,问她们自己是没用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几岁。唯一方法就是看牙口,乳牙换还是没换,换又是换了几颗,牙齿的磨损程度……综合起来,就会有一个判断。 是五六七八岁,还是十四五六岁,总归就是在这样一个范围内。 话又说回来,美嫱自己也才十八岁…… 李专员顿时觉得怪怪的,有一种大学生跑到人才市场,专门招中小学童工的错愕感。 “作孽啊。” “良人?” “我就是这么一说。” 作孽不作孽,还是看时代,就算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有一次带着工人去讨薪,结果撞破别人使用聋哑工人,最后他和工人徒弟差点被砍死在那间偏僻工厂,要不是隔壁县城的警察叔叔够仗义,老李大概就万古长青了。 坟头上的香柏,万古长青。 人口市场中因为出现了李解一行人,十几二十个国家的商人都被惊动,原本都是代理人跟着“市侩”在那里做事,此刻幕后的“老板”们一个个钻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们的行头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是贱人的问题,而是这些家伙应该都有士人身份。 隐藏的很好,但从他们的行头配置,加上随员帮闲们的素质,就能窥视一二。 不过鳄人亲卫的煞气,还是迫使这群激动不已的列国商人冷静了下来。 一个个鳄人的神情,都是时刻准备着砍人的架势,确实很有说服力。 “上将军亲临!鄙人所有货物,上将军尽可摘选!” “上将军,小人曾在逼阳国遥见上将军一面,此次上将军若要寻觅货物,小人必定倾力贡献……” …… 骚动直接让整个市场都沸腾起来,之前只是知道来了大人物,而且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大人物。 正常的大人物,哪有来人口市场的? 不存在的嘛。 然而李专员就是这样的妖,不但来了,还大大咧咧地冲这些眼睛放光的列国商人们说道:“李某欲购年轻奴婢!不知诸位,可有好货啊?” “有有有有有有有……” “上将军放心!吾家有奴三千,有婢三千,上将军尽可取之!” “奴客之数,上将军随心便是!” “仲夏时得上上织女五十,乃卫地妙人,上将军若是愿……” “不知上将军欲得几何?” …… 热闹,非常的热闹,冬天的人口交易本来就是很微妙的,有时候因为交通不便,加上气候原因,大多数的人,都是猫在老巢窝棚里降低活动量,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度过这个冬天。 但是,正因为特殊的气候季节,偶尔反而会出现交易量暴增,因为可以压低价钱。 尤其是当年出现大灾的话,人口是真的不值钱,上位者必须空出足够的粮食来抵御明后年可能出现的风险。 再者,上位者要养活的,首先是身边的人,而不是奴隶、平民。 哪怕明明知道奴隶、平民是基础中的基础,但知道是一回事,利益驱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某要几何?” 李专员呵呵一笑,一招手,有个鳄人捧着一只箱子出来,李解手指一勾,箱子被打开之后,整个市场围观的人都是惊呼起来。 “啊噢” “噢” 没办法,多姿多彩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是挺好看的。 如果是不透明的玻璃,其实没啥意思,列国商人也见得挺多,属于宝石类的物件。也有楚国老铁搞了玻璃盘出来,但不能量产,成型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但是多彩透明内含气泡的玻璃弹珠,这就不一样了,看上去就很酷炫。 有些商人看到一箱子的玻璃弹珠之后,就想着怎么给弄个头冠,然后上面镶嵌几大挂的玻璃珠,这模样,一定很酷! “李某以东海明珠为酬金,如何?” “善!” “善!” “善!” “彩!” “彩” 激动,非常的激动,看到李解这么土豪,这群商人都快疯了,寻思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冬天居然还能做成这么大一单,明年都不愁吃喝了啊。 有些老家封君已经快死了的商人,则是想着要是搞上几十颗“东海明珠”,这主上下葬的时候,还能不体面? 绝对是十里八乡的最嚣张的爷啊! 一旁站着的美嫱则是一脸无语,她知道自己老公坑人的时候,都是非常的淡定,而且非常地熟练。 当初江北诸地的“鸟夷”,就是被这么坑了的,大量的物资,从李解这里交换来的,都是石器。 回想起来,商小妹她哥还各种不情愿呢,觉得辛辛苦苦加工出来的石器,居然就交易给了夷人,其中的石斧、石矛都很好用啊。 现在? 大舅哥表示蛮夷就是蛮夷。 别人不知道玻璃弹珠的价值,但美嫱是知道的,否则她就拿玻璃弹珠当装饰品了,实际上别说用来装饰,她的剑鞘之上,半片玻璃都没有,拙朴无华,反而尽显内涵。 “尔等有多少货,李某就吃下多少货,上不封顶,才是李某的行事作风。” 李专员也不管周围的人听不听得懂,竖起食指,再次强调,“记住!上不封顶!” “彩” “彩” “彩” 其实这帮人就是不会说话,说句“上将军牛逼”不就完事儿了? 土鳖。 李专员高调买入奴婢这个举动,显然不可能瞒住周围的列国细作们。 哪怕是郑国人自己,都被李专员这个骚操作惊到了。 “‘东海明珠’,赎买奴婢?!” “正是!主上,家中奴客数千,何不择选年少之类,卖予吴解?” “听闻是东海五彩明珠?” “小人亲眼所见,有鳄人怀抱锦盒,盒中尽是五彩明珠!” “哎呀!如此宝物……” 犹豫了一下,主人家顿时连忙道,“快快联络亲族,清点族中奴客,凡年少之流,尽数集合!” “嗨!” 李专员人在长葛,但动静却是震得新郑摇晃。 别说普通士族,就是郑城子这样的超级大户,也是惊愕莫名:“东海五彩明珠,作为酬金?” “夫子,乃是吾亲眼所见啊。” 门客躬身行礼,又道,“夫子,须知江阴子除东海五彩明珠之外,尚有吴锦‘赤霞’、白沙麻布,此次,不论江阴子善恶,于夫子举族而言,乃是大事!” “嗯!” 郑城子点了点头,拂须沉吟了一会儿,他是打算巴结李解的,最好把君上郑爽关死在姑苏。 以郑爽的身体条件,活个十几二十年,应该没问题吧。 以姑苏的生活环境,再续它个十年八年的,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么一想,三十年后这郑国还不是他们家说了算? 和权势比起来,忠诚算个屁! “可知秦人何时入都邑?” “已至宛邑。” “听闻子车白臀前往淮中城,甚得吴解欢心,想必子车白臀定同吴解有不可告人之交易。” 郑城子言罢,便道,“好生招待秦人,不可轻慢。” “嗨!” 而此时,在宛丘休整的左趣马子车白臀一脸懵逼。 哎哟卧槽,什么时候郑国人对老秦人这么客气的? 431 富庶郑国 其实郑国内部想要搞死李解的人并不少,当初在栎邑之北,郑国也是死了人的,败军回国之后,要说没有怨念没有仇恨,可能吗?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国君被掳走,就是他们最大的无能。 想要国君郑爽回国,靠军事手段是不行的,而没有军事手段,更是不行。 现在的麻烦就在这里,一是国际政治舞台上,郑国根本没有发言权,要是有个宋国“劲草”戴举那样的大忠臣,那么列国为了“政治正确”,可能还会帮忙说话,可惜郑国你不中用啊。 郑城子这个鸟人,摆明了就是滥权发达,迎回国君? 别闹好么。 二是郑国经历了“客兵之乱”“平舆事变”之后,军队主体虽然没有受到重创,但是令出多头是肯定的。 原先是国君郑爽为总司令,现在大家都是“绝世兵王”,谁服谁啊。 哪怕是郑城子自己,现在在新郑,也不过是妥协之后的“盟主”,能暂时坐住这个位子,还是因为郑城子“公帑私用”,疯狂地发钱财发官位,这才稳住了自己的基本盘。然后通过自己的基本盘来影响新郑的国都地区,最后再稳住国政。 本质上来说,郑城子的位子,虚得很,对内没有威严,对外更不用说了,连李解进入洧水,都没有人提前通禀,可想而知对国都之外的控制力,没有什么亮点。 此刻,郑城子也很清楚,他需要一个东西,来让郑国内部的山头们,愿意心甘情愿地支持他。 纯粹靠暴力手段,他不够格。 暴力之外,现在有了点思路。 李解,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主公,郑城子派人前来求见。” “就说没空。” “是。” 连“偶感风寒”这种理由也不用,李解就没打算现在直接见郑城子。 跟当初在逼阳国的情况类似,当时逼阳子豹是“女神”,现在,他李某人是“女神”,而郑城子,就是郑国本土舔狗。 遛狗术万变不离其宗,若即若离,给点希望,最终让舔狗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李专员随行团队中,除了五百鳄人之外,还有大量的丘北女兵,“柳营”这个编制是正式的,美嫱这次过来,并非就是在一旁扮一个美美哒的女孩子。 她的工作任务,并不轻松,除了要收拢清点奴隶之外,调动“柳营”来管理大量奴婢的卫生状况,让鳄人来做,可能会出事情。 钢铁鳄人会搞出人命,非钢铁鳄人,会搞出人命。 总之,对李专员来说,这是个亏本买卖。 想当初在逼阳国,沙哈这个智障,居然当街把搭讪的逼阳国美少女打晕绑走,简直是无情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秦国公主叫这个名儿?” 李专员以为她会叫“弄玉”啥的,结果叫“夜月”。 “听闻此名,乃是因秦君铸得宝剑‘夜月’之时,公主降生,故赐此名。” “这要不是宝剑而是神剑,岂不是叫夜月神剑?” “嗯?” “再改改,叫夜神月剑,那就更带感了。你看我长得像‘l’吗?” “……” 歪着头一脸疑惑的美嫱看着老公,她知道的,自己老公时不时就会神神叨叨的。 “唉……老子的颜值根本根本就是乱点的。” 感慨一声,李专员万幸这个时代靠一膀子力气,也能混口饭吃。 “不管是夜月神还是夜神月,总之,秦国公主,必须吹箫!” 李解搂着美嫱,轻声道,“要是这个公主性子烈,嫱就帮帮忙,你最擅长驯女,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可好?” “良人为何不亲自动手?” “万一我把人给打死了呢?” “……” 支持老公“白嫖天下”的伟大事业,是嫱内心的动力,反正她和美旦是最早跟李解的,在家中,管你什么身份,都是一律平等。 夫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美旦,剩下的,都是次夫人的命。 嫱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当初捡到李解的人,是她,会不会此时的命运,就是和美旦调换一下呢? 那简直是一定的。 自己老公,就是这么一个无聊和无趣的人。 …… 长葛营地外,市场的热闹超出了任何一个冬季,甚至比夏秋时节还要激烈得多。 夏秋时节的人口贩子们虽然忙碌,但赚得利润并不算太高,也就是农忙需要增加劳力,这才有了一点利润,主要还是赚辛苦钱。 养活一个奴隶的成本,并不低,也幸亏这个时代到处都有仗打。只要有战争,就不怕没有奴隶。 但又因为战争,并非所有地区的农事活动还会安稳,遇到个别地区的农事活动暂停,甚至农田退化,那么养活奴隶的成本就会直线上升。 典型就是第二次逼阳战争,宋国可以说是血亏。 在宋国支持后勤的商队,也没有赚到什么,至于那些战争野狗,和随军商贾,更是因为复杂的战场环境,导致大量血本无归…… 破产者,比比皆是。 像郑国这种打输了还有生意做,还能做大的,十分罕见。 “昨日来了八条吴舟,一舟五十女。” “作价几何?” “不知,不过这数日卫、晋豪商都是蛰伏,不敢再行出价。” “此时还出价?不是应当搜罗奴客,交卖给淮中城?” 市场很热闹,为了方便李解交易买人,长葛大夫还专门开辟了一块平地出来,捎带了有七八间大房子,能临时住个六七百人。 只是谁曾想吴人在这里直接改了几套上下铺出来,一口气塞得满满当当,鬼知道有千几百号人缩在那么一丢丢大的地方。 除开这些,本地郑国人也做起了小生意,尤其是发现鳄人的消费水平,居然比一般士人还要高的时候,市场“看不见的手”,就开始到处摸来摸去。 这他娘的谁顶得住啊。 原本还叫嚣着跟吴国李解势不两立的齐国老乡,立刻又组织了专业的服务团队,为本地区突然增加的顾客,提供最优质的的宝剑服务。 “这淮中城,不是说粮食短缺么?如何又敢购入这般多的奴隶?” “听闻陈侯、随侯借粮,巢、舒诸国,亦是筹措了粮秣,运往淮中城。” “李子豪阔啊。” “待入春之时,便前往淮中城。” “如今舟船便利,又有新郑‘江阴会馆’,明年往来淮中城,略有特产,便能得利啊。” 此时最热闹的虽然是人口市场,但因为人口交易的热闹,自然而然地带动了其它的商品交易。 尤其是陶器、瓷器、漆器、编织品、竹篾手工品、木器等等,都是郑国城市居民能够消费得起的。 至于一些石器农具,老规矩,跟“棘泽”“洧渊”的野人进行以物易物,李解起家的时候,赚取最大的利差,就是通过石器的以物易物。 野人、夷人并非没有金属加工能力,但因为连续不断的打击,很多工艺都是失传,大量工匠都是流落到了列国之中。 剩下的那些野人、夷人,则是抱团取暖,形成很小的聚落,自然无法支撑供养金属冶炼以及金属加工。 退化到石器加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加上即便有若干个大部落能够加工青铜器,日常消耗也不可能下放到农具上,最多就是日常用具或者祭器、冥器。 而此时的石器加工,最先进的肯定是列强,列强之外,李解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大量的石器农具和狩猎工具,才是中小型野人、夷人聚落的急需品。 没有工具,开荒难度之大不可想象,有了一把石斧,那么一片小树林就能清空,撒一点豆子,记得除草的话,一亩地总能收获七八十斤。 多少总有,也就能续命养活自己和族人。 只是这些聚落,往往没有议价能力,他们也制作不出精良的石器,列强也不可能没事干跑野外做什么狗屁零散交易。 于是反而把江阴邑凸显出来,成为绝对的野外卖方市场。 或许在姑苏,一把石斧只能换两只鸡或者几条大黄鳝,但在“鸟夷”的地盘上,江阴邑说换一只羊,它一根毛都不能少。 同样的状况,自然出现在了“棘泽”和“洧渊”,然而本地的野人非但没有觉得吴人的货物昂贵,反而还觉得厚道有良心。 没办法,通常情况下,城里人也不会卖东西给他们,一般的行脚商,也不具备运输份量很重的石器。 像淮中城突然组团刷颍水,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口口声传之下,几乎“棘泽”“洧渊”两地的聚落、村邑,都带着青壮前往长葛市场,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 郑国人自己都没想到,家乡的土鳖们,居然消费能力这么强。 隐藏在乡野的郑国野人财富,还真是比吴国野人强得多。 最牛逼就是郑国的这些野人,居然用“白花花”的大米来交易,不是稻谷,不是麦子,也不是小黄米,而是脱粒去壳的大米。 要知道,郑国主要种植的主粮,还是糜子,然而“棘泽”“洧渊”的本地野人,居然掏出了大米来交易,简直把新郑、长葛的老乡们都吓个半死。 “郑国,确实富庶啊。” 看着“洧渊”的一个聚落首领,居然直接用大米换了一条船,然后用石器把船装满,李专员都有点发懵。 他当初要是穿越的时候,穿在了郑国,那不得爽死啊。 “良人真是英明,淮中城库存的石器,居然换来这么多粮食。” “都是好米啊,这‘洧渊’野人,居然舍得把稻谷舂得这么精白,中原乡下人的生活,原来这么精致的吗?跟他们一比,阴乡果然是穷乡僻壤臭土鳖啊。” 感慨之余,李专员突然来了精神,“野人尚且如此,国人岂不是更富?我看这新郑啊,还是得去看看,来都来了,在长葛猫着干什么呢?正好去看看新郑的风物,是不是跟姑苏不一样。” 说起来,李专员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去过的大国国都,目前只有姑苏和新蔡,这一次要是去了新郑,才三个而已。 “想当初,老子可是立下大宏愿,要周游列国图书馆的,就是不知道郑国的图书馆,开不开放。” 列国的图书馆,都是记录自己的那点破事儿,一般不对外开放。 不过现在,李专员感觉自己可以去泡一下郑国的国家图书馆,陶冶陶冶情操。 毕竟,现在也是背负着“爱莲说”的男人。 现在往来长葛的列国商人,哪个不拿这个事情挤兑齐国人? 齐国人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为了四方顾客的身体健康,还是忍了,并且继续投入到伟大的大保健事业建设中去。 “良人又不识字。” “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我不识字,但是秦国公主肯定识字嘛。在图书馆约会,再来一杯奶茶,还不是美滋滋?” 说着,李专员又比划了三尺长,“午后再来这么长的阳光,那就更好了。” 432 再来一杯 “秦国这‘夜月剑’,貌似在公子诸健手里?” 李专员带着小老婆过来搞秦国公主,寻思着也不能太过分,他搞他的夜月公主,那夜月剑,可以弄到手,然后送给小老婆嘛。 反正李解算是发现了,美嫱对于名剑的兴趣,那是相当的高。 你说你一个浣纱女打工妹,怎么就有这种奢侈到爆棚的爱好呢? 这年头的宝马,差不离也就是超级跑车的水平。而宝剑……大概就是名表吧,一般的包包,还真不好跟宝剑相提并论。 只从稀有度和美学角度来看,所有包包都在贬值,但宝剑是升值的,而有些名表,也能升值。 “这……李子,‘夜月剑’乃是重宝,亦是平西君的所爱。” “平西君”就是秦公子诸健,英雄人物爱宝剑,这是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换成李专员自己,让他把收到手中的美色让出去,那也必须不能够啊。 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衣服,我斩谁手足!”,这话著名的社会学家周树人是总结过的,很科学,很合理,很符合人性的一般规律。 “开个价。” 李专员很郑重地看着今天又赶过来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只管开个价,钱,不是问题。” “这……” “一千金。” “……” “再加‘大红01’五百匹吗,‘大红01’就是你们所说的‘赤霞’。” “……” 啪。 李解打了个响指,就见一个鳄人端着一只托盘出来,上面盖着一条白沙麻布,平平无奇的样子。 “嗯。” 李解点了点头,鳄人当着左趣马子车白臀的面,将白沙麻布揭开,里面是一匹紫色的丝绸。 它是如此的纤薄,是如此的柔顺,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子车白臀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双手宛若鸡爪,神情很是呆滞。 “‘大紫01’,你可能见过,但应该见得不真切,没有近距离地观摩。这种货色,天下间,只有我李某人有。懂?” “昂。” “五十匹,‘大紫01’,到公子诸健手中几匹,我不管,只要‘夜月剑’到手,你拿走。” “昂。” “这个价,李某个人认为,已经很有诚意了。” “昂。” “那……子车君以为如何?” “昂。” “……” 李专员顿时眉头微皱,这货怎么老是学李采花说话? 定眼一看,居然还在发呆。 “唉……” 李解叹了口气,这帮土鳖果然没见识啊。 “五……五十匹” 原本有着非常不错男中音的子车白臀,顿时变成了公鸭嗓子,尖利而难听,不过却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子车白臀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大紫01”,顿时感慨无比,情不自禁地,就眼泪流了下来。 嘴唇哆嗦,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五十匹” 像触电一样,左趣马叫的极为大声,“我要十匹” “没问题。” 咧嘴一笑,李专员不怕别人漫天要价,就怕别人不开价。 不开价,靠猜么? 他又不是甲方的爸爸。 李专员算了算,十匹的话,差不多刚好就是四人份的入殓所需,躺棺材里的时候,最豪华最高档,也就是两匹半。 全用稀有罕见的紫色面料,已经是极尽奢侈。 正常来说,小国是玩不起的。 子车白臀现在已经开始脑补着葬礼上的各种装逼,这年头,秦国和大多数强国一样,葬礼都非常好话。 薄葬这个概念,有人提出来过,后来这个人就死了全家。 人们对于鬼神的敬畏,活着的时候还好,快要死的时候,就要面临大恐惧了。死了之后的世界,还会不会由自己主导? 黄泉之上,自己还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吗? 没人知道,于是越是强者,越是敬畏。 越是敬畏,也就越不可能薄葬,只有把财富、名声、权势都带下黄泉世界,才会有安全感。 连吴威王勾陈都不能免俗,何况别人? 只不过老妖怪的操作,别人学不来罢了。 老妖怪临死之前玩了一波灭国,黄泉路上,他就是最威的爷! 临死之前,他也是霸气绝伦! 毫无疑问,大多数人不是老妖怪,大多数人最多就是新手村的那只鸡,被人砍被人射被人虐。 成为别人的养料,成为别人的经验值。 那么列国的一只只鸡们,现在想做的,就是死了之后,好歹黄泉路上的买路钱足够多。 一匹“赤霞”一段安生,何如? 万一下落黄泉的时候,正好遇到吴威王在装逼,那死了之后夹带的那点宝贝,不就可以掏出来给吴威王? 不给面子,也可以交个朋友嘛。 即将成为亡者的人,肯定要警惕那些死后世界的王者。 活着的子孙们,就要开动脑筋,如何让先人过得平安。 左趣马子车白臀此刻的心情,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他要让子车氏的老前辈们,走得安详! “‘夜月剑’,白臀必为李子带来!” “好说,这件事情,我不急的。” 李专员咧嘴一笑,“既然子车君这么给面子,那李某也不是小气之人,额外再给个福利。” 说着,李解又拍了拍手,见他拍手,子车白臀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没办法,不管是刀斧手还是大宝贝,都很容易把他本就不平静的心脏吓得更加扑通扑通。 “首李!” “来,打开了给子车君尝尝!” 秋后的新酒,还是糖渣酒,但是勾兑了果酒,算是风味酒。酒精的味道不重,但是果香和甜味很浓,喝起来不觉得,喝多了,该醉的时候还是会醉。 “子车君,请!” 颜色依旧犹如琥珀,但是比以前的糖渣酒,显然有了更大的变化。 这年头还没人尝过葡萄,但只要喝了江阴邑新出的这一批糖渣酒,那么,喝过人就会知道,原来葡萄是这个味儿。 类似葡萄的香味,带着一点果酒的甜,这就是全新的糖渣酒。 攥着一只玻璃杯,子车白臀情不自禁大脑又是宕机了一下,他心中冒出来一个奇葩的念头,想着要是把手中的杯子带走,应该能换一大笔财富。 随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子车白臀终于回魂,好半天,盯着手中的琥珀色液体,喃喃道:“得遇李子,何其幸也。” “过奖、过奖……” 李专员也没多想,就琢磨着是不是这个子车氏的土鳖没见过世面,所以被吓到了。 实际上,此刻子车白臀那真是相当的感慨。 要知道一开始为了“吴秦之好”,子车氏可以说是倾尽全族之力,才把送亲的差事弄到手。 护送夜月公主前往吴国,这是个美差肥差不说,还是个天然的大功。 只要回来,“吴秦之好”的历史上,就有子车氏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谁他娘的能想到后续发展简直闪断了天下列国的腰? 吴国的公子巳,居然被人乱剑砍死,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有心装委屈,可秦国处境艰难,一直被关东老铁们鄙视,秦国越是扮可怜,越是被关东老铁吐槽你们家公主就是克夫啊就是克夫! 有心发飙,可关东老铁又开始吐槽,望门寡呀望门寡,不爽来打我呀笨蛋! 老秦人很想动手的,真的。 可要不是晋国把东方门户都掌控了,他们是真的想爆打那帮臭傻叉! 对子车氏来说,这他妈就是从美差变成了一个黑锅,还是黑到不能再黑的那种。 整个送亲队伍,恨不得摇身一变成为残疾人,最好是瘫痪的那种,这样就可以晚一点抵达吴国。 一路上已经够磨蹭了,可还是走出了秦国,走过了周国,走到了郑国。 到了这里,走水路就快了,原本的计划,就是快快地进入扬子江,美美地进入姑苏城。 咱们家公主成为王后,然后跟吴国一起合作,干死楚国,让秦国迂回一下,夺得一块东南方向的战略要地,至少能从周国的南方发动进攻,然后东西夹击,把东方门户抢到手中。 理想很丰满,现实都他妈是骷髅……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峰回路转啊,遇到李解这么一只吴国畜生。 子车白臀从未感慨过一个人的好色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美妙,那只吴国畜生的骚操作,不管多么歪门邪道,结果是好的,拯救了“吴秦之好”,拯救了子车氏。 至于公主的爱情是不是粉丝,关他屁事。 在左趣马子车白臀看来,那吴国禽兽完全可以先砸五百匹“赤霞”让公主爱上他,然后再砸五百匹“赤霞”让公主躺下。 很合理,很科学。 手握一杯糖渣酒,琥珀色摇晃,心情如此激荡,左趣马双目含泪,没有说话,感动地看着江阴子,一饮而尽。 啊…… “再来一杯。” 没办法,原本想着就是一杯酒而已,可谁想到还挺合心意口味,那就……那就再来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好!左趣马果然爽直痛快,李某就是欣赏左趣马这样的正人君子!来,李某敬子车君一杯!” “敬李子!” “敬秦国!” “敬吴国!” “请!”“请!” 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433 紫霄(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8/10) 回洧水以西的时候,子车白臀整个人都是飘的。 飘飘欲仙呐。 老秦人从不饶舌,不过这一回,老秦人舌头打结,说话都是弹舌音。 “李汁儿……信、信人!” 打了个酒嗝,子车白臀笑呵呵地趴在一只榉木箱子上,整个人那是相当的愉悦。 一边拍着箱子,一边抚摸:“这真是……美!” 箱子中,装了二十匹“大紫01”,十匹,是他自己的;十匹,是给子车氏的。 至于如何说动公子诸健,他已经有了计较。 神兵利器什么的,没有就没有了,他也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夜月剑”,能顶个屁用。 从吴国搞来更多的甲具、矛戈、弓弩,才是王道啊。 “呃!” 猛地又打了一个酒嗝,左趣马整个人都乐了,“嘿嘿……” “左趣马这是多喝了几斗酒?” “听说是‘琥珀酒’。” “跟着去,可曾喝上一口?” “我不曾喝到,兴许别人沾了一口。” 几个秦国老卒在那里说着闲话,闻着酒香之后,顿时也想尝尝鲜,可惜子车白臀这一次,貌似没带着酒回来,以往要是有好酒,子车白臀都是会带回来跟老弟兄们一起分享的。 这次没有,大概是“琥珀酒”特别昂贵,连吴国的土豪都舍不得多拿一点出来。 “传书咸阳” 马车中,传来子车白臀的嚎叫声,“重重有赏” 醉话不能当真,不过醉醺醺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强打着精神,摇摇晃晃地探头出了马车车厢:“传书咸阳,明日……记得督促!” “嗨!” 大概是作了最后的交待,左趣马子车白臀这才松了口气,咚的一下,脑袋磕在箱子上,趴着就呼呼大睡。 等到左趣马的队伍归营之后,秦国送亲队伍才又热闹起来。 宛邑虽然也一度成为过抗楚前线,但总体而言,相对要太平的多。 城邑的城墙并不高,防御工事也很简单,城墙内外都有大量的客舍、逆旅,有着很浓重的商业活动痕迹。 从楚国方向进入郑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宛邑就是渡过洧水的最后一站,再过去,就是洧水津渡,过河就是新郑。 此刻虽然宵禁,但秦人显然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宛邑官吏,受郑人的管束,那是万万不行的。 “可曾打探到消息?” “公主,左趣马醉酒睡去。” “子车子素来稳重,为何如此失态?” “子车氏老卒言江阴子所请美酒,乃是佳酿绝品,以致左趣马贪饮。” “真是失礼于邦外。” 有些恼怒,不过夜月公主还是道,“如此,江阴子诸事,还需明朝方能详问。” “公主……” 婢女欲言又止,低着头。 “但讲无妨。” “左趣马伏在木箱之上大睡,旁人扶他不得,左趣马尽力抱箱,十指相扣,旁人如何分他不得。” “这……” 夜月公主顿时大怒,“丑态毕露!竟是私下收受吴人贿赂!子车氏岂有如此无能之辈!” 言罢,夜月公主起身道:“随吾前往!带路!” “嗨!” 秦国甲士顿时护卫夜月公主,前往子车白臀的营帐。 此刻,老卒们还在愁眉苦脸,实在是搞不定子车白臀。 这左趣马死死地抱住了木箱子,谁来拽他的手,他便狂性大发一般,张嘴在半空中乱咬。 没人拉了,又抱着木箱子呼呼大睡。 以往跟左趣马子车白臀亲近的,见状都是在一旁窃笑,实在是难得一见左趣马如此窘态。 正热闹着,忽然有人喊道:“公主至!” 一众秦人顿时低头行礼,热闹瞬间变成死寂。 “子车氏!当兴” 抱着木箱子,左趣马子车白臀闭着眼睛大叫,只是叫了一声之后,突然像是感觉到了过分安静,整个人从酣睡中,挣扎着要醒来。 眼皮打架,但还是努力地抬头。 隐隐约约见到了有人前来,左趣马子车白臀顿时叫道:“今得宝物,请诸君一观!” 天色已经暗了,周围已经点燃了火盆、火把,明火执仗的锐士都是一言不发,火光摇曳,周围倒是光亮了不少。 夜月公主正要发怒,却见左趣马子车白臀一把将木箱子打开,然后伸手一探,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却终究啪嗒一声跌倒,只是他跌了这么一下,反而是把箱子中的东西甩了出来。 匹练如龙,柔顺似水,火光之下,那一抹明光紫色,简直把人的眼睛都要闪瞎。 饶是夜月公主有无数的愤怒,此刻,都是烟消云散,妙目圆睁,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半空中的紫色匹练。 “吴国丝绸……真是不凡。” 匹练垂落,紫光闪烁,夜月公主顺手一拉,丝绸很快挂落在身,本就气质超凡,再有如此紫色,更是光彩夺目。 “‘赤霞’虽好,不如‘紫霄’!我子车氏……当兴!” 咚! 嚷嚷完这一声,子车白臀整个人向后一躺,然后呼呼大睡,整个箱子都还敞开着。 箱子中,还有许多不曾展开的“大紫01”,周围的人瞄了一眼,都是呼吸急促起来,如此宝物,左趣马子车白臀,居然弄来这么多? 而且,左趣马居然将如此多的宝物,都进献给了公主?! 忠臣!绝对的忠臣! 子车氏……当兴! 夜月公主见状,也是内心喜悦,将原本的怒意抛到九霄云外,反而柔声道:“将‘紫霄’送入吾之营帐。” “嗨!” 两个精悍锐士顿时出列,将装着二十匹“大紫01”的箱子抬了起来,然后运往公主临时居住的院墙营地。 回到营帐之后,夜月公主顿时大喜,雀跃地将两匹“大紫01”都抽了出来,缠绕在身之后,更是铺垫在了榻上,整个人躺下去,沉浸在了带着浓重“香橼”气息的“大紫01”中。 “‘紫霄’诚乃天下美器也。” 赞叹一声,夜月公主又是双手捂着脸颊,略显羞涩地自言自语,“闻江阴子有‘爱莲说’,未必是个粗鄙武夫,或有秀才内藏……也未可知。” …… 洧水之东,牲口市场外,篝火大会搞了起来,正在撸串的李专员吃得爽快,一边吃一边亲自烧烤。 除了烤肉之外,还有烤鱼、烤虾、烤田螺。 不过后者都是先烤后炖,滋味更是美,再来了一些米酒,整个篝火大会的气氛相当的不错。 “主公,‘大紫01’如此名贵,是不是赠予秦国左趣马太多了一些?” 贾贵有些不解,区区一个左趣马,哪有资格享受这么多?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给贾贵满上了一碗米酒,然后解释道,“阿贵能这样想,很正常。不过,于我等而言,秦人大多陌生,反而这个左趣马子车白臀,还算亲善,是也不是?” “主公所言,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对我们来说,打交道的秦人,是高贵还是贫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哪天买卖不成,这仁义,还是在的嘛。” “原来如此!” 贾贵顿时若有所思,敬了李解一碗米酒。 “再者,这个子车白臀就算现在地位不行,可到底也是秦国公族子车氏之后,以他的资质,我们砸点钱下去,把他扶持起来,又有什么难的?” 抄起酒碗,李解跟贾贵碰了一下,然后端着酒碗对周围亲信们说道,“跟秦国的联系稳了,以后弄楚国,不就放心的多?换个阿猫阿狗过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成色?至少这左趣马子车白臀,可是主持了郑国的‘客兵之乱’。打上蔡虽然没打下来,这冈山守的,还是有模有样。” 能够在郑师退兵之后全身而退,基本保持了秦国国籍的雇佣兵没有太大损失,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才能。 就冲这一点,李解也要笼络子车白臀啊,砸钱能搞定的事情,又何必复杂化。 只是等到第二天左趣马酒醒之后,整个营地里,都能听到某个子车氏新秀的痛哭声,特悲伤的那种。 434 还有我的事情没有(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9/10) 当夜月公主一身紫衣出现人前的时候,李专员突然特羡慕齐天大圣的定身法。 孙大圣在蟠桃园,一抬手,嘴里念叨一个“定”,就把七个大美女都定住了。 这法术,真是实用啊。 看到夜月公主,李专员现在也只有施展定身法的念头。 “紫衣内衬,外裹狐裘,倒是个别致穿法。” 站在李解身旁,一身男装的美嫱,很是欣赏地打量着夜月公主。 穿法大胆,还能保证不受天气影响,也确实挺考究眼光的。 有些女子穿衣打扮,总有一种用尽气力的感觉,反而不美。 在美嫱看来,要么像美旦、白那样,略作搭理,便示人以清丽脱俗。要么,就像商姬、陈国公主那样,尽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想起陈国公主,美嫱顿时又恨得牙痒痒,两个小婊砸,居然提前怀孕! “哼!” 轻轻地发出了不忿声,美嫱神色严肃,倒是更显飒爽英姿。 她虽男装打扮,但卖相极好,反而产生了男女通杀的效果。 要不是李专员站在那里宛若洪荒巨兽,新郑的那些个贵妇,早就开始打探消息,问问看吴国猛男身旁的那个“美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些新郑好走旱道的贵公子,却是比贵妇们放得开,直接跟鳄人打探消息。 然后就被一只只鳄人吓退,更有甚者,差点被鳄人瞪得尿裤子。 “被人围观的感觉不好吧,早跟你了说了么,这事儿不好玩。” 言罢,李专员笑着道,“要不要先回去?” “妾是前来看看秦国公主的,良人难道忘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调教秦国公主,岂能不亲眼看看?” “你有理,随你吧。” 李专员说罢,就看向了秦国公主,岂料秦国公主也看了过来。 “嘿……这妞有点意思啊,头一回见主动看老子还带着笑容的美女。” 这让李专员当时就感动了,想当年他还是工头那会儿,要想美女面带微笑,那都是得掏钱的。 哪里像眼前这个秦国公主,身份这么超然,又没收他的钱,还这么面含春风,真是罕见啊罕见。 只是李专员却见护送公主的人中,为首的左趣马子车白臀,一副亲爹死了两遍的模样,顿时奇怪无比:“这鸟人怎么一副死妈脸?” 不过奇怪归奇怪,人秦国公主都来了,李专员当然也要给个面子,带着小弟们上前迎接。 公主远见前方吴国队伍,也是高兴,只是心中奇怪:都道李解是个沙场悍将,如此形貌,倒是看不出来是个悍将。 夜月公主兀自奇怪呢,就见“李解”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羞涩,暗道自己也太急切了一些,竟然用了这么多“紫霄”布,大概是要被吴人小觑了。 不过,很快夜月公主就不娇羞了,笑容也逐渐消失,直到表情凝固。 实在是……她发现“李解”居然是个跟班,那个看上去很大只的“护卫”,反而才是吴国队伍的核心! “这、这……” 很想眼睛一闭,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夜月公主眼睁睁地看着一头禽兽走了过来,这禽兽走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极尽恶心的笑容。 她想吐,真的,这种珍兽……太可怕了。 瞄了一眼正版李解的两条胳膊,夜月公主感觉自己要是被扇一巴掌,只怕是死得不能再死。 心中一叹,夜月公主再度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对方的正版李解,却是完全没有看她笑脸的意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上上下下。 “不错不错不错……以老子丰富的经验来看,起码f!” 李专员心情大好,“唉,老子就是这么的肤浅,嫌平爱f啊。” 一旁美嫱也在打量着夜月公主,走得越近,才越能感觉到这个秦国公主独特的气质。 明明不像是个练过剑术的女子,但是,那种凌厉的气势,确实相当的不凡。 美嫱手按剑柄,步伐更是稳重,她虽相较李解矮了实在是太多太多,但因为李解太过高大魁梧,周围的人,都被衬得矮小瘦弱,反倒是让她不显得那么娇小。 此刻打量起来,反而是英姿勃发,气势很足。 “哇,这妞正点,放以前,老子一个月不得砸个包包砸个手机?还是现在好,一堆垃圾也能换个公主玩玩,爽!” 李专员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道,“嫱,这个吹箫公主,就交给你来调教,免得跟在逼阳国时候一样,玩玩还挺费劲。” 听了老公这话,美嫱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只是她的这个小白眼一翻,倒是让夜月公主看得芳心一动,又见美嫱腰佩宝剑,顿时低声喃喃道:“若吾吹箫以助兴,可观好人舞剑。” 所谓“好人”,跟“良人”的意思差不多。 只不过,“好人”大多用在女人身上,倘若对女人用“良人”来代称,往往都是说“女良人”。 “江阴李解,参见公主殿下!” 说是参见,却是半点礼数都没有的,只是拱了拱手,然后便站得宛若一尊铁塔,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国众人:“解早就准备酒宴,以迎公主驾到!” 言罢,也不等夜月公主说话,李解大手一挥,道:“秦国诸君,随李某前来,酒水管够!” “可有‘琥珀酒’?!” “噢?倒是有识货的英雄!这‘琥珀酒’……李某有倒是有,只是李某有酒,诸君可有技艺……酒宴一献啊?” 如此一说,倒是让秦国武士们大为意动,只觉得这位吴国老哥挺有意思的,是个讲究人,闻着味儿,都能感觉到,这他妈的就是一类人呐。 李专员说罢,就有秦国武士跳了出来:“李子有酒我有剑,愿以西国剑术,换取东国美酒!” “好!好壮士,来人,先干上一杯!” “谢李子!” 那秦国武士嘴上道谢,却不收酒,反而拱手道,“宴会之上,舞剑换酒!” “哈哈哈哈哈哈……好!” 李专员顿时大喜,这种人,果然才爽快嘛。 不但爽快,还讲究。 见李解跟秦国武士说说笑笑,夜月公主顿时一脸懵逼,这还有我这个公主的事情没有? 435 我带了 秦人剑术,其实以刺为主,劈砍等技术动作,几乎都是没有的。 这主要跟秦国的兵器不合格有关,哪怕是青铜剑,秦国本国的剑,都是大不如晋国和楚国。 东部门户又被晋国掌控,他们想要获得优质的冶金技术还有工匠,相当的困难。 一路向西打得风生水起,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吴国因为老妖怪要装逼的缘故,顶级吴钩数量可能不多,但是次一点的弯刃长剑还是有不少。 在江淮的丘陵、山区、沼泽等特殊地形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也使得吴国甚至是越国的剑术,看似刺击极多,但劈砍类动作,才是日常训练中的大头。 兵器的形制,以及特殊的地理环境,衍生出了不同的技术流侧重。 更何况,对吴人来说,用剑来刺杀,远不如矛戈和飞梭。 于是,当看到秦国武士舞剑的时候,吴人都是大开眼界,连剑术相当不错的美嫱,也是靠近了李解小声解释道:“良人,这些秦国武士膂力惊人,腰腹臂膀皆有蓄力,如此用剑,刺杀最是迅猛。” 体力充沛,腰腹力量和臂力都明显充分锻炼,正常来说,应该用大一号的剑,但因为秦国的冶金还不到家,使得秦国剑相对要短一些、轻一些,这反而大大地提高了剑士的刺杀效率。 尽管大部分时候,剑都不是用来作战的,但要是在乱战的时候,又或者进入了城市巷战,这种身手配合这种兵器,反而灵活度大大提高。 这种情况,李解当年带着工人跟人抢工地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房间里塞了十几个人,攥着撬棒的根本没办法发挥,反而抄起甩棍就是一通凶猛操作的,简直骚到不行。 此时听了美嫱的解释,李专员倒是对当年的群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果然只有为上者,才不需要拼死拼活啊。 留作感慨,持杯饮了一爵。 那秦国剑士气定神闲,明明一通激烈的运动,却还是呼吸均匀,只从体力上来说,相当了不起。 “赏!” 李解一招手,就有鳄人端了一盘铜钱出来,这是江阴邑私铸的铜钱,圆孔圆形钱,跟秦国的大钱,倒是有点相似。 一盘铜钱,二三十斤总归是有的,满满当当,金金灿灿,让秦国剑士顿时行了一礼。 宴会之上的赏赐,如无必要,是不能拒绝的。 收了礼物之后,李解又道:“诸君,且饮!” “敬!上将军!” “诸君,请!” 众人饮酒,喝到嘴里之后,这才咂摸到了滋味。 难怪昨天左趣马喝成那副德性,换成他们……也差不多吧。 陆续又有表演,这种套路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宾主尽欢,最后客人们又吃又拿,这才散开。 宴会结束之后,略作消遣,李解才找到了夜月公主聊聊天。 左趣马子车白臀已经把李解的要求跟家族还有咸阳通报过了,公主这里,他也交代的清清楚楚,结果不是公主能决定的,而是咸阳,而是秦国的老世族。 算过一笔账之后,子车氏便认为这是个机会,不过之前子车氏抢了送亲的美差,此时也不便再继续下场,找了几个姻亲世族盟友,咸阳城内一阵鸡飞狗跳。 但共识是有的,那个吴国的好色之徒,可以搞他一把。 虽说羊毛不应该逮着一只往死里薅,但是秦国也没啥渠道,李解是他们见过最肥最肥的肥羊。 出卖公主不算什么,就怕出卖之后没有好处。 不过子车白臀传回来的消息很明确,在洛京的秦国大夫们,也算过一笔账,有了李解的帮忙,那么“吴秦之好”在明面上,还能维持。 维持的目的,是各取所需。 秦国需要先进的冶金技术,需要优秀的工匠,需要更好的兵器,不管是甲具、弓弩,他们都缺。 在周天子周围的战争,秦国参与的越来越少,但是在西域,作战的烈度明显在上升,维持昆仑山的掠夺收益,这也是需要大量投入的。 秦国为此,还拉上了老对手一起参与瓜分。 山羌、义渠都沾了点光,老秦人内部的斗争,也因为对外输出战争,稍稍地减轻了不少。 要知道,以秦国的国力,维持咸阳城这个庞大的前线都邑,真的是压力山大! 李解,真是一碗清冽的长江水,他娘的……解渴啊。 “听子车君所言,李子所求,便是吾?” “非是公主,乃是美色,乃是绝色!” 李解眼睛放着光,此刻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袍服,厚重的虎皮熊皮缝制在一起的大氅,斑纹交替,更显威风。 “哈……” 夜月公主很是不爽,略带讥诮地问李解,“若吾不美,当如何?” “秦国护卫,尽数杀之。” “……” 娇躯一颤,夜月公主听得出来,李解不是在说笑。 而且从李解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这种事情,必定做得出来。 然而实际上李专员从来不滥杀无辜,也没有搞大屠杀的记录。 “淮上列弱”之所以能够躁动虚弱,就是因为李解在逼阳之战中,完全没有屠杀俘虏的记录,一例都没有。 哪怕是菜到抠脚的戴国旅贲中士沙飞,麾下三万人马,除了战场上被直接冲死的,除了战后生病病死的,还真没有无缘无故就被李解坑杀的。 这个人品招牌,比什么口灿莲花都有用。 “吾不美,关秦人何事?!” “公主不美,便是子车白臀欺瞒于我。” 李解的理由……相当充分。 看着李解越走越近,夜月公主顿时紧张无比,很想让这头禽兽不要靠近,但根本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解缓步行来,到了夜月跟前,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美则美矣,少了些许韵味。” 李专员咧嘴一笑,“莫得灵魂的肉体,不好玩。” “??????” 被李解这么一句话搞得浑身难受,她没听懂李解说的意思,但不妨碍看到李解那张脸笑得无比猥琐,然后产生极度的生理不适。 “听说吹箫很擅长?” “……”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但夜月公主从中体会到了一种非常不爽的意味。 “吹过什么样的箫?” “……” “你叫夜月,真的是因为‘夜月剑’?那照理说,这宝剑,应该赐给你啊,怎么会给公子诸健?说起来,诸健这个名字,也不太好,也是大妖怪。我们家大王的名字,你也是知道的……” 原本相当紧张的夜月公主,突然不紧张了,她现在只是内心一阵躁狂。 很烦。 因为这头吴国珍兽的嘴,就他妈没停过! 哒啵哒啵哒啵哒啵…… 一直在说个不停说个不停说个不停! 闭嘴啊混蛋! 可惜内心刚浮现一点点勇气,又因为这头珍兽的恐怖身形,被吓得缩了回去。 “出来和亲,心里不好受吧,正常,换成我,我也不好受。不过这世道……对吧,没办法的,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正所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虽然是秦国公主,可在秦国公族、世族面前,你就是个工具啊。除非秦君真的很宠你,可秦君有心思来宠你吗?函谷关、冲关都在晋国人手上,没有吴国的帮助,你们根本没戏啊。” “……” “你只要从了我,且先不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就说你们家那点梦想,我可以帮忙实现啊。明年,我就跟姑苏说一声,攻楚。我从东边打,你们家从西边打,然后咣叽一下,把楚国的方城给推了。到时候,二一添作五,你们秦国,顺着汉水,不就绕过来了?” “……” “你说,就我这贡献,要你们秦国一个公主,过分吗?再说了,你们秦国的兵器,那能叫兵器吗?你看看我的护卫,随便来一把佩剑,都比你们贵族用的还要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护卫,用的是最好的!不是吴国最好,是天下最好!你懂最好的意思吧?” “……” “你一定懂,就像现在的我,玩女人肯定要玩最好的嘛。不过我已经有老婆了,夫人的位置,你就不用想了。你没问题吧,不要觉得委屈,我老家还有个淮夷公主,淮中城还有陈、蔡、随三国四个公主,多你一个,没有什么丢人的。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除了美旦,剩下的,一视同仁。” “……” “你怎么不说话呀,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是不喜欢说话,喜欢来直接的?那太好了!” “……” 愣神之余,夜月公主突然感觉娇躯一颤,然后就发现自己漂浮在了空中,因为这头吴国禽兽,居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嘛,当然要公主抱。 等走到了廊下,有秦国宫婢想要跟上来,却见一个英俊剑士拦着:“止步!” 宫婢们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反而偷瞄着英俊的吴国剑士。 李专员扭头看了看拦人的美嫱,心中顿时无比感激。 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夜月公主:“今天吹箫吗?” “吾未曾携带……” “不要紧,我带了。” 436 最怂的话 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和亲”工具,夜月该忍的也都忍了,谁叫自己的母族不给力呢。 可都没好好地在看一看吴国的风光呢,老公就死了,被人吐槽“克夫”,这种感觉是真的糟糕。 “克夫”之后可能就要守活寡,在吴国是不是就这么孤老下去,也不是很清楚。 然后……然后自己的下属们,似乎在外面找到了一个路子,一个可以把她卖第二回的路子。 路子很野,主意很馊,但感觉其实还不错。 至少对方是个土豪。 “屋中若无火炉,吾必不从汝!” 用最狂野的语气,说出了怂到爆炸的话。 夜月公主以为吴国禽兽至少会给她这么一点点微末面子,答应这么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要求。 然而……“滋啦”一声,狐裘扯去,紫衣裂帛。 被干了。 …… 第二天日上三竿,美嫱带着婢女进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李专员正大大咧咧地躺榻上翻阅急件,见美嫱进来露出一副鄙夷的眼神,顿时解释道:“我下贱。” “……” 美嫱顿时笑了,难得瞪了一眼老公:“良人事成之后,如何安排这个秦国公主?” “就说淹死在颍水就行了。” “姑苏若是有人知道呢?” “你傻啊,我当然得让姑苏知道啊。” 李专员理所当然地说道,“姑苏又不是全都巴不得我去死的王八蛋,也有人盼着我好啊。现在我上了秦国公主,还跟秦国眉来眼去,在他们看来,这是把柄啊。当然换个角度来说,我这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啊。‘吴秦之好’,又能继续下去了不是?” 其中的弯弯道道,其实不太方便摆在明面上,毕竟宣扬出去,就是打吴国、秦国的脸,两国明面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就好比私生子问题,国君在世的时候,可以默认私生子的活动,士大夫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些个私生子不存在。 可一旦国君的合法儿子们都死光了…… !你猜怎么着,这些私生子,就能见光了,还能顶着“子嗣”“血脉”的头衔,被各种势力争抢、拥戴。 李专员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是保障“吴秦之好”的桥梁,秦人有求于吴国,但以前的纽带,并非是脆弱的合约,而是“和亲”这么一个社会关系,尽管它放大到了国家之间的国际关系。 但“和亲”失败了,这就麻烦了,双方的合约,就很脆弱,就很垃圾。 吴国也有求于秦国,“吴秦之好”是吴威王勾陈的谋划,毕竟,下一代吴王,可以铁板钉钉地说,肯定不如吴威王。 那么,又如何去威压江淮,震慑楚越? 在老妖怪的构思下,有了秦国那就不一样了,东西夹击,干死楚国,两家各分楚国疆土,吴国最大的外来威胁,就算彻底解决。 可这么个要求吧,想要让秦国出兵,光靠利益收买,还不行,得有明面上说得出去的理由。 比如说“伯舅”之国,“姻亲”之国,“翁婿”之国,那就很好。 甚至发展到后来,吴国和秦国之间,效仿吴国和晋国之间,也互相称王,都是没问题的。 公子巳的嗝屁,老妖怪愤怒的地方,就在这里,桥梁没了,又没办法立刻拉一条狗出来当亲儿子上阵或者上床。 说实在的,李专员当时听说这些劲爆消息的时候,那是相当的佩服老妖怪,如此剧变,还能硬挺着一步步修改计划,最后一波带走一个地方小强越国,这操作,骚到逆天! 然而老妖怪毕竟走了,留给吴国的,不敢说满目疮痍,但肯定是马蜂窝一样的乱七八糟。 山头林立,疆域过大的后遗症,很快就凸显了出来。 此刻,姑苏内部根本没有达成什么共识,更不要说国际上的问题。 李解现在上了公主,只要不声张,对姑苏王畿的某些势力来说,绝对是利好。 毕竟,秦国跟吴国之间的联系,又能继续了。 将来是不是约定好了时间,一起攻楚,这个再说,但确确实实打了一个保险,随时可以让家族子弟参与攻楚战争。 至于说王命猛男这么好色,绿了死鬼公子巳……那是个事儿吗? 死人闭嘴,死人没人权。 人秦国都没意见,其余的算个鸡儿。 而且事情只要控制得当,双方打个默契,最多就是内部拿这个事情狗咬狗,是不会扔到国际上当筹码的。 “若如此,想必很快就有秦国商人入淮、吴?” “秦国现在需要的都是兵器,我们可以在郑国设立一个贸易中心,类似逼阳国的地方。” 美嫱很热衷学习,跟着李解,她感觉自己的见识和能力,都在飞速提高。 此刻,躲藏在被子中的夜月公主面红耳赤,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直接走进李解的寝室。 这要是在秦国,主人的寝室要是被人随意闯入,只怕当场格杀。 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夜月完全没有听懂,只是觉得来者的声音很是好听,隔着被褥的缝隙,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个“美男子”,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昨天跟着李解的那个人。 那个“美男子”,一开始她还误认为李解,结果万万没想到,禽兽一样的“护卫”,才是正主。 内心一叹,可怜自己被一头畜生给干了,身体还略微有些酸楚,这个莽夫还真是跟她想的那样,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此刻,腮帮子还是有些发麻的夜月公主,顿时有些悲愤,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是无可奈何起来。 “良人,调教的事情,想得如何?” “这妞是个‘傲娇’,不过胆小如鼠,你应该很容易拿住她。” “何谓‘傲娇’?” “摆着一张臭脸,却给你洗衣叠被敲背揉肩。” 这年头的女子,相对来说没有接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练,也就使得相对要单纯得多,什么成色,干一炮就知道了。 没有什么性格是一通啪啪啪不能验收出来的,如果有,再来一通。 “倒是比陈国公主好。” “……” 听美嫱这么吐槽,老李顿时老脸一红,现在带着几个小老婆一起组团忽悠“小桃花姬”,从良心上来说……挺爽的。 这他妈是真的带感啊,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得用各种理由去忽悠,从养气变成炼气,从修行变成修真,总之……一言难尽啊。 而正主也在怀疑人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怀孕这件事情上不停地摇摆,从自己收集来的知识来判断,妫蓁感觉自己像是怀孕。可李解也好,姐姐也罢,还有大大小小的奴婢们,都说这是上等的修炼……那就是不是错的是自己,而不是世界? 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的妫蓁,也就不停地在怀疑人生中反复,至于十月怀胎之后的结果,反正李专员时刻准备着跟妫蓁互砍。 和妫蓁不同,夜月明明很怂,却成天装出一副姐很霸气的架势,“色厉内荏”的特点,其实也挺好玩的。 有一种虚张声势小动物的感觉,这种体会,滋味不错。 “良人昨夜倒是尽兴。” 打了一盆清水,水是温热的,将毛巾打湿之后又拧干,递给了李解。 李解一边擦脸一边笑呵呵道:“毕竟难得有人可以跟我合奏嘛,打击乐和吹管乐,那滋味……有空一起练练?” “呸!” 瞪了一眼老公,美嫱面色微红,马尾牙刷沾了一些盐,然后递给了李解。 李解刷牙的时候,美嫱起身又招呼了一声:“浴桶。” “是,夫人。” 不多时,就有两个宫婢将浴桶抬了进来,接着就是十几个宫婢,拎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过来将热水倾倒在浴桶中。 这玩意儿显然不是给李解用的,美嫱从李解手中接过牙刷,然后道:“可要炉子?” “昨晚上她救说要炉子,我能依她?不过算了,拿一台炉子进来,不然洗澡时候是真的冷。” “是。” 美嫱没有立刻出去拿炉子,而是先用折叠屏风围了一个小隔间出来,这才出去,让人将一只炉子抬了进来。 忙进忙出的时候,夜月一直躲藏在被子里,不敢冒头出来。 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夜月公主小声问李解:“那是何人?竟能进出君子寝室?” “自己人,放心。” “君子竟是如此宠幸此人?” “自己人啊,宠幸很正常啊。” “……” 437 沉沦低级趣味不能自拔 “听闻新郑有翡翠金簪……” “买。” 不等秦国公主说完,李专员直接大手一挥,“不用问,想要什么,一个字:买!” “……” 夜月的感受相当的复杂,要说爽吧,挺爽的,各种意义上。 要说纠结吧,也挺纠结的,因为吴国禽兽半点情趣都没有。 只怕连翡翠是什么,估计都不知道。 之前聊到翡翠的之后,李专员表示这种石头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等他以后灭了楚国,一路打到云南去,保你翡翠多多。 要不是以后还要跟这个野男人过日子,夜月真的很想糊他一脸。 这年头的“翡翠”,并非是石头,而是翠鸟的羽毛。属于极为高档的装饰品,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其实……君子可知翡翠,乃是水鸟之羽?” “嗯?!” 李解一愣,“翡翠……不是玉石?” 神色复杂的夜月摇摇头,“乃是翠鸟之羽。” “卧槽……” 李解一拍脑袋,顿时道,“原来是鸟毛!” 有些抱歉地看着夜月,好一会儿,李专员才握着秦国公主的手,轻声道:“你若喜欢这等鸟毛,说一声便是。说出来怕你不信,‘百沙’之中,别的可能不多,飞禽最是多,尤其是水鸟。” “是翠鸟!” “我懂我懂我懂,就是绿绿的那种小鸟,吃鱼的,飞得很快,一下子就能扎入水中的漂亮小鸟,对不对?” “……” 语速太快没听清楚,不过基本上有几个字还是听懂了,凑合一下,夜月也明白了李解在说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总让夜月觉得有点脏脏的感觉。 “新郑翡翠金簪其实……” “买!”李解紧紧地握住了夜月的手,“一句话:买!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它就不是事情。” “我要十个!” “加倍!二十个!” “……” 不知道为什么,夜月突然来了感觉,整个人很想哭,又很想扑在李解的怀里,但又因为矜持,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最后还是伏在李解怀中,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体温。 哪怕是秦国公主,夜月还真是没有痛痛快快奢侈过。 大部分时间,都是要保持着公主的仪态,各种勤俭、节约,给别人做榜样,为振作秦国尽一份力。 现在看来,这关她屁事啊! 吴国公子巳,幸亏死了! 死得好! “新郑东城有处楼阁,甚是别致……” “买,正好改成旅行别墅,以后有空来新郑旅游,就在这里长住。装修上你有没有什么要求,各种风格你只管提,我包你满意,做工程,我是专业的!” “嗯?!”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李专员说罢,又和蔼可亲地问夜月,“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李解,夜月此时梳理了一式相当复杂的发型,倒是跟美旦她们很随意的中分髻不同。 配合一身“赤霞”罗裳,以紫纱点缀,纯粹就是精致的美人儿。 硬要来形容的话,有点像《流氓状元》中周慧敏的扮相,只是要比周慧敏更加丰腴一些。 大红大紫的颜色搭配,一般颜值不过关外加气质不够出众,往往都会很矬。 李专员当年行走江湖,见多了太多土豪包养的二奶是多么的奇葩,穿得跟野生动物似的,烈焰红唇堪比猕猴屁股,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 可为什么这些二奶还是很受土豪的宠爱呢? 因为胸够大,因为青春年少,因为皮肤保养的还好,因为正宫老板娘就是一头母老虎。 一般的土豪,根本不追求完美无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心理和生理上的补偿。 当然李专员还是工头那会儿,也差点一咬牙,就伺候某个富婆去了,要不是富婆的爱好实在是让人惊悚,李专员为了那点软妹币,大概也就从了。 富婆是李专员的客户,最后因为李工头宁死不从,爱好壮男的富婆恼羞成怒,导致尾款收到的,只是一批有生之年都用不完的清洁球。 换作别人,李工头肯定是要好好理论理论,遇到这种人,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把清洁球分别卖给了一百多家小超市,这才回了血。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说实话,让我有很多不快乐的回忆,同时有一点点惊悚,同时这种惊悚,还是不锈钢材质的。” 唔…… 不等李专员说完,秦国丰腴版“周慧敏”直接啃了上来。 …… “所以说,有钱难道就一定快乐吗?东哥、小马哥这么有钱,他们快乐吗?我觉得,他们快乐!” 躺榻上美滋滋的李专员顿时放弃了不务正业,专心办正事。 什么军政要事,什么贸易中心……弟弟,都是弟弟,这种事情,都得排在跟美女啪啪啪之后。 夜月没有说话,她睡着了,鼾声微起,长长的睫毛因为眼球的转动,也跟着颤动着。 大概是做了梦,也不知道是什么梦,只是浅浅一笑,看得人心脏都是甜丝丝的。 “这妞……正点。” 也别怪李专员嫌平爱f,实在是快落的源泉就素辣莫简单…… 什么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狗屁,他李某人像是有自我实现需要的人吗?他李某人需要一帮封建国家臭土鳖尊重的人吗?他李某人从穿越的第一天起,需要情感和归属了吗? 至于安全……不是李解自我吹嘘,他感觉自己现在无比安全! 李专员感觉自己的追求,只有生理上的需要,而他的终极追求,也还是生理上的需要。 干掉列国统一天下,把文字都弄成自己看得懂看得方便的,这种需求,是辣么的原始,辣么的初级,完全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至于满足一己私欲的过程中,产生了什么额外的变化,关他鸟事,后人爱怎么评就怎么评,他也不是因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二逼理念继承者。 他纯粹就没有在哲学上思考这些,无非跟一头原始的动物一样,先释放着自己的精力,追随最初级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然后在此之上,顺便完善着需求的规模。 他要玩美女,那肯定不能够只是在“白沙村”啊,肯定要出去走走看看,那么美女作为稀缺资源,肯定是被社会上的强权所掌控。 这时候,就出现了冲突、矛盾。 这个矛盾,就是李专员对于美女的极度渴求,和社会强权对于美女不愿出让的……尖锐矛盾。 这个矛盾,不可调和! 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就会有冲突,就是一方击败另一方,直至一方彻底丧失对稀缺美女资源的分配权。 现在,李专员感觉自己找着点那种感觉了。 “这样的妞,以前老子能想?敢想?这他娘的不备着一辆法拉利,根本装不下这妞的美啊。” 李专员越想越觉得血赚,然后起身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当初在白沙村的时候,就拼搏向上努力奋斗,打遍“百沙”全无敌呢? 因为他得干死那些垂涎美旦的杂碎,哪怕是嘴上口花花的,也不行! 美女,是稀缺资源,他作为一个掉落在低级趣味中不能自拔的恶俗低俗烂俗壮男,显而易见只想独占稀缺资源。 只不过,想要独占稀缺资源,显然是需要一定的力量。 这种力量,叫做暴力。 当许多个暴力集合在一起,就是暴力机关,就是暴力机构。 他李某人的暴力、暴力机关,要对天下间的同行竞争者们,有着全面优势,直至消灭竞争者们,最终成为唯一的暴力机关! 这个过程,不就是统一么。 “老子不卑鄙,怎么体现出别人的高尚?”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骄傲地抬头挺胸,同时把夜月公主擅长的乐器收好,免得着凉。 438 人生处处有惊喜 “有这么多的吗?” 洧水之畔的码头上,人马大车都在运送着货物,秦国的运货手段相当简陋。有一年跟晋国大打出手,撑住前线的运输主力,全是靠老秦人的硬实肩膀和铁脚板。 粮食全是背到前线,才把晋国怼了回去。 也不能说怼了回去,只能说在晋国的恐怖军力面前,苟延残喘了下来。 这个时代中,真正挑赢晋国的国家,只有吴国。 而吴国还是因为有了老妖怪这个bug,发动了“万众一心”技能,靠着拖家带口一波流,才把晋国的面皮打了下来。 换成其他国家,根本无法做到,哪怕嚣张到不行的楚国,真要是惹毛了晋国,大打出手的话,楚国在周南的地盘,一个月就可以丢光。 也正因为如此,秦国能够抗住晋国,本身就不丢人,反而很光荣。 又因为这份光荣,老秦人很在意人力运输,几乎从来没有丢弃过人力运输的组织、调配。 都知道牛马车船运输量大,但受限于特殊的外部军事环境,秦国想要跟晋国那样摆出战车就是刚,很难很难。 这年头的战场选择,谁强谁主导,弱者不得不疲于应对。 此刻,夜月公主的使节团中,大量的民夫正在卸货,李解一开始以为就是些日常用度,等看到各种种子之后,有些惊诧。 比如说蚕豆,秦国人就呆了会恩多,少说也有三四千斤的规模。 这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豆种。 原本想的,就是夜月公主去了东南之国后,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上一些,多少总有产出。 现在,大概率就是便宜了李某人。 对姑苏来说,这些种子毫无卵用,鱼米之乡差你这点吃的? 然而李专员很是高兴,有了这些种子,江北很多破地,也能用上了。 “海阳”是很大的一块地,包括自己儿子李雷的封地“雷邑”,种蚕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除了蚕豆,居然还有西瓜、葡萄、黄瓜、茄子、紫萝卜的种子。 紫萝卜就是胡萝卜,之所以后来变红了变长了,是后来华夏人民的选育改良。 为什么李专员知道这个知识呢?因为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李工头有一次帮人修蔬菜大棚外加排水渠,结果当年遇上了雪灾,尽管有政府补贴,但承包大棚的老板还是血亏,没办法,只好拿胡萝卜抵债。 要不是李工头人面广,认识很多同行,最后几十个工地天天吃胡萝卜烧肉,李工头根本没办法回血。 不过吃够了胡萝卜,也多少了解了一下胡萝卜的前世今生,李专员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再想吃哪怕一小口胡萝卜的。 但是现在物资匮乏,胡萝卜生吃也挺好啊。 尽管这个胡萝卜不是红色的,是紫色的。 除了蔬菜,还有调味料,李专员看到了芫荽种子,也就是香菜。 这老秦人到底被晋国摩擦到了什么程度,才让他们跑这么远的? “真是多啊。” 那些个金银细软,李解根本无所谓,什么牛羊牲口,也不金贵,反正他自己也有了养殖场,而且管理更科学,总产量最多两三年,就会成为列国最强。 关键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瓜果蔬菜种子,才是非常重要的。 丰富饮食,丰富食物门类,本身就是对主粮需求的一种降低。 而且很多蔬菜对土地的占用,那是相当的低。 比如说胡萝卜、蚕豆这两种,对地力要求不高,尤其是胡萝卜,甚至可以在沙土中种植,适当补一次肥,就能有相当可观的产量,比不上又粗又硬的超长胡萝卜,但成熟体有个六厘米,就算成功啊。 至于蚕豆,吴国现在已经种了一些,阴乡的田垄两侧,大多都是种蚕豆和黄豆,错开季节,一年内总的收成,折算下来也有亩产八十多斤。 这可以说是白捡的额外收成,有点农村自留地的意思。 “小玉,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种子?” 夜月公主小字“小玉”,当然“夜月”也是小字,真名其实只有一个“莹”字,大概也是因为“夜月剑”确实光彩夺目,这才如此。 皓月莹莹,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听李解面有疑惑,夜月一脸羞涩,很是不好意思颔首道,“公父怕失了脸面,若陪嫁粮食,便看着财货丰满……” “唔……” 李专员顿时竖起了大拇指,这秦君啊,有想法。 就算吴国对自己女儿不好,好歹还有这么些吃的,加上这么多劳力,怎么地也能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吧。 饿不死,就是天理! 老妖怪肯定看不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粮食蔬菜,秦国呢,估计也乐得正好。反正粮食装起来很有份量,又这么多,看上去就很有气势。 别人一看,嚯,这秦国公主的嫁妆,规模很大啊! 吴国人也就不敢小觑,秦国公主在姑苏成了王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李解佩服秦君的地方,就在这里,花小钱、办大事,还不失脸面,也给女儿留了一条后路,算是保命安身之本。 “这些种子,我买了。” “嗯?” “也没多少,我用白沙麻布来买,五倍购买。小玉正好也给秦国随行之人一个福利。” 说是没多少,但夜月公主不傻,她略作计算,就发现这是一笔涉及到上万匹的大买卖。 “这……” 脸色潮红的夜月公主怔怔地看着李解,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看她如此,李专员便知道,这妞应该是被感动了。 “很感动啊?” “嗯!” “那就晚上吹箫助兴喽。” “……” 感动依旧在,眼泪未落,**已干…… 吴国禽兽,果然是如此的无趣啊。 …… 此刻,营地中正在颓废的左趣马子车白臀,突然听到了外面的一阵喧哗,原本都来安慰他的同僚们,听到动静,也都冲了出去。 之前子车白臀把二十匹“紫霄”进献给公主,这种“高风亮节”,他娘的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要是家族长老知道了,大概当场就要两腿一蹬,早点奔赴黄泉拉倒。 二十匹“紫霄”,这不得七八个老前辈陪葬用度? 结果就这么被一个喝高了的二逼,转手赠送给了别人。 为什么说是别人?公主虽然是“主上”,但公主顶个屁用啊,他们子车氏,什么时候是靠公主吃饭的?这种没权没势的公主,抬举一点喊公主,不给面子直接走人,那又怎样? 子车白臀的表现,堪称“忠臣”啊。 甚至有人已经拿他和宋国“劲草”相提并论,当然了,秦国低配乞丐版“劲草”。 不过做“忠臣”有什么意思?当“劲草”很好玩吗? 二十匹“紫霄”一出,左趣马子车白臀反正是不敢回家,他感觉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族老们已经派出杀手干死他。 好累…… 在营地发呆的子车白臀一脸灰败,寻思着自己怎么就贪杯了呢? 要是以后他再喝“琥珀酒”,他发誓,最多喝两杯……三杯! 绝不贪杯! 正暗自伤感,却听外面一阵喧哗热闹,便有人喊道:“子车君!子车君!子车君大喜!大喜啊!” 喜你妹呢喜! 然后就见同僚冲了进来扶着他的臂膀喊道:“子车君!李子以白沙麻布,五倍赎买豆种,公主有令,此事交由子车君来安排!” 左趣马顿时道:“义不容辞!” 439 嬴莹向前冲 对于自己的嫁妆,夜月公主有自行处置的权力,和别的公主不太一样,因为她的出嫁,原本的铁饭碗汤沐邑是已经被注销下线的。 整个夜月公主的私有财产管理,全靠她自己,而不是秦国的公主邑令,以夜月的档次,她连弄几个掌事的钱都没有。 养仆役、宫婢、奴隶、护卫、巫祝、御手、烹者、牧者……这些都要花很多很多钱,夜月公主没有这个实力。 光靠秦国的国君私有财政,也养不起几个像样的公主。 别说公主,就是公子都是相当的蛋疼,秦公子诸健混得好,不是他受老子的赏识,而是自己能力强,从外族那里抢来了大量的财产。 而且还有把财产变现的渠道。 这也是为什么“月”字头的宝剑,会有一把落在秦公子诸健手中,秦国诸公子,再无其他还能混到“月”字头的宝剑。 夜月公主此行出嫁,之前摆出各种“女王范”,那就是虚张声势,让人以为她不好惹。 其实狗屁,怂到爆棚。 一应嫁妆到底有多少,她没啥概念,反正现在也不需要有概念。 她人都没到姑苏呢,就已经在新郑搞了一套大宅子。 大别墅哦,楼台十栋哦,不是十套,是十栋…… 在中夏之国置办产业的秦国女子,应该只有她了吧?! 除了大宅子,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更是无算,之前很是欢喜的“紫霄”,在江阴邑还有很多,到时候想要多少,不就有多少? 鳄鱼皮的包包,野牛皮的包包,鹿皮的包包,虎皮的包包…… 再加上刚通过汝水,从蔡国运来的新式车辇,夜月公主感觉整个人都在飘。 豪华马车,她爹都没坐过。 四轮豪车,雕龙刻凤,上布帷幔,马挂铜铃…… 这配置,以前想都不敢想。 在夜月公主看来,这世上最完美的事情,就是现在。 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现金有了,漂亮衣服有了,名贵包包有了,还寻思啥呢? 旁敲侧击了一番,问李解她作为一个公主,有没有希望成为正宫夫人。 希望当场破灭。 吴国禽兽说了,像你这样的公主,在淮中城还有四个。 虽然不完美,但依然挺好。 嬴莹对比几天前的心情,顿时觉得不是正宫大老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看,几天前她就是个望门寡啊,到了吴国,搞不好受尽白眼。 两相对比,幸福瞬间就出来了。 嬴莹打定主意,以后专修吹箫,然后争取在郑国这里就先怀上一个。她从女嫱那里听说了,江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淮中城可能也会有两个,白邑可能也会有一个。 要是都活下来,她的孩子,最多就是争夺老七的身份。 这多少让嬴莹有些可惜,她原本想着,还是淮中城和白邑的小婊砸生的都是女儿,那自己抓紧时间生个儿子,还能排个老四。 结果女嫱说了,阿解这里男女一起论大小。丁口皆有好处,不分高低,李雷除外。 谁让李雷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老妖怪对“应地雷而生”的李雷很有好感呢? 吴威王勾陈特赐雷男,这是天下间独一份。 只要安安全全长大,这个时代的青壮年们,会在他们中老年的时候告诉儿孙们,曾经在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中,我们的王,将“雷”之名,赐予了雷男李雷。 听上去,就很有那个史诗的味儿了。 当然李雷长大了,肯定也是一脸懵逼的,吴威王是谁啊? 嬴莹听女嫱说李氏家族排大小居然是男的女的一起算,原本还有点震惊,但之后立刻欣喜若狂。 这不是双保险吗? 原本生儿子才有戏唱,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她又无所谓子女是不是成才,只要能够继承一份财产,老了就有保障,不怕饿死啊。 想想看秦国那些孤老凄苦而终的老太婆吧,哪怕是太妃……没儿子就是个屁啊。 还有像晋国,太夫人没有嫡子,后人再怎么以“孝”为名,没用,全族都得随风而去,不断衰败,不断为“孝”肢解。 两相对比,吴国禽兽这种做法虽然粗暴,可是爽啊,简单啊。 都有了一定的财产继承权,不管多少,只要有,就很好,就是伟大的进步。 至于说要不要爵位、权力一起继承,嬴莹不敢多想,也不想多想。 她作为一个过惯了艰苦日子的秦国公主,只想把握住现在,好好地吹箫,认真地保养吹管乐器。 跟李解这头擅长打击乐的吴国禽兽,好好地配合,好好地寻欢作乐,足矣。 所以当李解打算五倍价钱把她嫁妆吃下来的时候,嬴莹毫不犹豫地准备把这些好处让人随行使者们。 思想来去,只有左趣马子车白臀这个公族老哥很忠诚的样子,那么后续还能产生多少好处,也就随他去吧。 “公主,子车氏女良人求见。” “子车氏?” 在新郑豪宅中享受着午后时光,一杯清茶,一叠饼干,一盘蜜饯,还有一碟笋丝。 消遣的时光,快乐的时光。 嬴莹决定过会儿就去运动,她看到李解每天都要撸铁,才知道这个沙场悍将,原来是长期要保持这种训练的。 “子车氏的女子……从国中前来,怎可能这般快?莫不是洛京来的女子?” “正是。” “赶她走!” “啊?!” 宫婢一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报,“这……公主,子车氏女良人此来,说是答谢公主提携之恩。” “赶走!” 嬴莹眯着眼睛,正色道,“子车氏女子,举凡前往周、晋都邑者,皆乃绝色。如今夫君尚在锻炼,未曾回转,倘若见着绝色,岂能放过?” “……” 宫婢一脸懵逼,张大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来者姿容,确实甚美。” “便是如此!” 嬴莹猛地站了起来,“左趣马必不知此事,以子车君之忠诚,岂能行事如此无礼?必是子车氏那些昏头老犬,想要以美色勾引夫君!” 说话间,嬴莹咬牙切齿,想她夜月公主付出了多大的辛苦,才有了这几天的好日子,你们子车氏居然不思体恤,反而想要跟老娘抢男人?! 臭婊砸!该死! “那……公主,这便劝人离开?” “快去!” “慢着!” 一声轻喝,却见一人持剑入门,盯着嬴莹喝道:“良人素爱美人,若知有天下绝色失之交臂,你可知良人一怒,必见血光?!” “……” 嬴莹眼神很复杂地看着进门的人,之前,她误会美嫱是“李解”,后来才知道,美嫱只是老公的贴身护卫,只是剑术超群而已。 相处之后,嬴莹也觉得女嫱挺好说话的,只不过区区一个越女,在她秦国公主面前,有说话的份儿? 只是万万没想到,女嫱根本没有因为嬴莹的秦国公主身份,就有什么优待。 正相反,只要嬴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女嫱就会狠狠地教训。 任你多少宫婢,都是近身不得,被打得趴在地上叫苦连天哭爹喊娘。 至于夜月公主,翘臀差点被剑鞘拍烂,肿了好些天,现在还有些酸痛,一坐下来,就不得不侧身。 “那……那便不赶人走。” “善。” 女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宫婢道,“若是绝色,便留下她。” “嗨!” 440 嬴莹无所畏惧 等到子车氏的女子进来之后,美嫱看到来者颜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又见这个女子身材削瘦,顿时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自己老公很挑剔的,骨瘦如柴的女子,似乎并不爱好。 “无妨,阿解不喜偏瘦女子。” 这话传到夜月公主耳中,简直就是天籁。 顿时喜不自禁,美滋滋地又稳定了心神,见了子车氏女子,更是含笑问道:“不知女良人来此,所为何事?” “蒙公主提携,特来答谢。” 说着,又将礼单奉上,用的还是纸质的礼单,足见子车氏的重视。 只不过子车氏分了不知道多少家,又是秦国公族序列,一般职业都是当兵打仗,出来做生意的,基本没有。 如果有……一般名声都不怎么样。 秦国老世族的狗咬狗就是这样直接,做生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狼多肉少,秦国东进的道路又无比艰辛,互相之间的争抢,自然也就更加激烈。 否则又怎么会衍生出如此多的雇佣兵? 也是有其社会经济基础,才会被上层建筑引导成现在的模样。 “同出嬴姓一脉,自当如此。” 端庄美丽的公主,仪态万千雍容高贵,这让人折服的器量,顿时让子车氏的女良人为之而倾倒。 来的时候,其实是打着一点歪脑筋的,然而现在,看到公主的器量之后,子车氏的女良人顿时有些羞愧。 “公主之恩,必不相忘。” “无妨。” 嬴莹很淡定,反正你这种小婊砸又不会被李解看中,老娘怕你抢男人? 想着想着,嬴莹还挺了挺胸,大就是美,“平”凡人哪里懂。 双手交叠在膝上,嬴莹更是暗爽,自己除了身材好,还有吹箫绝技,子车氏的小婊砸拿头来比? 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嬴莹更是猜到了是哪条子车氏的老狗在打歪脑筋坏心思。万一李解看中了这么一个子车氏的“美女”,到时候子车氏的老狗们,肯定顺水推舟,说是公主殿下在吴国,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呸! 下贱! 不要脸! 还好左趣马子车白臀不是一家的,要不然,自己岂不是被里外蒙骗? 一时间,嬴莹下定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给左趣马子车白臀一点点便利,李解这里有什么好处,自己抬抬手,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足够让子车白臀老老实实地听话。 到时候,子车白臀有了外援,难道不想在子车氏站稳脚跟?难道不想成为子车氏说话嗓门最大的那一个? 哼哼,那些老狗,早晚被子车白臀挨个剁了狗头放血! 心情愉悦的夜月公主,现在相当的淡定,就子车氏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智障行径,送女人都不知道先打听打听,愚昧! 美滋滋的嬴莹继续扮着高贵公主的风范,实际上已经乐不可支,暗地里把子车氏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东西都嘲讽了个遍。 为了表现自己的器量,夜月公主还邀请了子车氏的女良人一起吃饭,饭菜还挺丰盛。 老秦人用餐比较简单,一日两餐,能吃个半饱就行。 糜子可以吃,麦饭也凑合,有肉挺好,没肉弄点野菜疙瘩就酸汤,照样能活。 然而在新郑的楼阁之间,夜月公主吃得跟仙女儿似的,她一个秦国女人,这辈子没吃过什么海鲜。 此刻来了一碗墨鱼淡干排骨汤,加了许多菌菇干,那鲜头滋味,让嬴莹后悔不已。 早知道吴国这么爽,当初磨蹭个什么,早点上路,半道上说不定就跟王命猛男碰上了。 然后吴国公子去死,她不照样还能以“未亡人”的身份接受王命猛男江阴子的安慰? 以前的一日两餐,让嬴莹感觉很是艰辛,现在一日多餐,最少三餐,简直是爽到不行。 尤其是李解早上吃饭,偶尔会有各种奇葩的粥,砂锅小火熬出来的皮蛋瘦肉粥,配合一把野葱,香味满庭芳,什么梅花暗香,都不如皮蛋瘦肉粥来得香。 夜月公主以前月下吹箫,还以为自己带着一点点贵气仙气。 现在直接被李解带到了沟里。 招待子车氏女良人的,是一碗鱼翅羹。 反正嬴莹现在是当粉丝吃的,李解说了,想吃什么,只要说,哪怕是天上龙肉,也给你弄来。 夜月公主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才像个公主,送亲的那些随员,根本没有人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好。 还是在李解这里做一条可啪的雌性米虫好啊。 送走子车氏女良人之后,嬴莹顿时不屑地说道:“如此干瘪身材,子车氏真是无知,也敢派来新郑。” “或许子车氏以为阿解好‘细腰’女子吧。” “嗯?” “公主有所不知,楚王多好‘细腰’,秦晋多以为吴楚类似,故以为阿解喜好‘细腰’,也属正常。” “夫君莫非不喜‘细腰’?” “阿解自然喜欢‘细腰’,但不喜骨瘦如柴。” 这话有点损,不过夜月公主听了很爽。 没错,子车氏送来的那能叫美女吗?那明明就是一根漂亮的柴火。 嬴莹综合了美嫱和自己的身材容貌,大约判断了一下李解的口味,顿时暗喜,子车氏的年轻女子中,貌似没几个像样的。 这把稳了。 不过她又听美嫱描述过陈国两朵桃花的外貌身材,顿时又不自信起来,“桃花姬”妫夭其实还好,总觉得这个女子,应该很好说话。 但是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肯定有问题! 尤其是嬴莹第一次见到李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解身旁还有美嫱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怎么能不多想? 万一吴国禽兽就好这种调调呢? 心中想着,嬴莹琢磨着,是不是也换上一身男装……不!换装要勤快,要多变,这样每天才能保证新鲜感。 想着想着,嬴莹有了计较,便问美嫱:“女嫱可有女红用具?” “有。” 嫱没有多问夜月公主为什么要女红用具,不过她提醒道,“阴乡女红用具,同别处不同,公主若要使用,还需熟悉一番。” “好!” 一拍手,嬴莹顿时高兴起来,她在咸阳时,除了女红活计,也就只剩下吹箫这个技能。 原本也练过霓裳之舞,奈何天赋不行,跳得不好,只好专攻吹箫,从此勇猛精进,属于吹箫技能专精,在这个领域很有名气。 再者吹箫也不需要动来动去,只要假扮一个恬静可人的俏公主即可。 根据妆容,以及吹箫的曲目,还能立好几个人设。 比如说冷傲粉面公主的形象,只要来一首低沉、肃穆的曲子,就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有这样的误解。 公开场合之下,嬴莹的形象,主要是以“冰冷”示人,总之就是看上去不好惹。 现在……夜月公主表示要个屁的人设,老娘现在衣食无忧生活乐无边,老公爱啥我穿啥,老公不爱我不穿……完美! 夜月公主准备秀一下自己先进的裁缝技术,直到美嫱拿来了一把剪刀…… “这是何物?” “裁刀。” “这是裁刀?!” 嬴莹杏眼圆瞪,“裁刀……不是应该……” 她比划了一下,看着美嫱,然后认栽。 作为一个公主,去学习怎么使用剪刀,其实是挺无趣的。 但是,想到了换装大业,想到了幸福人生,嬴莹无所畏惧! 441 以正合 “合!” “嗨!” 啪! 竹刀对撞,一方腕力明显不够,竹刀直接脱手。 哒!哒! 连续两击,头首和胸腹下方,一方立刻颓丧地低着头,等候着训话。 “明明腕力要强,为什么持剑无力?” “嗨!” 类似丘北女营的布置,在新郑的城外,李解开口讨要了一处营地,郑城子直接就把场地清空,其中的郑师全部搬了出来,然后当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连耗子窝都先把一窝过冬的硕鼠弄死,再把耗子窝给填平。 原本郑城子以为自己掌控郑国大权会很虚,结果李解来了之后,直接借了大一笔钱给他,分三种形式出借。 麻布、丝绸、铜钱。 圆形圆孔钱的成色不错,加上钱币铸造的相当圆润完美,商人也没有绞个边儿或者绞成两半的意愿。 钱币精美,成色又好,自然就有人使用。 当然郑国国内的巨头,原本是拒绝使用的,结果郑城子表示现在借来发工资的钱都是这个钱,不用拿什么支付呢? 而且李解就在新郑,五百鳄人在侧,要是大家觉得能摆平五百鳄人,我郑城子一点意见都没有。 双管齐下,郑国为了摆平剩下的“客兵”,遣散费主要就是用这笔借来的铜钱,还有白沙麻布。 白沙麻布的质量极好,加上郑国人也搞不清楚吴人到底怎么做到,把麻布也做得这般软舒的,仿佛有人已经穿过个把月的那种感觉。 于是白沙麻布的价钱,一匹抵得上普通足量麻布三到五匹,有些稀缺市场,比如偏僻的山区,一匹可以抵得上十匹甚至更高。 然而对偏僻封邑的贵族来说,十匹垃圾麻布,都比不上一匹白沙麻布,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而新郑“客兵”们原先也不愿意收铜钱,为了白沙麻布,甚至能少拿点阴乡铜钱。 不过郑国的商人却很机智,他们发现“阴币”居然可以在逼阳国流通,而且用来购买商品,更受当地“江阴会馆”的欢迎,自然就愿意收这些“阴币”。 只不过夹带圆形圆孔钱的郑国商人,往往都是小商贩,甚至有的只是行脚商,全靠自己两条腿来贩卖货物。 不过在郑国和逼阳国之间倒买倒卖,总的来说还是能小赚一点,毕竟途径宋国,赚个差价都是够够的了。 李专员来郑国的时候,其实没想过圆形圆孔钱的事情,结果没待几天,这圆形圆孔钱居然还挺紧俏,于是李专员的表情,就逐渐变态起来。 骑传、舟传并用,直接消息传到淮中城和逼阳国,让两地加足马力,只管铸币。 扣除损耗,这“阴币”的利润相当可观,而且趁着他在新郑发骚的当口,正好在新郑周围买一点土地下来。 比如说现在女嫱拿来做校场的军营,连地面建筑加设施加地皮,全部买了下来,支付手段就是圆形圆孔钱。 只是数量巨大,需要分批运输。 整个逼阳国和淮中城,现在就是三班倒,争取把这钱铸好,然后运送进入郑国。 未来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郑国都邑这一片地区,搞不好主要流通货币就是“阴币”。 李专员还下了命令,“江阴会馆”的交易,主要就是以“阴币”、白沙麻布、丝绸来结算。 当然郑国人要是拿黄金、白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寻常“恶金”、铜币,那就敬谢不敏,有多远滚多远。 “恶金”就是铁,这年头用铁铸币的国家并不少,比如说郑国的隔壁卫国,卫国商人就他妈想拿铁钱来糊弄人。 还好李专员下达了死命令,甭管卫国商人如何口灿莲花,江阴会馆的土鳖们都是当卫国人在放屁。 反正急的也不是他李某人,李专员也发现了,卫国也好,郑国也罢,这些国家自己生产的商品,真正让他李某人感兴趣的,真的是很少。 基本就是原材料和粮食,哪怕是粮食,在相当的情况下,也是原材料。 而李解这边就不一样了,光江阴特产,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是列国贵族、国人所不能离开的。 比如说火炉,在这个冬天,立刻成为了拳头产品。 比如说芦鞋,新郑国人发现吴国拿来贩卖的芦鞋,居然更加紧密,保暖效果更好,价钱又没有翻个三五倍,自然属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毕竟一双好的芦鞋,细心保养的话,少说能穿三年以上。 给老人孩子穿,可能五年都不会糟烂。 但普通人想要买,要么去自己市场,要么去江阴会馆。 自己的市场主要是老乡在经营,因为是进口外国货,自然就价钱高昂,十倍不敢说比比皆是,这种加价卖的方式,却并不少。 就算少,也是五倍以上。 一双鞋的价钱可能不贵,但总归是相当的恶心。 尤其是江阴会馆的价钱,可能只有三分之二甚至三分之一。 唯一问题,就是江阴会馆只收“阴币”。 这就让新郑的市场,突然就热捧圆形圆孔钱。 没有这个钱,普通商贩和个人,就没办法对外交易,相当的不便。 甭管明年怎样,反正今年新郑对于圆形圆孔钱,那是相当的认可。 再说了,钱到手之后,发现这钱还不错,保留下来的意愿,自然而然就很高。 李专员寻思着,自己这么一个歪打正着,还真有点“阿妹你看”大统领的赶脚……真鸡儿爽啊。 只可惜这“阴币”,终究还是实物货币,没有纸片来得更加给力。 总体而言,这也就算是个小羊毛,只不过长期来看,搞不好郑国的经济就得受他李某人的瞎折腾。 “没钱就印一点的感觉,应该会更爽。他妈的,太牛逼了,挖矿烧两下,就能当钱用,卧槽老子要是手头铜矿丰沛,特么的直接把郑国整个买下来都没问题啊。” 李专员的痴心妄想显然是不切实际,不过这不妨碍李专员脑内yy一番,他突然发现,之前把郑侯郑爽给活捉,简直是神之一手啊。 现在郑国国内,郑城子摆明了就是最大的“郑奸”,可愿意反他的人,其实并不多。郑师各序列的军官们,都拿到了一笔封口费,加上“客兵”解散的钱,是郑城子亲自借来的,用了两个名义。 一是用郑国的名义,从淮中城借了一笔钱。 二是郑城子用自己的名义,问李解借了一笔钱。 总之,除非郑国在郑城子的带领下,瞬间变成超级大国,否则,拥有强悍武装力量的债主,就在隔壁猫着。 “合!” “嗨!” 啪! 竹刀再次碰撞,终于没有人竹刀脱手,场面稍微胶着一下,就变得好看。 一侧,李专员呵呵一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442 嬴莹的疑惑 “为何夫君倚重女子?” 作为秦国公主,嬴莹觉得很奇怪,就算要倚重,那样也是倚重在内,而不是对外。 像李解这样,把女人当男人用的,绝无仅有。 只不过她并不太清楚江阴邑的状况,阴乡起家的时候,什么人才都没有,全靠当时的李村长靠战斧和战锤,才好不容易教育了一批合格的小工。 没有人才,就只能对内发掘,那么就无关老幼男女,只要合格,那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可能将来会因为裙带关系,导致一系列的麻烦,也会退化,也会僵硬,但只要江阴邑这些野人出身的家伙还在扩张期,李解的威严还能压制这些曾经的苦逼倒霉蛋,那么高速发展高速扩张只要存在一天,他们就不敢懈怠。 懈怠,就是死,就是掉队,就是被人踩在脚底,被人外人上位。 鳄人们嘴上不说,还是很担心白沙勇夫的,毕竟,白沙勇夫那能算首李的心腹吗?不能! 鳄人,才是最纯粹的,最忠诚于首李的! 而白沙勇夫后来也很纠结,你妈的的“义胆营”是什么鬼?怎么跑淮水之后,就貌似更加受重用了? 什么狗屁新编义士,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然而新编义士也很纠结,狗日的义从,一个个跪舔起来居然如此不要脸,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上将军用人,是差他这么几个能卖命的义士吗? 那必须不能啊。 这些层层传递的危机感之外,还有丘北女营,也就是“柳营”的冲击。 至少有相当数量的后勤、管理、教育、卫生、治安这一块,女兵已经吃掉了白沙勇夫三分之一以上的岗位。 新增岗位,涉及到织女的,基本都是有女兵充当。 “柳营”的地位,是实实在在让人垂涎三尺的。 且先不说“柳营”到底有多苦,或者说去了丘北女营之后会变得如何张牙舞爪,只说这工资待遇,就不差啊。 以往两个半劳动力才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柳营”女兵,就可以轻松做到。 也就是说,养家糊口对“柳营”出身的女子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并非没有人反抗李解这样的做法,但没人打得过李解,那么李解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不服,那就反抗,那就站起来造反! 做不到,憋着。 而随着“柳营”的扩编,这种压力又进一步对外输出,尤其是淮中城,大量本地外来的客商并不了解情况,淮中城的公告发出来之后,不当一回事的比比皆是。 直到李解大手一挥强力镇压,整个淮中城,公开场合不得仗剑行走。 有人不服,那就公开处刑,淮中城的法律,其严苛程度,直接让不少散漫惯了的商人和武士,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而李解依然大大咧咧地位“女兵”站台背书,老公叔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李解要这样干,但发现庞大的淮中城管理起来居然效果不错,也就没有让六国老乡跑去凑热闹。 至于云轸之流,更是不要脸到极点,鼓吹这是“阴阳调和”。 听了“逃跑大夫”这不要脸到极点的话,躲藏在蔡国某个郡邑中的羊舌肱,只想说阴阳调和你妈呢。 “莫非其中有何深意?” 嬴莹觉得有点奇怪,李解对女子的重用,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宫婢们都是一脸懵懂,不过有个刚刚混了个小职位,还能每个月定期领工资的小宫婢,却是美滋滋地小声道:“君子有何深意倒是不知,不过奴却以为,此间奴客,多愿为君子效力。”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暗想:再有半年,便能置办两间小屋,听说淮中城从李君处领月俸者,居行多有考究,到时定要细细观察。 两间小屋谈不上有多好,院子是没有,最多可以种两棵香橼树,作为屋舍之间的边界。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婢女,属于贱人,私有财产这种事情,以前想都没想过,当美嫱夸奖她做得好,顺手给了一个编制的时候,她都懵了。 下意识地拒绝,然而公主殿下也做不了主,这里做主的,是美嫱。 “唔……” 见到小婢女的模样,嬴莹若有所思,突然觉得李解真要是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还不用怕那些个地方老世族。 她跟美嫱聊天,得知李解竟然自己造字,然后教授鳄人、勇夫识字的时候,她简直都快疯了。 而鳄人、勇夫识字的效率之高,也是让她极为震撼。 列国大夫日常阅读,也不过是竹简木牍,只有极为郑重的场合,才会用绢布。 李解直接甩出一叠a4字,一张纸蕴含的信息、内容、知识,抵得上铺满整个案几的竹简。 反正外地那些“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跑来江阴之后,要达成“学富五车”爆肝强化版2.0,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今都不用商无忌和公子巴出马,随便一个中层管理,其掌握的词汇量和知识量,就碾压随便一个姑苏大夫。 李解的“填鸭式”教育以及“棍棒”教育,成果斐然。 一年抵得上这年头的十年二十年,哪怕是工匠,别处可能要“3+2”的五年学徒模式,在李解这里,你他妈不好好上班是想死吗? 你是帝国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尽管跟李解在精神和思想上的交流远少于肉体和液体上的交流,但即便只是“管中窥豹”,嬴莹也觉得,自己老公所图甚大! 所图……甚大啊! 想着想着,夜月公主立刻起身,前往美嫱所在的校场。 新郑的气象,明明还是很热闹,可不知道为什么,嬴莹觉得这里的气象,带着腐朽和老迈,原先那十栋楼阁,貌似……还是挺漂亮的。 老娘就是要住大房子! “合!” “是!” 啪! 啪啪! “回!” “是!” 唰! 校场中,近身剑术的教授还在继续,训练十分枯燥乏味,并没有什么神操作。美嫱和一般的女剑士不同,同样都是总结,美嫱并不只是言传身教,她还能成文落字。 尤其是跟着李解学会了基础素描之后,美嫱对人体的认识,进一步的加强。 图文结合的剑术教材,只有美嫱这里有,天下间,独一份! “若双方皆为披坚执锐,刺击可从腋下得手。” 美嫱说罢,双手剑一撩,就像是虚空隔开了敌人的武器,近身的一刹那,剑尖从一个很诡异的方向,斜向上就是一刺。 嗤! 破空声很有力量,剑锋纹丝不动,收剑之后,美嫱又道:“剑技并无太大用处,倘若女子想要以弱胜强,压制男子,于淮中城中,可用矛戈。” 说是矛戈,从兵器架上拿下来的,是比矛戈、长铍短了一半以上的红缨枪。 “在阴乡时,五个女子,刀枪剑戟加藤盾,可制数十无序野人。” “是!” 美嫱的描述让一众受训的女子们都是大为惊诧,她们其实已经跟着在外训练过,至少两三个女子手持红缨枪,就可以把一个出名的剑士逼得无路可逃。 “一寸长,一寸强。” 说罢,美嫱又道,“阴乡还有一种硬弩,一击可杀犍牛,只是制作不易,为沙雕所掌。” 目前单日狩猎的最高纪录,还是沙雕所保持,滑轮弩的威力,确实凶残惊人。 “是!” 越是跟美嫱训练得多,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强”,至于李解,那肯定威能盖世啊。 你问为什么? 他爹是吴威王勾陈啊。 反正整个新郑,别说外人了,就是李解自己的手下们,也是一个个都在怀疑,自己老板这么牛逼,不是吴威王的种,怎么解释?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科学啊。 “小玉?” 正在训练的美嫱,看到夜月到来,顿时有些惊讶,“有什么事情?” “心有疑惑,特来询问。”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二人走到了一旁,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嬴莹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便问美嫱:“夫君倚重女子,可是选才困乏,无奈之举?” “以前是,现在不是。” “此话怎讲?” “阴乡庠序之间,女童亦有受教。” 美嫱这话直接把嬴莹给震到了:“女……女童?!” “阿解曾经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 阴乡这么有钱的吗?女童都有资格入学了? 可转念一想,嬴莹不得不承认:没错,阴乡就是这么有钱! 443 这个公主很强 “夫君所为,是何志向?” 嬴莹很惊异的,女童入学,庠序和谐,这得花多少钱呐。 难道吴国禽兽要做圣人? 然而只听美嫱淡定地攥着茶杯,面带微笑,看着夜月公主道:“听阿解说起过,说是受命于天,故平灭诸国,一统天下。” 噗! “咳!咳!咳……”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嬴莹这次惊得胸脯乱颤,“受、受命于天?!” “嗯。” 女嫱自顾自喝茶,似乎没有受夜月公主的干扰,“小玉难道不曾听阿解说过么?以前在白沙村时,阿解时常说这句话。” “吴、吴王……” “吴王一笑了之。” “……” 信息量有点大啊。 夜月公主原本想着,当初的李解,肯定就是个乡下土鳖,吴王肯定就是因为不跟土鳖一般见识,所以一笑了之。 现在看来,不一定啊。 说不定就是吴王暗中扶持呢? 要不然李解怎么会成为王命猛男? 而且夜月公主还听说了,李解有一块猛男金牌,缠腰上特别亮闪闪的那种,很有份量! 一般的野人,堂堂吴国大王,会给你这么有份量的金牌? 可能吗? 吴王除非脑抽了。 此时夜月公主其实忘了,她男人当初起家,主要是因为进献了祥瑞。 就现在,“白蛟大王”还在姑苏宫王家动物园好好呆着过冬呢。 没有这条白色的大鳄鱼,根本没戏。 信息差产生的冲击力,更让夜月公主惊骇莫名。 她思来想去,觉得公子巳的死,会不会是吴威王布的一个局?吴威王专门搞死自己的亲儿子,然后让野种上位? 野种的妈,一定很美很温柔,是吴威王怎么都忘不了的极品美人。 不然无法解释啊。 然后嬴莹又想到李解的爱好相当简单特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像他爹啊! 李解,一定是吴威王的野种! “想通”之后,嬴莹感觉自己稳了,以后李解……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王命猛男江阴子? 她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都是淮中城那里过来的下人在闲聊,说是姑苏已经有意封李解为“淮水伯”。 淮水伯啊! 如果吴国是“天下”,李解现在,岂不是吴国新君的“伯舅”? 这是大佬啊,这是一方“霸主”啊。 想着想着,嬴莹顿时美滋滋,抖了抖大胸,双手捧着茶杯,然后笑眯眯地问嫱:“夫君可是有代吴之志?” “小玉难道没听懂吗?阿解是要平灭列国,诸侯不存。” 捧着茶杯的手在发抖,笑容也逐渐凝固。 她刚才只注意了前半段的“受命于天”,毕竟,这已经很震惊了。 然而这“受命于天”的结果,不是代吴,而是要代天下? 见她表情僵硬,女嫱小声问道:“小玉可是忧心秦国?” 秦国?! 老娘忧心秦国干什么?! 一个激灵,回魂的嬴莹顿时道:“秦虽故乡,然则有夫君处,方是吾家。” “……” 美嫱直接懵了,她见过不少公主,但像夜月公主这样的,那是头一个。 一时间,美嫱竟然有点佩服嬴莹,在老公这里,一定能过得有滋有味。 硬要说幸苦,大概就是腮帮子比别人要酸麻一点。 稍微冷静下来的夜月公主现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美嫱是不是在说谎?显然不会,因为这很容易求证,去李解那里啪一通,事后相拥而眠的时候,自然可以问个一清二楚。 是真是假,很容易证明。 但是,这种说话,扔到市面上,估计根本没人会信。 别人信不信,嬴莹不知道,反正她是信了。 因为她有很坚实的证据! 李解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而吴威王临死之前干了什么? 灭了越国! 临死都要灭国,这是何等的霸气,这是何等的大气魄,这是何等的惊天志向! 以吴威王勾陈的盖世霸气,他会认为以后的吴国,是公子巳或者王孙,才能继续灭国到底吗? 嬴莹寻思着,自己就算是个深宫公主,也看得出来,公子巳和王孙,根本没办法跟李解比。 “受命于天”,吴威王一笑了之,显然李解就是吴国的接班人,而且是吴威王深藏的伟大理想、志向的继承者! 灭天下列国,亡天下诸侯,这一定不是李解这个野人的志向,只会是吴威王勾陈的志向! 嬴莹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心中暗忖:夫君继承的,乃是吴威王遗志啊!今后平灭列国,吴国国内,能持如此大志者,舍夫君其谁? 吴威王……盖世英雄! 越想越对吴威王勾陈感到佩服,嬴莹甚至觉得,勾陈能够把生死都安排好,天下诸侯,包括周天子,没一个能比得上。 加上最近蔡国、郑国的国君,都被掠走,现在还在姑苏给吴威王哭丧。 就冲李解这一手嚣张疯狂的操作,嬴莹就敢说:有类先王! 果然么,自己老公是最像吴威王的,所以才会短短时间,就打下大大的疆土。 夜月公主此时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大赚,将来夫君肯定是要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她作为秦国公主,就算不是王后,王妃肯定是的吧。 只要成了王妃,自己要是再努努力,生个儿子,是不是有希望找个好地方受封呢? 将来要是自己死了,也能是太妃,到儿子的封国去安享晚年,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完美! “小玉?” 美嫱见夜月公主的表情越来越“猥琐”,神游物外不知年月的模样,顿时小声地唤了一声。 “朕在。” “嗯?” “嗯嗯嗯嗯……我在、我在,嫱唤我何事?” “……” 见她刚回魂的模样,美嫱都不想再多说什么,毫无疑问,刚才这个秦国公主,肯定在想入非非,而且是想得特别美。 想得太出神,代入感又太强,情不自禁就当自己是王太妃,一开口就是“朕”,有点小飘。 “若是阿解威震天下、举世无敌,终有一日,定会交战于秦,到时,小玉当如何做?” “当然是灭秦啊!” “……” 太直接,太粗暴,毫不犹豫,完全没有思考,而且看得出来,这个答案从一开始就是有的。 甚至美嫱现在就可以断定,这个秦国公族,只怕是跟老公滚床单之后,就琢磨过将来有一天要是老公打了娘家,自己该怎么办。 然后,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灭了娘家…… 有点凶残啊姐姐! 两个女人在校场内聊着灭国之事,也幸亏旁边没人,旁边要是有人听了,只怕是当两个疯婆娘在那里发骚。 白日做梦嘛。 灭秦……晋国一两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吴国军阀,就能做到? “好吧,小玉,你真是……令人佩服!” “秦国覆灭,与我何干?若是嫁于吴国王子,那自是另当别论,母国不济,外嫁不盛。现在我非外嫁王子,乃是犹如财帛奴客,交易于夫君,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为国献身?此非人情道理。” “言之有理!” 美嫱妙目一闪,夜月公主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夫君待我如明珠,我自吹箫以报之。” 虽说美嫱知道此刻夜月公主说的是音乐,可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就感觉有生栗子的气味在溢散漂浮,让人一脸娇羞…… 444 绿了 “新郑,风气不同往常啊。” 晋国的队伍很容易分辨,以各种红色为主,赤红、大红、暗红、玫红、樱桃红,总之队伍弄得跟口红色号似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反正李专员对于调色是深恶痛绝的,想当年学校为了买色卡,一套就是二十多万,然后不同单位的不同合作方用不同的色卡……系部主要领导差点带着学生一起砍人。 后来吧,李专员最终也没有去大公司上班,调色工艺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干系。 此刻,看着晋国的队伍,李专员很是感慨:“这红色,一看‘含姬量’就很高。” 姬姓国家的礼服,其实大多以黑色为主。 反而是常服,多用红色,代表着战斗力,越红越有战斗力。 这种服装颜色的普遍性,其实反映出来的,就是国力底蕴。 晋国袍服赤红,根本不怕战场上如何显眼,因为爷不怕你看见我,爷也不怕在明你在暗,爷就是这么拽,爷跟你们不一样,爷是大晋国…… 相反楚国虽然咋咋呼呼的,周天子对楚国也一直深恶痛绝,然而楚国的战斗服,往往都是土黄色或者绿色,红色并不常见。 时下“含姬量”最高的,自然是能够生产“赤霞”的吴国,哪怕吴国这个“姬”吧,鬼知道怎么论,但“含姬量”的评判标准就是这样的,谁强谁高。 “夫子,东南小城,似有不同。” “听闻有吴国女兵?” “号曰‘柳营’,听闻乃是越女插柳成营,编练女兵。” “李子兵法……深不可测啊。” “如今又有消息传来,听闻此兵法,名曰《威王遗书》,乃是不可轻传之秘。” “噢?!” 有个晋国大夫顿时脸色剧变,“昔日‘万众一心’,历历在目啊。” 真正直面过“万众一心”的,目前只有两个。 一个是晋国,直接丢了中原霸主的头衔,导致老妖怪在世之时,一次号召会盟都没有成功,连以前的阿猫阿狗,都用各种奇葩理由推脱。 可以这么说,老妖怪发动第一次“万众一心”之后,那些曾经给晋国做狗的小国,当真是过了几十年好日子,财政相当良好。 从戴国都能凑几万人马出来当炮灰,就足以说明问题。 另外一个经受“万众一心”技能的,不像晋国那么血厚,被老妖怪一个大招,一波带走。 这个倒霉蛋,就是越国。 越国末代国王宗桑,到现在给勾陈哭丧的时候,都没搞明白自己是咋亡国的。 感觉就是打着打着,浙江失守。 打着打着,越舟完蛋。 打着打着,岸防部队崩盘。 打着打着,全军大溃逃。 打着打着,会稽……他妈的陷落了。 总之,越王宗桑是很忧伤的,自己连喊出“越国虽大,身后就是会稽山”的机会都没有。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威王遗书》一事,可有实证?” “夫子,此事证或不证,又有何分别?”幕僚低声道,“李子兵法之强,列国已经亲身感受。攻宋灭薛,威霸淮上;破楚克蔡,镇压汝颍。夫子,我等此来,为徐国故土事小,求李子兵法事大啊!” “是老夫操切矣。” 心急迷眼,晋国大夫知错就改,此刻也很清楚,勾陈这个老妖怪是不是留了上等兵法下来,这个不需要去考证。 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解是真的,那就行了。 晋国这才派出了使节团,说是国事访问郑国,促进晋、郑双方的政治经济军事交流,其实这就是个幌子。 郑国现在就是个工具人,属于和平第三方,晋国使节团这次过来,就是秘密接触李解,然后商讨怎么把徐国故土卖个好价钱。 远距离开发一块飞地,晋国可没那个闲心思。 “吴晋互王”基本就是扯淡,但吴晋友好还是能继续谈下去的,哪怕只是为了平衡一下“吴秦之好”,这事儿都得干。 更何况,现在还有李解传授兵法于天下的美事儿,凭啥不来?! 随着女嫱不断增加女兵训练的人数,进入新郑的大国使节团也就越来越多,大冬天的,中原已经开始下雪,但这并不妨碍列国的热情。 上等兵法,哪怕只是学个一招半式,开春就能打到秋收,怕个毛。 除了晋国,秦国、燕国、齐国、卫国、宋国、陈国、楚国……只要是有点追求的国家,都派出了使节团,连洛京都有“天使”出行,当然现在的“天使”都不装逼了,相当的低调。 “天使”提前派了人,大概是怕自己装备不成反被操,毕竟吴国这个野蛮国家中的野蛮人,肯定是没有礼仪可言的。 所以“天使”让人过来说了,只要江阴子愿意收几个周天子家的亲戚当学生,那私下里封个爵位,也是没问题的。 之所以说是私下里,那是因为公开封爵不行,一是周天子没实力,二是吴国又没灭亡。 私下里搞搞,那就没问题了,万一哪天李某人真的全面爆发,这周天子的老牌俱乐部顶级至尊钻石终生vip会员卡,那就很有用啊。 就冲着张vip会员卡,李专员当时就拍了胸脯表态: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天使”的小跟班一听,顿时大喜,回去就跟“天使”禀报,说是吴国江阴子说了,大家同出姬姓一脉,理应如此。 然后别人有没有肯定不知道,反正周天子那边的人儿,已经信誓旦旦表示,李子的“含姬量”,莫得问题! 李专员一直也没搞明白怎么就莫得问题,不过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只是觉得列国还挺会玩的。 “他们这是把兵法当核弹头呢,又不是仙丹,吃了就飞升。莫名其妙……” 吐槽归吐槽,钱还是得赚的。 先把郑国的钱给赚了,李专员也挺损的,反正在新郑这里收学费,他李某人,只收圆形圆孔钱。 嘿嘿,就是这么贱! 列国一看,卧槽这鸟人简直贱格到不行啊。 有心发飙,奈何《威王遗书》这前边儿两个字杀伤力实在是太强。 吴威王,这个“威”字,是真的够威啊。 而且列国现在已经知道了,吴威王的这个“威”,居然是自己活着的时候,自己就给定了的。 现在死了之后,吴国依然很威啊。 至少天底下实在是没几家能够做到国君嗝屁的时候,还有三个大国国君跑过来哭丧的,而且大有姑苏哭丧到死的架势。 以吴国现在的态势,原本列国围攻,才是正常。 可偏偏《威王遗书》大派送,再加上“赤霞”实在是太漂亮了,没办法,忍吧。 一边忍着,一边诅咒。 至于有没有诅咒李解木有小丁丁,这就不得而知,反而李解睡了秦国公主这事儿,没几天就传得到处都是。 好些人都在嘲笑:绿了绿了,吴国公子巳的坟头绿了! 秦国人顿时振振有词,坟头香柏常青碧绿,这不是很正常的自然规律吗? 你们懂个屁! 吴国猛男睡了秦国公主这事儿,传扬出去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夜月公主自己。 至于说秦国的脸面……呵呵,这事儿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她只要让人知道,她嬴莹衣食无忧,都是凭本事赚来的! 445 “猃狁”入周 “跟着洛京小伯前来的,貌似不是周人?” “猃狁人,听闻已经建国,只是不为燕、晋所认。” “这‘猃狁’居然也建国?” “其实早就建国,只是一直为齐晋燕卫所辱,故不为人知。” 新郑热闹的食肆中,“游士”们惯例吹着牛逼,说“猃狁”不为人知,这是屁话。邢国当年就指着干“猃狁”装逼呢,怎么可能不为人知? 再说了,周天子换家的时候,除了近支,还有很多土鳖也受了封,其中就有“猃狁”,正式名称是……鲜虞。 周天子有个特点,你特么就算跟本大爷祖上是一家,只要你不尊“周礼”,你就是狗蛮子。 吴国就是狗蛮子,你看姓不姓姬啊。 巧了,鲜虞也是姬姓,只是这帮倒霉蛋太矬太弱,那就没办法了,弱就是罪过,你没有发达的肱二头肌,别人凭什么听你逼逼? 就算鲜虞人变成我特么也想尊“周礼”啊,可生存环境这么恶劣,条件不允许啊,老子有什么办法? 然后邢侯上去就是一巴掌:你特么还敢说话?! 鲜虞人顿时就不说话了,说话要挨打,于是就闭嘴。 然后晋侯上去也是一巴掌:你特么为什么不说话?! 鲜虞人捂着脸颊:??????? 于是,鲜虞人就往狗蛮子的发展方向上一去不复返,跟周围几家打出了狗脑子,还自立门户,表示小爷我离了“周屠夫”,还吃带毛猪了不成? 然后燕侯上去就给他菊花上捅了一下。 菊花的位置,李专员稍稍地估算了一下,应该是在保定市捅的。燕国捅完了之后,鲜虞人就奔石家庄去了。 这就素人生啊。 所以当诸夏用“反犬旁”来形容鲜虞人的时候,他们哪怕恨得牙痒痒,也是没太多办法。 不夹着尾巴做人,晋国是真打算一口气吞了这山区“国家”,姑且算是国家,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承认。 凡是大国掌控的小国,都没有跟鲜虞人建立外交关系。 也就是不承认鲜虞人建立的国家是合法的。 国际社会嘛,就是这样的,地位全靠拳头,打赢了,联合国就算全是对手,不也得把门打开,请你过去? …… 不是十套是十栋的夜月公主宫,嬴莹这阵子没有搭理老乡,因为老乡的利用价值越来越低,她发现与其跟老乡拉拢关系,还不如就靠自己的公主名头,直接从家乡买人更方便。 公主出嫁,要个三五万奴婢服侍,很科学,很合理。 不过显然嬴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过分,所以她依然合理运用自己的公主名头,让老乡们去找别“国”采购。 钱……不是问题。 “这个‘猃狁’,人口多么?” 嬴莹好奇地问外出归来的婢女。 “周国来的小伯,说是有类陈蔡。” “那还是个大国?” 很是惊诧的夜月公主顿时大喜,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挺有搞头的嘛。 老秦人从不饶舌,直接掏钱。 周天子的人,现在没啥实力,影响力更谈不上,三公五官都是摆设,周国的地盘,全靠卿士们在乱搞。 而“小伯”,就是专门管理卿士采邑的。 以前是个肥差,现在就是个屁。 “公主是要联络?” “唔……我秦国素来交好洛京,想来这个‘小伯’,也不会拒绝秦国的好意。” “可是公主,那‘小伯’正在交结许国人,说是许国复国,全赖李子。故有许国出面,交涉李子,定有神效。” “许国?!” 嬴莹顿时冷笑,“撮尔小国,亦敢如此?!” 别的不知道,反正夜月公主很清楚,许国的面子,是卫国给的。 许国能复国,是因为老公把郑国国君郑爽给挟持了,郑城子不得不把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除此之外,也就是许国公子有希望娶卫国公主。 “此事,岂能由许国操持?” 夜月公主思前想后,觉得靠自己可能还不够,工具人老乡,这时候又有点用场了。只是怎么用,嬴莹还没有想好。 她有心让左趣马子车白臀直接把许国公子给刺死拉倒,但一想这样干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自己只是想要把持周天子“小伯”中间人这个身份罢了,没必要这么狠吧。 万一老公不高兴不开心呢? 然后嬴莹就跑去校场,找到了正在锻炼身体的李解:“夫君。” “小玉怎么有空来校场?” 嬴莹很聪明,今天换了一身男装,但男装蟒带收腰,极显身材。 她本就是前凸后翘,此刻换了贴合的男装,简直是性感到不要不要的。 李专员咧嘴一笑,就冲这么正点的妞,他凭什么不灭了天下? 要是有杂七杂八的国家在,万一保不住这样的漂亮妞呢? 想到这里,李专员寻思着,干死楚国这个事情,得更快提上日程。 最好来个“五年平楚”的计划…… “夫君可知许人交结洛京‘小伯’?” “许国人?” 李专员以前不是很懂周天子那里的行情,不过“小伯”是干什么的,他还是清楚的。 “兴许那‘小伯’,就是许国人?” “非也。” 夜月公主凑近了李解,闻到了李解身上的汗味,大冬天的,李解几乎就是赤膊在那里撸铁。 一组做完,又开始略微活动,浑身的肌肉开始放松。 擦了汗,随意地套了一件衣服之后,嬴莹跟紧了说道:“‘猃狁’人之前入周求封,只是诸侯不曾认可。如今列国纷乱,唯夫君能镇压郑、蔡、宋、吴、楚。夫君,‘猃狁’人是想借用夫君的威望,成为诸侯啊。” “噢?” 李解顿时一喜,“这是好事儿啊,‘猃狁’人给多少钱?” “不给钱。” “什么” 声调拖得有点长,“狗蛮子想什么好事儿呢,不给钱谁给它办事?!” “‘猃狁’人找到了洛京‘小伯’,又联络许国人,为的就是希望许国人做说客,毕竟夫君也曾拯救许国于危难,许国上下,若无夫君,已经亡国。” “什么鬼?!我救了许国人,然后许国人反过来想让我不掏钱,就让周天子顺利赐封‘猃狁’人?” “有了夫君的支持,至少郑、蔡、许、卫四国,定能承认‘猃狁’之国。” “我去他大爷的!” 李专员很是不爽,顿时道,“小玉,幸亏你提醒,不然我差点都忘了,卫国不是有个美女,要嫁到许国去吗?老子原本还想着好说好话,现在不用说了,直接抢了!” “……” “怎么了小玉?” “……” 一脸纠结的夜月公主顿时难受了,她知道的,卫国国君的妹妹,那是真漂亮,而且是高学历,文化素养甩她三条街。 自己对卫国国君妹妹的优势,只有胸大和吹箫。 嬴莹不傻,她很懂的,以色娱人……那能长久吗?那必须得有才能啊。 想想看女嫱这样的人吧,她是夫君的女人,可不也是夫君的将佐吗?整个丘北女营啊,就在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手中掌握着。 怎么看都是一个山头,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可将来自己的身材,还能一直这样保持着吗? 生完孩子,只怕就要下垂了。 一个激灵,嬴莹情不自禁托了托胸,有些犹豫,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下定决定:与其为人所制,不如先发制人,此乃“柳营”兵法! 先发制人,这是女嫱在“柳营”中教授的一种兵法。 除了个人搏杀,组团群殴貌似也非常受女嫱的推崇。 现在嬴莹现学现用,心中坚定起来之后,顿时笑颜一展:“夫君!” “小玉怎么心事不宁的样子?” “夫君,妾乃秦人公主,能联络诸夏‘客兵’,夫君若是喜欢卫国美女,何必夫君动手,免得败坏名声。” “我名声本来就不好啊。” “……” “不过小玉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等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带一套狐裘,骑传刚来,从阴乡送到淮中城的,你喜欢赤红,便用红狐所制。” “真哒?!” “……” “夫君放心,那卫国美女,入不得许国半步!” 嬴莹很兴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把这事儿,直接栽赃给“猃狁”人不就行了? 狗蛮子不是要巴结周人许人,然后借用夫君的名声吗? 现在让你们许国赔一个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嬴莹甚至暗暗想着,老娘为了荣华富贵,天天变装换装,腮帮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狗蛮子居然想着不掏钱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做你的大梦呢! 446 一言“灭国” 晋国虽然一直在干鲜虞人,也带头狂喷这帮矮挫丑是“反犬旁”的野生动物。 但是! 但是晋国内部的高门大夫,其实都跟鲜虞人通婚,而且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两三百年。 最近一百多年跟鲜虞人通婚的主力,是晋国魏氏。 大夫魏操的族人中,就有晋侯加封魏氏女子为“公主”,然后“和亲”鲜虞。 晋国当年万乘尽出,有马匹十数万,其中三分之一就是靠这种手段勒索来的。 一个“公主”,每年定期搞个几千上万匹马,鲜虞人远离黄河进入山区,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老秦人不饶舌,这是世人皆知的,不服就干么。 但晋国老铁表示,咱们山西的小米儿啊,它养人! 你吃不吃?你吃不吃?你吃不吃?! 然后鲜虞人发誓,就尝了一小口,就一小口,一小口之后,丢了西南大量耕地不说,草场也废了,晋国直接把巨鹿泽也给拿了下来,整个鲜虞人的活动范围,被直接挤压在了山区和沱水两岸。 想当年,鲜虞人也是可以跟齐国人交易盐铁的,现在直接嗝屁,要不是前往燕国易水的方向上,还留了一条小小的口子,鲜虞人是真的半点活路都没有。 弱鸡抱团取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燕国虽然很菜,但也清楚,这帮鲜虞人要是完蛋,他们燕国就要直面晋国,那不就是一个死? 这年头,中原北方根本没人是晋国的对手。 在吴国爆发之前,晋国的实力,是可以同时跟两个列强开战。战车、战马数量,长期保持双倍于次强,不管是秦国、楚国、齐国,只要比战车数量,都是弟弟。 秦国养马出道,照理说战马数量众多,可秦国的官方战马保有量,大概只有晋国的一半不到点。 每年秦国还得通过战马交易,从晋国交换工具和粮食。 没错,山西的小米儿……是真他娘的养人呐。 不过万幸,横空出世的老妖怪一招“万众一心”,直接打破了均衡,也使得卫国以北的“戎狄”们有了喘息的机会,立刻组团建国,在原有的鲜虞国基础上,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多部族国家。 除了诸夏苗裔之外,鲜虞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是个人,那都是当国人来用。 不这样干不行,面对晋国这样的超级大国,鲜虞人不得不玩“先军政治”,只要晋国有风吹草动,就能把整个鲜虞国都刺激得跳起来。 老妖怪活着的几十年,鲜虞人面对晋国,总归就三句话: 你他妈别过来! 我他妈不吃小米! 谁他妈买小米啊! 晋国方面很淡定,表示两国几百年亲善,又是何必呢?又是何苦呢。 大家坐下来喝喝茶,不是很好吗? 最近吴国新来了一种茶,口感不错,来一杯? 鲜虞人是真的不敢动弹,国际上根本没有话语权,又被超级大国全面打压,几乎就是在玩全民皆兵的游戏。 几经折腾,通过燕国、齐国这两条渠道,俩国际“友人”给指了一条明路。 说你“鲜虞”好歹也是姬姓之后,要不要这么矬?现在家大业大,又不是几百年前,为什么不去洛邑,找周天子给个赐封呢? 惠而不费的事情,还能正式成为诸侯。 这年头,有了周天子的册封,明面上也不好随随便便动手的。 鲜虞人一听,国际友人讲话确实好听,只要归顺周天子,这他娘的还用吃小米? 心动不如行动,鲜虞人就上了路,然后前面十多年吧,只要是前往洛邑的鲜虞人,都被晋国搞死了。 晋国表示老子作为超级大国,要是让你过了太行山,就算老子这霸主是纸糊的。 鲜虞人顿时哭了,怎么办?这年头还没有纸啊,晋国的霸主地位,肯定是岿然不动啊。 然后就有人把纸发明了出来,鲜虞人这才有了机会,各种迂回,渡过黄河,借道宋国,从郑国入洛邑。 各种上贡,礼数也是相当的周到,各种低三下四。 周天子生活条件也比较艰苦,不过现在外地人进京,主要就是看看世面,然后混个“先进工作者”的奖章,差不多就行了。 鲜虞人给周天子磕了头,得到了“劳动模范”的承诺,但是有一点,外交上的事情,周天子不帮忙做中间人的,得你鲜虞人自己搞定。 外交嘛,即是外出交际,说漂亮话、好听话;送礼给钱包办孩子的学习用品;给充值卡加油卡礼品卡烫头vip卡…… 总之,只要关系处好了,就能互相递个私人名片。 这个名片呢,在国与国之间,叫做国书。 不过问题就出在交换名片这里,鲜虞人转了一圈,发现大大小小的靓仔,礼物是收了鲜虞人的,但名片不给啊。 而且靓仔们也表示这个情况呢,很复杂,主要是这条街上的大哥没有说话,你只要有办法让大哥默许,这事儿就好办。 鲜虞人顿时毛了,寻思着这诸夏之人,怎么可以这样! 黄河大街最大的大哥,不就是晋国吗? 老子要是能让晋国默许,还用这样偷鸡摸狗? 这还不如继续吃山西小米儿呢。 在万分纠结和悲愤的时刻,一个消息犹如甘霖,让鲜虞人都是来了精神。 吴国的那个王命猛男,貌似在新郑办学啊,这岂不是一个机会? 大雪纷飞,鲜虞人一咬牙,又筹措了一点资金,找到了许国人,说是你们跟这位大爷有交情,帮忙递句话,让我们跟着周天子的“小伯”,一起去见见面。 许国人现在状态正好,毕竟复国成功不说,公子很快就要迎接卫国公主,强敌郑国的国君又不在家,而且搞不好未来几年都不在家。 这日子……赞! 飘起来的许国人当时就答应了下来,表示上将军这个人,我们太熟悉了,好人,没话讲,说不定一毛钱不收,就帮你们把这事儿给办了! 然后…… “许国存续,若非主公垂怜,今时许国,已绝祀无继!今天子遣‘小伯’至新郑,此乃天子之‘礼’,许国何如?!” “滚!” 开喷的不是别人,而是昨天刚到郑国新郑的原“州来大夫”云轸,老云轸一通狂骂,骂得许国人半点脾气都没有。 毕竟,当年楚国也是打到许国去的,气势就是不一样。 许国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飘的不是时候啊,就算想要飘,也得再等等,再熬熬。 有心跪舔求饶,可惜新郑吴人直接给许国来了一个闭门羹,同时公开放话出来,李解以后在郑国的交易中心,就设置在城颍。 总之一句话,许国以后还想吃贸易红利,可能性不大,因为周天子就算要朝贡利润,也肯定是盯着最大的一份。 什么最大? 目前看来是“赤霞”,而周天子那边已经知道了,除了“赤霞”,还有“紫霄”。 为什么洛京出来的“小伯”是要暗中联络?因为周天子就是白嫖“紫霄”,拿了“紫霄”之后,随便弄张白绢,上面写好给李解的封爵,最少最少,也是个子爵。 高了不好说,毕竟封得太过,可能会闹出事端来,李解是不怕,可周天子是怕的。 子爵的话,跟楚王也平起平坐,不差。 至于说要不要封成“淮水子”,这就是另外要讨论的,毕竟新来的吴王,是打算封李解为“淮水伯”的,这其中要是起了冲突,总得有人丢人。 目前看来,不大可能是吴王,大概率是周天子。 所以周天子的“小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各方的态度都摸清楚之后,再给李解的赐封填空。 至于期间许国人凑过来,那就不是一个事儿。 郑、许战争对许国的破坏并没有恢复过来,正常的朝贡贸易,加上贸易差,总能赚点小钱。 现在李解“发飙”,许国的外来收入搞不好开春之后就是腰斩,甚至可能直接砸道底部。 一时间,李解还什么都没有干呢,只是让云轸狂喷了两句,许国这么一个完整的国家,居然比遭受郑国蔡国的抢劫还要混乱。 那种崩溃,就是一夜之间发生的。 李解对外宣布要在郑国城颍设置贸易中心,以后江阴邑或者说吴国的商品,南方来的,就在这里集散,直接把许国有识之士的心都彻底击碎。 许国高层根本来不及反应,大量士族第二天就带着本宗家小,搬迁至离得不远的城颍。 没有费一兵一卒,只是一句话,李解直接让一个国家破产! 447 白捡便宜 许国崩溃除了掌握生产资料的上层,对于国家前景直接悲观之外,还有郑国人在其中带节奏。 在许国附近,有以前诸侯朝贡时候停车歇脚的“许田”,郑国人在许田带节奏,扩大了云轸这个楚国老喷子喷粪的严重性。 原本许国就因为郑国入侵蔡国抢劫而导致根基不稳,此刻又是冬天,恢复期的许人原本想着只要回归原先的生活,总能重新把生活带起来。 生活起来没起来不知道,节奏反正是被郑人带了起来。 远期憧憬的破碎,连带着就是对市场的悲观。 列国又不是一定要在许田停留,这年头,周天子自己就是个屁啊。 朝贡贸易早就名存实亡,如今的前往洛京的贸易,不过是朝贡贸易的历史习惯,皮还是朝贡贸易的皮,但实际上就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国际贸易。 易货换货贸易压根就不需要选择许国,洧水过新郑,入新城,只要纤夫够多,你要多少货,都能拉到周国边境。 至于淮水北上,选择汝水也能进入周南,顺着伊水更是便利无比。 论谁也不会觉得,许国的地理位置是不可替代的。 许国和逼阳国不一样,其周边的发达水系,已经通航贸易不知道多少年。 “这许国人有病吧,玩天魔解体大法?这跟亡国有个屁的区别?” 李专员忙了几天,结果回头就听说许国彻底衰败,之前飘飘然的许国人,自己都开始找门路跑路。 甚至还有许国贵族,劝说国君赶紧的也找好下家,或者就自己选择退位让贤拉倒。 这操作,骚得李专员一脸懵逼,要知道几个月之前,还是同一帮家伙,那是哭爹又喊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为了复国,就为了迎回君上。 那叫一个君臣不相忘,那叫一个感人肺腑。 明明还是同样一群人啊,怎么就这种操作? “夫君建市于城颍,许国岂有翻身之理?” 美滋滋的夜月公主挑了一颗山核桃仁,葱白指尖捏着,然后塞到李解嘴里,“此刻莫说许国,就是雍梁邑这等郑国城邑,也是人心惶惶。当世绝美之物,非赤即紫。然则‘赤霞’也好,‘紫霄’也罢,不都是夫君掌握之中?” “嗯……” 咀嚼着美味的山核桃仁,李专员点了点头,“是有点拆许国台的意思,不过老子也没封锁他们啊,他们慌个屁啊。” “夫君不诛许人,许人却因夫君而伏诛,盖因不知进退,自取灭亡。” 说着,嬴莹柔声看着李解,“夫君莫非忘了,列国诸侯之所求,便在夫君手掌翻覆之间。” 李专员明白大胸公主的意思,附近这几个国家,尤其是郑国、蔡国、周国,甚至可能还包括陈国,那都是亮个态度给他看呢。 死一个许国算得了什么?只要有“赤霞”和“紫霄”,许国人全部死光,关他们屁事啊。 加上郑国人本就不爽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带一下节奏,以郑国在国际上的人脉,煽动三五个国家一起瞎嚷嚷,不把许国人吓出屎来,那算郑国白混。 更何况,这一次许国人理亏啊,帮“猃狁”说项,让李解为“猃狁”说情,好方便戎狄禽兽跟诸侯建交…… 这是什么性质?! 为什么许国人不找郑国、卫国、晋国,偏偏找上了李解? 是不是看不起李解,是不是把李解当做戎狄蛮夷? 是不是许国人认为,“猃狁”是蛮子,吴国也是蛮子,所以蛮子和蛮子才能相亲相爱可以帮忙说话? 要知道,许国人可没说要掏钱。 这样的节奏,稍微带一下,哪怕明明李专员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谁知道底下的鳄人会不会有玻璃心?谁知道吴威王的老伙计们会不会发飙,然后找李解哭诉? 许国贵族跑路的原因,根子就是这个。 怂了。 许国人怕的不是郑国,而是李解以及李解背后的吴国。 一通骚操作,惹了一身骚。 哪怕许国人先去找“姻亲之国”的卫国,都不会那么容易带节奏。 实在是许国人自己太飘,用想象出来的李解,代入到了现实。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正常的盲点,想象出来的作品,可能要讲逻辑讲道理,现实讲个屁的道理逻辑,万一为上者突然精神病发作,搞不好历史就排水渠过弯,闪断不知道多少人的老腰。 “听小玉这么一说,我对本次招生工作,更是自信满满啊。” “夫君兵法,当真要传授于天下?” “小玉啊,你都问了我不下十遍吧。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绝不藏私,只要谁想学,缴纳学费之后,就能学。” “……” 然而夜月公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上上兵法,就这么大派送的么? “这山核桃,敲起来太麻烦,过几天我做个核桃破碎机,保管吃起来方便快捷没碎渣。” 核桃破碎机可以参考缝纫机,只要调试撞锤份量到位,总能调试出合适的撞锤。 然后有一定量的撞锤行程,靠自重就能破碎山核桃。 破碎之后,再通过人工分拣,就能筛选山核桃仁,这比用锤子慢慢敲,那是强多了。 “只是果仁,何必如此麻烦?” “嗳!小玉啊,这我就要批评你。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堂堂秦国公主,衣食住行,当然应该精益求精啊。怎么可以随意凑合呢?” “……” 没说的,听了这话当场就湿了。 擦去眼泪,嬴莹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于是道:“幸遇夫君,此生无憾。” “这话我爱听,多说点,我感觉我能承受得起。” “……” 感动的眼泪,终究干的没有**快。 …… 在李专员忙着设计山核桃破碎机的时候,秦国送亲团那些种子,已经逐渐运往淮中城。 李解没有用秦人的种植经验,阴乡有自己的一套农时规章,且这种规章,并不掌握在“农官”手中,而是通过受教育的群体,下放到了普遍农户。 这个时代有一个好,没出路的识字群体,只要没有合适的舞台给他,该种地的,还是得种地。 而同样是种地,至少在李解这里,种地是一门学问,且是一项事业。 做得好,照样可以拿高工资,且奖金、补贴不会少。 此时的江阴邑,在农业生产活动上,早就成了“百沙”的风向标。因为只有江阴邑的农事活动,会告知“百沙”。其余如五湖野人,进入农时,什么时候种什么,怎么种,种多少,用什么农具要多少人工,都得听姑苏“农官”的指示。 因为不管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是五湖野人能够搞明白的。 农时的掌控,除了传统经验之外,还有当年的估计,时令差个十天半个月,搞不好就是某个作物的绝收。 “农官”,就是尽可能降低这种情况的“官吏”。 而地利同样如此,野人可能能分辨出土地的优劣肥瘦,但是,坡地种什么,丘陵种什么,水田种什么,沟渠怎么用,他们同样只有短期经验。 稍微有一点大型战争,这种经验就无法传承下来。 所以,“工师”的存在,就是保障水利工程和水利器具的研发应用,五湖野人,依然只能听从贵种们的安排。 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一旦错了,还是绝收,在别的国家,闹事可能还会有安抚。 在吴国,尤其是五湖地区,闹事就是死路一条。 老妖怪威压一世,从来不是靠摆个逼格满满的姿势,就算完事儿的。 此时此刻,在整个江淮流域,有且只有李专员的地盘,才会尽可能地下放农业技术和农业知识,李专员也没指望野人们能够知其然外加知其所以然。 他要的很简单,就是田地能够稳定产出产量,可以有高低,但总产量,要稳中有升。 而此时,随着许国的崩溃,李专员突然发现,原本淮水还缺大量职业农民呢,此时在许国,不是正好就有么? 448 汉子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新郑街头巷尾的食肆中,外国来的“游士”都在念叨着这句话。 这是传说中《威王遗书》的总纲。 对这年头的土鳖“游士”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知识啊。 逼格满满。 一个字:超级赞! 别说“游士”了,连那些将信将疑的大贵族子弟,此刻也是立刻服了。 就这总纲,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土鳖能够总结出来的。李解是吴威王的私生子,这他娘的绝对算实锤啊! “听闻李子之学,须前往淮中城?” “淮中城在何处?” “便是旧时州来。” “啊?!州来已灭?” “……” 州来都他妈灭了多少时候了,你这时候还惊讶个鸡儿。 李解开坛讲经,传无上成圣妙法,一人一朵鸿蒙紫气,自号“鸿钧老祖”,布告天下,腊月初八,前往新郑一人一碗腊八粥…… 反正李专员放了话,现在来新郑的,就是交个朋友,要学真材实料,缴纳学费生活费之后,就可以前往淮中城。 长途“大巴”还是有的,吴国牌水上巴士,走汝水、颍水、濮水三条高速公路,搞快点的话,一天就能到。 不少人心动了,连之前想着搞外交关系的鲜虞人,此刻也是心动不已,因为他们打听清楚了,人吴国王命猛男居然不看身份招生。 这是什么?! 这是一视同仁,这是大公无私啊。 最急吼吼筹钱去报名的,不是别人,就是一群混居在诸夏之国的狗蛮子。 连“义渠”人也托了老秦人关系,说平时虽然你总是打我,但这一回,请狠狠地打,狠狠地鞭笞,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但有一点,打完之后,请帮忙介绍一哈山东老铁认识认识。 然而老秦人爽完了之后,才提起裤子很抱歉地对“义渠”人说道:这事儿吧,还得看我们公主殿下。 总之,“义渠”老铁被老秦人白干了一炮,秦国在国外的贵族,至少从“义渠”上层身上白嫖了千几百头大牲口,牛马都有,还不包括奴隶。 奴隶要是能变现,这一次真是靠着一张嘴和一张空头支票,就耍得“义渠”人团团转。 “李子曰:有教无类,唯才是举!” “啊?!唯才是举?” “正是,新郑东郊学宫,已经议论纷纷!” 这话超级有杀伤力,很多“游士”只是听了半句话,就已经高潮得浑身发抖。 而此刻,是十栋不是十套的楼台之间,夜月公主很是好奇地问老公:“夫君,这有教无类,唯才是举……出自何典?” 她已经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鬼扯,尤其是《威王遗书》,就是个传销手册,假的,根本就是个噱头。 “先王,是先王的教诲。” 李专员抄起一筐山核桃,然后倒入了漏斗中,接着摇动手柄,随着手柄的转动,很快就能听到撞锤交错的声音。 哐哒!哐哒!哐哒!哐哒…… 山核桃破碎机开始运转,不多时,下方的托盘中,就有了碎裂的山核桃,还有山核桃仁。 托盘抽了出来,挑拣了一下,十个山核桃,大概能有四个出完整的核桃肉,果肉完整度七成以上的,大概也是四个山核桃,剩下两个,碎的山核桃他妈都不认识了。 “嚯嚯,效果不错嘛。” 原本还在打听“有教无类”这么高深学问的夜月公主,顿时心思也飘了,惊异地看着这台机器,前阵子,她吃山核桃,那可是要锤子砸的。 当时李解随口一说,说是要给她弄个山核桃破碎机,她只当是笑谈。 现在看来,简直强到不行啊。 “这……这如何做到的?” “嗳,小玉。难道我身负‘机关术’这件事情,也要随便出去炫耀的吗?” “……” 甭管是不是真有“机关术”,反正嬴莹就当老公有这个技能就算了。此时此刻,嬴莹简直爽到不行,有了这个山核桃破碎机,以后哪怕是从老家进口山核桃,二次加工之后再卖回老家,那也是十倍利润啊。 哐哒!哐哒!哐哒!哐哒…… 再次转动手柄,李专员寻思着这玩意儿要是有弹簧的话,其实更省力,扔小河边靠水力传动,不要太爽。 两大筐的山核桃,加工起来也没多难,几个宫婢就搞定了,宫婢们也是很惊诧,这机器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解胡诌了一下,说是里面有先王豢养的小精灵,转动手柄就是催促小精灵挥舞锤子砸核桃。 宫婢们信了! 甚至第二天李专员还看到了山核桃破碎机上挂了两枚桃符,桃符上各有不同字体的“威”字。 一个是最近夜月公主带头学习的“汉字”,另外一个,则是底层官吏常用的隶书。 篆书,没看到。 看到两个“威”字,李专员那是相当的风中凌乱。 这年头,鬼神两个字,还真是百试百灵啊。 不过“汉字”这个事儿,倒是又有了“船新版本”的解释,李专员自己倒是无感,但某些不知道是为了拍马屁还是为了拍马屁的,就说着“汉字”啊,是吴威王亲传,得之于“霄汉”。 李解一听,顿时就服了。 更服的是,周天子派来的“小伯”,亲自拜访了李解。 “李君,不知‘汉子’如何?” “汉子?” “云轸君告知于吾,李子有‘五年平楚’之意,荆楚壁障,乃是汉水。今封李君为‘汉子’,他日李子攻楚,也是师出有名啊。” “好!” 李解一拍桌子,顿时大喜,然后道,“多少钱!” “五百‘紫霄’!” 从洛京来的“小伯”也没含糊,伸出一只手掌,冲李解晃了晃。 “好!” 李解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现在双方熟悉了之后,很多事情都直接的很,什么虚头巴脑的,在李解这里不好使。而洛京来的“小伯”,也是受够了继续装逼认怂,反正周天子这里,就是靠发身份证来赚大钱,又何必矫情,摆出“天下共主”的架子呢? 万一遇上二逼,上来一通老拳,丢人的还是周天子自己。 原本周国本土还没有这么逼仄,结果之前周怼王瞎搞,实力不行还给天下诸侯直接“一视同仁”,全世界都是侯,那感觉,跟全世界都是猴儿也没区别。 “其余要求,可有清单?” “之前相谈诸事,都列于绢帛,请李君过目。” “好!” 李专员接过了绢帛,这是周国列出来的明细清单。就是暗中赐封李解一个子爵,李解要掏出多少东西来。 周天子又不知道李解到底有啥好货色,万一掏出来的宝贝还没周天子的大,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这事儿就要谈判,“小伯”根据汇总来的情报,不断地试探、加价,李解这一方,就回应、压价。 洛京有一个好,它是“天下谍都”,基本上有什么新奇物事,总能传播到这里来。 现在周天子盯上的东西,好些个都是东南特产。 陶器、瓷器、漆器、玻璃器、锡器、新式家具、新式纺织品、新式皮革制品、铸铁器具、石器…… 清单很长,但不是所有东西,周天子都想自己过手。 毕竟周国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手中的人才其实也不多,很多产业对合格劳动力的要求极大,周天子这一点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有的东西,周天子是希望李解提供技术支持;有的东西,周天子希望能够做周国的总代理。 这个要求,放在这个时代来说,不算过分。 同时周天子一方还承诺,“江阴会馆”开在洛京,绝对安全! 这个保证挺值钱的,因为周天子要盖章。 除了瓷器、玻璃器,其余的技术,李解都同意提供支持,包括新式纺织技术,李专员直接邀请周天子派出技术团队,前往淮中城学习。 为什么是淮中城?因为江阴邑的顶级工匠,也会前往淮中城。 李专员三五年的工作重心,就在江北而不是江南。 姑苏没有打出狗脑子打出共识来之前,这事儿他不搀和,爱咋咋,反正江阴邑就在长江边,闹起来坐船跑江北就是,再大的动荡,干他屁事。 双方的谈判极为顺利,“小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接触过最舒服的一个客户。 其他的客户,大客户不把他当人,小客户又没多少油水,像李解这样的,实在是二十年难得一遇。 “吾预祝汉子平楚成功!” “承‘小伯’吉言!” 汉子李解一脸的淡定。 449 超神那点儿事 周天子家的“小伯”过来说封于“汉”的时候,李专员那是相当的蛋疼。 不过仔细想想,也怪他自己,掏出简体字来的时候,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然后就这事儿吧…… 管他呢,反正李专员也不知道自己穿越的这周王朝到底是个啥,原本还想去研究研究周怼王的,现在搞了一个“汉子”当当,李专员心情那是相当的不错。 美滋滋啊。 “封于汉水?” 从老公那里听说了之后,美嫱很是惊诧,然后更是窃喜,“天子这是认可阿解为神人?” 汉水走向就是银河,加上李专员又说“受命于天”,新来的可能不是很清楚,但美嫱跟李解啪啪啪那是很早的,仅次于美旦。 当初李解就是个村长,就天天拎着斧子张牙舞爪“受命于天”。 现在看来,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天意啊。 周天子这个“天子”的含金量虽然越来越低,可多少还是沾着点玄学,结合“受命于天”,简直呼应到不要不要的。 此刻要是消息传回江阴邑,凡是“百沙”遭受过李解毒打的,此刻除了顶礼膜拜,别的都不会做。 实在是……太强了! “什么神人不神人,只是巧合。” 李专员搂着美嫱笑道,“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五年平楚’,也不知道是刺激到了周人还是什么,反正就想着,给我坐实了名分,直接把楚国的大河给封了。” 历代周天子对楚国的观感都不咋样,从一开始的鄙视到后来的警惕,总之都是负面情绪。 再一个,根据楚国发家的脉络来看,当年也是个微型反骨仔。芈姓熊氏最开始的地盘,并非是在现在的荆楚,而是在宋国西南。 就算是现在,还是有跟楚国王族同出一脉的地头蛇,每每楚国北伐东征,带路党就是从这里出,几百年下来,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但对周天子来说,这就相当的恶心,等于说就是“黑历史”也不为过,谁能想到当初的土鳖小叼丝,居然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徐国称霸淮水两岸的时候,穆天子根本没更多的财力去支撑东征,最后还是通过外交手段,说动了楚国,然后楚国狠狠地干了徐国一炮,这才让淮水重新平静下来。 里里外外,看似穆天子不费一兵一卒弄死了不服帖的徐国,但长期威望上来说,等于就是助涨楚国,完全就是政治外交上的长期失败。 这个大坑,也是一直埋到现在,从那之后,历代周天子就没啥大的闪光点,全靠“伯舅”之国出来收拾局面。 晋国能够疯狂膨胀,也是基于周天子的财政大崩溃。 此刻,为了维持本就不大的基本盘,周国仅剩的那点家当,要养活那么多公卿大夫,那是相当的艰难。 卖官卖爵就是基本操作,伊水之戎都成了可以定期朝贡的野人,还用想别的吗? 曾经的伊水之戎,也彻底消亡在历史长河中,剩下的,只有周南农夫,努力地种地,努力地上贡,成为诸夏统治之下的一份子。 现在,光靠种地,周国想要维持财政平衡,也越来越艰难,尽管商贸发达,但国际社会的话语权,并不掌握在周国手中,周天子说话跟放屁差不多,反不如晋国齐国这种霸主级商业大国。 作为国际大都市,洛京的主人,名义上周天子,但是市场的运转,也只有明面上的税赋是周天子的。 大量的私下交易,根本没人去查,挂秦国晋国楚国的招牌,周人敢查吗?只能干瞪眼。 更不要说周国本土的卿士家族,也在疯狂地走私,作为“天下之主”,周天子的可支配流动资金,可能也就是陈国这个水平。 不过,周天子就是周天子,“天子”这个称号,带着玄学光环,充斥着几百年的“大义”,要说视而不见,那是完全不行的。 所以但凡要出来称霸的,都会从周天子这里走个过场,走过场嘛,就是给点钱,让周天子出个许可证,就完事儿了。 这是很可观的收入,毕竟霸主级大国,要是太寒酸了,周天子是不会说什么,但天下人肯定会嘲讽:穷逼装什么大款?! 连老妖怪勾陈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别人?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了“大义”,干什么事情都要理直气壮得多。 比如说老妖怪干楚国,随时都可以干,除了楚国冒犯吴国边疆,还可以用更加奇葩的理由。 听说你楚国祖上对我们家姓姬的不尊敬? 然后楚国就被打了。 这理由绝对充分,而且天下诸侯都会纷纷竖起大拇指,连道三声:亚克西。 再比如说当初是楚国干趴下的徐国,老妖怪敲诈勒索的时候,就可以用:徐国本为天子之属,虽为叛逆,然则岂能“越俎代庖”?楚不敬,当惩。 理由还是充分,讲白了就是“戴帽子”逻辑。 现在轮到李解,以后要是造吴国的反,理由也是相当充分,逻辑上来说,吴国怎么干楚国的,李解就能怎么干吴国。 一句话:带忠臣! 和美嫱思考的方式不太一样。 有人感觉老公应该是当真了,夜月公主更是暗忖:陪嫁奴客,不若都迁往淮中,倘若夫君攻楚,再随之入汉水。 嬴莹想得很好,她原本想着,要是周天子跟自己老公,就是互相客气,那肯定不当真,得大力经营在新郑“不是十套而是十栋”的物业。 可要是把“汉子”当真了,那嬴莹就寻思着,必须得让自己满身大汉。 自己占着大汉多一点,以后生了子女,占的便宜也会多一点,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要是熬到老公代吴的那一天,谁敢说她不是王妃? 要是寿命够长,活成太妃也是手拿把攥。 不过,在此之前,嬴莹已经打定主意,先把娘家人稳住,最好培养一些在娘家的代理人,比如说子车白臀,就是个很好的角色。 要让她在秦国的影响力扩张出来,就得有代理人,而这个代理人,也得感受到她在李解这边的地位。 嬴莹心中算了一笔账,现在每天跟老公啪啪啪,运气好的话,最快明年秋天就能生个一男半女。 而十个月光景,也能让淮中城积攒了足够的实力,秦国也能缓口气。 秋收之后,大家都有实力,到时候先夹攻一波楚国,甭管胜败,两个方向消耗楚国,先死的肯定是楚国,不会是秦国和李解。 要是运气好,李解先打下了云梦泽,那么这扬子江北岸,就全都是李解的地盘。 在吴国顶着个“淮水伯”,那就是很硬很硬的招牌。 要是运气不好,云梦泽李解没有拿下,那么秦国在西北方向上,必定也能有战果,至少打开一条口子,进入汉水上游,绕道周西南,总归是没差的。 总归功劳,是有她夜月公主一份的,她要是提前布置一下,比如说让子车白臀在咸阳鼓吹攻楚,她作为幕后支持者,大功一件,绕是肯定绕不开的。 思来想去,嬴莹都觉得自己搞楚国一把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当即有了想法,准备让人先找子车氏好好地谈一谈。 谈什么也已经想好了,嬴莹要摆出自己在李解这里地位超然的身份,有两样东西,就很有说服力。 一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宝贝,这就是“赤霞”。 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宝贝,比如说知识、名声、人望,李解这里,名声、人望都是没有的,但是,知识却很宝贵。 几个学习《李子兵法》的名额,应该是不难的。 普通人缴纳一笔费用,可能就是混一个外门弟子,但是有了她夜月公主,当然可以让子车氏的子弟,成为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 在美嫱还想着老公如何成神的时候,夜月公主却琢磨着,自己如何超神。 450 子车效力 山之北,洧水之畔,和新城隔着一条河,有一处郑国西边的“客兵”小城。 这处小城很小,带围墙的面积,其实也就只能住个一两百号人,大部分“客兵”都在外面搭违章建筑。 不过能住小城的,倒也不是没有地位,大多都是秦国比较善战的家族。 此刻,子车氏的族人正犹疑地询问着从新郑归来的女子。 “公主当真如此说?” “正是。” 女子身材削瘦,正是从新郑答谢公主“厚爱”归来的子车氏女良人。 “夜月姬这是何故?” “莫非有诈?” “难不成,夜月姬当真要侍奉吴解左右?” “吴解此人……不好说啊。” 伴随着一声长叹,竟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众人都是相当的认可这个观点啊。 就李解这个狗东西,万一确实有本事让夜月公主死心塌地,这也说不准啊。 《威王遗书》在手,用兵法治军可以,用兵法治后宫,当然也可以啦。 “夜月姬若是要争宠于前,用我子车氏,也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家中女子,不甚受吴解欢喜,其中,必有道理。” 子车氏的人在那里议论着,本族女良人却是欲言又止,有心想说李解根本不喜欢瘦的,可又怕判断失误,只好闭嘴。 几经讨论,子车氏也没有头绪,不过达成了共识,先跟公主殿下好好地拉关系,这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等到第二天,子车氏的“长辈”们,就去新郑“不是十套而是十栋”的亭台豪宅里扮狗。 没办法,第二天一早,夜月公主就派人过来,说是念左趣马子车白臀有功,准备拿几个名额出来,让娘家人混几个“真传弟子”的名额。 逾期不候。 左趣马子车白臀,其实跟“客兵”小站的子车氏,不算一支。 此刻,却又是亲如一家。 原本很颓废的子车白臀,因为子车氏老铁们的相亲相爱,顿时又满血满魔原地复活,之前喝了点马尿就把二十匹“紫霄”给败了的颓丧,终于又恢复了过来。 子车白臀寻思着,自己这是要重振家门,主宰子车氏啊。 反正夜月公主是这么跟他说的,只要一心效力,李解有什么好处,还能不照顾左趣马。 一开始子车白臀也不信,不过就是两三回宫婢传递消息的功夫,集聚在郑国的子车氏老秦人,突然就变了样,着实把子车白臀给吓到了。 “待吾南下淮中,左右缺少随侍亲信,本想旧时宫婢,便已足够,如今看来,却是大大不妥……” 看也没有正眼看子车氏的人,嬴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腕上的手镯,这是金丝缠绕而成的镯子,很是别致,上面还有六七颗红宝石,镶嵌的手法,嬴莹没见过。 只觉得这些个宝石,像是被什么爪子抠住了,如何都挣脱不开。 光辉闪耀,这镯子如此抢眼,哪怕是子车氏的老前辈,也是被惊得有些无语。这样的重要,就这么随便送人的吗? 不过,此刻却并不是在意镯子的时候,夜月公主的暗示,已经很明显,愿意赏子车氏一些出路。 “子车氏有女良人,随侍公主左右,必能为公主分忧。” “噢?” 五指伸出,嬴莹仔细地打量着葱白手指,指甲盖上,似乎是涂抹了指甲油,赤红如血,很是夺人眼球。 “诸君舍得族中女良人?” “随侍公主,乃是子车氏职责所在……” “好一个……职责所在。” 淡漠的声音让子车氏的老少都有些紧张,此时已经可以确认,李解这头吴国禽兽,貌似对眼前这个“落魄”公主,是真的挺宠啊。 克夫望门寡的存在,也能这样咸鱼翻身的么? 下首坐着的子车白臀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在不断盘算着夜月公主的承诺。 只要返回咸阳,以他的功绩,可能会“功过相抵”,毕竟,卖公主这个事实存在,是绕不开的。 哪怕自己给秦国带来了大量的贸易订单,以及更加稳妥的进口渠道,但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明面上,肯定是要对内有个交代的。 不过面子是面子,实实在在的好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左趣马子车白臀现在可以确认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各种不要面皮,混了二十匹“紫霄”,当然最后结果很糟糕,落到了公主手中,不过也意外发现,公主后来从李解那里搞来的东西,只怕比二十匹“紫霄”要多得多。 这个“废柴”公主,是真的能够有办法从李解那里搞来好东西。 也就是说,搞不好夜月公主,自己就能做个对秦出口总代理。 甲具和武器装备的贸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正经来做的样子,走私,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但正因为是走私,那么人为的掌控,就是谁走私渠道,谁就能左右交易。 左趣马个人的判断,他认为夜月公主很容易就能干涉秦国的走私贸易。 “此去淮中城,山高水远,公主语言不通江淮,随侍左右之心腹,还是用秦人得好。子车氏终为公族之一,若得公主垂怜,自当尽力护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么看都是挺有道理的。 然而夜月公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而很是自恋地继续打量着指甲盖上的指甲油,整个人很是神在在地说道:“夫君云:有教无类,唯才是举。听闻是吴威王教诲,夫君以此为教授之准绳,吾便想着,子车氏人才辈出,这上上兵法,岂能便宜他国……” 嬴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让子车氏的老前辈们紧张得要死,“有教无类,唯才是举”这八个字,简直就是一把匕首,直接扎在了心窝子上。 别说子车氏的老家伙们,就是左趣马子车白臀,此时也是猛地瞪圆了眼珠子,他没敢抬头去看公主,但心中却是疯狂地想着,族中女子,当真是要好好地筛选筛选,然后送到公主这里来。 万一被李解看上一两个美女,岂不是血赚? 此刻,子车白臀便是料定,李解肯定把怎么收学生,告诉给了公主听。 之前他只是觉得公主在诈他,现在看来,就算是有诈,那也是认了。 “还望公主垂怜” “噢?” 嬴莹面带微笑,却是一脸的好奇,托腮看着几个老头儿,“吾若得公父垂怜,亦不至于此。今诸老言‘垂怜’二字,实在是让人心有戚戚……” 几个子车氏的老家伙一听,顿时心中哀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秦国公主,才跟了吴国禽兽几天,居然就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我们子车氏,好歹也是公族,好歹也是自家人啊! “若得公主提携,白臀愿效犬马之劳!” 不等子车氏的老家伙们还要继续拿捏装逼,子车白臀直接起身,出列正中,然后行了大礼。 嬴莹见状,顿时故作惊诧:“左趣马这是何故?!” “蒙公主看重,白臀……不可不敬重公主!” “唉……” 一声轻叹,嬴莹很是感慨道,“左趣马诚乃义士。” 听到“义士”两个字,子车白臀就情不自禁脸皮抖了一下。 没跟李解打交道还好,打过交道之后,“义士”都是什么鸟玩意儿,他是一清二楚。 原本子车氏的老家伙们还要装逼,结果一看子车白臀居然不按套路来,顿时急了,连忙也出列之后行了大礼,嘴上更是嚷嚷:“我等鄙陋之躯,若公主不弃,愿为犬马。”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嘴上很是“焦急”,人却岿然不动,还是淡定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油。 甚至眼神的微微诧异,也是惊惧指甲油涂得不够均匀,似乎有一点点小瑕疵。 这种傲慢乖张的作风,非但没有让子车氏们感觉不满,反而觉得夜月公主果然有一套,居然短短时间,就能迷得吴国禽兽团团转。 从夜月公主的表现来看,只怕已经到手了不少产业,连“兵家”大事,陡然伸手一二,这种受宠程度,着实惊人。 换作别国,有女子干涉军政,就是要出大乱子的。 打了一通哑谜,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终于嬴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甭管是左趣马也好,还是老牌子车氏的长辈,现在,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家族兴旺,不得不赶紧跟夜月公主表态。 不过,表态还是不够的,嬴莹直接让人拿了一叠文书出来,都是很贵的江阴纸,上面明细条款列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就是一群子车氏签字画押。 很别扭,甚至很残酷,但夜月公主内心也是理直气壮:老娘贩卖的是肉体,你们子车氏,就不能贩卖一下灵魂? 子车氏一众老者咬了咬牙,这种铁证落在夜月公主手中,貌似才会让她放心大胆地用子车氏…… 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只是离开“不是十套是十栋”的新郑豪宅之后,有子车氏老前辈问左趣马:“白臀以为如何?” “公主一人,若得我子车氏相助,必能立足淮中。” “善。” 几个老头儿,都是自欺欺人地用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为什么刚才向一个小姑娘谄媚…… 451 桃花冬开 淮中煤球一厂,这个厂的厂长由太康尾田担当,究其原因,是煤球一厂的一半红利要归“小桃花姬”所有。 另外一半红利,则是归“桃花姬”左右。 怎么看都像是陈国公主的私房钱,所以用人上,肯定有所偏向。 白蛇小姐姐在怎么不争,还挺着个大肚子,但以前不争,那是因为利润也没多少,与其折腾,不如老老实实坐着绣花,李解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怎么用都用不完。 但是现在不一样,冬天到了,煤球的利润居然相当可观。 尤其是人口集中之后,煤球的消耗量更是惊人。 宛丘城如今也在用,尽管量不大,总的煤炉销量,也就两百出头一点点,可是这种眼望得见的长期收益,妫夭又不傻,凭什么不要? 以她作为陈国公主的影响力,加上煤炉的便利性,又有李解一方非常灵活的支付手段,在陈国的销路,只会一年比一年高。 可以说,妫夭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会相当的滋润。 不过,今天太康尾田却是慌慌张张地让人过来通禀,说是要求见。 原本应该是见妹妹妫蓁,但显然有些话不方便说,她这个做姐姐的,显然更适合拿主意。 会客的偏厅,“柳营”女兵持矛护卫,太康尾田进来之后就是行了大礼,见他神色慌张,妫夭略微好奇:“尾君何故忧心忡忡?” “殿下!” 别人要称呼妫夭为“殿下”,还真不一定有资格,但太康尾田是捧剑侍奉,又有陈国爵位,称呼公主“殿下”,也是够的。 而且妫夭的的确确独自成殿,放外国,可能逾制,但在李解这里,偌大的“宫殿”,住了就是住了,老子有钱为什么不住大房子? 要是不满意,你他妈来打我啊。 既然没人来打,那就是认账了,所以太康尾田称呼妫夭“殿下”,也算是理直气壮。 “尾君直说便是。” 见尾田这么郑重,妫夭顿时明白,只怕是出了点大事,而且跟她还有妹妹有关。 “殿下!李子在新郑,纳秦国公主夜月姬!” “……” 这消息听着就相当的不舒服,妫夭本就是大肚婆,这时候情绪本来就是敏感,乍然听了尾田的话,顿时情绪上有些悲伤。 要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磨练,已经让她逐渐成熟,这时候差点就哭出来。 不过妫田低着头,没有看她,依旧郑重道:“若是寻常之事,臣,必不叨扰殿下。然则夜月姬甚是厉害,如今子车氏为其所用,虽止有郑国‘客兵’之流,亦不可小觑。左趣马子车白臀,乃咸阳俊才新秀,此人长于治军,又擅治民,便是经济之道,亦有所通,有此人相助,夜月姬……” “秦国公主?!” 妫夭顿时一惊,“夜月姬?可是‘吴秦之好’夜月公主?嫁于公子巳之嬴莹?” “正是!” “贱人!” “臣有罪……” “非是说你!” “是……” 太康尾田很是紧张,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他不是怕妫夭,而是怕秦国公主的介入,很多消息汇总之后,简直不要太吓人。 “殿下,秦人穷困,不若我陈国富庶。如今得夜月姬相助,臣听闻诸多物产,已经汇总‘江阴会馆’,子车白臀甚至得‘大紫01’二十匹,余众之流,多在新城对岸聚集,郑城子甚至还遣人安抚,并未驱逐,盖因李子在郑,使秦人有立足之地!” 在太康尾田看来,秦国人就应该全部滚回关西,跑来山东干什么? 这不是砸场子抢饭碗嘛! “尾田!” “臣在!” 陈国别家不知道,反正尾田现在给公主当狗比给国君当狗还痛快,在妫夭面前称臣非常的熟练。 “听你之言,那秦国贱婢,有国族相助,必能成事?!” “正是!” 尾田连忙道,“殿下有所不知,新郑豪宅,有亭台相连之处,号曰‘夜月十亭’,如今便是秦国公主居所。” 这消息简直让妫夭不敢相信,杏眼圆瞪,前所未有地银牙欲碎,双目含泪道:“想我随之辗转列国,又身怀李家骨血,到头来,却不如秦国一贱人!那寡妇有何绝妙” “吹……吹箫?” 低着头的尾田,也不知道妫夭的神态,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了自己的猜测。 “尾田!” “臣在!” “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如今夜月姬尚未怀孕,以臣之见,不过是李子新奇……再者,李子欲扬名列国,招募英杰于驾前,想必,亦是手段而已。殿下当告之于宛丘,速速招募陈国英杰为己用。” 言罢,尾田又连忙提醒了一句,“招募之人,当为殿下驱策如鹰犬!” 很多消息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打听清楚,新郑现在没有国君郑爽,情报系统就是个筛子,想摸底排查,稍微有点小钱就能做到。 太康尾田现在打听到的重要消息有两个,一是周天子派了“小伯”过来,这个“小伯”从未对接过任何一个国家,是新晋的“小伯”,大概率就是专门应对李解这边,那么说明周天子肯定出卖了一个爵位给李解,多大不知道,但肯定有。 二是秦国在周、郑之间的“客兵”残党,尤其是子车氏这种老牌战斗家族,全他妈的归顺秦国公主嬴莹。 而且尾田还打听到了一个劲爆消息,这帮大大小小的子车氏,居然都签字画押写了保证书,根本就是无下限卖身! 卖身最彻底的,尾田不好判断是那些老牌子车氏,还是左趣马子车白臀,但从秦国公主的倾向来看,搞不好以后子车白臀就是她在老家的代理人。 以后双方的利益输送渠道,就算是初步建立,尾田要进一步判断,就只能通过子车白臀有没有升官发财来看。 “此事,尾君可有告知于阿妹?” “殿下放心,臣收到消息,便是当即前来殿下处。” 有些话,他这么一个打工的不好直接说,就“小桃花姬”那性格那诡异思维模式,他要是过去说了,这不是添乱吗? 妫夭虽然也挺菜的,但是毕竟跟李解经历过大风大浪,两次逼阳之战,她都算是亲历。 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豹,也有一点交情,现在逼阳子豹,正在主持蔡南诸事,这是个实权人物,李解请来帮忙的人里面,此人是尤为突出的,甚至太康尾田大胆猜测,豹比蔡国“摄政”,原上蔡大夫蔡美,还要受李解看重。 具体缘由,他还没有打听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豹会给李解卖命,但蔡美就不一定。 毕竟,蔡美找了个孙女婿,是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 而豹,这种事情没有干,显然维系家族的方法,并没有简单地放在姻亲之上。 “秦国贱婢,可会前来淮中?!” 妫夭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分析着状况,这个秦国小婊砸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左趣马子车白臀是什么成色,她清楚的很,因为老公跟她说过。 现在子车白臀居然被一个“落魄”公主给收编了,这小婊砸要是没有点手段,能行? “以臣之见,入春之前,必定南下淮中!” “命你招募人手,于西北修筑小城暖阁,以待秦人。” “是!” 这年头为了表示对客人的重视,往往都会收拾大宅子或者直接盖个新宅,如此,才能体现主人对客人的重视。 妫夭甚至都想好了措辞,为什么要修在淮中西北? 因为西北方向是秦国,也好缓解一下秦国公主的思乡之情,当然秦国公主也可以无所谓,没有思乡之情,也很正常嘛。 同时自己修筑小城,也是表明身份,自己也算是个主人。 又不是修军事碉堡,暖阁而已,淮水之畔,阴冷阴冷的,多不舒服,对不对? 略作思量,太康尾田也觉得自家公主这法子不错,顿时忙不迭告辞,前去准备。 452 满意! 平素虽然“小桃花姬”时常以“君子”自居,但关键时候,有决心的反而是“桃花姬”妫夭。 太康尾田将周、郑、秦的三方情报稍微汇总了一下,白蛇小姐姐哪怕是挺着个大肚子,也开始拜访陈国在淮中城的“行人”。 能来淮中城做“行人”的,一般实力也不会差,虽说陈侯也派出了使者前往姑苏给吴威王哭丧,但这种事情,从来只有面子。 什么才有好处,大贵族们都是心知肚明。 “公主亲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此‘蓬荜生辉’之典故,亦同君子相关……” “善。李子天授之才,吾辈弗能及也。” 妫夭头戴帷幔,挺着个大肚子,左右侍婢伺候,前后柳营女兵护卫,仪态端庄,气势超然。 哪怕原先心中带着点嘲讽的宛丘贵族,此刻也是耷拉着脑袋,自家公主的气场,果然不同凡响。 “‘桃花姬’此来何事?” 在大厅的角落中,有低级官吏在那里小声地交头接耳。 “满子此来淮中,是为《李子兵法》一事,莫非‘桃花姬’有意提携?” 妫姓满氏主要活动范围在陈国西,颍水、濮水两地,多有满氏的封邑,人口算不上众多,但因为“根正苗红”,“家学”倒是很稳,类似吴国“工师”一样的职业官僚,并不在少数。 甚至满氏还有类似“火正”的职业官僚,上溯源流,直接奔舜帝去了。 而且满氏还出烹者,几乎中夏之国的宫室大厨,都有妫姓满氏的人在活动。 这年头,厨子不仅仅是高收入阶层,地位也相当的高,毕竟,掌君子之食,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谁敢放心让你烹饪? 高级烹者的地位,跟御手差不多。 简而言之,就是老司机的小伙伴,都是给人带来快乐和便利的高尚职业。 此次陈国派出的“行人”,主力就是妫姓满氏,原因很简单,一是满氏离得近;二是满氏的职业相性跟淮中城很配,不管是手工业制造和烹饪专业,满氏都很想进一步提高;最后一点满氏有自我的局限性在,在陈国军方,半点势力都没有。 半点势力没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满氏没钱,而是因为满氏在世族械斗中,总是被虐的一方。 这年头,厨子的菜刀,还真是砍不过读书人的佩剑。 大厅角落之中,奴婢们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桃花姬”一行人,不管是头戴帷幔看不到真容的“桃花姬”,还是说那些手握吴钩的柳营女兵,都给人带来相当惊异的新鲜感。 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让奴婢们越发恭顺,不敢目光游移。 行礼之后,满氏此次在淮中城的头领乃是项城满鼎。 已经不惑之年的满鼎,给陈侯做了十多年的烹者,厨艺相当了得,火候的把握,在宛丘都是数一数二的。 “桃花姬”小时候,也是吃过满鼎做的菜,双方不仅有主仆之谊,还有长幼之义。 绝对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阿伯,吾来此处,便直言诸事。” “善。” 满子鼎连忙起身,双手一拱,低头道:“公主直言便是。” “此乃谢礼。” 说着,桃花姬一手按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一手招了招,顿时有个柳营女兵将一份礼单双手呈上。 满子鼎很是纠结,收不是,不收也不是。 不过这种纠结只是一闪而过,他双手接过,直接收了下来。 没有去看礼单,只是静等“桃花姬”的要求。 能让公主送礼,事情绝对不简单,满氏能不能抗这个雷,那还不好说呢。 “此乃吾之所求。” “嗨……” 又是招了招手,又是一封名单递到了满子鼎的手中。 这一次,满鼎则是打开名单,开始翻阅。 只看了两眼,满鼎就情不自禁直起了背脊,浑身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略作浏览,眼球上下游走,不多时,满鼎额头上竟然冒着汗,只是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害怕。 “呼……” 长长地吐了口气,满鼎将手中的文件一合,闭目思量了一番,良久,睁开眼睛冲头戴帷幔的“桃花姬”说道:“殿下之意,老朽已经知晓。” “不知阿伯可有决定?” “还请殿下放心。” “有劳阿伯。” 少待,“桃花姬”又接着道,“国中诸家,愿助我者,吾必不相忘。” “善。” 满子鼎连连点头,很是高兴“桃花姬”的处事态度。 “此行叨扰阿伯歇息,勿怪。吾这便告辞。” 没有客套留步之类,“桃花姬”左右侍婢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迈步离开,满子鼎则是一路相送,直到目送“桃花姬”的马车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大门紧闭之后,满子鼎这才道:“将外出子弟,都叫回来。” “嗨!” 满子鼎将案几上的礼单拿了起来,原本只是随意翻开一下,只是看了一眼,就脸皮一抖,差点手中的礼单掉落。 说是礼单,实际上就是一应费用开支,这一点,满子鼎也很清楚。 “夫子,‘桃花姬’此来所为何事?!” “‘桃花姬’也是汝能直呼!叫公主殿下!” “嗨!” 这次跟着出来的,是三子湖,因其出生在胡国故地,恰好当日下雨,便取名“湖”。 满湖为人机灵,又擅长钻营,在宛丘也是属于长袖善舞之辈,能够跟着父亲出使淮中城,也是陈侯非常看重的。 希望他们父子,能够在淮中城捞到大好处。 毕竟,不能白瞎了一个大肚子的闺女。 只是来了淮中城之后,满子鼎和三子湖,从来只见过“桃花姬”妫夭,“小桃花姬”这个女公子,那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每每访问,“小桃花姬”的侍婢们都是回报,说是在修仙,正经历“元婴”大成的重要阶段,不变见客。 以前“小桃花姬”在宛丘行事就古古怪怪的,满子鼎也就见怪不怪,女公子喜好胡闹,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对于“小桃花姬”这个想当公子不想当公主的公主,满子鼎一向当女儿来宠,有什么好吃的,给陈侯做好之后,总能留一份给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了淮中城,自己做的东西,别说“小桃花姬”不爱吃,连“桃花姬”也是看不上。 这淮中城,简直就是满子鼎的伤心地。 闭门之后,满子鼎等到了前往淮中城各地考察的满氏子弟回来,然后道:“李子在郑国为秦国公主所惑,秦国‘夜月姬’甚是了得,‘桃花姬’知其于郑国收买秦国世族,恐其扰乱怀中秩序,故请满氏相助。” “女子相争,何必介入?” “这是‘桃花姬’所赠礼单。” “秦女下贱,岂容其嚣张?公主尊贵,我等身为满氏子弟,自当助公主一臂之力!” “……” “……” 礼单略作传阅,满氏子弟就达成了共识,现在的情况是,秦国公主嬴莹,居然把子车氏收服了,尽管不是秦国本土的老世族,但是在外打工做“客兵”的子车氏凑起来,那也是不小的势力。 而且还有左趣马子车白臀这个英杰,他们满氏也是听说过的。 “公主欲建小城暖阁相赠‘夜月姬’,淮中城遍地营造,人手不甚充沛,如今……还需从国中求援。” “诸君以为如何?” “可。” “可。” “可。” 淮中城到处都是大工地,但总的劳力数量还是不够,可能淮水大堤和几条灌溉渠的工程结束之后,会稍微稳一点,能空出多余的劳力。 但是现在,急吼吼地要筑城建暖阁,只怕是不行。 主要问题在于,“桃花姬”所说的暖阁,和陈国制度不一样,是江阴邑特有的一种施工工艺。 所以大工还得请江阴邑的工匠,他们要解决的,只是小工数量。 好在满氏在陈国西颇有脸面,又有颍水、濮水之便,众人合计之后,便是自信满满滴地行动起来。 453 竞争激烈 “先生,先生以为李子之志,当在何处?” 淮中城的一处淮水河堤,工地负责人换成了燕国公子甲,扈从们忙前忙后,每日还要学习“汉字”,相当的疲惫。 以前燕人还会跟人争执,现在偶遇混账东西为难,也是面无表情地打个哈哈,就算别过。 曾经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燕人,如今是相当的淡定。 加班……很累。 刚从澡堂回来的公孙先生双手揣在衣袖中,厚重的皮袄用料极为扎实,这是李解特意赏给他的,黑熊的熊皮改了一大块,极为保暖。 “嗤哄”了一声,擤了一下鼻子,公孙先生泡了澡之后,整个人还是有点绵软。他本是老牌剑士,以往不知道多久才洗一次澡,常年在外,条件就是这样恶劣。 到了淮中城,再怎么恶劣,都会有人监督着洗澡的事情。 北地洗澡跟燃料、气候、水源有着极大的关系,实际上勤快洗澡的,终究是少数,淮水两岸水这么多,注意卫生的,也只有李解治下。 整个淮中城的大小澡堂有三十几个,城内外都有,烧水的场地极大,要不是燃料用的是煤,靠木柴、木炭,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大规模的热水澡用量。 “公子请。” 夯土墙的小屋,外面看着不咋样,里面倒是通透,还用上了灯火。 能点灯的房间,无一例外,都是有点品级的。 公孙先生从罐子中夹了一碟蜜饯出来,这也是李解赏的,补贴的一种,因为他是剑术教头。 除了给公子甲打下手之外,他还有剑术教学任务,实打实从李解这里领了薪水。 主仆二人坐在炕上,火炕垒砌得不大,里头留点薪火,就能暖和一晚上。 能够有火炕的房间,同样也是地位不一样,级别都是高的,中队长起步。 倒了一点米酒,一碟蜜饯,一碟盐竹笋和蚕豆,就是一边吃一边聊。 公孙先生头发白了不少,但是精神不差,夹了一颗豆子,跟公子甲碰了一下酒杯,这才道:“老朽听几个‘鳄人’说起过,李子要一统天下。” “……” 这话公子甲也听李解说起过,但这话听着就很疯狂,权当笑话。 但“鳄人”多淳朴啊,他们当真了。 于是乎,“鳄人”对自己的要求标准,跟义士、义从,还真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真想着有一天能够一统天下。 “这……这如何可能?” “公子,公子难道忘了,李子曾言:事在人为?” “……” 无言以对的公子甲叹了口气:“李君倒是说过,事情只要去做,就有可能;不做,绝无可能。只是……” “公子何必在意李子志向呢?如今逗留淮水,公子何不想想,李子当初曾言,若是有朝一日,能北向燕国,欲扶持公子入燕,公子……又当如何。” 说着,公孙先生自顾自喝了一口米酒,然后满上,又跟公子甲碰了一下杯子,“这几日城中纷纷扰扰,陈国人还在西北动工,似乎是要修个小城暖阁,给秦国人住。闺中女子尚且奋勇相争,公子难道还不如女流?” “惭愧……” 很是羞恼地低下头,公子甲一饮而尽杯中的米酒,公孙先生立刻给他满上,主仆二人一时无话,只是吃喝着。 过了一会儿,公子甲显然是又找回了心气,他之前专注做事的时候,倒也不去思考前路,等到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思虑太多。 到了公孙先生这里,尽管没有说几句话,很多想法,自己揣摩了一番,也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说李解的“一统天下”是痴人说梦是妄想,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想而已,想想有错? 那么,他燕甲想着有朝一日入主燕国,又有何不可呢?又何必为此感到不适,为此感到纠结呢? 各种古怪的情绪浮上心头,最终被公子甲全部压了下去,他此刻也没有想明白,但却有了一个很直接的目标。 正如公孙先生说的那样,李解后宫之中,陈国公主秦国公主这些女流之辈,都在忙着为自己努力奋斗,自己堂堂一国公子,着实有些不应该。 喝了三杯酒,没有继续再喝下去,主仆二人也没废话,公孙先生拿了新发下来的吴钩,送公子甲回去之后,路上也是相当的欣慰。 自己努力了很久,都没有说服开解成功的公子甲,现在却是有了极大的进步。 “淮中城呵……” 夜里的街道上,相当的冷清寂寞,有明灯的地方就有岗亭,岗亭中的卫兵见到有人行走,立刻大喝:“何人?!” 等公孙先生走近了,灯火下看清面容,卫兵们这才恭敬道:“公孙教头?” “刚送我家公子回去,你们这是刚换班?” “对,想必是刚才擦肩而过,不曾看到教头。” 双方说话都是极为古怪,完全偏离了以往的语言习惯。 “有劳,辛苦。” “职责所在。” 双方别过之后,公孙先生路上笑着摇摇头,要是还在燕国,刚才那两个出身淮夷的卫兵,根本没可能有资格跟他说话。 甚至公孙先生自认在以前的话,这种下等人,根本不配跟他直面交谈。 现在,自己竟然一点点这种念头都没有,真是奇怪。 “一统天下……”喃喃自语,公孙先生心中暗道:未必不能啊。 …… 淮中城西北小城的开工很快,大量的陈国人突然就顺着颍水、濮水南下,“桃花姬”挺着个大肚子,又亲自在城中几个大工地拜访,但凡是歇下来的工地,还没有散去的工程队,都是被她请了过去。 钱不是淮中城出的,而是“桃花姬”自掏腰包,这让原本想要猫一个冬天的工人、苦役,顿时来了精神。 “桃花姬”给的钱不少,还管吃住,那么一个冬天混过去,倒也没什么难的。 很快,整个淮中城都传遍了一个消息,“桃花姬”听说秦国公主要南下前往姑苏,所以就提前修建一个暖阁,好让秦国公主在此歇歇脚。 如此良善有情有义,当真是让人好感大增。 淮中城中对“桃花姬”的风评,更是拔升了一个台阶。 至于那些知道秦国公主实际上已经跟李解勾搭上的,也是暗中佩服,“桃花姬”这是以地主的身份,来招待秦国公主这个客人。 宾主有别,主次有分,秦国公主接还是不接,其实都挺恶心的。 “不曾想‘桃花姬’竟是有这等手段。” “秦国人便是知道深意,也不好说啊。” 淮中城中,已经有了子车氏的人在工作生活,正如市井流言说的那样,老秦人面对“桃花姬”的“热情”,还真是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454 今天国君不在家 新郑,新修的馆驿中,除了传统的“火道”取暖之外,淮中城送来的炉子周围,也成了官吏们办公的最佳区间。 只是这阵子馆驿中的郑城子幕僚宾客们,却没有在忙着办公。 “碰!五条。” “三饼。” “东风。” “七条。” “碰!二万……” 人头攒动,炉子暖热,麻将桌四周围着两三圈,入冬之后的休沐,那是相当的惬意。只是以前放假的时候,不愿出来,现在放假,是赶紧跑来单位坐一会儿。 公家的炉子,用起来不心疼。 还有麻将,吴国蛮子送的,一套象牙的,被郑城子带回了家,现在这一副用的是青玉,不值钱的青玉。 新郑的搏戏馆子,原本的一些大客户,直接不再去捧场,大冬天的,好些个馆子都是生意惨淡。 “二三子,茶已到!” “喝茶喝茶喝茶……” 陶瓷茶杯中装着茶水,看客们一个个捧着茶杯,互相依靠着看牌局。 麻将的规则很简单,上手极其容易,只是玩牌人多了才热闹,官吏们也不是纯粹奔着赢钱去的。 当然了,主要是为了赢钱。 “怎地又一张二万……二万。” 一人又打出一张二万,然后拿起台面上的茶杯,双手捧着也不喝,凑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诸君以为这《威王遗书》,当真是‘有教无类’‘唯才是举’?” “这还有假?!九条。” “只是……匪夷所思啊,上上兵法,那吴国蛮……那吴解便是凭此战无不胜,连克宋、蔡、楚、郑……咦,胡啦!” 啪!只见此人大喜过望,“对对胡!” “嘁!连胡三把,兄长手气不差。” “这不是沾一点江阴子的财气么。” “……” “……” 见他嘴脸如此,众人也是佩服。刚才还差点脱口而出“吴国蛮子”,现在又说话这么好听,简直了。 不过一群官吏们也是在琢磨着这个事情,《威王遗书》的成色到底如何,目前还不清楚,只是放出来几句话,说是总纲,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又心痒难耐。 “二三子莫非不曾听说陈国的事情?” “陈国?陈国如何?” “听闻陈国满氏,携众南下,于淮中城西北筑小城,只怕是陈人要长期在淮中居行……” “陈国‘桃花姬’,似是落在吴解手中?”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但又意味深长。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陈国人有什么动作,肯定跟这位“桃花姬”有关啊。 现在满氏突然搞这么多人南下,说是要包个大工地,谁会不多想? “前几日晋人已经跟吴解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定也是为‘李子兵法’而来。” “怎么?莫非有何不妥?” “魏氏来者极多。” “这是自然,原本‘吴晋互王’天下皆知,岂料世事难料啊,公子巳为刺客所杀,如今吴晋结盟……呵呵。” 大国之间的友谊,从来都是塑料的,有时候连塑料都不是,就是空气,假装有“友谊”这么个东西。 “魏操在晋国,也是疲于应付,诸卿连连攻讦,魏操难以招架。”一人说罢,又道,“秦晋燕齐,其实早就对内称王,只是寻觅时机,以求公开称王,犹如吴楚。晋国,时运差上些许啊。” 晋国的运气,就是差了这么一丢丢,虽然至今也没搞明白,到底是谁坑了吴晋结盟,但结果对列国来说,都是好到不行。 一个东南霸主,一个北方霸主,两强结盟的话,这种压力,对列国来说,根本就是空前的。 巴不得晋国吴国早点完蛋的,诸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强烈愿望的。 要不是吴威王临死之前打出了惊人的一战,这一战,直接干挺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潜在对手,至少三五年之内,没几个周边国家敢寻衅开战。 至于说要不要扶持越国遗族叛乱,那肯定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这事情做起来成本比较高,能够穿梭整个吴国疆域,然后对越国遗族进行援助的国家,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越国在外的遗族,主动去寻找国际上有爱心的ngo,比如说越国的小兔兔辣么可爱,为什么吴人要红烧? 那肯定要喷吴人残忍又泯灭人性啊。 只可惜,原本大过年的,大家都在猫冬的时候,一起坐下来狂喷吴国,是很容易拉近关系的事情。 偏偏今年新郑的冬天,游戏工具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情不自禁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象牙的麻将玩不起,青玉的麻将也玩不起,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木头的,竹子的甚至是陶瓷烧制的? 实在是觉得陶瓷烧制的手感有点差,比如说表面不均匀啊,比如说大小不一致啊,完全没关系,可以在陶瓷外头再包一层竹片嘛,总有办法让它看上去大小一致表面均匀。 除了麻将,李专员还带来了骨牌。 推牌九玩的人也挺多,在这个“今天国君不在家”的郑国国都,卿士也好,国人也罢,热热闹闹地玩就完事儿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国君不在家,没人下命令说要禁制搏戏啊。 郑国的娱乐气氛本就浓重,正好又到了一年中最不忙碌的时刻,人们聚集起来之后,乐子也不再是吹牛逼,气氛很热烈,比任何一年都要热烈,哪怕几个月前才在蔡国打了败仗。 而敌人还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队伍,进到了郑国的腹心。 此刻,新郑的晋国客舍中,魏氏子弟也是围着炉子一脸凝重,他们没有在搓麻将,也没有在推牌九,而是在……下象棋。 象牙象棋制作不算太精美,字形用的是“隶书”,晋国魏氏子弟,还是认识这种文字的。 要是“汉字”,反而要纠结很久。 只不过这个“隶书”很明显有着浓重的陈蔡风格,并不符合晋国低级官吏们的日常习惯。 “将军!” “唉……投子投子。” “哈哈哈哈……” 输家坦荡,赢家爽快,正要重新摆盘,却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已经谈妥!徐地卖给江阴子!” “啊?! 哐当! 棋盘被人站起来的时候带翻,魏氏子弟一脸的震惊,旋即又是大喜过望。 “好!” “彩!” “一桩心病,总算去矣。” “如今国中各家,当无话可说!” “作价几何?” “不曾透露,不过听闻有‘赤霞’‘紫霄’及蜂蜜,除此之外,还有珍珠之类,甚是丰沛!” “哎呀!好!好啊!” “哈哈哈哈哈……如此喜事,当开一坛‘白沙酿’。” “快去取琥珀酒来!” “这就去!” 晋国人的一块心病,的的确确算是去了,之前被徐国故地搞得简直是身心俱疲,夏天的那场大洪水,是真的把晋国人吓到了。 这他妈都是啥啊,南方人就是生活在这种鬼地方的? 活着回来的晋国人,把见闻跟老乡们一说,晋国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都是什么狗屁地方,吴国人居然能生存下来,当真是了不起。 动不动发大水就不说了,水里居然还有大型蛟龙,连蚂蟥,都特别肥大。 再加上一场规模不小的瘟疫,更是让人觉得淮水两岸,非强人不能镇压。 命硬才能活啊。 之前是吴国的老妖怪大王,现在应该轮到那头江阴禽兽了。这二人,显然很适合在野生动物的乐园中称王称霸,中原大地,还是看他们山西的小米香不香啊。 “如此,公子也该松一口气。” “就是不知徐地作价几何,赵氏、韩氏若是不依不饶,当如何?” “当如何?呵,若是不依,便让赵氏、韩氏前往徐地驻守便是。”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听说又“赤霞”“紫霄”之后,魏氏子弟就觉得此事已经稳了,国中各家就算为了反对而反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赤霞”和“紫霄”从手边溜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招摇过的“紫霄”,也就秦国夜月公主那一身,然后,就没有了。 没看过还好,偏偏不少人都看到了那身紫色,阳光下简直亮到不行,这种质量,这种档次,死了之后黄泉路上,绝对够骚啊。 只要真的有“紫霄”,往晋国一亮,魏氏子弟就敢断定,韩氏、赵氏、知氏等等,不敢冒着失去“紫霄”的风险,来专门反对一下魏氏的谈判成果。 “吴晋互王”失败以来的阴霾,的确算是一扫而空。 455 节奏 “主公,魏氏前来拜访。” “……” 双眼呆滞的李专员看着前方,一脸的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见” 李专员猛地一跃而起,“咚”的一声落地,抖了抖双脚,李解顿时骂骂咧咧,“他妈的,老子都穿越了,还要应酬应酬应酬应酬应酬……我应酬你妈呢!叫他们滚!要谈什么一次性谈好!谈不拢一拍两散!” “主公” 一声悲鸣,贾贵当时就跪了下来,抱着李解大腿,任由李解拖着他的躯体往前走,“主公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啊主公。” “你说你妈呢,滚!” 李专员鸟都不鸟贾贵,最近的生活节奏是如此的奇葩,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老干部,成天喝茶泡汤看报纸,完事儿之后就啪一下老婆。 每天的任务,比打卡上班还不如。 “老子他妈的是过来招人的,结果老子被带节奏?叫魏氏滚!听到没有!” “是!” 贾贵一看老板不是在糊弄人,顿时收拾了那张哭脸,迅速地站了起来,行了军礼之后,又看着老板,“主公,回复的时候,措辞可要严厉一些?” “那倒是不必……”李专员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摩挲着下巴,突然眉头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听说魏氏有个美女,准备嫁给公子小雀?” “……” 身躯一颤,贾队长突然很讨厌自己这么嘴贱,刚才就应该直接走人,然后跟魏氏的人打个商量,让他们下次再来,不就完事儿了吗? 现在好了…… “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聋了?” “是……” 贾队长耷拉着脑袋,很是怂包地点点头,“确实听晋国人吹嘘魏氏女良人甚是美丽,有人改‘女良’为‘娘’,称魏氏女良人为‘昭娘’。” “还有独特称谓?” “晋国如今流行这个,冲关以东的商人,也多如此称呼周、晋良家女子为‘娘’。” “他们为什么不称呼‘妈’呢?小妈也行啊。” 拉了个嘲讽,李专员突然感觉自己被贾贵这王八蛋带歪了方向,瞪了他一眼,“你这混账是不是想让老子打消搜罗美女的念头?!” 不等贾贵解释,李专员上手就是给他脑袋上一巴掌,然后骂道:“老子像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吗?我只要美色!听到没有” “是是是……主公好色,主公好色……” 贾队长当真是身心俱疲,他祖上在晋国,那都是劝说主上“国事为重”的啊,怎么传到他这一代,就反过来要提醒老板“美色为先”呢? 关键是……毫无违和感。 一脸郁闷离开的时候,贾贵思来想去,貌似自己老板发动的战争,往往都跟美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罢了,罢了……” 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心累,贾贵决定不再多想,出去之后,就对魏氏的人道:“二三子见谅,上将军有紧急军情处置,不便会见。” “无妨,既是要事在身,是我等叨扰。” 魏氏的人也很通情达理,反正主要的合约已经谈妥,剩下的,就是一些贸易条款。 比如说晋国代理某些江阴特产,谁来代理,代理费是多少,能不能本地加工,等等等等,都是相当翻覆的东西。 再有就是魏氏跟李解之间的“友谊”,含金量到底有多少,双方各自出现危机的时候,能不能“守望相助”。 这些是屁话,但谈的时候总归是落字成文,显得很正式。 大势力之间撕破脸皮,哪里管那许多,实力到位,根本不需要解释,一切横推,大力量镇杀,根本不会有后遗症。 只是能够做到的人太少,才需要跟中妥协和忍让。 魏氏的人知道贾贵出身晋国,尽管是落魄之家,但当年贾氏的的确确风光过,此刻也是有意拉拢的意思。 只不过贾贵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能够发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运气好,遇上了李解。 什么个人的才能,什么个人的资质,狗屁。 没有李解,舒龙国卿士嬴剑,只配给某个国君做“人殉”。 你有天大的才能,又如何?没有你的舞台,连你的人生都剥夺了。 一阵寒暄过后,贾贵摸了摸唇上鼠须,然后笑呵呵地看着魏氏精英:“二三子当知晓上将军生平只有一个爱好!” 竖起了一根食指,手指指天的贾贵看着神色古怪的魏氏精英:“唯美色而已。” “李子既爱美人,魏氏自当尽力。” 女人而已,送一些过来就是。 魏氏子弟心想这个李解也就这点出息,都已经名震天下了,却还只是想着女人,这种货色,能成什么大事? 兴起很快,只怕败得更快! 正这么想着,却听贾贵又道:“上将军,只好绝色!寻常美人,难得上将军宠幸!” “……” “……” “……” 几个魏氏子弟顿时反应过来,这他妈不对头,这是啥意思?李解这个狗蛮子,这是要搞事啊。 但贾贵没有标明态度,让魏氏的人自己猜去。 细致到老板要什么样的女人,贾贵是不会说的,他不沾这个,唯有对方给出了美女,他在转告李解,李解再派人看看货色,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离开的时候,魏氏子弟一脸的凝重,互相看了看,然后郑重道:“吴解不要寻常美色,只要绝色,这是何意?” “有类‘夜月姬’‘桃花姬’?” “嘶……” “不可!” “有何不可!区区女子而已!” “如此行事,魏氏岂能再立足晋国?!” “眼下各家围攻魏氏,难道就能立足” “住口!” 新式马车虽然隔音效果不错,但终究还是在大街上,声音传出去,只会丢人无比。 正当魏氏的马车路过街角,却听一阵喧哗。 嘭! 哐当! 巨大的碰撞声,还有家禽家畜的叫声,“咯咯咯咯”叫着逃散的母鸡到处都是,五六只家犬跑得飞快,在临街的墙角冲着一个方向狂吠。 “何事?!” “刺客” 魏氏子弟顿时脸色大变,立刻抽出各自的佩剑,正当以为刺客是冲他们来的时候,却见两拨人直接乱战街头。 一方明显体力不济,狼狈逃窜,甚至有几个已经被砍断了胳膊。 断臂血流不止,但还是在疯狂逃跑。 “燕人?!” “燕国游侠!” 魏氏的人眼力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一方的行迹。 只是,让魏氏子弟无比震惊的是,狼狈逃窜的,就是燕国游侠。 周围并非没有新郑维持治安的郑国士卒,但是追杀燕国游侠的这一拨人简直凶悍,那种气势极为惊人,大有谁挡谁死的感觉! “靠边!” 御手听到命令,立刻将马车尽力靠边。 嘭! 街头交战的双方根本就是乱战,燕国游侠显然长于市井游击,不断地利用廊柱、院墙、杂物甚至是晾衣杆,阻挡着身后追杀他们的杀手。 这些杀手一言不发,头上缠着一条白色头巾,宛若一头头野兽,手中的剑宽脊弯曲,很有辨识度。 “是吴钩……” “吴人?” “一言不发,不便辨认。” 魏氏子弟各自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这些手持吴钩的杀手,和普通吴人有点区别,像李解这个吴国军阀,发型也比较酷炫,顶着个毛寸就敢见人。 “鳄人”也大多都是光头,只是冬天到了,才留了一点毛发御寒。 这种形象,才是晋国人眼中的吴人。 但眼前追杀燕国游侠的杀手,却是须发浓密,完全不像吴人。 嚓! 飞起的晾衣杆连带着麻衣,被一人一剑斩断,只是停顿片刻,杀手继续快步仗剑追杀。 燕国游侠的体力显然远远不如杀手,气力衰竭的一刹那,猛地回头要做困兽犹斗,结果迎接他的,是三把吴钩的尽力一刺。 血水狂飙,半空中一片血雾。 拔剑,甩干血水,撩起衣摆,缓缓地擦干剑锋上残留的血肉,吴钩入鞘,一气呵成。 456 行迹 “‘易水众’藏身之地,在何处?” 古怪的口音,古怪的腔调,配合古怪的装束以及古怪的兵器,由不得郑人不注意,哪怕血腥的厮杀刚刚结束,但新郑街头,很快又恢复了往常。 甚至还有郑人跑去围观尸体,并且小声地询问,能不能摸尸。 得到那些“杀手”的同意之后,周遭围观的人,顿时一拥而上。 留下的两个活口张大了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中的武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 “‘易水众’何在” 为首的“杀手”双目圆睁,“说!还是不说!” “下、下……” “住口” 嗤! 一剑拔出,脖颈斩断,人头落地! 两个活口,只剩下了一个。 “下都!在下都!” 几个“杀手”互相看了看,有个用周围郑人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小声地说了什么,为首者顿时点了点头。 马车上的魏氏子弟都是脸色凝重,这群“杀手”的凶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武卒,远远不如。 “那燕国游侠,提到了‘下都’?” “易水之北,武阳。” 当今天下列国,大国大多都是郡县制,唯有燕国和齐国比较特殊,燕国是郡都制,都就相当于县的体量,但行政地位又相对较高。 这种情况跟燕国的地缘环境有关系,燕国要面对的戎狄,是列国之中最多的。 比如说“邢侯搏戎”,所有人都记得这一茬,但那是因为邢国好歹靠近卫国、郑国,有人给他吹。 燕国搏的比邢国多得多,但实在是地处偏僻,土地产出也不高,穷逼显然没有话语权。 其统治核心,也会根据斗争的戎狄品种而转移,如果是东胡,燕君的统治核心就在北方;如果是东戎或者孤竹,就会转移到东方,为此还专门设置了辽东郡;如果情况好转,那就继续南向,主要面对的,就是鲜虞人,只不过燕国跟鲜虞人的关系还不错。 几百年下来,燕君曾经的统治地区,就成了“都”,大体上,就是五个。 武阳城,就是下都。 “这些是吴人!” 虽然听不懂,但是口音辨识度极高,这几天尽跟吴人打交道了,想不熟悉也难。 “吴人怎会跟燕国游侠厮杀?” “莫非是吴解手下?” “绝无可能!” 嗤! 魏氏子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为首的“杀手”,直接一剑刺死了最后一个活口。 做完这一切,这“杀手”头领冲着新郑的郑国持戈士兵行了一礼,然后摸出来一袋金子,抖开来给郑国士兵看了之后,又重新装回了口袋,然后放在了温热的尸体一旁。 接着,一众“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郑国士兵没有阻拦,走流程的话,的确花钱就能免罪,更何况,这些还是燕国游侠,杀了就是杀了。 私斗免罪,也花不了多少钱。 至少在郑国是这样的。 这帮“杀手”居然拿金子出来,绝对是很有“格调”的杀手! “嘶……” 魏氏子弟顿时大惊,“居然用‘郢爰’?!” “‘郢爰’……看来,这些杀手,即便非吴解手下,也跟吴解免不去干系!” “二三子以为这些杀手,是何来路?” “寻常‘吴甲’‘健旅’,只怕远远不如啊。” 单兵素质强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有纪律性、执行度,这种顶级士兵,没理由直接放生野外啊。 吴国就这么富?浪费人才到这种地步? “可要招募?” “可!” 有魏氏子弟一咬牙,“且先上前问询,若有所求,便予所求!” 见良才而不顾,这不是他们魏氏子弟的作风。 不多时,马车调转,就跟着那些出城而去的杀手。 行路一段时间,新郑东北的一处逆旅,这些杀手现在还有人在城外,显然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人陷在城中,城外的人也好想办法救出来。 魏氏的马车一共两辆,加上护卫和亲随,队伍并不算小,很抢眼。 到了逆旅,那些杀手倒也没有紧张,只是警惕地打量着来者。 “敢问诸君可是吴人?” 魏氏子弟上前行礼,然后问道。 一人出列,起身还礼之后,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魏氏子弟:“不知君子前来,所为何事?” “吾等见诸君技艺超群,特有招募之意。” “这……” 须发浓密的杀手头子眼神有些为难,抱拳道,“蒙君子赏识,我等皆是有主之人,让君子错爱……” “无妨。” 魏氏子弟都是眼神有些惋惜,这样的精英,哪怕只是招募为护卫,都是极好的。 他们也早就想到,这些人应该都是有家门的,不可能是孤魂野鬼,只不过心存侥幸,想捡个大漏。 “是吾辈叨扰。” 谦谦魏氏君子倒是不让人讨厌,逆旅中的杀手,倒也对魏氏子弟的印象不错。 “告辞。” “君子慢走。” 送人离开了逆旅,魏氏的马车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魏氏的马车走远了之后,才有人问道:“水哥,这些晋人是敌是友?” “想来只是要招募我等。” 只是“水哥”看着那些马车,心中却是奇怪:这些晋国人,居然没有问我等是不是江阴子的属下…… 仔细一想,“水哥”便觉得这些晋国人,应该是判断出来他们不是李解的手下。 “当真是聪明。” 赞叹一声,“水哥”转身入内,然后对逆旅中的杀手们说道,“明日前往武阳!” “嗨!” …… 魏氏的马车内,有人好奇问道:“为何不问尔等是否同吴解相干?” “彼辈非是吴解手下,乃是姑苏王宫宿卫!” 一人目光灼灼,很是肯定道,“只怕这些人,是欲寻找行刺公子巳之人!” “燕国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公子巳?!” “未必是燕国所为,不过,却跟燕国逃不脱干系,此事,当立刻禀明夫子!” “嗨!” 是夜,往来晋国的馆驿之间,都已经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初行刺公子巳,瓦解“吴晋互王”之事的主谋,应该就在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