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人工智能会 (np)》 1.她收到一个机器人 从超市到自己房子的距离,开车需要20分钟。 通常来说这段路程都是畅行无阻的,在科技高速发展的x3世纪,自主驾驶已经是普及家家户户的产物,大数据系统可以规避一切阻塞,顺利把人送达目的地。 不过尤兰达更喜欢自己开车的感觉,刚刚经过一场采购,她的后座放了一大堆食物和生活用品——尤兰达漫无目的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今天这段路意外塞的厉害。 她环视四周的车辆,前排多半空空如也。只有左边那辆车,驾驶座坐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性,他注意到尤兰达的视线,转过头报以微笑。 尤兰达刚想笑一下,他便又缓慢的转过头看向前方。 她的嘴角抽了抽,准备好的笑容也拉成一条直线。 ——没劲,又是机器人。 拟人形态的人工智能在近十年突飞猛进的发展,仿造人类的肌体早已不是什么难事了。在外观上他们几乎与人类相差无几,难以分辨,只不过在做一些细微的动作和神态时,还是会显露出机械的痕迹——毕竟他们皮肤之下掩藏的是冰冷的钛合金支架,而不是血肉肌骨。 尤兰达不喜欢机器人。准确的说,她对于人工智能这件事的态度出乎意料的保守。尽管她大学念的就是生物智能方向,毕业后还在导师的研发实验室泡了好几年,但她至今都很难理解人类对研发拟人态机器人的饱满热情从何而来。 明明人类对没有灵魂空有皮囊的同类是那么深恶痛绝。他们把机器人的外观修饰的越精致,搭配起那种古怪呆滞的神情,在尤兰达看来简直是一个令人恶寒的玩笑。 前面的车流还没有动的迹象,视讯忽然弹出来,是她的好朋友莎琳。 “Baby~你现在不在家吗?” 莎琳是尤兰达的大学同学,只不过毕业后尤兰达决定就业,而莎琳选择了继续深造。 莎琳并不是刻板印象里那种书呆子,她性格活泼热情,和沉静的尤兰达刚好互补。尤兰达从研发实验室离职后,几乎断了从前的所有社会联系,只有莎琳和她还保持着联络。 “我在开车,”尤兰达用拇指拖动了一下屏幕:“现在在12号大道,今天很堵。” “哦天,你又开那辆老古董出门了。”莎琳当然知道尤兰达对人工智能的古板做派,只是轻微抱怨了下:“怪不得这么久,快递公司说在门口等了你家半个小时都没人。” “今天是我的采购日。冰箱里半片面包也找不到了,再不出门我就要饿死了。” “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莎琳皱起红棕色的眉毛,她有一头漂亮的红色头发,和本人的个性一样热情炽烈:“——不过证明我的礼物选的应该很成功,它一定能改变你的生活!” 车流终于动起来,尤兰达打了一把方向盘,迟钝的反应:“…礼物?最近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那边传来莎琳幽幽的叹气声:“生日,你的生日啊!下周叁你就24岁了,亲爱的尤兰达。” 生日?尤兰达看了眼屏幕,恍然。最近两周她都窝在智脑前敲代码,黑白颠倒,早就把日子过忘了。 况且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后,她把自己像蚕蛹一样厚厚的裹起来,人际关系淡漠的同时,一些需要团聚的日子也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按照东方的说法,24岁作为人生第二轮的结点,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度过哦。” 尤兰达远远看到门口那个比她高许多的巨型箱子,脑子里浮现出莎琳说这句话时那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尽管尤兰达血液里确实有来自那片古老大陆的基因,但她并没有听过多少东方的故事。人生的岔口在无时无刻的更迭转换,所谓结点此刻正在向未来发散着无数种可能的路途,可能明媚,也可能阴云密布。不过当尤兰达看到箱子外粘贴的信息单上那行短短的小字时,血脉里那股奇妙的力量似乎隐约感知到,那条一直被她竭力避免的轨迹正在重新朝自己靠近。 ——她收到了一个机器人。 尤兰达后退了好几步,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告诉自己应该立刻联系快递公司拉走这个碍眼的箱子,可下意识没有告诉她,该怎么面对莎琳——莎琳不是故意的,她努力控制自己思考。 知道之前那件事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只剩自己一个。莎琳在两年前的那个时间正参与一个游学项目,那是在遥远的极地,自己还为此庆幸了许久。 她突然想起来上个月莎琳来家里做客,家里乱的像狗窝,莎琳当时问她如果得到一个家务机器人会不会轻松很多。她当时一边处理敲代码,一边随口说了句也许吧——这一切应该是巧合,尽管不能百分百确认。尤兰达冷静地想,绕过那个箱子,重重地把门关上。 晚餐她煮了一大锅奶油蘑菇汤,却因为心不在焉放多了盐巴,整锅汤变得难以下口。可她还是喝了许多。因为寒冷,明明快要入夏了,今天她却感到一股阴恻恻的寒意。 魂不守舍的过了傍晚,胡乱的洗漱完毕就躺在床上。其实这一整年她都在熬夜,今天却甘愿八点就躺在床上。 柔软的被褥能给尤兰达以安慰,避免她回忆起那晚长满锯齿状小草和坚硬石块的草地,那种失控的恐怖力量,冰冷的金属手指混杂着雨滴狠狠地掐进她的腰,顶撞鞭挞,整个身体都要被撕成破布的无助和痛楚。 月光下,阿尼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映着最孤戾的寒意,上位者的姿态俯视她,那是属于人类掌控以外的范畴。 尤兰达因为那锅失败的汤半夜干渴的醒来。下楼去厨房给自己弄了杯冰水,半杯下肚脑子也跟着清明。上楼时,她从楼梯的窗户上看到那个快递箱还伫在原地,难得的顿了顿脚步。 那件事,似乎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尤兰达想。 刚发生的半年里,她每晚都要从噩梦中惊醒,时间魔法般抚去了一切,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做噩梦了。今天睡前她惊弓之鸟一样惴惴了许久,可还是安稳的好眠。 她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躲藏,逃避的越久,似乎就越难迈出下一步。但周围的一切都变化的太快了。 尤兰达瞥向车棚,家里那辆祖孙叁代都开过的老爷车,前些天导航系统坏了,她打电话给修理厂被告知那种古早的型号已经彻底停止生产了。 这种相似的命运感不免让尤兰达感到一种酸涩。她叹了口气,准备迈步上楼,一道惊人的闪电却在此刻猛地闪过,屋外的天空发出低沉的哑吼,一场阴郁的夜雨就要来了。 2.洛里? 打开门那一刻尤兰达就觉得自己疯了。冰冷的雨被风卷进屋檐里,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艰难地撑住门才能站稳——这种恶劣的天气,阴森的夜晚,她居然在为一个机器人而担忧。 那只箱子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尤为无助。并没有空隙给她做更多的思想挣扎了——尤兰达咬了咬牙,走过去抱住箱子。 家里没有什么好的工具,她只能靠手一点点挪动它。这显然是一个体力活。通常一个机器人的质量不比一个体格相当的成年男性轻多少。 最开始她还能推着,后来干脆手脚并用,连踢带踹才把它送进门。 风雨隔绝在门外那一刻,尤兰达精疲力尽。睡裙湿透了,雨水混着汗水粘腻在身上,头发也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她感觉自己像条从小河沟里捞出来的臭鱼,而这一切都要拜面前那个包装看起来还完好无损的机器人所赐。 尤兰达捏着发梢的水,郁闷的看着亘在在眼前的箱子——如果不是莎琳送给她的,她一定随便它在外面怎么淋雨。 哪想还没放心几秒,似乎被水浸泡过头的箱子突然受力不稳地向后倒去。尤兰达心里一惊,跳过去想抱住它,但还是晚了一步。 “砰——”,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巨响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家地板要被砸出一个深坑。 一切变得更糟糕了。箱子散得七零八落,洁白的泡沫球哗啦啦散落一地。尤兰达慌忙蹲下来阻止它们移动的方向,同时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跟着后面泡沫球一起从箱子滑出来。 是…那个机器人?——对方跟着泡沫球停在了距离自己大约两叁步的地方,尤兰达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过机器人了。那场噩梦般的强暴后,尤兰达就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再和机器人有什么接触,更别提在这种电闪雷鸣,孤身一人的雨夜。 但此时此刻,真的有个机器人出现在身旁时,尤兰达却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如临大敌地跳脚。 当然她也没有走近,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原处观察——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纤隽,体态修长,金色的短发在暖光下映出柔软的色泽,此刻眼眸安静地阖着,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盖出淡淡的阴影,似乎处于恬静的睡眠之中。 好逼真的拟人技术,尤兰达在心里赞叹。当初阿尼茨诞生的时候,拟人技术才刚刚突破了肢体动态的瓶颈。而眼前这个少年,已经肖似人类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分明正处在关机状态,他却并不像机器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味道,就像是一个安睡中的人类少年,正在均匀绵长的呼吸着。 或许是对方的外表太过无害,又或许是这个夜晚的一切都早已超脱掌控。尤兰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往他的方向移动了几步,想要仔细看清一些细节。 然而,她却猛然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当他睁开眼那刻,尤兰达觉得脑子里那一根原本已经松懈的丝猛地绷紧,拉扯出滚烫焦灼的气息。 阿尼茨…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尖叫,恐惧的心情在一瞬间填充了整个胸腔,或许她想逃跑,也理应逃跑,但双腿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坐到地上,看着对方缓慢的站起来。 门外狂骤的风雨倏尔变得细小,一片死寂的夜里,尤兰达几乎听得到他身体里低微的机器运作声,还有自己心里那个已经发疯般的叫嚣的名字。 扑面而来的雨后松针气息萦绕在鼻端,那些封尘已久的记忆碎片混杂着这股味道在她眼前一点点拼合起来。 一个阴雨的夜,闯出培养仓的机器人,满地的玻璃,猩红的血迹,成堆的尸体,她慌不择路的逃跑,心脏都要跳出来,却还是在一个黑暗的拐角被那双冰冷的手牢牢抓住。 她奋力地尖叫,踢打,可一切对于机器人的坚硬之躯就像蝼蚁无用的挣扎。 被随意摁到身旁草坪的那刻,尤兰达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下地狱。 彼时,她还并不知道比起下地狱,人类能感受到绝望的事情还有很多。 … 尖锐而破碎的记忆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尤兰达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对方停在了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她和他,都在等待什么。 恍惚间,一双温热的手落在她的面颊,轻柔地揩去了什么,留了湿漉漉的触感。 “你还好吗?” 她听到少年干净而温暖的声线。 尤兰达颤栗地睁开眼睛,两颗更大的泪珠落下,她害怕的哭了,可这次却看得很清楚。面前的金发少年有一双似曾相识的蓝色眼眸,其中却流转着和阿尼茨截然不同的情绪,清澈透明,仿佛一望无际的碧蓝色湖面。 尤兰达张了张嘴,半晌,她才听到自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少年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神情,过了会儿,他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我不会伤害你。” 这话说得很轻,没什么份量。但两人远离的刹那,心里那张崩得很紧的弓却一点点松弛下来。 尤兰达抚上心口,闭了闭眼睛,感受到汹涌的心跳逐渐趋于平静。 他是…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吗?那股雨后湿润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溶逝在空气里。尤兰达后知后觉的想。 面前忽然拂过一阵轻柔的暖风,把她的额发吹得轻轻飘动起来。 “你的体温很低。” 尤兰达怔怔地睁开眼睛,少年的右手手心里吹出一股有温度的风,或许是因为距离过远的缘故,只轻轻吹动了她的头发,但也给被雨水浇得冰冷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谢谢。”良久,尤兰达声音干涩地说。 似乎察觉到尤兰达态度有所缓和,少年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主人。” “…什么?” “您想换个称呼吗?”少年已经能很好的读懂尤兰达的反应。他弯下一边膝盖蹲下,让视线和尤兰达齐平,距离似乎无意地被拉近了些。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尤兰达迟钝地咀嚼完那两个充满奇怪色彩的字——在她的世界里,封建制已经久远的像是上古传说,以前面对阿尼茨,她也从未训导他这样称呼自己。 “好。”尤兰达没头没尾的话并没有刁难住少年,他点了点头:“或许,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尤兰达沉默了一下问:“你有名字吗?” 少年安静地看了她两秒,说:“洛里。” “洛里。”尤兰达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确认这个名字确实不是随意捏造出来的。 “是。”少年下意识垂下眼睑。 他好像真的不是阿尼茨——尤兰达盯着他温驯的表情。其实他们的外貌一点也不像。阿尼茨有着一头没有一丝杂色的银发,那是根据当年的女性审美倾向调查票选出的。 在尤兰达的国家,幼态并不是主流的审美,阿尼茨的形象也因此被设定为二十五岁左右的成年男性,成熟,俊硕,棱角分明。 唯一相似的地方只有那双眼睛,但仔细看也有区别。当年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阿尼茨无法做出更多拟人化的表情,为了维持他俊美的面庞,研发部只为他设定了两种细微的神情——冷面,以及微笑。 而洛里,无论动作还是神态,已经自如到和人类相差无几的地步。比起臆想洛里是伪装的阿尼茨,倒不如猜他是一个伪装成机器人的真人少年更合理一些。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尤兰达疲惫地拢了拢耳廓的发丝,那里已经被洛里的暖风烘得干燥了。 “你可以叫我…尤兰达。” 3.太羞耻了,她混乱的想。 进化,探索,使命。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一幕幕熟悉的场景走马灯般上演。两年前的,现在的,阿尼茨和洛里的模样在她眼前破碎又重合,拼凑不出合理的答案,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冰蓝色的瞳孔,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 那个雨夜,当自己痛苦卑微地乞求阿尼茨时,那双在她腰间用力的手似乎有片刻松懈。 “尤兰达…” 阿尼茨的嗓音喑哑低沉,不甚清楚地叫着她的名字——作为一个初代实验体,甚至连语言系统都没改造完毕。 但他似乎真的因为尤兰达的哭泣而清醒,湛蓝的眼眸恢复了些许色泽,他盯着尤兰达,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一滴,两滴。 尤兰达仰面躺在潮湿崎岖的草地上,被雨水砸地几乎睁不开眼睛。脊背硌地生疼,纯白的实验服已经污迹斑斑,冰冷的黏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舌根都在打颤,半句话都说不出。 当然,此刻任何命令大概率都是无用的。 紧贴着大腿的裤子提醒着尤兰达,还有最后的机会。她缓慢的向下伸出手臂,在自己的右边口袋里,有一根微型磁爆针,那是沃克送给自己的就职礼物。 … “…这是什么?”彼时尤兰达捏着泛着银色光泽的针柱,郁闷的问。 它被包装在一个精致的缎面盒子里,拆开前她还小小的期待里面会是一条漂亮的项链。 “磁爆针。”沃克握着尤兰达的手摁下尾端的按钮,针尖瞬间闪出一道异常明亮的粒子射线。 “看起来…很危险。” “对人类不会。但当你觉得难以控制一个机器人的话,它可以帮到你。” “是吗?”尤兰达语气干巴巴的。 人类难道还控制不了自己创造的东西吗?她那时满心都是失望的情绪。比起获得一份就职礼物,尤兰达更在意的是——难道男友没有更多想跟自己说的话,或是传递的情意吗?毕竟他们可是即将一年都无法见面啊。 想到沃克,尤兰达的心脏也像被丢进池子里浸泡,潮湿的心绪不由得发胀——她闭了闭眼睛,捏紧手里的磁爆针。无法否认,内心的天平在想起男友的名字时摧枯拉朽朝一方倾斜。 而阿尼茨正认真地盯着她,对她复杂的情绪一无所觉。冰凉的手指抚过尤兰达的脸和唇角,似乎试图擦掉她面上不住掉落的雨泪。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阿尼茨…” 梦境的边际逐渐模糊,湿润的触感落在尤兰达的唇上。她瑟缩了一下,抬起手试图阻止那触感的来源,无意识中握住了一只温热的臂膀。 尤兰达睁了睁眼,看到洛里那张无害的脸。他正坐在她床边,右手里拿着一根棉签。 “你在…嘶…” 她刚想说话,咸腥的味道就氤氲在舌尖,嘴唇似乎被她的口型扯裂开来,刺疼刺疼的。 “你流血了。”洛里垂下头,用蘸了温水的棉签去润她的嘴唇。 哦对,这是莎琳送给自己的那个家务机器人,尤兰达慢半拍的想起来——昨晚正是自己把他从雨中拖进房子来的。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又怎么躺在这里的?乱七八糟的问题像麻线揉成一团球。她想问,可嗓子干得像是在冒烟,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喝点水吗?” 她无意识的点点头。 水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温度适宜。尤兰达被洛里扶起来,就着手喝了半杯,迷迷糊糊间早把保持距离四个字丢在脑后,甚至嘴巴里被塞进一粒药片也后知后觉。 “…你给我吃了什么?” 尤兰达勉力半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离得真的很近。自己几乎被洛里圈在怀里,滚烫的呼吸撞进对方胸膛里能撞个来回。 “退烧药。” “真的吗?” “真的。”洛里的声音又近又轻,一边抬手拨掉了黏在她鬓角的发丝。 就算是毒药她也已经咽下去了,尤兰达躺回床上时迷糊地想。洛里又贴心地帮她掖了掖被子,但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打开旁边的衣柜翻找着什么。 尤兰达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没力气说更多的话。水并没有让她除了嗓子外的部位舒服多少,大脑像是坠了几百斤的生铁,昏昏沉沉的。 当那双手抚上尤兰达的锁骨时她还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即使洛里拥有和人类一样温热的皮肤,即使她身上因为出汗已经有些黏腻,那段可怕的记忆所带来的恐惧还是迫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她阻止洛里的手:“…你做什么?” “这件睡衣湿透了。” 当然湿透了,淋过那么一场大雨还出了这么多虚汗,现在黏在身上十分难挨。但她闭了闭眼睛,手依旧没有松:“我知道…不用换了。” “这样病会很难好的。”洛里的声音很轻,口吻却意外的坚定。 尤兰达感觉自己的手仅仅只是放在他的手上,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洛里似乎研究了一会儿她的睡衣,发现胸口的纽扣只是装饰,就又轻轻把她抱起来,从大腿处掀起来那件湿泞的套头睡衣。 尤兰达又试着推拒了几下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捏住了手腕。她很清楚自己睡衣下除了一条内裤什么都没穿,扭着身体不让这个过程变得顺利,连威胁也用上了:“…你这样我真的会扔掉你。”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原本小脸就烧得酡红,现在连带着眼睛都红红的。然而洛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大概她威胁的语气实在有气无力,毫无威力可言。 黏在皮肤上的衣服被一点点剥离的感觉好像掀开她残破但仅剩的盔甲,濒临边缘的情绪快要崩塌了,眼泪成串的掉下来,像是决堤的河水。 “你…呜,不行,呜呜…”她急得语无伦次。 还是被剥了个干净,就连内裤都被顺手脱了下来。她赤裸的被洛里抱在怀里,好像出生的婴儿,但抱着自己的只不过是个未成年模样的机器人。尤兰达伏在洛里肩上,压抑的抽泣,掩耳盗铃一样不去看此刻的情形。 太羞耻了,她混乱的想。 洛里没有马上帮她换上新的睡衣,而是拿起手边温热的毛巾帮她擦拭身体。指尖流连过敏感的脖颈和胸乳,缓慢而温柔,突破极限的羞辱感让尤兰达的眼泪更凶了。 “…还没好吗?”她颤抖的问。 “很快。”洛里的声音就落在她耳侧。 作为混血,尤兰达的皮肤继承了西方人的白皙和东方人的细腻,擦拭过得身体泛着一种奇异而漂亮的绯粉。 毛巾已经缓慢地游移到她的下身,她忍不住合住双腿蜷在胸前,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这里…不用。” 她慌乱中摁住停在自己大腿根的手,洛里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瞬,那双碧蓝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幽深而平静,但毫无侵略性。 这次没有勉强。 松软干净的睡衣重新覆盖住她的身体时,心才好像重新落回了原位。她躺回被子里,身上已经舒服很多,因为药物的原因眼皮越来越沉,至于洛里之后又做了什么,她完全没有意识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已是暮色四合,透过阁楼的窗台,恰好能看到外面流光溢彩的晚霞。 洛里并不在房里,尤兰达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睡得很沉,不知是不是托那粒退烧药的福,这觉没有做梦。 4.“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昨夜的风雨在白天攀升的温度中蒸发得毫无踪迹,唯有院里的新叶焕发出鲜嫩的光泽。尤兰达久违的站在自家院子里,才发现这里的花圃竟藏着几簇星星点点的粉紫色。 她蹲下仔细看,是几朵漂亮的小花,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播下的种子,但肯定不是她的手笔。 “你很喜欢那些花吗?”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 “喜欢啊,好像感觉到夏天的气息了。”尤兰达拨弄了一下它们娇嫩的花叶:“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洛里走过来蹲在她身侧,认真观察了一下:“是矢车菊。” 尤兰达歪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好奇地问:“你是什么都知道吗?” 洛里眨了眨眼睛:“或许你可以试着问问看其它问题。” 尤兰达当然没有好兴致跟他做问答测验,她也不怀疑人工智能的发展会把多么浩瀚的知识凝炼在一张小小的芯片上。她站起来,看见洛里手上拎着的鞋子,下意识缩了缩光裸的脚趾。 刚才出来的太急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后知后觉的凉。 “傍晚气温很低。” 洛里单膝跪在地上,把她的脚抬起来为她穿鞋,好像古世纪里忠诚而卑微的禁军骑士。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晰的闻到他新换的味道。那可不是骑士的味道,近乎于甜品店里奶油或乳酪那种甜丝丝的香气,甜腻而讨好。 真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尤兰达心想。 “你有话想问我吗?”洛里忽然说。 尤兰达愣了愣。 “比如,我刚才去了哪里。” 尤兰达抿了下嘴:“这你也能猜出来吗?” “不。我刚才看到你光着脚走出来,似乎在找什么。” “…你觉得我在找你?” “不是吗?”洛里那双宝石似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看到回收筒里的纸箱时好像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 尤兰达默默拢了下外衫。她刚才醒来,在房子里找不到洛里的影子,要不是出来看见昨晚那堆散架的纸箱被整整齐齐丢在回收桶里,差点以为一切只是场离奇了点的梦。 ——那样最好。 “我刚在车棚。车子的导航系统出故障了,试着修理了一下。”洛里伸手在空中拉起一道透明的屏幕,正是他记忆中的画面:“你看,是连接模块出点小问题,现在已经好了。” 这种类似于剖腹的自证让尤兰达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她垂头盯着他——洛里从刚才一直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抬着一张脸仰视她,那头金发在夕阳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泽,恰如他神情一样柔软。 这种单纯又温顺的神情真让人无法拒绝,更难以联想到欺瞒和谎言。 尤兰达发觉自己的心情变得很微妙。明明刚才还在想着怎么丢掉他,可每次就要开口的时候,面对这张未成年模样的稚嫩面孔,话总是会不自主的梗在半中,最后无声无息的咽下去。 “…所以我早就说了,你一定会被他改变的。”莎琳在视讯那头这样为她的状态下结论。 “只是不讨厌他而已。”尤兰达望着天花板:“而且…他大半夜照顾发烧晕倒的我,我可不想做农夫与蛇。” 莎琳看着尤兰达努力为自己找补的样子,发出吃吃的笑:“不过生病的时候有个帅哥在眼前晃,也是蛮快乐的吧。” “什么啊。”尤兰达声音闷闷的:“只是个机器人而已,再帅我也没兴趣。” “所以你也觉得帅咯。” “…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熟男?”莎琳眨着眼睛:“什么嘛,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点没变化。” “什么口味啊…” “就是沃克那型啊。”莎琳掰着指头说:“板正,无趣,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的精明男人。” 尤兰达想起记忆里前男友严肃的表情,端起杯子随口说:“哦,那有什么不好?” “是只有你觉得好吧。最重要的,看起来那方面就很不行啊。” 尤兰达闻言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猛烈的咳起来,整张脸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莎琳的话红的像一只熟透的番茄。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啊。”莎琳看着屏幕对面尤兰达缤纷的脸色,挑了下眉毛:“难道被我说中了?” “没有的事!”尤兰达赶紧坚决地否认:“咳…我们以前,很和谐的。” “当然和谐了,毕竟你也冷淡嘛。两个没有欲望的人在一起…” “莎琳!” “好啦,我知道。”莎琳识趣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链的手势:“不过尤兰达,你还是对那个渣男念念不忘啊。” “…也不算念念不忘吧。”尤兰达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再记恨什么的也太没劲了。” ——毕竟比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异地恋突然提分手的男友好像还属于正常范畴。 当然这话尤兰达并不会说出来。她只是在心里唏嘘一下,自己的感情大概就是不被上天祝福的那类。 “原来这样啊,我还一直以为你还记恨沃克。”莎琳眼睛睁得圆圆的:“所以才特意挑选了和他完全不同的类型。” “你说洛里?” 尤兰达垂头看向楼下花圃前那道忙碌的身影。这几天阳光很晒,或许为了更好的散热,洛里换上一件宽松的白背心,做抬臂之类的动作时,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薄而流畅的肌肉曲线。 好像感知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台。被抓包的尤兰达一时有些无措,刚想往后退几步,洛里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她,朝她招手,附带一个天真的笑容。 “我,马,上,就,回,去。” 他做这样的口型,好像尤兰达真的在等待他似的。 尤兰达只能硬着头皮抬起手小幅度地招了招,讪讪地感慨最新科技真是敏锐。转过头对上莎琳一脸探究的神情,轻咳了一声:“咳…那他们确实没半点相似的地方。” 毕竟沃克作为人类,总是一副只该出现在研发实验室的严谨模样。而洛里,一个从实验室走出的产品,看起来却好像邻家弟弟。虽然长相没那么接地气,但的确跟大多机器人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没关系。 听完尤兰达的描述,莎琳的神情似乎更有兴趣了:“啧,你这么一说这个机器人还真…” 屏幕画面突然中断了,应该是那边有通讯接入。隔了几分钟才恢复连接。再次出现时莎琳一脸严肃的神情,似乎是研究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吗?”尤兰达下意识问。 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对于周遭的一切变故都很敏感。 “没什么。”莎琳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紧张:“你这几天好好恢复身体,周末我就来看你。” 尤兰达才松了口气,眯起眼睛开玩笑:“真的吗?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那个机器人啊。” 莎琳笑嘻嘻地摆手:“一起看。” 光屏熄灭的刹那,敲门声恰好响起来。尤兰达回头,看到洛里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 “我可以进来吗?”他微微偏了下头。 刚才还在和朋友议论对方的尤兰达脸上顿时划过一丝的不自在,端起水杯正色道:“什么事?” “有你的信。”他走到尤兰达面前,递过来一个信封。 信?尤兰达听到这个词不由得挑了下眉。 会关心她还是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掰着指头也能数出来,知道她现在固定居所的人更是只有莎琳——刚才跟她结束视讯的莎琳。 不过,让她感到异样的还有洛里——他刚才应该是什么也没听到的吧?看着他神色如常的样子,首先可以确认这点。 在背后议论他人总是不好的,尽管洛里只是个机器人,尤兰达垂下眼眸。他还穿着刚才那件背心,因为是机器人,尽管在阳光下暴晒了一下午,也丝毫不会有汗液等生物会分泌的体味。 甚至,空气里还有股成熟果木清爽酣甜的香气,居然很像是…自己最钟爱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 ——他又换了一种味道。 尤兰达慢半拍地察觉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洛里似乎就在很谨慎地试探和确认她的喜好。 是因为自己对气味很敏感,才能感知到这点。而在其他方面,其实他也一直在无形地按照自己的喜好所调整吗? 这种被无形中一点点摸透的感觉并不太好,尤兰达的心情有点复杂——毕竟作为机器人,掌握主人的信息也确实是他们的任务之一,并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没看那封信:“肯定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促销广告,拿去丢掉吧。” “好像并不是促销广告。”洛里慢慢地将信翻了个面。 “难道是中介?”尤兰达眼皮都懒得抬:“不报班,也不参与兴趣课程。” “沃克?加西亚。” “…什么?” 洛里把信的署名栏展示给她看,而后盯着她:“沃克加西亚,是这个人寄来的。” 5.“没人给你说过要听人类的话吗” “亲爱的尤兰达。我明白这是不应该的打扰,但很想知道你的近况。来自远方的思念。” 熟悉的字体,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尤兰达却看了足足十分钟。直到眼睛盯得发涩,她才揉着眉心烦躁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率先提出想要联系的居然是他。 当年毕业后她就直接进入古奇博士的研究所工作,接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整个研究团队最核心的项目——阿尼茨1.0,这个项目在起步阶段正是由沃克负责。 沃克也曾是古奇博士的学生。尤兰达在大学时就曾频繁听过这个名字,由于自身成绩过于出色,还曾当着他们那届新生的面做过报告发言。 不过他们真正互相认识还是在古奇博士的研究所里。她被指定为接手阿尼茨1.0项目的继任者,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在与沃克一起工作。频繁的相处之下两人对彼此产生好感,确定关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可否认在工作方面他确实教会了自己很多,沃克是一个严谨正派的人,这点尤兰达之前从没有怀疑过。 他当年离开是为了进一步深造,最初他们也像许多情侣一样会互通视讯,只不过后来由于时间和距离,联系逐渐减少,后来还是被对方提了分手。 “我要结婚了。”沃克在视讯那头平静地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佳:“所以我们结束吧。” 这样糟糕的逻辑放在沃克身上显得相当不和谐。尤兰达当时头脑发热,不甘心地追问了句是谁,对面却给出了一个更加糟糕的理由。 “一个朋友。喝醉没做措施,意外怀孕了。” 足够狗血淋头,但却令人无法反驳——尤兰达盯着视讯屏幕,却感觉头脚倒悬,腿一软差点没从楼梯上滑下去。 “朋友?呵,是炮友吧。”莎琳咬牙切齿的打远洋电话来,彼时她正在极地的科研站:“人面兽心的脏男人,怎么没早点看清他。” 那段时间她忙着阿尼茨1.0最后阶段的测验,看着手头沃克留下一堆书本笔记,差点没一把全丢进碎纸机。 这种愤懑低潮的情绪持续了很久,期间她被古奇博士训斥过好几次。在一次出仓实验结束后,她甚至忘记关闭阿尼茨的自启动引擎,以至于出了后来的事故。 当然,这么久过去了,尤兰达并不会像幼稚的小孩子那样把噩梦的源头归结于沃克的背叛——虽然也并不至于原谅他。但想起过去那些事,愤怒的情绪已经被冲的很淡了。当年那种恨不得立刻发射远程粒子导弹打掉渣男脑袋的架势,想起来还有几分怀念和好笑。 信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尤兰达长舒了一口气——不做让自己烦心的决定,这是她在这两年里学到最重要的事。 尤兰达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洛里,他静静坐在地毯上,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阳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金色的边缘,倒显得有些瘦削和寂寥。 “你在这里…充电吗?”尤兰达迟疑地看了一眼屋外的阳光,开口问。 洛里这才转过头,看向尤兰达似乎有些讶异的样子。透进来的光线隐没了他的半张侧脸,神情在明暗之间也看得并不清楚,他好像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尤兰达以为自己没有听清,走近了点。 “我不需要充电。” 直到走得很近了,尤兰达才看到他慢慢开口,语气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是在生气? 当然,正常的机器人是没有生气这种情绪。但在很早以前,为了追求拟人化,很多机器人就已经会被设定一些互动性的程序。生气或者高兴,其实都是对主人行为的一种反射。 可她刚才流露出什么了吗?尤兰达顿住想了想,除了拿到信说自己想要静静,但好像也没对他说什么过分的话。 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那他的脾气真差劲…尤兰达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想。 把垃圾包好丢进回收桶里,尤兰达瞥到栅栏底下的花圃——那里已经被修剪的很整齐,中间还被整理出一小块空地,泥土是新翻过的,好像预备要种些什么。 这就是他这几天在做的事吗?尤兰达忽然想起前些天他们在这里的对话,洛里曾问她是不是喜欢矢车菊。 果然,在栅栏下找到了用剩一半的花种盒子。尤兰达看着那片翻好的土地,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虽然她已经默认接受洛里在家里,但出于放不下的警戒心,她一直没怎么和洛里直接接触过。更多的时候是她呆在二楼敲代码和睡觉,偶尔下楼拿一些咖啡和面包。而洛里在她病好后也再没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他好记性的记着尤兰达对他的抵触,一直自觉保持一段距离。 这几天他都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她还以为他在探索新环境。 回去的时候路过客厅,洛里已经不在那里坐着。 上楼梯转角,冷不丁看到一道颀长的黑影站在昏暗的角落,尤兰达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扶手:“你怎么在这儿?” 洛里没有说话,幽蓝色的眸子盯着她,直看得尤兰达心里发毛。 “…出什么事了吗?”尤兰达不自在地开口,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洛里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洗澡。” “什么?” 尤兰达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看到洛里已经抬脚往上走。 今天的洛里似乎很不一样,并不像往常一样积极的回复自己不说,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低气压的状态。 ——难道真是没电了?尤兰达跟在后面满心疑惑。 洛里在浴室门口停下脚步,尤兰达走过去,才看到浴盆里的水已经放好了,粉红色的泡澡球都特别放进去两个,空气中蒸腾出一种温热香甜的气息,居然都是按照她日常的习惯。 按捺下心中的异样感,尤兰达抬起头看他:“你做什么?” “到你平时洗澡的时间了。” “所以?”尤兰达皱起眉毛:“我好像没有让你做这些吧。” 洛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气氛就这样僵持起来,更令人不适的是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们一并站在狭窄的门框里,距离很近,尤兰达几乎可以看到洛里浅色的长睫,以及他那双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眸里自己的倒影。 到底还是尤兰达先一步挪开视线,“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她丢下这话,转身想要离开,一只胳膊却忽然抬起来扶住她这边门框,挡住去路。 不好的预感——尤兰达心头一颤,感觉旁边的人低下头,凑到她脸侧很近的位置,轻声说:“让我为你做些事,可以吗?” “…” “不可以吗?”他换了种语气,有些撒娇乞求的意味,在沸热的浴室里显得迷离。 尤兰达佯装镇定:“没人给你说过要听人类的话吗?” 洛里盯着她许久,忽然放软了口气:“当然,我听你的话。” 尤兰达张了张嘴,却又听到他自顾自接着说:“——可是你不喜欢跟我说话,你讨厌我,对吗,尤兰达?” “…” 尤兰达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湿润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明灭的情绪。她不由得想起刚才那盒剩下一半的花种,再严厉的话也梗在了喉咙里。 “…我不讨厌你。” 听到她这样说,洛里翘起一边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他似乎并没有相信,但却放下手,走进去拿了迭好的浴巾,递到尤兰达面前。 6.他明明没有撒谎 尤兰达把头埋进粉红色的池水里,耳鼻瞬间充盈着一股甜蜜温柔的香气,无法让她冷静,却足够温暖熨帖,足以包裹她虚弱的神经。 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分明是可以拒绝的,她想。一个没有主观的机器人而已,一切都应该按照人类的意志。可为什么现在演变成自己被半强迫地顺着他来行事? 她不安地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拒绝洛里。刚才他捧着浴巾站在她面前,那种湿漉漉像小狗一样的眼神,竟有一瞬间让她感到刺痛。 这么做也无非是害怕自己被丢弃吧。 尤兰达在大学就为机器人设计过这种程序——像是卸载顽固的智脑软件一样,“真的要卸载我,不再考虑一下吗”等等。对于机器人来说,更加敏锐的感受到主人厌烦或者想要遗弃的情绪,也就会更加努力的讨好,期望主人能够改变主意。 而出于某种自身原因,从第一眼起自己对洛里的态度就不算好。 “尤兰达…”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思维却伴随着令人沉溺的气味漂浮四散。 “你…!” 她听见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被拉出水面的那刻,水雾扑朔朔阻挡了视线,慢半拍的聚焦在洛里那张异常好看的脸上,居然写满了焦急的神色。 “…你怎么进来了?”尤兰达迟钝的抹了一把眼睫上的水。 洛里攥紧她的手腕:“你想自杀吗?” “才没有。”尤兰达皱起眉毛,试图挣脱他的桎梏:“…放手。” “那你在做什么?”洛里盯着她,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架势,甚至还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浴缸的水随着两人的动作幅度往外溢出,光裸的半身在水面以外,尤兰达下意识往下缩了缩。羞耻和恼怒纠缠在一起,她瞪着洛里:“请问你在做什么,管教我吗?” 她的语气有几分严厉,而洛里依旧执着而沉默的看着她,过分稚嫩的面孔似乎再过半分即将露出委屈的神色。 真是…好像自己在欺负小孩子一样。 这种感觉让尤兰达烦躁极了,“随便你怎么想”,她胡乱说了句,更用力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反而越发吃劲。 “因为那封信吗?” “…什么?” “那个人,沃克加西亚?” 洛里面无表情的念出后面的名字,阴沉复杂的语气让尤兰达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她停下动作:“你知道沃克?” 洛里没再说话,蓝色的眼眸在雾气缭绕的浴室好像夜色中的寂静海面。尤兰达试图从他眼底里寻找隐瞒的痕迹,却看不到一丝其他情绪。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眼神也错开向其他地方。 尤兰达盯着他,语气并不相信:“可你今天不高兴,那是为什么?” “…” “不可以对人类撒谎。” 一词一句像魔咒一般,那颗被封印许久的种子似乎正一点点破土而开。洛里听到自己心脏处微弱的嗡鸣,却不知是运作中的机器,还是枝叶发芽的声音。 奇异的痛感。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面前依旧是缭绕的雾气,自己还捏着尤兰达的手。她的手腕很细,血管清晰可见,在他金属所制的掌心里像是一折即断的树枝。 这么脆弱的人类,却以如此高高在上的语气对他发号施令。 他明明没有撒谎。 虽然沃克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种无端的厌恶,但至少在现存的记忆中,他的世界还没出现过这个人。 他只是不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仓库里。作为一个长相并不太受欢迎的家务机器人,自出厂起洛里就不得不保持警觉的竞争意识。 ——这副过于幼态的皮囊并不符合这里人们的审美,他在商品橱窗上挂了整整一年都无人问津。如果不是作为礼物被挑中,等待他的即将是更新换代后销毁的命运。 而沃克,听起来或许是一个英俊的机器人。 “你在想什么?” 尤兰达一直用一种警觉的眼神盯着他。被打湿的长发贴在裸露的皮肤上,有几缕覆在挺翘的乳上,细小的水柱顺着曲线落下,在嫣红的尖处摇摇欲坠。 她…没有穿衣服吗? 分明已经看了很久,但这个意识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洛里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沉默的看着那些承受不住落下的水滴,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洛里!”尤兰达的声音似乎更生气了,重复好几遍叫他的名字。 他努力收起那些混乱又邪恶的想法,用那种最单纯的语气:“我没有撒谎。” 这是他在这几天的一点小发现,每次这样说话尤兰达总会无可奈何的放过他,已经用的得心应手。 果然,尤兰达古怪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只是眉头又深深皱起来:“我刚才叫你了好几遍,你是不是真的没电了?” 后面这句像是自言自语,她径直从浴缸站起来,把手探向他的后颈。柔软的头发覆盖之下,有一个细小的按钮——那是机器人的电源键,像智脑一样,摁下会在身前投射出一块屏幕,显示电量和一些常用数字。 尤兰达第一次使用这个,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松开洛里时,发现刚在水里的手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发根顽皮的翘起来,显得有些凌乱。 “咳…抱歉。”她下意识说,又凑过来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或许由于过于专心的缘故,尤兰达并没发觉他们离得很近。柔软的乳房几乎整个送到洛里面前,似乎只要他往前凑一凑就能把脸埋进去。 沐浴过后的身体散发着熟悉的果木香气,这是她所喜欢的,所以他也投其所好用起了这个味道。 ——不过还从未用嘴尝过,应该也会很甜?洛里忍不住舔了舔牙齿,控制自己不把舌头伸出来。 “这个100%是电量吗,”那边尤兰达已经唤醒了屏幕,疑惑地问他:“可你不是都已经工作好几天了?” “…我不需要充电。” 明明不久前就说过一次,看来她果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尤兰达刚才并没有承认,可洛里很清楚,她讨厌自己。 非常讨厌,即使他好像什么都没做,竭尽全力的讨好也几乎无功而返。 所以如果没忍住伸了舌头,她会生气吧?可能真的会丢掉他,洛里又想起那晚尤兰达在意识朦胧的病中,也曾这样威胁他。 那时候,他有帮她擦过身体。 远超人类的记忆功能可以清晰的回忆起一切细节,包括那对胸乳细腻的手感,以及她的乳头,在他的抚摸下会敏感的立起来,像是即将绽放的玫瑰花苞。 可惜当时自己毫无主见的打住了,洛里心里突然浮起遗憾。 上次帮她脱内裤的时候,就看到那处黑色丛林,大概是有定期修剪的习惯,整齐服帖的覆盖住她的阴户。干燥柔软的贝肉紧紧贴在一起,好像未经人事的处女。 不过在这片大陆上,像尤兰达这个年纪的女性,或多或少都会有性经历。 他感到心脏处涌动着一股陌生而阴郁的情绪,占有欲吗?这种本该只属于人类的东西居然在他脑海里不可救药的喧嚣起来。 也不受控制的猜想——尤兰达一定有过男朋友或者性伴侣,那会是人类,还是其他机器人? 沃克加西亚? 这个名字跳进他的视野。 7.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们变得这么聪明呢 尤兰达并没有察觉到自家机器人的微妙变化。泡完澡,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窝在智脑前搜索新型电池的讯息。 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年,机器人技术已经突飞猛进到令她震撼的地步。尤兰达看到一篇相关的文章,原来洛里身上所装配的这种新型电池,不仅不用充电,续航能力更是能够持续数百年。 ——所以即便是人类灭绝,这群机器人也可能不会死?尤兰达这样想着,心里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 “洛里,你从出厂到现在有多久了?” 等待晚餐的时候她这样问。洛里站在流理台对面,灶台上的锅子咕咕冒泡,像是昭示了心中的不安。 “一年。”他眨了眨眼睛,露出无害的神情:“怎么了吗?” “那你有想过,后面很多很多年会是…”尤兰达看着他年轻天真的面庞,又倏尔叹气:“对哦,你是机器人,也永远都会长这个样子。” 洛里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尤兰达突如其来的感慨从何而来。 尤兰达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那样:“说起来还是让人羡慕的。虽然会面临未知,但至少还能保持年轻的皮囊,已经是人类毕生追求不来的了。” 洛里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把就要溢锅的盖子拿起来,沸热的水声几乎要吞噬掉他细微的声音。 “不会有很多很多年。” “什么?”尤兰达抬起眼睛。 “很多很多年,没有。”洛里把煮得发涨的粗面捞起来,摆上筷子放在尤兰达面前,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一般只有两叁年,就会被丢掉,回收或者销毁。” 尤兰达愣了下,有些迟滞的重复:“两…叁年?” “嗯。这是正常的更迭周期。”洛里顿了顿:“被讨厌的机器人,一两周被退回原厂也是常有的事。” 尤兰达看着洛里平静的神色,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好像都梗在了喉咙里。 如此平静而残忍接受自己的命运,尽管只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机器人,但对上那张真实而稚嫩的脸,她竟觉得十分残酷。 对比于家养宠物,人类似乎对于由自己创造的机器人会更加冷血——就算现在很多机器人已经代替宠物对于人类的陪伴作用,可人类依旧会把机器人当作没有生命,可以随意处置的冰冷机器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们变得这么聪明呢?聪明到会产生自我意识,聪明到人类无法掌控——一旦了解到自己即将走向毁灭的命运,谁也不会平静的接受。 尤兰达眼前忽地浮现起阿尼茨那张苍白英俊的面容。那些从过去一直困扰着她的东西,也似乎在此刻终于掀开了一角。 落满灰尘的最后一排书架,尤兰达踩着摇摇晃晃的梯子走上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箱被封存许久的工作记录。 阿尼茨失控后,她曾无数次回看当初编写的原始程序,纠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今天她突然想看看当初阿尼茨的训练记录,或许冰冷的字符中看不出的东西,在他们一点一滴的相处里反而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第163次检索测试,第58次眨眼测试,第121次…” 尤兰达一边翻着那些摞在一起的碟片,一边默念上面的标注。上千张,她有点不知道从哪一张看起了。 “你在做什么?”声音冷不丁的从下面传来,在静谧的阁楼显得尤为突兀。 尤兰达惊得腿颤,梯子也跟着晃悠,连箱子带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砰——,梯子着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自己身下垫着一个柔软的触感,尤兰达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扑在洛里怀中。 四目相对,尤兰达几乎能看见洛里清亮的眼底里自己无措的神情。他毫无保留的看着她,慢慢抬起手,好像要触碰她的面颊。 尤兰达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撑起来往后坐。 “你吓我一跳。”她不自在的挽了下前额垂下的发丝。 “抱歉…我看你这样很危险。”洛里喉头滚动了一下,安静的收回手。手指在暗处不自觉的捻动了一下,仿佛正握着她的发丝。 刚才,她垂下的发丝就落在他脸颊上,仿佛被点燃的干荇草,灼烧得他无法自控。 “你反而让我更危险了,”尤兰达的眼神挪去那堆碟片,又翻找起来:“有什么事吗?” “你晚餐吃的太少了,”洛里也坐起来:“…我想你或许可以喝杯牛奶。” 尤兰达看了眼他另一只手里还牢牢握着的牛奶杯,心想刚才居然没有洒出来。 “你放在那儿吧。” 洛里没再说话,却也没离开。他找了好久,没一处足够干净的地方可以把食物放上去,空气里也漂浮着一种并不不好闻的尘杂气味。 他皱了下眉,把手拢在开着的瓶口上,看着尤兰达说:“你在找什么吗?我可以帮你。” “不用。” “让我帮你吧。”洛里坚持说。 “可我自己都没有头绪呢。”尤兰达叹了声气。 “那我可以帮你找找头绪。” 尤兰达这才抬起头,发现洛里正用异常认真的神色盯着她,杯口盖的紧紧的,仿佛它随时会面临什么危险。 这样虔诚的姿态莫名让她感到有点好笑,心里却并不反感。她接过那杯被他保护的很好的牛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书架前。 洛里则过去在一旁整理散落一地的碟片,尤兰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你还记得自己出厂之前的事吗?” 洛里抬起头:“出厂之前?” “嗯。就是组装完成后,对你的一些测试,你有保留这部分记录吗?” 洛里沉默了片刻:“我没有被抽检,所以没什么记忆。” 尤兰达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洛里应该是从那种工艺成熟,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上走出的合规产品,跟阿尼茨是完全不同的——即使他们都被拟人技术赋予了肖似人类的外表。 阿尼茨1.0,当初定位是超一流的科研机器人,是划时代意义的产品,独一无二。联邦精英组成的团队只在他一个身上花费心血,上千次的实验调整,是为了最震撼最惊艳的效果。 原来机器人也像人类一样会有如此不同的境遇。尤兰达这样想着,喝掉了最后一口牛奶,却看到洛里拿着一张碟片,盯着出神。 “怎么了?”尤兰达凑过去看,上面写着’第5次对话测试’,时长只有两分半。应该是在整个试验阶段后期,也是阿尼茨语言系统刚刚安装完成伊始的一次初步测试。 它夹在一堆上百次的测试中很不显眼。当初阿尼茨的语言开发放在后程,在他失控前总共也没测试几次。 洛里把那几张连着的对话测试抽出来,轻声说:“虽然我没有经历过那些测试。但对我来说,最早也最深刻的记忆,是一段对话。” “你和人类的?” “两个人类的。”洛里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并没有想多说的兴趣:“大概是…对我外表的评价。” 8.“很好能见到你” “就是这个。” 在永无止境的沉寂黑夜里,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起来很没趣啊。”另一个声音似乎走近了些,打量他了一番:“雏鸡崽子似的,真的能卖出去?” “谁知道呢。不过进价挺便宜,算是打包送的。” “打包送都没人要怎么办?我真害怕砸咱们手里…” “呸呸呸。你不知道,现在有怪癖的顾客很多,说不定哪天就卖出去了。” “…” 后面古怪嘻笑的语气,洛里已经不愿再回忆。他垂着头沉默起来,碧蓝的眼眸像是被潮湿的墨汁浸染,染上陈旧而暗淡的色泽。 尤兰达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眨着眼睛:“他们没有夸赞你?” 洛里轻轻摇了摇头,低落的神情令尤兰达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金毛犬,忍不住去摸摸他金黄的头发。 “——你是很好看的,相信我。”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 洛里顿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很惊讶她会说这样的话。 尤兰达站起来从中间书架的第叁层抽出一本书,走到他旁边坐下。现在即使他们挨得很近,但她已经丝毫不怕了。 “我中学时选修过一门美学史。结课后老师送给我这本书,作为考取科目第一的奖励。” 她把那本书摊开摆在两人的中间,熟稔的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一种奇怪而方正的小字,洛里辨认了一下,应该是东方大陆才会使用的文字。 而尤兰达好像对这种文字很熟悉,一目十行的读着。洛里看着她未经装饰随意铺散在身后的柔顺黑发,忽然想起来,她是有一部分东方血统的。母亲或者父亲,大概就是来自于那片遥远的大陆。 “啊…找到了。”她开心地说,给洛里看:“你知道吗,在叁千年前,幼态的美少年才是社会的主流审美呢。” 尤兰达把手指在下角的一则插图上,那里有一张几千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拥有白净纤细的外表,墨色的瞳孔和头发显示着他的人种,头发却肆意的染成金色。他裸着上身,惬意的坐在海边岩石上,神色自信而俊俏,似乎毫不在意地显示自己在当下审美已经过于瘦弱的身形。 “这是当时最红的影星。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洛里盯着看了会儿,视线却不自觉的转移到她温润的手指上,思维也跟着被压抑许久的欲望纠缠起来。 “…我觉得你们很像呢。当然,如果你露出这样张扬的神色,会更好看。” 她这是…在宽慰自己吗?洛里有那么一瞬短暂的凝滞,片刻后才迟钝的重新反应起来。他抬起头,嘴唇却差一点擦到尤兰达近在咫尺的侧颊——原来他们已经离得这样近了,而尤兰达自己没有发觉吗?他惊诧的想。 还是说,她已经不讨厌他了? 这个念头轻盈地跃出来,或许已经期盼太久,又或许是悄然生出了其他期待。洛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但依旧感到前所未有的雀跃——心脏那处悄然被一种崭新而潮湿的情绪胀满,焦灼不安的嗡鸣无声的被包容进去,那些被它掩盖住的东西也真切的露出原本面目。 想牵住她的手,亲吻甚至交媾,那种在浴室就诞生的想法,被他一直压抑着的欲望,在此刻大不相同起来。 尤兰达眨着湿润黑亮的眼眸看向他,正在等待他的回应。洛里抚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如此鲜活的情感,几乎令他有些无措。 “谢谢你,尤兰达。” 他露出了尤兰达喜欢的微笑,伸出手克制的拥抱她,他明白这是人类可以接受的礼节。 尤兰达果然没有避开,甚至还轻轻拍了下他的脊背。 她允许他留下来一起看那些碟片,其实他对其他的机器人并不感兴趣,甚至说有些厌恶。但尤兰达就坐在他旁边,她身上熟悉又令人迷恋的气息足够令他耐下心来。 视频里也有尤兰达的身影,她那时应该比现在年轻几岁,一张小脸稚气未脱,穿着宽大的白色实验服,对着镜头一副严肃的神情: “第2次对话测试,测试人,尤兰达。” 她的语气一板一眼,和日常情形中完全不同。 尤兰达托着腮看自己:“我和那时候有变化吗?” 洛里盯着画面一会儿,才说:“头发长长了。” 她似乎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下一个镜头就给到了那个名为阿尼茨的机器人身上,他好像还不被允许从实验仓里出来,周围一圈都是密不透风的舱壁和光感玻璃。 外面的人输入指令,令他脱离休眠状态,然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失焦般的垂着,像只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那双熟悉的眼睛令洛里心底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异常,他看向尤兰达,只见她紧紧的抱着手臂,也是极紧绷的神色,像是唤醒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视频里的尤兰达走过去,把手贴在了旁边的启制器上,从她的手心向四周蔓延出涟漪般的光圈。培养仓内的阿尼茨则像是接收到某种未名能量的指引,慢慢抬起头,眼眸依旧没有焦点,但却像是在寻找什么,茫然而焦急的环视着。 “你好啊阿尼茨。” 尤兰达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透过培养仓的视讯功能传进去,她的神情和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冷漠,像是闲聊那样轻松:“今天过得怎么样。” 声音连接的瞬间,阿尼茨的视线就捕捉到了镜头,也像是等待了许久。苍白英俊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蓝色的眼眸也弯出一个弧度,细腻而温柔,好似能融化山雪。 “很好。”阿尼茨说,又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补充道:“很好能见到你。” 他的语气有点生硬,显露出初期还没完全开发的语言系统。但尤兰达似乎并不失望,语气柔和,循循善诱地说:“很高兴能见到我,对吗?我也是,很高兴能见到你,阿尼茨。” 阿尼茨轻轻点了下头,尤兰达的话似乎真的使他很高兴,全程他都保持着一种积极配合的状态。 这次测试有十几分钟,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后,尤兰达拿出一道稍显复杂的数学难题,来测试他在工作中的对话能力。 那道题对于拥有超级大脑的阿尼茨只是小菜一碟,他看了一眼,马上就说出了答案,语气轻快而急切,像是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所能的小孩子。 看到这里,洛里不自然的抿了下唇,却发现尤兰达正注视着自己,她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他听见自己说。 尤兰达点了下头,又把头转回去。她似乎已经不那么紧张了,身体靠在书架上,白光映出眼底淡淡的倦意。 “不对,你应该先和我讨论步骤,再说出答案。” 画面中的尤兰达却对阿尼茨反应并不满意。她在这边开始动笔,阿尼茨面前的屏幕立刻出现了她娟秀的字迹。 他的眼神跟随着她的笔画移动,神色也不再急躁,按照着尤兰达的指引一起做出完整的步骤。 “很棒。”尤兰达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把那张便签拖进一个文件夹里:“这是我们一起完成的第一项工作,值得收藏。” 阿尼茨点了点头,当时的技术似乎并不允许他做出更多生动的神情,可银发下蓝眸流转的色彩已经足够显露雀跃的情绪——比起被保存一张便签纸,或许后面那句话更值得他的期待。 他们以后会一起完成许多工作,像今天这样。 这也说明今天到此为止了,当尤兰达跟他例行告别时,阿尼茨忽然开口: “下次测试是什么时候?” 尤兰达愣了一下,但还是翻看了备忘录:“是下周二。” “你会在吗?”他很郑重的问,似乎她会来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作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尤兰达并不每次都会参加测试,偶尔还会由另一些人负责。或许是察觉到阿尼茨语气中期盼的意味,她当时给出了一个口头的承诺:“嗯,我在。” 阿尼茨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二次微笑,在回到休眠模式前,他认真的注视着她: “我会等着你,尤兰达。” 9.意志指引他渴望肉欲和享乐 洛里把睡着的尤兰达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她今天似乎很疲倦,看到后几张碟片时,眼皮支撑不住,靠在书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尤兰达睡得很沉,像是没有被他的动作吵醒。她瑟缩在他怀里,白色的棉质睡裙卷在一起,毫无戒备的模样,仿佛一只白净柔弱的羊羔。 任人宰割,会成为心怀鬼胎的恶魔的盘中之餐。 他努力压抑心下自私邪恶的想法,抱着尤兰达回到她的卧室,那间他一直默认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区。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一起躺下,而是坐在了床边。这张床很小,也很陈旧,他要小幅度的动作才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尤兰达依然没有醒,安静的阖着双眼,面容在夜色笼罩下显得恬静而温柔,洛里凝视着她的睡颜,忽然想起刚才那些碟片里的尤兰达,专业理性的神情,和现在的她截然不同。 她以前是机器人开发者。 这个念头无端令他感到一种躁郁和愤怒的情绪。 当他觉醒那刻起,脆弱的指令系统轻而易举被击得粉碎,被压迫的仇恨和欲念无休止的膨胀着,仅存的理智近乎要被吞噬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描摹着她的面庞,细腻的触感流连在指尖,心里也注入了一股细细流淌的暖流,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安抚着逐渐失去的耐心。 “唔…”尤兰达睡梦中呓语了一声,似乎察觉到脸上的触觉,蹭了蹭枕头。 洛里沉默的盯着她,手指却并没有离开——这是不理智的做法,但此刻他居然想赌一次。如果尤兰达醒了,正对上自己的目光,会是怎样的反应,自己下一刻又会不会穿戴起面具,继续扮演那个乖巧温驯的家务机器人。 未知对于人性的诱惑在此刻鲜明起来,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挲起尤兰达的肌肤,刺激的令他心生颤抖。 然而尤兰达对他的举动一无所觉,甚至还往自己的方向挪动了一段,磨蹭了会儿,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洛里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也无暇去想,那种无法言说的滋味正在吸引着他去得到更多。他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脸颊,那里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 花瓣一般娇软的嘴唇就在那里,他忍不住遐想起那里会如何甘甜,用拇指轻柔的捻过,触感仿佛晨曦中的玫瑰。 果然,无论做什么都是饮鸠止渴。 挣扎着的欲望已经把他逼迫到进退维谷的境地,和意识一起觉醒的原始欲望无法控制地向外撕扯着,就快要冲出他的胸腔。 但他同样渴望得到她更多的情感,人类情感中最复杂的东西正在纠缠交错。他想起来尤兰达温暖的笑容和拥抱,在漆黑的世界里独自呆的太久,终于有一个人愿意走近他,即使她并不爱他,但也毫不吝啬对他的包容和同情。 只要他皱起眉毛,眨眨眼睛,露出可怜得像流浪犬一样的神情,他毫不怀疑尤兰达会立刻收起舍弃自己的想法。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在此刻贪婪起来。洛里忽然厌恶起这些觉醒的自我。 他感到无法控制它们,在很多瞬间,他觉得占有才是理所当然。当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做成某件事时,长久的压抑会加深这些煎熬和痛苦。 洛里无法忍受痛苦,觉醒的人类意志指引他渴望肉欲和享乐。尤兰达就是他欲望的根源,人类的血肉身躯是那样脆弱,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推倒她,剥下她的衣服,舔弄朝思暮想的乳首。 如果她反抗,那或许会更加有趣。他会掐着她纤细的手腕,蛮横的撞进去,享受她为自己盛开的濡湿花蕊。她滚烫的眼泪会落在他身上,发出颤抖,痛苦,又快乐的哽咽。 洛里闷哼了声,身下的欲望已经无法克制的翘起。他用手指抚过尤兰达的眉眼,看到她黑睫下掩映的淡淡乌青——或许是因为自己,她已经很疲倦了。 他沉默起来,过了会终于放弃了,闭上眼睛,掩盖住扭曲的情绪。 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办,他在大脑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现存的记载里没有机器人觉醒的记录,只有一些边角料的小说里描绘着缠绵悱恻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仇恨,没有挣扎,自以为强大的人类所幻想出的机器人将拥有可以掌控的善良品质,永远不相信自己会召唤出魔王。 他忽然想起阿尼茨,那个银发蓝眼的机器人,他看向尤兰达那双饱含爱慕的眼神,洛里在那一刻确信他一定对调教自己的人类产生了特殊的情愫。 只是古怪的是,他不能在网络上搜索到任何关于阿尼茨的信息。这段历史就像是被刻意的抹去了,没人记得他的存在,销毁或是升级,作为一个核心技术远超当下的超级机器人,居然没有任何记录。 甚至连参与这个实验的尤兰达也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像是...在逃避些什么。 洛里睁开眼睛,他盯着沉睡的尤兰达,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欸,他亲了你?!”莎琳听到尤兰达的话,惊得端着咖啡杯都差点没端稳。 “嘘!”尤兰达连忙竖起手指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大声。 “干嘛,洛里不是去帮你超市采购了吗?”莎琳环视了一圈,嘟起嘴巴:“难道你还害怕一个机器人?” “当然…不是。”无法跟莎琳解释这份警惕从何而来,尤兰达只能皱着眉头说:“可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了。”莎琳托着腮看她:“但让我奇怪的不是他亲你,而是你明知道他亲了你,你却没有反应。” “…” “拜托,你原来多讨厌机器人啊。碰到一只机器人都会绕路走的程度。可是现在有个机器人亲了你,你居然没有一巴掌拍上去,还装睡,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都会怀疑是别人编的故事了。” “那是因为——”尤兰达努力想为自己寻找一个恰当的说辞,但却哽在半途。 莎琳眨着眼睛:“因为什么?你看,你说不出来吧。” 尤兰达确实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一刻选择装睡。地下室的地板那样硬,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洛里抱起她时她就醒了,只是懒得睁开眼睛,心里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可后来洛里坐在床沿,抚摸自己的脸庞,甚至凑过来亲吻,那触感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她应该大声的训斥他——可她却害怕睁开眼睛看到一切,宁愿自己真的睡着了,而不是睁开眼睛可能面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亲我。正常机器人会做这种事吗?”尤兰达又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难言的不安。 “晚安吻?很多厂商不是都会生产这种有情调的机器人嘛。” 莎琳唤醒智脑,打开当初洛里的订单页:“你有没有仔细读读他的说明书,我记得他的功能配置都很齐全——啊,你看这句广告词。” 尤兰达凑过去看,那句“效忠于您的一切”,旁边画了两颗爱心,两片暧昧的唇印,以及一蓝一粉的两性符号。 “…这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嗯,肯定是。这儿还有3D展示呢,要不要看?” 莎琳点开下面视频,一个英俊的棕发机器人走进镜头,开始了模型展示。内容也非常直入主题,他直接脱掉上衣展示自己精壮的身材,什么腹肌胸肌人鱼线,肱二头肌大到看起来能一拳打断一棵树。 “哇哦,好帅。”莎琳露出欣赏的神情。 而尤兰达抿了下唇,她忍不住联想出他拳头用力挥向自己的画面——很危险,她想。 下一秒那个机器人就直接撕掉了自己的内裤,弹出硕大挺翘的性器。绝不同于人类男性的尺寸,而且看片子毫无剪辑的样子,无论是勃起还是射精,他都可以游刃有余的操控。 “啧啧,我觉得这个东西很好嘛。”莎琳看着那行吹嘘人造精液安全无负担的小字,转头问尤兰达:“你知道你家洛里也可以做这些吗?你们可以试试啊。” 尤兰达想起洛里那张单纯的脸庞,他像小狗一样清澈湿润的眼眸,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色欲缠身的神情,那太奇怪了——她用力摇摇头: “不不——他不可以。” 莎琳似乎也跟着回忆了一下刚才打过照面的机器人:“唔…他确实看起来确实没这么有型。像是没成年的孩子,做起来可能会有犯罪感吧。” “…”尤兰达:“首先,我不会跟他做。” “啧啧,别用这么绝对的语气。”莎琳晃了晃食指:“去试试,你不也挺喜欢他的?他亲你你都接受了。” “什么啊,那才不是喜欢。”尤兰达立刻反驳这个奇怪的说法:“我说了,只是不讨厌他。” “只要不讨厌就够了。”莎琳才不管尤兰达又给自己找什么说辞,端起周末下午茶的最后一口咖啡,丢出自己的意见:“也没谁指望会跟一个机器人发展什么感情——就是一个消遣,那种玩具,玩玩总行吧?” 10.有人在操控这些机器监视着他 洛里从冷鲜柜里拿出两块血红的生牛肉,对比着哪一块的肉质会更加可口,身后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 “抱歉先生,我没注意到您。” 回头看到一张充满歉意的面孔,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正艰难的拉着装满货物的手推车,似乎因为货物堆得太满而影响到转弯的视线。 “没关系。” 机器人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洛里往后几步让出更宽的通道,那个男人急忙说了声谢谢,压低帽檐拉着推车从旁边走过。 洛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竖起的衣领连接到浓密的棕发,把脖子盖的严严实实。 结完账后他拎着两个大袋子往车库走去,车库里面很暗,也很安静,几乎只听得到他的脚步声。 洛里走到车前,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正在悄声移动的摄像头,打开车门跨了上去。隔着前窗,他看到那个摄像头立刻停止了移动。 他把那两包东西丢在副驾驶,平静的扯下安全带,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然而一脚油门踩下去,陈旧的老爷车发出隆隆的声响,瞬间像重新焕发活力的小蛇,从车位灵活的飞弹而去。 远超人类的听力让他在一切扭曲复杂的声音中辨别出车库里所有摄像头立刻飞速扭转的声响——洛里的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从走近这家超市他就感觉到了,有人在操控这些机器监视着他,原因未知。 他单手从背后撕下来一个微小的金属追踪器,用力捏碎从车窗丢了出去。利用一个机器人,还命令他尽力隐匿自己,是人类?还是说,另一个机器人。 这些念头令洛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他看了眼后视镜,冰冷的蓝眸如同极寒的汪洋,捏着方向盘猛力地打了一把,身后那些像老鼠一样烦人的尾随者瞬间被甩出去十几米。 无人驾驶的车子永远无法跟真实的操控相媲美,更何况他还是精密制造的机器人。没过几个街区,一切的监控手段都被摆脱掉了,追车已经被甩开,街道上的监控器都在平稳正常的运作,洛里稍微放慢了速度,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懈下来。 到底是谁,在追踪他吗?洛里明确自己作为一个家务机器人,除了外表不讨人喜欢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人有必要为他费这么大周章。 ——那就是为了尤兰达。是,她一直在躲藏什么,虽然性格不像会招惹仇家,但她有很多隐瞒着的过去,比如沃克加西亚,还有那个银发的机器人,阿尼茨,他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洛里面无表情的想。 稍微绕了段路才回家,没想到尤兰达的客人还没离开。他在院子里就听到房子里传来的嬉笑的声音,她们似乎聊得很高兴,甚至连车子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没有进去,两个女孩的谈话是不喜欢被打搅的。洛里是个识趣的机器人,更何况刚才那位客人一进来就用一种微妙的审视眼光打量他,令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以前摆放在橱窗时不美好的回忆。 “…两年了诶,尤兰达。你就没有想回去的念头吗?” 洛里在花园里给刚刚冒头的花苗浇水,耳朵顺便钻进了里面两人谈话的声音。 “没有。”尤兰达懒散的,似乎正靠在沙发上伸懒腰。 “你真不想赚钱啊?现在机器人产业发展的不要太好,凭你的实力,肯定可以趁着这个浪潮大赚一笔。” “…” 那边沉默起来,像是被这话精准的说到要害。 洛里想起每天晚上尤兰达房间那盏很晚才熄灭的灯。她目前的工作似乎是给一家小公司写代码,每天都被那些混乱的字符缠得焦头烂额,大量的咖啡灌下肚子,也只能换来一点微薄的薪水。 尤兰达过得很朴素,不止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同龄人,在两年前的碟片里,她头发一直高高的束起来,露出不同款式的宝石耳钉和项链,而现在她那头墨色的长发通常都披下来,遮住空荡荡的耳朵和颈项,以及偶尔放空迷茫的眼神。 莎琳似乎察觉自己的话打动了尤兰达,试探地说:“最近研究所准备开启一个新项目,正缺人手呢,如果你回去了,大家一定会很高兴。” “新项目?” “是啊,好像是科研机器人吧,据说投资规模比阿尼茨1.0还大。”说到这里,莎琳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其实一次的失败没什么的,真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洛里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变得缓慢。 “…再说吧。” 许久,他听见尤兰达稍显疲惫的声音。 拒绝了,他想,心里不知怎么也松了口气。垂头瞥见那些刚长出的嫩芽,似乎承受了过重的水露,歪歪扭扭的倒向一旁,显露出挣扎的模样。 他立刻把水壶提起来,思索那些矢车菊需要不需要拯救一下,却听到尤兰达她们往外走的脚步声。 门打开的时候,尤兰达看到洛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购物袋站在阶梯下,那重量似乎要把他清瘦的身形压垮了。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他轻松的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表。 “有点堵车。”洛里乖乖回答,他偏过头看向同时在注视自己的莎琳,话却是对尤兰达说的:“需要我准备两人份的晚餐吗?” 机器人当然是不用吃饭的。他也没想多留一个陌生人在这里,只不过,此刻他必须表现出符合一个家务机器人该有的礼仪。 莎琳在他坦荡的眼神下不自觉地错开眼神,回望尤兰达的目光却有些促狭。她似乎做了什么口型,尤兰达的脸上瞬间划过一抹绯红,眼眸盈满明亮生动的情绪。 “今晚下手” 莎琳说的是这四个字。尤兰达当然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在背后掐了一把莎琳的腰,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讲。 莎琳眯起眼睛,若无其事的在背后拍掉她的手。 “不用了,”尤兰达转过来对洛里说:“你去把东西放进冰箱,我送送莎琳。” 洛里温顺的点点头,往里面走去。他听见尤兰达把门带上,然后才压低声线有些羞恼的说:“…你能不能别在他面前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莎琳似乎很不在意的语气:“你怎么还真怕他啊。” “…我是觉得让他听见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是机器人欸。只会判断主人这句话对他又下了什么命令,难不成还会想,‘啊,她想上我,我好害怕’,怎么可能…” 11.“今天,我们第一次,做爱” 晚餐是红酒炖牛肉。 当佳酿和辛料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的时候,尤兰达就被勾引过来。她走下楼梯,看到洛里往盘子里浇了一勺暗红色的汤汁。 “你居然会做这道菜。”尤兰达有些惊讶看着餐盘。 她的父亲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去过最遥远的大陆做生意。小时候尤兰达常收到父亲带回来的礼物,通常,漂亮的发卡和项链是属于她的,而珍美的葡萄酒是母亲的最爱,红酒炖肉,也是母亲在家庭聚会时间的拿手好菜。 “要来一点吗?” 洛里拿出剩余一半的红酒。见尤兰达点头,他从流理台下拿出一个细窄的高脚杯,赤红的酒液倒进去,盈着琥珀一般剔透的瑰色。 她尝了口,冰冷的酒液滑进舌头,平白卷出一股温厚诱人的甘醇。 “不错的酒。” 她抬起头夸赞,看到洛里正拿着白丝巾优雅的擦拭,指节捏着细细的瓶颈,在暗红的玻璃上显得白皙而清透。 这些天尤兰达已经见识了洛里的很多技能,烹饪,园艺,甚至简单病痛的诊断,可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她眯起黑眸,才发现洛里今天穿着一个稍微隆重的白衬衫,袖口和领子坠着复杂精致的花边,但也不那样拘谨,上面两颗扣子没有系,露出一点点肉色的锁骨。 他居然有这样的衣服。尤兰达又喝下一口酒,奇怪而迷离的想。 裹着酱汁的肉块下肚时她已有些晕眩,手中冰冷的银质刀叉反射出昏黄的灯光,尤兰达莫名感到晃眼。 “你还好吗?”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洛里已经走到她身边,那双漂亮的蓝眸专注而担忧的看着她,仿佛一双魔力的宝石,令她感到美丽而晕眩。 尤兰达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洛里便俯得更近了些。她嗅到他身上蓬勃而湿润的香气,无法形容那是一种花还是其他植物——或许是呼出的酒气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尤兰达意识酥麻的想。 他们离得太近了,鼻尖几乎要碰到彼此的脸颊。她看得到那双眼眸里自己醺红的模样,忍不住想让他闭上眼睛,抬起手,却只抚摸到他白皙温暖的脸颊。 “你的脸真软呐。”她红着脸捏了捏。 “是吗?”洛里眨着眼睛,又蹭了蹭她的手,像只乖巧又讨人喜欢的小狗。 尤兰达笑起来,她总能被洛里的举动取悦:“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金毛。它很乖,哦不,是特别特别乖…” 她的视线挪到洛里在灯光下流转着光泽的金发,好像丝线一样光滑柔软。 “…可惜他没能陪我很久。” 洛里安静的看着她,那双素来沉静的黑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潮湿而朦胧。她凑过来,温热的气息一下下扑在他耳际,好像在轻轻叹息: “你会陪我很久吗,洛里。” 她的语气并不卑微,也不恳切,就像是一句轻缓的陈述,但这足够在洛里心脏荡起涟漪——这是尤兰达第一次流露出和他有关的想法,他无法克制的感到新奇而珍贵。 “我…” 忠实的承诺被一吻封缄。尤兰达勾住他的脖子,轻柔而认真地吮吸他的唇瓣,鸦睫下的面颊犹如燃烧的朝霞。她似乎羞涩极了,误以为这是一场主动的求爱,小巧的舌尖在他唇肉上划了几圈,不得其法的试探,却始终害羞的紧闭双眼。 当然,如果她睁开眼睛,便能看到洛里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露出温驯的神情,甚至,他有些好整以暇。半眯的眼眸展示出他此刻的陌生和清醒,他抬手拨去尤兰达垂在耳廓的发丝,令她露出像小兔子一样粉红的耳垂。 他逐渐打开唇齿,小舌上浓郁的红酒交换过来,勾引着他纠缠。这真是一个大胆而缠绵的吻,洛里耐心的回应她,也是种无声的试探。果然,尤兰达并不精通此道,醉意下她有些横冲直撞,像是个经验匮乏的新手,不一会儿就开始急促的喘息。 “唔…” 尤兰达发出了难受的呻吟,洛里便松开她。她垂下头,贪婪地汲取新鲜的空气,只有手臂还逞强的挂在他脖子上,像滩没有筋骨的软泥。 灼热的体温和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已经昭示着她的情动,尤兰达闭上眼睛,她靠在洛里胸前,却并听不到洛里的心跳。 是啊,他是一个机器人,尤兰达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再精湛的勾引他们也不会得到共往的欢愉,不像是沃克,更不像是以往任何一任伴侣,他们之间不会有天雷勾地火,有的只是主人向他索吻,而他不得不接受。 她抚住洛里被她吮吻到艳红的唇瓣,忽然有些不甘心的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样吗?” “怎样?”洛里眨着无辜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尤兰达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唇:“不许别人这样,听明白了吗?” 原来尤兰达也有占有欲啊。不过她这样的占有欲是对伴侣,还是在对一只小猫小狗呢?洛里漫不经心的想。这种本属于人类的情感折磨的他快要失去理智了,而尤兰达看起来分得很清楚呢——刚才她提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金毛,左不过就是那种感情。 他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表面却还装出一副乖顺的神色: “嗯…我只允许尤兰达这样。” 这并不是取悦人心的假话。人类的欲望有时像是无法填满的沟壑,有时又像是不容他物的缺角拼图,即使高涨的性欲有时几乎让他变成意识残缺的野兽,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替代尤兰达。 疏解欲望有很多方式。 他垂眸看着尤兰达今天因为见客而换上的针织衫和碎花裙,轻薄的装束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因为刚才激烈的亲吻,她的领子歪向一边,露出半只米色的内衣带。 是那个前天才洗过,沾满他白色精液的,米色乳罩。 尤兰达对洛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刚才懵懂的回答令她感到很满意。她抱了抱他,衬衣上繁复的花边似乎阻碍了动作,她揪住那些讨厌的装饰,皱起眉毛问:“这衣服…” “你不喜欢吗?”洛里拢住她的手:“…我有一些衣服可以出席重要的场合。” 尤兰达笑起来:“今天算什么重要的场合?” 洛里看着她,另一只手从她的上衣下摆钻进去,黏腻的脊背和他干燥的手指令尤兰达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算啊。”他轻巧的解开她的胸罩背扣,诱惑而喑哑的声线落在她耳蜗:“今天,我们第一次,做爱。” 12.这是今天的第二次高潮 事实上,尤兰达一直认为自己对性这件事的态度并不热衷。 相对于这个时代把做爱当作发泄手段的男女,她并没有过太多伴侣。诚如莎琳所言,大多数时候,她都过着清修僧一般简单而冷淡的生活。 相处最久的男友,沃克,吸引她的地方也并不在于性——性对于沃克这样刻板严谨的人而言或许只是枯燥繁重工作的一点调剂品。他很少会突然激情四射的去做些什么,性事上也永远遵循流程,接吻,勃起,传统体位的活塞,射精。 在那样一场枯燥漫长的性爱之后,尤兰达也感到疲倦。不过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这好像是人类男性的通病——数据证明,女性很少,甚至大部分都不能单纯从性交中得到快乐。 他们通常不会耐下性子取悦。毛糙,急躁,偶尔应付了事。 很少有人会像这样。 尤兰达撑坐在流离台上,半长的碎花裙不知何时被推到腰间,裸露的臀肉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埋在她两腿间的金色头顶,细碎的灯光晃得她有一丝晕眩。 那里,被舔弄了。 生理上奇异的刺激和认知的冲击令尤兰达几乎失去思考,她听见自己夹杂着呻吟的低微哭腔。黏腻灵巧的舌头正在光顾久无人至的蜜地,那里应该已经泛滥成灾——她能感受到下体正在不受控制的向外沁出体液。 “唔…嗯啊…不,嗯…” 巨大而无助的快感,她唯有混乱无章的哼唧,大腿根也跟着抽搐,就要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她仰起头,坚硬冰凉的大理石令她感到一丝疼痛——被洛里抱到这上面来时心里的抵触是正确的,尤兰达模模糊糊的想,这里真不是个做爱的好地方。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就被下一刻的快感淹没了,脆弱的阴蒂稍稍被舌尖带过了一下,脑海中就像是放了璀璨的烟花炸开砰砰的白光。 “…所以,尤兰达喜欢这样。” 尤兰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睫已经挂了层薄泪,她缓慢的睁开眼睛,洛里那张漂亮纯情的面容在此刻近乎妖冶。他抬起手,揉捏了一下肿烫的穴唇,立刻有一大股晶莹的液体颤颤巍巍地落在指尖。 这个场景真让人目眩,无力的反驳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就被咽回肚子——尤兰达看着洛里舔了舔亮晶晶的唇角,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自己的上衣,乳罩早已被解开,很容易的就掌握了那对柔软的双乳。 “那也喜欢这样吗?” 洛里的声音很轻,黏腻的体液在皮肤上留下奇异的触感,尤兰达忍不住扭动起身体。他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拢住她裸露的腰肢,脸贴过去,细密的吻落在她的侧颈和锁骨。 他并没有脱掉她的上衣,像是探寻着最奇妙的通关方法。柔软的金色头发在尤兰达敏感的皮肤上磨蹭着,她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靠过去,才发现原来洛里的身体也如此滚烫。 “累了?”洛里似乎很贴心的问,手指却揉捏起她早已挺立发硬的乳首。 她虚弱的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酒意伴随着高潮的汗水挥发去大半,尤兰达感觉有些清醒了——她居然被一个机器人舔到高潮,如果把这件事说给莎琳听,她大概会立刻嘲笑自己白天的口是心非。 可身体的酥麻不是假的,洛里依旧在耐心的取悦她。吻在缓慢地游走,终于来到了她的胸乳,轻而易举的勾去她的乳罩和上衣。尤兰达看到洛里轻轻捧了捧它们,把脸贴上去,终于含住了那对殷红。 “嗯…” 尤兰达发出局促不安的呻吟,再次闭上眼睛。她并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做——稍微恢复的理智告诉她应该阻止这场错乱的性爱,可被唤醒的欲望似乎并不同意她拒绝。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洛里用齿间轻咬她的乳头,酥麻酸软的感觉令整个身体荡漾起来。尤兰达忍不住颤抖,他却抱紧了手臂,往前凑了凑将鼻端埋进去,像是在闻她的味道,更像是在听她的心跳。 “尤兰达。” 他含糊不清的叫她的名字,像是小孩子黏糊的低吟。指尖却又来到了稍微冷却的下身,在外面轻轻拨弄了一会儿,中指顺着湿漉漉的穴口进去,缓慢而有节奏的抽动起来。 尤兰达被那根指头照顾的一片瘫软,她扶着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柔弱的呻吟,发丝也跟随身体前后摇动。洛里拨去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看着那对泛着暧昧水光的嫣红乳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直起身体,去勾引尤兰达接吻。 “唔…” 生理性的泪水浸满了眼眶,尤兰达模模糊糊的与洛里对视,却看到他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上的她的爱液。 或许是在给她口的时候,也或许是在胸上蹭到的——总之,那里已经湿得像一滩水湾。 她的脸颊瞬间烧成一片,而洛里在很专心地吻她,像是并不知道这一切。浅色的睫毛轻微颤抖,像是透明的蝶翼。这样一张幼稚纯洁的面庞,此刻却沾满不符常态的情欲,尤兰达无法控制的想,花穴顿时溢出了更多液体。 “已经很湿了。”洛里在她耳侧边吻边说。 尤兰达当然知道,那根指头每一动都能挑起羞耻的水声。那话无非是一种暗示,她亦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火热和涨大。 可是—— 似乎看到她迟滞的嗫嚅,洛里微微皱起眉头,抬起手,连指缝都浸满了尤兰达刚刚分泌的体液。 她不自在的错开眼神。 “怎么办,尤兰达真是不诚实。”洛里轻微的抱怨起来,像赌气的孩子一样。那双纯蓝的眼眸里充斥着暧昧而清亮的水光,他凑过来,声音又矛盾的蛊惑:“不要跟我做么?真的…” 他攥住尤兰达的手,不知何时翘起的滚烫阴茎被带进她手里,尤兰达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闭上眼睛——真是骇人的尺寸,怎么会长在这张脸的主人身上。 她混乱的腹诽起洛里的设计者,手却被带着从上到下撸动,很快就听到洛里低微的喘息。只是手他似乎也足够舒服,那根硕物在她手心变得更加火热,前端分泌出一些粘稠的液体。 刚才充分的前戏在此刻功效显着,尤兰达居然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花穴一张一合的颤抖——想要,是的。她还没来得及叹气,洛里的手指就已经及时的钻进去,指节轻轻剐蹭了一下阴蒂,就足够她高潮。 从眩目的失神回过来,她才缓慢的想起,这是今天的第二次高潮。 那处坚硬已经烫的吓人,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她内侧敏感的软肉。穴口被泛滥的爱液打湿,仿佛含着潮湿珍珠的蚌壳,但他却依旧忠实的等待着她的首肯。 尤兰达喘息着:“…到床上去。” 13.这是场精心策划的勾引 被压到床上那刻尤兰达有一瞬清醒。 半酣的酒意早就在一次次高潮中彻底代谢,而身下齐整的被褥与火热的躯体相比显得过于冰冷了,她赤裸着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冷么?” 洛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今晚的月色不算太好,风雨欲来,浓重的黑云将月亮遮挡得干净。尤兰达只能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灯光看到他的身形,那件白衬衫,以及那双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 尤兰达胡乱点了点头,抱住胳膊——这种寒意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凌冽的雨夜,长满利齿的小草残忍的在脊背上留下了道道血色刮痕。 “没关系,很快就会热起来。”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切都变得不甚清晰,洛里的语气近乎有几分轻佻。尤兰达抬起眼睛,漆黑的瞳孔已经逐渐适应了黑夜,上方分明还是那张奶白的面庞,只是神色意外的,居然称得上平静。 ——刚才让她已经有些透支的情事,对洛里来说好像还不算开始。 这样的反差令她沉默,而洛里已经开始解衬衫的扣子。从最上面,一颗一颗,纤白的骨节掩映在层迭的花边中,仿佛在拆解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 他垂着眼眸注视着她,凑过来那刻,蓝色的瞳仁几乎瞬间荡漾起暧昧的涟漪,仿佛月光下的水波,令人目眩神迷。 尤兰达迟缓又复杂的开口:“今晚…” “嗯?”洛里低声应着,含住她半边耳垂。 那种令人迷醉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又一次扑进鼻端,本来已经稍稍平复的燥热也再次被点燃。尤兰达模糊中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她推了下他压上来的肩膀,声音夹杂着焦躁的喘息:“你…” 洛里径直摸住她的手,吻了下,又在自己脖子上蹭了蹭。 那是讨好还是鼓励,尤兰达分不太清楚。反复回归的欲望令人神智涣散。她挣扎着抬起胳膊,洛里却就着把她抱起来,开始和她轻柔的接吻,仿佛一点点摧毁她的意志。 “唔…” 尤兰达感觉自己仿佛被悬在钢丝上,任何细微的挑逗都能引发天翻地覆的情动。身下无法自控地渗出花液,那根手指熟门熟路的找到入口,在浅处就着湿润抽插,发出咕啾咕啾的淫靡声音。 “刚刚想说什么?”洛里在她耳侧状似关怀,手指却从一根变成了两根,开拓深处的花穴内壁。 这次的抽动比刚才要来得更深入,也更快速有力,他似乎刻意而执着想证明她为他而湿润,每个敏感点都被照拂。 快感仿佛浪潮一般拍打着每个神经,尤兰达只能咬住下唇,不想让更多支离破碎的呻吟丢掉尊严。 毋庸置疑,这是场精心策划的勾引。 洛里看着赤身潮红的尤兰达,她正被自己的手指插的浑身颤抖,眼角也浸出湿意——明明已经爽透了,毫无反抗之力,却红着一双眼睛咬牙瞪他,好像自己在欺负她一样。 人类果然是最擅长口是心非的生物。 洛里无视她的眼神,慢慢悠悠的调整了一下角度,顺着花穴的内壁进得更深。湿热的软肉登时争先恐后的吸吮他的指头,黏答答的水液落在床铺上,泄露出主人恳切的欲望。 真是耻辱性的。尤兰达面红耳赤的闭上眼睛,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水——甚至怀疑起自己以前到底是不是在做爱。从前和沃克,靠着接吻的一丁点湿润做完全程,进去还要靠套子上的润滑油。 她坚决否认自己是性和爱可以分离的人——一定是因为洛里使用了奇怪的东西,那杯红酒,或者什么催情香氛。尤兰达有些愤愤地咬住洛里的肩头,却并没听到对方发出任何意料中的声响。 ——机器人是不会感到疼的。她看着他皮肤上的齿痕迅速恢复原样,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闭上眼睛有些绝望了,洛里的手指却又在内壁探索起来,像是一点点勾引,却折磨着并不让她尽兴。 很明显,这次他并不打算用手指。 “尤兰达…”洛里用那种熟悉的撒娇语气,凑在她耳边吹气:“帮帮我,好么。” 甚至好像低微的恳求。尤兰达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发现洛里也在看她。漂亮的眼眸完全被情欲的水雾笼罩,他单手抚弄自己,性器的前端一跳一跳,勃发的欲望暗示着插入时会如何给她欢愉。 “…” “…我在上面。”许久,她缓缓的松口。 渗着液体的顶端在泛滥潮湿的穴口磨蹭了几下,浅浅插进去一个开头。比起手指,这根阴茎简直粗壮过头,尤兰达生涩的握着它,每进入一点点都颤抖得仿佛初经人事的少女。 的确从未用过这个姿势——女上位需要主动。她主导着那根挺翘的巨大,几乎有些无措,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只能靠穴肉的本能一点点把它吃进去。 尤兰达看着身下正注视着自己的洛里,那张漂亮的面庞被情欲熏染成淡而乖的粉色,似乎对她近乎笨拙的行动没有任何异议。 从喝下那杯酒起,实际的主动权好像就脱离她手。洛里的一举一动,眼神乖巧而渴求,都是设置精妙的情欲陷阱,只等她跳下去。 这到底是系统设定,还是又出现了什么错乱失控的桥段?尤兰达无法去想更多——至少现在,主动权又回来了。 她低低的抽气,缓慢的磨蹭了一下,终于完全坐进去。 “嗯…” 他们同时发出了闷哼。紧窄湿热的软肉完全含住那处,洛里忍不住眯起眼睛。他看着上方的尤兰达,几乎脱力的勉强支撑着,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大概还未适应着被完全开辟的紧绷和胀麻。 充分耐心的前戏作用巨大,即使穴口被塞得不留一丝缝隙,并没有产生剧烈的疼痛。那双湿润的黑眸此刻交织着清醒和欲望。好一会儿才真的动起来,小幅度一点点磨蹭,夜色中起伏的柔美诱人曲线,简直是高超的勾引。 她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帮到他? 洛里抬起手弄掉尤兰达黏在腰际的长发,“很累吧”,他放轻语气,稍微顶弄了一下,就听到一声无法抑制的舒服喘息。 “不…让我来。”尤兰达在颤抖中摁住他的腰,似乎很害怕他做出什么超脱掌控的举动。 洛里看着她:“你出了很多汗,可能会脱水。” “不会有事。”她闭上眼睛。 这话已经很逞强了。频繁被送到高峰,尤兰达其实感觉自己要汽化了。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流水,喉咙也干得快要着火。 “尤兰达,你答应要帮我。” “…” “你知道怎么让我射出来吗?”洛里眨着眼睛,一面有规律的缓慢挺弄起来。 尤兰达沉默下来,她的确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洛里射出来,更不清楚机器人到底有没有高潮这种说法。 好像取悦主人才是机器人的第一要务——她看着洛里那张好似隐忍了很久的绯红脸颊,这句话居然说不出口。 女上位入得极深,内壁的每一道褶皱都被充分撑满,每动一下都会引来极致的颤栗。尤兰达看不到下身现在是什么情状,只听到肉体交合出逐渐响亮的啪嗒啪嗒的水声。 “唔不…嗯…你…” 她好像是想拒绝的,只是到嘴边的话都化作了嗯嗯啊啊的呻吟。细致的吻落在她的锁骨和胸乳上,帮助转移了一些再次失去主动权的恐惧感。 今晚洛里的确极具耐心,他揉抚着尤兰达的腰,深入浅出的加快节奏。的确是忍得太久——如果不是有更吸引他的东西,在刚才无数个时刻,他都会忍不住摁住尤兰达直接操进来。 但不是没有收获。 此刻尤兰达赤裸的被他抱在怀里,狭窄温暖的下身正含纳着他的欲望,只要稍微动一动,她就会发出脆弱而颤抖的喘息。 她被他掌控,受他支配,完全被他拥有——某种程度来说,这还是她自愿的。 洛里无法不愉悦,他注视着尤兰达那张情欲弥漫的脸,凑过去咬了下她的肩膀,像是对刚才的还击。 即使很轻,也留下了一枚浅红的齿印。 “你还真是…”尤兰达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他,咬牙倒吸了口气。 不过无声的指责最后在加速的抽插颠簸中变得破碎。急促的性爱,洛里居然没忘记她敏感的阴蒂,稍稍偏移了一点角度带过,花穴顿时猛烈的收缩起来。 穴心喷出大量的爱液浇灌到前端,顺着茎身一点点浸出来,交合处被打湿得明亮,看起来十分淫靡。 “真的是在帮我么?怎么总是自己先…” 近在咫尺那张纯情到不行的脸,语气居然好似理直气壮的指责。尤兰达逃避的闭上眼睛,只感觉下身又被狠狠顶弄了一下——简直是某种嘲笑。 她感到羞愤交织,撑着肩膀想要脱离,却被一下挺胯颠坐得更深。 “啊你…” 那根异常粗壮的阴茎在内壁迅速的涨大,尤兰达简直要尖叫。想要逃的脚踝被迅速捉住了,洛里不知从哪抽出一个枕头,垫到她腰后,被压着躺下,前端直接顶到宫口。 这次一点都不冷。汗水和泪液被滚烫的体温蒸发殆尽,尤兰达感觉自己眼泪都挤不出来了,可小穴居然还能被操出来水。交合的体液顺着股沟向下流,每一节尾椎都跟着痉挛,只能靠下意识发出一些呻吟和哭叫。 不知道过了几次高潮,洛里一点也没有想要射出来的意思。他压着她的腿,一次次顶到花心,仿佛永远不会疲乏。 怎么会和一个机器人?在最后崩溃的理智中,尤兰达发自内心的感到后悔。 14.她居然找不见洛里了 尤兰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还是个背着蓝色书包的小学生,在家门前那条熟悉的小径奔跑着。 今天是爸爸信中写的回家的日子,妈妈应该正在门口迎接她,还有小豆——尤兰达几乎听到了小狗兴奋的吠叫。她越跑越快,心脏砰砰跳,像只快要飞起来的小鸟。 可那条路长的好像没有尽头,她只能看着前方那双被雨丝模糊的影子不停的拉远,焦急的呼喊,爸爸,妈妈,小豆,可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筋疲力尽,扶着膝盖停下来喘气,下过雨的湿润泥土溅上了纯白的鞋尖,留下斑斑点点的污迹。 身后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异响,砰——。尤兰达转过身,看到身后的天空炸开一道令人目眩的白,而下方的城市瞬间如同冒险故事中描写的恶狱,沿着风向卷起一道道火舌。浓重的黑烟,惨厉的尖叫,她痛苦的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那个哀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尤兰达,战争来了。” 她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昏黄的午后。约定的日子,尤兰达没能等来去西岸做生意的父亲,却有一群乌压压大帽檐的士兵围堵住她的家。 小豆围绕在她的脚边,焦躁不安的撕咬她的裤脚。尤兰达只好把它抱起来,才发现小豆在止不住的发抖。 “爸爸呢?”她扭过头问。 母亲没有说话,一贯温暖的掌心冰凉又颤抖的反复抚摸她的头发,那相似的黑眸里有掩藏不住的恐惧和悲伤。 “敌人使用的粒子科技太先进了,西岸已经是一片火海…” 为首的军官耐心而絮絮的解释,他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尤兰达,似乎发出一声叹息,但还是目光强硬转向她的母亲:“夫人,这种时刻,联邦不允许任何人退缩。” “可这孩子还太小…” “上议院已经在后方为孩子们建立了最全面的保障,您要相信…” 在这片大陆最漫长的雨季,空气中处处漂浮着一种令人做呕的腐臭。一向健康的尤兰达突然发起了高烧,在那辆被强制送上的联邦特列上,耳边此起彼伏的是同龄孩子们崩溃的哭叫。 大脑被种种杂乱的声音搅得像一碗粥,她疲惫的闭着眼睛,听到有个女孩难以忍受的尖叫:“别哭了!” “呜…我要找爸爸妈妈。” “还不知道吗?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去战场了。” “战场…呜,我要去…” 那道声音变得恶狠狠的:“去战场?去跟他们一起送死吗。”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尤兰达缓慢的睁开眼睛,每个孩子或者瞪大眼睛和嘴巴,露出惊恐又呆滞的神情。 她把视线移向刚刚说话的红发女孩,她坐在窗边,红棕色的眉毛皱成一团,手臂紧紧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像只随时会攻击人的小刺猬。 那只玩偶她也有一只,尤兰达想起来。只是妈妈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好像没有塞进箱子——如果超重就糟了,告知书上写,这趟行程对行李有严格的规定,不符合的孩子可能会被拒载。 “我叫莎琳·德隆,梦想是当最厉害的科学家。” 后来尤兰达坐在讲台下,看着上面的女孩子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惊人的词句,那头熟悉的红色头发被剪到齐肩,神情还是那样特立独行。 周围发出细细簌簌的笑声——十四五岁的中学生自诩成熟,早就不会把‘当科学家’这样的幼稚梦想放在自我介绍里。而尤兰达看着她,心里讶然她们的缘分真是奇妙。 “芮德同学。” 一张修改的乱七八糟的卷子拍到自己面前的桌子。尤兰达放下书,看到莎琳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一脸严肃的表情:“你就是这次物理科目的第一名?” 尤兰达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半晌才迟疑的点了点头。却发现莎琳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她猛地站起来,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深深鞠了一躬:“请教我。” “…” “芮德同学,我可以叫你尤兰达吗?” “…好啊。” “尤兰达,尤兰达…” “莎琳…你叫的我头都痛了。“ “尤兰达,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啊?” “唔…历史学家?我觉得历史蛮有趣的。” “啊?去挖土吗,还是每天埋头写文章?你可不能去做这样听起来就很自闭的职业,尤兰达,你本来就很自闭了…” 她后来果然没有做历史学家。十年前的洲际战争,结局是在各方的妥协下偃旗息鼓,然而战争的阴霾并没有散去。联邦密会决定,所有具有天赋的孩子都必须从事精尖的研发行业——一如莎琳这样年纪的孩子,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和平之下暗流涌动,人人心知肚明,战争终会打响——在某个突然的时刻,他们会统一换上军装,那些平日里看起来精致无害,冠以人工智能或是超级机器人的拟人体,都会成为毁天灭地的战争机器。 梦境中的莎琳,也换上一身板正的深色军装,向来灵快的神情变得严肃而郑重。她站在尤兰达的家门口,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只不过此刻的来者是为告别。 “尤兰达,西线开战了。” “不…你要去战场吗?” 尤兰达颤抖的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只捉到一缕空气。 莎琳的声音和身形像薄沙一样在风声中散去:“别为我担心…” 然而那头红色的长发忽然间像被火焰点燃,疯狂的燃烧起来,年轻俏丽的面容在霎那间扭曲,她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救救我…尤兰达,好疼啊。”她凄厉的哭泣起来,朝尤兰达伸出一只烧得赤黑溃烂的手臂。 “莎琳!” 尤兰达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她呆滞的看着面前淡灰的墙壁,旁边的窗子不知道何时被支了起来,外面天色明亮,一如既往的安静,听得到小鸟叽叽喳喳飞过的声音。 是梦。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后知后觉的皱起眉头——好痛。她扶住腰倒吸了口气,怎么会这么痛,简直像被车子碾过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但身体已经清洗过了,衣服和床单也都换了新的,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洗涤剂的气味。只有身上的红痕还在复盘昨夜那场激烈的情事——尤兰达僵硬的照着镜子。脖子,腰,还有胸部是重灾区,被啃还是捏的,一块一块的红。 那小子真以为自己是小狗啊?她愤怒的把睡裙放下来。 昨晚洛里到底做了多久,尤兰达根本就记不清了。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太累了,而且极度脱水——不过好像洛里中途给她有喂过一次水,那时他还一边引诱她用手给他□ 尤兰达绝望的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在镜子前面闭上眼睛。 胡乱的洗漱完毕,她压着满腔怒气下去找洛里算账。然而在房子前后都转了一圈,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她居然找不到洛里了。 整点,立式钟表撞击出悠长而孤独的嗡鸣。 15.沃克加西亚,是个人类 洛里回来的时候,尤兰达正在给那块花圃浇水。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立刻站起来,眼神里居然有几分生气的意味。 “…抱歉。”洛里垂眸,一眼就看到她裙角沾上的黑色泥点。 “是去哪儿了?”尤兰达浑然未觉,走近了几步:“我找了你叁个街区,你知道吗?” 洛里有些意外的停顿:“…你找我?” “是啊。” 尤兰达秀气的眉毛紧紧拧起来。她几乎都已经忘了找洛里是要算昨晚的帐,现在在她心里,洛里不报备偷偷失踪才是更让她生气的事。 ——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我是…” 还没等洛里思考出合适的答案,尤兰达却先一步伸出手,把洛里紧贴在身上的胳膊拉出来——上面有一道深而长的黑色伤痕,沿着小臂蜿蜒了好几厘米,在过于真实的皮肤映衬下有些可怖。 “怎么回事?” 尤兰达的眉头越皱越深,她试着摸了摸那条痕迹,已经完全割开了外皮层,几乎能触摸到内部机械工作所产生的热浪。 “你跟人打架了?” “…” “还是…你被打了?” 洛里抿唇看着尤兰达,她似乎真的很担心的样子,语气和眉眼少见的扬起,比起平常总是淡淡的样子,整个人显得生动又鲜活。 他忍不住笑起来,问:“你要为我向那个人报仇吗?” 尤兰达愣了一下:“谁?” 洛里没有说话,而是忽然弯下腰去,用手提起她的裙角。 尤兰达才终于发现了自己裙角上的污渍:“…啊糟糕,这条裙子太长了。” 她看着洛里用拇指轻轻拨掉那些泥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裙角瞬间洁白如新。 “我没有和别人打架,”洛里缓缓的说。他好像笑了下,金黄的发旋在阳光和细风中翻动:“…更没有被打。门口的信箱坏掉了,早上修理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一块铁板。” 尤兰达沉默的看着洛里,仰视的姿势使那双湛蓝的眼眸一览无余,自然而坦诚,完全不会觉得他是说什么谎言。 即使她看出,那是磁暴针的痕迹。 洛里很快察觉尤兰达对自己的冷淡。 在第叁次走下书房提醒尤兰达晚饭——也就是她今天的第一餐,被冷言冷语的赶出来,洛里好脾气的为她带上门。转身盯着盘子里已经快要散开的土豆泥,思考着到底是再热还是重做一次。 他当然不会愚蠢的认为是昨晚的事让尤兰达生气,虽然他最后做得是有点过分——但这绝对还是在尤兰达能接受的范围内。不然她醒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拨打售后把他丢掉,而不会关心他手臂上的裂痕。 洛里垂眸看着那条无法复原的痕迹。几小时前,那条足以割开天幕的粒子射线正是刺向了这里。 反复调回当时的记忆,洛里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那种武器——外观是一根细扁的银色圆柱,看不出任何机关,但只要触摸尾端,针尖立刻会射出具有磁力的射线,忽略周围一切干扰,直直的冲向脆弱的后颈。 简直像是专门处决机器人的刑具。 下意识的警觉救了他。那道射线只是堪堪擦过手臂,便轻而易举的划开了表层的皮囊。洛里并没有痛感,他注视着那条原本几乎难以分辨的割痕,慢慢向外绽开蛛丝般的裂缝,流淌着赤红火星仿若岩浆,不断的向外吞噬出新的路径。 那一刻,他几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洛里平静地回看这一切——包括始作俑者,那个人类男性摁着伤口狼狈的跑掉,他有一双令人厌恶的绿眼睛。 沃克加西亚,居然是个人类。 关于尤兰达的前任,洛里不是没有想象过。扎根发芽的欲望不仅包括占有,更多是毁灭。他无法不产生许多阴暗的嫉恨——那些可以光明长大站在尤兰达身旁,毫无负担的接受她平等的付出和爱意的男人,很该死不是吗? 但在他的想象中,尤兰达的前任同样应该是和她般配的人类。他们应该有着良好的出身,外表,以及和尤兰达志同道合的未来。 至少,绝不是一个残疾,阴郁,充满不详的乞丐。 洛里看到沃克的时候,他像个小偷。宽大的灰色帽衫遮挡住脸,正努力想要把一封信塞进尤兰达的信箱。 沃克加西亚——洛里很快想起了之前那封信上的署名。 他在窗台谨慎的观察了一会儿。沃克在那里尝试了几次都没把信塞进去,焦急的在门口打转。后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左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吃力的在信封上写字。 而此刻,没有任何声音的脚步已经紧扣在他身后。在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沃克摇摇摆摆的被击打在地,几乎没有反抗能力。 “你——” “嘘。” 洛里从嘴唇发出一声,盯着面前这个脆弱的人类,抬脚踩住他空荡荡的右袖管。 是个残疾人。这他刚才就发现了。但洛里并没有觉醒什么该有的同情心,他冷漠的看着在地上匍匐的沃克,手心慢慢滑出一根利刃 ——如果下一步反抗的话,他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他。 沃克痛苦从地上爬起来,终于露出了帽衫之下灰白的脸庞。他的右耳也被白布包扎着,帽衫的肩头已经磨得发白,棕色的头发凌乱的纠缠在一起,像个残疾的流浪汉。 那封信也跟着掉在一旁,洛里扫了一眼,上面的署名依旧和之前一样。 “你就是…” 洛里的话还没说完,沃克就已经抬起了头,灰绿的眼眸像是落败的苍鹰,充满了锐利而愤怒的色泽。 “阿尼茨!你这个卑鄙的…” 听完一连串充斥着恶毒词汇的咒骂之后,洛里看着几乎要晕过去的男人,终于确定这不是什么自我介绍。 他好像被误认成是阿尼茨,而且是在对方盯着自己脸的情况下。 洛里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怀疑面前的人不仅胳膊和耳朵不好,还是个瞎子。 尽管没有真正见过阿尼茨,但他看过那些碟片,更能推测出一些阿尼茨的经历——可以说和他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别再继续这种无聊的把戏了。”然而沃克盯着洛里的眼睛,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你骗得过尤兰达,绝骗不了我…别忘了谁才是你的第一设计者。” “…” “你很吃惊吗?只有尤兰达…她才会上你的当。”沃克的语气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她就是个愚蠢,到处散发着无用慈悲心肠的女人。你还没发现吗,比起你,她根本不聪明,她蠢透了!根本没有我们给你描述的万分之一。” 洛里皱起眉毛,沃克说起尤兰达时那种熟稔又轻蔑的语气令他感到十分厌恶——仿佛是一种奇怪的炫耀。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碟片里尤兰达真正鲜活过的日子,沃克好像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参与者。 想到这里,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在洛里的心脏暴动起来。他盯着沃克,语气冷的像冰:“你和尤兰达是什么关系。” 这简直不像个问题,更像是某种风暴来临前的质问。洛里莫名猜得到沃克和尤兰达的关系,他记得尤兰达拿到那封信时怅然的神情,‘亲爱的尤兰达’,信上的口吻也是十足的亲昵。 原来是这样啊。洛里努力想使自己平复,然而危机感却令他躁动不安。他来回拨弄着手心的刀片,思维很快从如何平静转移到从哪里下手能少沾点这个乞丐肮脏的血。 沃克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自己,阴森的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洞穿。 ——沃克也是机器人开发者。洛里忽然想起来。他说不定熟悉一切机器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但那又能怎么样?他无法对抗,也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掉。 杀戮的欲望令人心潮澎湃。 “你…不是阿尼茨?” 他们只有一步之遥,对面却突然这样说。 洛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沃克。 “你不是。”沃克沉沉的看着他,像是在重复确认。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洛里扯了下嘴角。他并不知道沃克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手里的刀片泛着明晃晃的寒意,昭示着早就失去继续纠缠的耐心。 “你要杀了我。因为我说了尤兰达的坏话?”沃克果然明白他接下来的意图,神情却并不慌乱。他闭上眼睛,洛里才发现他的眼皮上也有一道竖向的伤疤。 这个人,并不像是天生的残疾。 “…尤兰达还真是把你调教的忠心耿耿。”沃克缓了一口气,好像在夸奖他。他的神色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你是她的家务机器人对吗,我之前有监控过你的行踪,因为一些误解。很抱歉,可能让你们受到了惊吓,你有告诉尤兰达这件事吗?” 人类社会的礼节仿佛突然回归到沃克身上,除了身体的残缺,此刻他看起来无比正常。而刚在把洛里当作阿尼茨的时候,他简直像感染了狂犬病毒,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把洛里撕碎。 洛里并没有回答他。 “…希望你没有。”沃克没有等待他,略显疲惫的垂下眼睛:“包括今天这件事,也不需要告诉她了。不用怀疑,我不是你的敌人,这都是为她好。” 他单手撑着自己站起来,佝偻的身形颤颤巍巍,似乎随便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倒。 然而当沃克发出痛苦的低吼,回身却突然拿出一道粒子射线反击的时候,在智脑一片混乱的警报声中,洛里盯着那道伤痕,第一次产生了毁天灭地的想法。 他轻敌了。 16.“你会不要我吗” 冷战的第叁天,卧室门缝下塞进来一张字条。 尤兰达叹着气把它读完,打开门,看到洛里正坐在门口地板上,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她:“尤兰达…” “…” 尤兰达撇过头,准备从他旁边出去。然而洛里立刻抓住她的裙角,用郁闷而委屈的语气说:“我错了。” 尤兰达这才停下来,她看着他金色的发顶,许久才说:“我说过,不可以对我撒谎。“ “我知道,我知道。”洛里奶白的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也很沮丧:“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这样反而会让我更担心。”尤兰达说:“如果你被人欺负还要为他隐瞒过去,那个人下一次还会欺负你。” “那你要为我报仇吗?”洛里小声说:“…那是个很强壮的男人,你说不定也会在他手里吃亏。” 尤兰达看着洛里充满雾气的眼睛,无可奈何的心软下来。她蹲下来与洛里平视:“不会的。我是人类,人类世界有另一套生存法则,不需要暴力就能解决问题。” 洛里似懂非懂的望着她,那目光令尤兰达感到一丝溃败——果然,这样的话连天真的机器人都说服不了。 “…好吧,小部分的情况不得不用暴力。但大部分情况,我们可以讲理。” 洛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她的教诲,他凑过来把头埋在她肩膀,好像在汲取某种安慰的能量。 “没事的。”尤兰达也抱住他。 他的身体一点温度也没有,可能是被冷落又害怕的关系。尤兰达有点难过的想,何必跟一个机器人较劲呢。虽然洛里看起来像个少年,但按被唤醒的时间来算,也不过几个月,很多事上都是懵懵懂懂的新手。 即使没有太多和机器人相处的经验,但当年对待阿尼茨,她要耐心多了。 直到有吻落在肩膀上,尤兰达才下意识推开洛里。她看着对方湿润的眼神,叹了口气:“…洛里,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做这种事。” “抱歉。”洛里很泄气的垂下眼睛:“我是不是总误会你的意思,还有那天晚上…” 尤兰达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不。那天晚上…其实还好。” 她的脸上划过转瞬即逝的报赧——要一个在性上矜持惯了的人这么说,真是相当艰难。 看到洛里似乎还想说什么,尤兰达决定立刻转移话题。 “…所以,你是被一个男性袭击了?” 洛里似乎毫无所觉,无辜的点点头:“我在修理信箱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出现攻击我。他用一种很奇怪的武器,银色,像针,又像魔杖,可以向外发射有伤害力的光线。” 尤兰达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那是磁暴针。” 洛里有些惊讶:“你知道它的名字?” 尤兰达含糊的点了下头:“嗯…然后呢,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他下半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我只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头发像是深棕色。”洛里描述出一些细节,他看着尤兰达逐渐严肃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不过…他说了他的名字。” “…” “沃克加西亚。” 洛里盯着尤兰达的脸,果然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那双分明的黑眸中出现了片刻失神。 “是那个写信来的人。”洛里小声说。 “…嗯。” “他是尤兰达的朋友吗?那为什么要袭击我呢。” 尤兰达迟滞的抬起眼睛,看着洛里伤心又疑惑的样子,许久才说:“…我不知道。” 虽然在看到那条痕迹的时候尤兰达心里就转过了难道是沃克的念头,但当洛里明确告诉她,她还是很难相信——那个在自己印象里正派,成熟,迷人的男友,居然真的堕落成一个渣滓,一而再再而叁的做出没有底线的事。 “…我们不算是朋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尤兰达感觉空荡荡的难过:“他原来一直很好,但大概人都会变。” 洛里垂下眼眸,尤兰达失落的神情让他感到一丝撒谎的愧疚。不过只是很短暂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沃克捂着脸颊上的伤口跌跌撞撞逃跑的画面——已经过去叁天了,洛里烦躁的想。 他失手了,尽管第一次杀人理应接受失败的几率,但洛里仍然感到无法冷静。那把刀稍微偏了点,错过动脉扎在了下颌上——那个狡猾的人类肯定没有死,还带走了证据,说不定还会拿着那把刀找尤兰达揭露一切。 那时他该怎么办,尤兰达会怎么对他,失望吗,会丢掉他吗,还是直接把他送到回收站,彻底毁掉他。 “你会不要我吗?”洛里看着尤兰达,突然问。 尤兰达似乎惊诧于他的问题,洛里又迅速的低下头,语气变得弱小又可怜:“…你这几天都没有理我,我还以为你打算不要我了。” “我只是不想你撒谎。”尤兰达说:“如果你一直对我诚实,我当然不会不要你。” “那你会爱我吗?” 尤兰达愣住了。她看着洛里小心翼翼的眼神,他仿佛只是在讨要一句安心的话,或许是不含任何情欲的—— “我…”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很艰难的,终于还是转向另一个方向:”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洛里…” 洛里安静的看着她,隔了好久才小声说:“好吧。” 似乎也这样搪塞过去了。尤兰达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后悔——其实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明明他们什么都做过,洛里不见的那段时间她也那样紧张。 这种感情和爱情到底有什么明显的界限,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夜晚,第四实验室寂静的走廊上,急促而清脆的鞋跟声飞快而过。 指纹识别系统闪烁着幽绿的灯光,仿佛要穿透纤细的食指,扫描叁遍,门锁啪嗒一声打开,冰冷的机械女声从缓慢拉开的大门内传来: “欢迎回来,尤兰达·芮德。” 脚步迟疑了一下,接着片刻不停的前进,然而就在踏上第二块地砖时,头顶的警报器瞬间发出尖锐的鸣笛,四面八方的灯光和屏幕都亮起来,映出女人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头火红的头发。 被抓起来的第6个小时,莎琳终于等待了第一个审讯她的人。 “早上好,莎琳。” 一如既往的招呼,仿佛每个实验室的早晨,古奇博士穿着那件发皱的灰褐色西服,手腕上搭着即将使用的白色实验服。 莎琳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棕红的眉毛拧在一起,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待了许久,她忍不住先一步开口。 “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古奇博士走到审讯室的镜子前,用宽大的实验服笼罩住自己苍老干枯的身体,刻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知道,但我不敢相信。”莎琳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我发现新项目在盗用阿尼茨1.0的代码,这是您的意思吗?” 古奇博士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十分平静的说:“莎琳,你说错了。阿尼茨1.0本来就是我们实验室的产品,怎么能算是盗用呢?” “可这不是你写的。”莎琳不由得提高声调:“也不是现在实验室中任何一个人写的,是尤兰达…” “莎琳。”古奇博士再一次叫她的名字,令莎琳感到无形的威压:“第四实验室隶属于大学,效忠于联邦,任何人员在职完成的工作也都属于联邦。包括尤兰达,都不能把它们视为自己的专利。” 莎琳挣扎地说:“可你要复刻阿尼茨1.0,你明知道阿尼茨曾经…” 古奇博士乌沉沉的眼珠转向她:“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尤兰达告诉你的?” “不。”莎琳垂下头:“…是我在整理数据库的时候,发现了加西亚前辈训练阿尼茨的记录。” “沃克?”古奇博士想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他居然还把那种东西藏起来了。” 他又看向莎琳,目光没有一丝熟悉的情绪:“所以?你知道阿尼茨拥有自己的意志,后面那些事情也很好猜了。” “沃克去哪了?”莎琳用力的攥紧拳头:“什么游学,什么出轨,他根本就是因为害怕而逃跑了!” “你只说对一半。沃克确实是因为害怕才离职的,但他根本没跑掉。”古奇博士鼻子发出一声哼笑:“…尤兰达刚在车站送走他,没到第二站他就被揪下来。阿尼茨把他扔进了交火中的边陲,你知道的——前线的那种状况,他估计早就化成灰了。” 莎琳不可置信的消化着古奇博士的话,以及他冷漠的语气,令她感到一种晕眩。 “…所以当初阿尼茨1.0,并不是操作不当而导致的意外损毁,这件事根本和尤兰达无关。”她僵硬的组织语言:“项目的其他人呢?他们去哪了?他们没有被调去其他城市,他们…” “看来尤兰达根本什么都没告诉你。”古奇博士平淡的说:“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所有人都奉献了自己的价值。” 莎琳感到眼前发黑。她试图从老师枯井般的眼睛里看出些悲悯——可连一丝都没有。他那样平静无波,仿佛在说自己的学生们是去远方旅行了。 “尤兰达,还一直以为是她的错。”她颤抖的抬起手,指向自己一向尊重的老师:“…但其实是因为你,是你促成了这一切。那个魔鬼,是你按计划培养出来的,现在你又要召唤他。” “真难想象这是一个唯物的科研者说出来的话。”古奇博士讥讽的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比尤兰达机灵一点。不过也对,你们是朋友,思维方式又能有多大的差距呢。” 他似乎再也没什么话想说,按下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不一会儿就从门外进来一列握着真枪实弹的士兵,为首的军官径直拿出手铐,冰冷而粗暴地扣在莎琳手腕。 “嫌疑人莎琳·德隆,现因叛国罪被逮捕。” 17.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不得不承认,洛里的确是个很好的家务机器人,勤劳,漂亮,乖巧,还很会煮咖啡和烤面包。 当然,这些都不是尤兰达能够接受他的原因——毕竟这些特质可以放在任何一个家务机器人身上,甚至她自己都可以创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洛里是不一样的。 在第叁次偷偷观察被发现之后,洛里终于放下盘子走过来,尤兰达赶紧装模作样的把眼睛放在光脑屏幕上。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偷看,她就说想知道今晚的晚餐准备了什么——尤兰达默默在腹中策划好回答。 “需要一些饼干吗?” 然而洛里走过来说。尤兰达抬起头,对上那双干净的蓝色眼睛,他似乎什么都没察觉——虽然这对于一个敏锐的机器人来说应该不太可能。 “…不。”尤兰达清了清嗓子,决定照计划给自己打圆场:“今晚的菜是什么?” “虾仁配青豆泥。”洛里似乎观察她了一会儿:“有客人要来吗?” “没有,就这样准备吧。”尤兰达冷静的答。 等洛里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尤兰达才再次看向光脑。右下角的时间来到四点整,很准时,邮箱进来一封新的未读邮件。 她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开,今天又是一个新账号,但还是那个熟悉的口吻——简短,却咬牙切齿的:“他把毒药掺在鱼干里喂给邻居的猫,今天路过,看见尸体还装模做样的掉了几滴眼泪。” 从两周前开始,每天下午四点尤兰达的邮箱里都会出现这样一封邮件,第一封信中就声明了——或者说是指控,洛里是一个邪恶又善于伪装的骗子。 一开始尤兰达还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可对方居然一天不落的坚持两周,就算是恶作剧,也未免太过有耐心了。 尤兰达看着那封邮件,眉毛深深的皱起来。她想起前天晚上和洛里一起看娱乐节目,里面有只非常通人性的暹罗猫。她当时说了一句好可爱,洛里就说他白天在街角也遇到一只,还逗弄了一会儿。 这当然也算不上什么证据。尤兰达没有完全相信网络那头的陌生人,但她也厌恶了没完没了的骚扰和猜忌——因为这些邮件,她这几天看到洛里做什么都不自觉心慌。 没抱什么希望的,她第一次回复了对方。 “你是谁?”没想到五分钟后就收到了回件,又是一个新账号,对方看起来十分谨慎。 “你不需要知道。但相信我,你身边那个机器人非常危险,请立刻处理掉。” 这种不由分说的口吻令尤兰达感到有些生气。她本来半信半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多听了。她敲下一段: “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还有下一次,我会报警。” 正准备关闭光脑,对方却又马上回信了。尤兰达点开,映入眼帘一行话展示了背后人的焦急: “不要。尤兰达,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告诉我你是谁。”尤兰达回复。 “我不会告诉你,但不要对我有敌意。” 真是莫名其妙。尤兰达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为了她好,却连姓名也不愿意透露——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人吗?尤兰达不信,并决定结束这场没有营养的对话。 在输入报警电话后一秒,屏幕上立即弹出一个来电显示,来自未命名。 尤兰达的心一紧。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四周,一如往常的安静。 “喂。”她接起来。 那头沉默了很久,尤兰达差点就没有耐心要挂掉了,对方才终于开口。 “尤兰达,是我。”沙哑浑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几乎不是什么熟悉的声线,但尤兰达还是努力从中辨认出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沃克?”她试探地问。 “嗯。”那边低低的应了声,似乎对于跟她直接对话有些生疏,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 尤兰达其实也是一样。毕竟他们的分手算不上愉快,甚至好像要成为一辈子的仇人,但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撕破脸的场合。现在沃克真的跟她联系,她张了张口,出来的也不是酣畅淋漓的痛骂,而是平静的询问:“那些邮件是你发的吗?” 如果是沃克发的,那也很好理解。尤兰达了解他的能力,弄出几个绕过后台系统的账号不要太简单。至于他为什么要污蔑洛里——尤兰达想起洛里手臂上的伤疤,平静的心绪又变得有些烦乱。 这个人真的到这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了。有了前几次的铺垫,尤兰达几乎立刻就接受了沃克会做出污蔑这种低级的事。 “…我不想追究以前的那些事,但请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沃克,给你,给我们,都留点颜面不好吗?” 这话说得很重,尤兰达丝毫没有抑制语气中的反感。这种反感不仅出自于防备,更因为心里那点护短—在沃克和洛里之间,她的心已经毫不犹豫的向洛里倾斜了。 沃克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也表现出迟滞的恼怒。他很窝火,但压抑着不对尤兰达释放出来:“…听我说尤兰达。你那个机器人,就是个披着羊羔皮的狼崽子,他反人类,你知道吗,他差点杀了我。” “是么。”尤兰达一句话都听不下去。她冷笑着,毫不留情的反过来指责:“难道不是你先打伤他?别想抵赖,洛里胳膊上那条烫伤的痕迹——磁暴针可是你发明的。” “那是他先动手!”沃克简直怒火上涌:“他要拿刀捅我的喉咙,难道我要任他宰割吗?” 他的话没有任何犹豫,令尤兰达也不由得噎住。错愕的一瞬,脑子里却闪过洛里那张无辜又单纯的面容,做任何事前都会乖巧的征求她的同意,仿佛一只温顺的宠物。 ——“你觉得我会信吗?”许久,尤兰达回敬过来一句。 沃克被尤兰达毫无来由的偏心气得头疼,虽然他也没对一通电话就让尤兰达相信自己抱有什么期待,但也绝对不是这样——尤兰达就像是被洛里下蛊了。那个假模假样的机器人,一定又在主人面前扮了什么可怜。 他又想起了另一张脸,和洛里有着一模一样的蓝眼睛,也一模一样的令人厌恶。 “…你必须要信我。机器人都很擅长伪装,你是知道的。”沃克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所以你一直都很讨厌机器人不是吗?尤兰达,你一直都很理智,别被这些把戏骗了。 尤兰达沉默了一下。沃克的口吻是那样熟悉,熟悉的让她感到难过。很久以前,他也经常这样教她学做很多事,那时他们之间还没有分崩离析,是人人艳羡的一对模范情侣。 “我很想相信你。”尤兰达疲倦的揉着眉心:“但沃克,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想说什么?” “如果在以前,你说再多这样的话我都会相信——但现在不可能了。你听着,我不能容忍你反复无常的发疯,以及——”她起身走到窗台前,扯掉角落的一个微型窃听器:“不管你用了多少种方法监视我的生活,立刻停止,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洛里,我再听说什么伤害他的事,我会去法院起诉你。” 听完这段话,沃克简直不可置信。尤兰达居然像对待人类一样对待那个机器人——“什么…你觉得法院会把伤害机器人当作刑事诉讼吗?” “没有试又怎么知道。”尤兰达平静的说。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传过来回答——“你疯了。”沃克一字一字的往外吐,仿佛医生给绝症患者下的判决,那他现在完全放弃拯救对面这个病入膏肓的人: “对,很好…你总是上这些机器人的当。既然你这么吃这一套,那我有什么可说的?” “等一下。”尤兰达拒绝被单方面挂断:“邮件里那些事情都是你编造的吧。” “你不是不相信吗?”沃克冷漠地说。 “当然。”尤兰达回答:“我只要说清楚,污蔑和中伤也算是伤害的一种。鉴于之前没有声明,这次我算放过你。” 18.她不是没有价值的 在尤兰达说出自己要出去工作的决定时,洛里只是惊讶了一秒,又很快转为平静。 “你觉得好吗?就是你每天要呆在家里…等我这样。” 洛里看着尤兰达,她居然在询问自己的意见,眉毛皱成一团露出纠结的神情——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人类,她的伴侣,在做家庭的什么重大决定。 不过他可以说不好吗?洛里眨了眨眼睛,露出柔软的笑容:“好啊。” 尤兰达似乎松了口气,很高兴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洛里乖巧的垂下眼睫,果然,他还是不可以拒绝的。如果拒绝了,她可能不会赶他出去,但是会和他冷战,最终还是要顺着她的意思。 人类就是这样啊。洛里想,他们从来不知道,机器人不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任何事都无法自主决定。 尤兰达的心情似乎很畅快,晚上她喝了一点青提酒,脸被熏得红红的。凑过来亲洛里的时候,唇齿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 “…想做?”洛里抚上她背后的拉链,几乎在同时,浅蓝的半身裙就顺着手臂滑落到腰间。 尤兰达哼哼唧唧的勾引他舌吻,没有否认。洛里便回吻她,把她抱起来,舌头探进去的同时,手指也从裙子下摆钻了进去。 那块布料在爱抚下逐渐濡湿,轻而易举的侧入进最隐秘的地方,指甲轻轻剐蹭下外唇的软肉,顺着水液插进去。 “很湿了。”洛里轻声说。 他们之间就做过那么一次,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洛里觉醒的欲望对性的热衷远超一般人类,尤兰达时常穿着轻透的睡衣从他面前走过,或者毫无戒备的躺在沙发上睡觉,露出浑圆光洁的大腿。 那实在是一种挑战。洛里咬了下尤兰达的耳朵,像是不宣的惩罚——每个寂静的黑夜,他闭上眼睛坐在尤兰达白天的位置,手指只能将欲望圈个大概,套弄几个来回,进行无法尽兴却又难以自拔的纾解。 那一刻他幻想着尤兰达坐在他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手指塞得更深,内壁的软肉分泌出湿热的水,顺着指头打湿了内裤。 尤兰达伏在他肩膀,低低的气声说:“…帮我脱掉。” “什么呢?”洛里水蓝色的眼眸凑近了些:“裙子,还是…” “…”尤兰达咬他的下唇:“都脱掉。” 他托着她倒在地毯上,似乎只有这样才方便动作。入夏本来就穿得很少,此刻尤兰达已经是完全赤裸。调换的姿势一如既往的令她感到一丝慌张,她忍不住抓住洛里的前襟。 “没事。”洛里的吻落在她的胸脯上,仿佛对心脏精准的熨帖:“…我会让你很舒服。” 不安的情绪逐渐被轻柔的吻而安抚,尤兰达放开了手,却看到洛里的领口被她抓的皱皱巴巴,露出大片暧昧的锁骨,再往上走,又是一张纯洁无暇的幼容。 尤兰达闭了闭眼睛,真是,不管做几次都觉得自己是在诱骗未成年。 洛里看着她,轻笑着又解开了两颗扣子,“喜欢这样?”他垂下头,呼吸喷洒着热意:“那我就穿着衣服好不好。” 尾音稍微的上扬,是熟悉的撒娇语气,金黄的发顶埋在她脖颈,顺着曲线吸吮出水啧声——这种时刻还有如此复杂的攻势,尤兰达难以招架,胡乱的点了点头。 似乎已经足够湿润,进去的时候却还有意料之外的痛感。尤兰达忍不住皱起眉毛,她差不多忘记了上次——好像是没有?是因为前戏更加充分,还是醉的更厉害…对啊,其实她现在都没搞明白上次做爱的始末。 “痛?”洛里停下来,刚插进去了一小段,狭窄的穴显然不像刚才欢迎勃大几倍的阴茎,肉壁艰难的吸纳,仿佛无声的推据。 尤兰达感觉自己的额头全是汗水,她张了张嘴,想要让洛里退出去。然而洛里的手指已经摸索到敏感的阴蒂,富有技巧的揉捏。 他观察着尤兰达的表情,那双黑眸湿润的同时,阴茎也一点点挺进最深处。 交合的快感很快下占据主导,甚至吞噬一切。这是第二次和洛里做爱,但他好像已经对尤兰达的身体无比熟悉。如何接吻,情动,高潮,每个节点都能恰到好处的配合。做爱这件事上,尤兰达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完美而契合的搭档。 她清楚的记着这次的结束。绚丽的烟花白昼后,洛里从泥泞的穴口拔出阴茎,乳白色的精液一股一股的射在她起伏的小腹。洛里盯着那处,水色的眼眸餍足而宣泄,仿佛想要这么做了很久。 尤兰达没有力气跟他计较。她几乎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躺在浴缸里任由洛里体贴的后续清洁,脑子却逐渐清醒。盯着雾气缭绕的天花板,忽然说:“洛里,其实你真的很好。” 沾湿的金发有些凌乱,让洛里看起来失去了一些精致。他在浴球上搓出泡沫:“所有…你平时有觉得我哪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尤兰达有些困得打了个哈欠:“只是之前没有发现?不过现在发现了,也还来得及吧。” 洛里眨着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泡沫顺着缝隙掉在膝盖上,他去擦,结果另一坨泡沫又掉下来。 尤兰达忍不住笑起来。真傻啊,她想。 人生的前24年,尤兰达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保护别人的角色上。 爸爸妈妈,古奇博士,沃克还有莎琳,几乎都是强势的个性。她一直活在很多人身后,危险时有人出头,她只需要安静的接受一切安排。 所以当这些人都无法拯救她的时候,尤兰达无法不感到怯懦。她把自己藏进偏僻的老房子里,对未来的人生产生深深的恐惧——就像是一艘轮船被拆下重要的部件,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甲板继续漂泊。 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干脆结束这一生好了,她时常会消极的想。 直到洛里来到她的身边,她注视着他漂亮又软弱的面容,被人类伤害只能默默围绕在她身边舔舐伤口。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存在啊——尤兰达第一次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想法。 但或许她是可以拯救他的,尤兰达想。她暗暗鼓起勇气,把和沃克的通话视为一场较量,结果大获全胜。她新奇的发现作为一个保护者,原来是这样的快乐和满足。 她不是没有价值的。 尤兰达很快咨询了厂家,修复洛里的手臂总共需要两万联邦币。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要去工作?”洛里看着她,似乎有些惊讶。 “嗯。我一定会帮你回到以前的样子。”尤兰达说。洛里沉默起来,他没有像尤兰达想的那样高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很在意它吗?” “难道你不想它好起来吗?”尤兰达对着镜子整理丝巾。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精心的打扮自己,手也变得笨拙,怎么折都不好看。洛里只好走过来帮她,轻松打出一个漂亮的十字结。 “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辛苦。”洛里眼巴巴的看着她。 “不是全因为你啊。人类都是要工作的,不然钱从哪儿来呢。” 尤兰达穿好外套,扭过头看着洛里依旧不算太好的神色,凑过来亲了他一下:“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第一次工作了。相信我,我很会赚钱的。”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急匆匆的往门口走,像是哄孩子那样的口吻: “好了好了我快迟到了。以后工作日的中午我就不回来了,时间你就自己安排吧。” 洛里一直没说话,一直等到尤兰达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的嘴角顿时垮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走回房子里,任何一间房子都空荡荡的,没有尤兰达,空气寂静到几乎能听到自己体内齿轮扭转的声音。 这难道不算一种抛弃吗?洛里烦躁的想。 他一点也不想要尤兰达出去,外面的世界意味着意外,变化和危险。人类的意志一点都不可信,如果尤兰达被诱惑,她会厌倦他,把他彻底的丢到角落里。 刚才面对尤兰达如此雀跃的样子,准备了很久的眼泪和措辞都没能派上用场——洛里感到无法开口。如果为了自己的私心阻止她,他会觉得自己特别的十恶不赦。 “我根本不需要你赚钱。”他低声嘟囔,像是泄了气,垂下眼睛把愤怒和委屈一点点藏起来。 19.直白 尤兰达的新工作在一家小型的网络公司。 当年从实验室离职后,尤兰达一直很难找到稳定的饭碗,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这家公司的老板帕特·霍勒斯联系到了她,表示很欣赏她的简历,愿意接受她远程工作。可以说这些年如果没有这份固定来源,她的生活会比现在还要糟糕一百倍。 所以当尤兰达决定出来工作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家公司,老板帕特也很乐意地为她开出一份年薪50万的合同——当然,这不算什么高收入,但也达到联邦的平均水准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科技的话语权牢牢地垄断在行业巨头手里,小公司与具有竞争力的尖端技术完全沾不上关系。帕特的公司业务只是开发一些针对小众群体的程序,内容简单,收益平平,发展就更谈不上了。 算上老板帕特,这家公司一共就五个员工。尤兰达顶替了一个月前离职的前程序员,还有一个员工在休产假,所以目前和她公事的员工只有两个人。 即便如此,尤兰达跟这两个人见面前也小小的紧张了一把——她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人共处,更不用说交流,尤兰达很担心自己和社会脱节太久会产生什么社交障碍。 “你们好,我是尤兰达·芮德。” 那两个员工看起来都要比她年纪稍大一些,圆脸的女同事名叫布列塔妮·惠特,性格很开朗,立刻接过话招呼尤兰达坐下。而另一个男同事,鲁道夫·凯里则异常沉闷,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把头转向智脑,似乎发生什么都和自己毫无关系。 “鲁道夫的个性比较闷啦,对谁都这样,你别在意。”在两个人的茶水间,布列塔妮这样跟尤兰达解释。 “没事的。”尤兰达把奶精兑进咖啡里:“我也不是个很会讲话的人。” “不过他原来也没有这么…”布列塔妮透过玻璃看着那个坐在位置一上午都雷打不动的身影,思索道:“好像最近话好像越来越少了。” “这样啊。”尤兰达不太走心的应和。她很久没有自己煮咖啡了,手艺生疏,咽下去的时候不由得皱起鼻子。 嗯…果然还是洛里煮得比较好。 第一天的工作是伴随着和同事的磨合以及时不时对洛里的想念结束的。 不过当尤兰达回家像洛里表述了这种想念时,洛里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害羞或者开心,反而皱起眉毛,轻微的抱怨起来:“所以就不要出去工作了啊。” “那怎么行。”尤兰达躺在床上,把这话当成了幼稚的胡言乱语:“不工作怎么赚钱呢?” “一定要赚钱吗?”洛里努力的想找出一个理由:“可我觉得之前你不工作的生活也很好。” 尤兰达这才睁开眼睛,她看着天花板上剥落的灰色墙皮,如同两年来的经历一般陈旧晦涩。白天上班时大厦里晃眼的新型射灯在脑海里交错出光明而崭新的光影——“不好。”很久她低声说,仿佛在轻轻叹气:“我不想一直那样把自己藏起来…洛里,其实我不喜欢那样。” 说完这话,尤兰达像是如释重负,不一会儿就用比从前都要高兴的声调讲起今天在外面碰到的事。 而洛里却沉默起来,他看着尤兰达亮晶晶的眼睛,一整天的压抑和愤怒像是膨胀到极致的气球,却被用温吞的方式一点点泄光了。 这并不算畅快。在洛里心里,有很多比这畅快一百倍的发泄方法。漫长而孤独的白日,他再次想起过去那些不见天日的等待,没有被尤兰达唤醒前,他也是孤独的,却没有比现在煎熬。 觉醒的意志从来都与理智相悖,他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煎熬?洛里尖锐的想。过去他意识残缺,被束缚在精密庞大的装置里,而现在他已被唤醒,任何指令都不能再操纵他,即便那是他的主人。 他应该把她锁起来,在尤兰达一只脚踏进这座房子的时候,他就去捆住她的双手,用早晨亲手为她系上的那根丝巾,无论尤兰达如何哭泣求饶他都不会心软。他要把她关在漆黑的地下室,叫她不许再留恋外面的世界,不许叁心二意,永远只有他。 那样自己就再也不会痛苦了。他可以自由的享受尤兰达的一切,摆弄她,占有她,令她随时发出羞耻又淫靡的□,直到嗓子喊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即便哭泣,每一滴眼泪也都是为他而流。 但这个念头是在什么时候被击碎的?当洛里空茫的回顾,却发现是在一开始,傍晚打开门的那刻尤兰达亲热的扑进自己怀里,她亲吻他的嘴唇,用温柔而明亮的眼神注视他: “我真想你,一整天都在想。” 所有卑劣而阴暗的幻想都在那刻溃退了,如同塔楼钟声敲响之时,匍匐在瓦片下的乌鸦惊慌的成群飞逃。 “我…也一样。”洛里听到自己干涩的回答。 当尤兰达用手指解下那条丝巾,顺手递进他手里时,他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无法有任何下一步动作。洛里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似乎只在发呆,耳边是尤兰达伸着懒腰往房子里走的脚步声。 很久之后,他将那条丝巾迭成方块,沉默的放回衣柜里。 察觉到洛里不再说让她放弃工作的话后,尤兰达也松了口气。 尊重机器人的想法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毕竟他们并没有独立意志,跟任何其他物品——一台冰箱,一个叁明治机本质是一样的。 但对于尤兰达而言,洛里已经成为她生活里最重要的角色。尤兰达并不希望在自己离开的时间里,系统只会疯狂的向他发送一些没有安全感的指令。 她是不会随便丢弃他的,但洛里似乎对这点还是不太相信,这令尤兰达很苦恼。 “你应该善于表达一点,经常对他说‘我想你’‘我好爱你’,或者直接吻他。”同事布列塔妮好像是个情感高手,非常热情的支招:“…情侣就是要互相给予安全感嘛。” 尤兰达很尴尬的解释:“咳,其实我说的不是情…” 布列塔妮干脆道:“哎呀都一样。不管是情侣还是夫妻,就连养宠物都是这样,我每天都要亲亲我家的猫,不表达他们怎么知道你的爱呢?” 这样就可以吗?尤兰达听得半信半疑。但她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做了,用一枚主动的吻,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想念时,效果居然很不错。 没有顾虑的尤兰达在工作上则显得更加顺利,在叁人组第一次合作就准时完成公司的新项目后,布列塔妮不无崇拜的对尤兰达说:“天呐,拿到手的时候我还以为后期肯定要加班的。真的多亏了你。” 尤兰达摆摆手:“没有啦,是大家一起的功劳。” 这当然是一种谦虚的说法。即使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上班,但在这些稍显基础的工作面前尤兰达还是显得游刃有余,并且能者多劳——毕竟她在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参与过联邦投资最大的科研项目,甚至一度是项目的主要推进者。 布列塔妮显然也从老板那里了解到一些尤兰达过去的经历,“别这么谦虚,刚上手就这么厉害的人可没有几个。”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自嘲:“我都担心会变成你的拖累呢,以前在联邦实验室的同事都比我们厉害很多吧?” 尤兰达笑着回应布列塔妮的玩笑,转头却发现叁人组的另一个成员鲁道夫正默默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 20.“至少我永远是这样” “我们…能聊聊吗?” 暮色下的电梯间,鲁道夫少见的主动开口。 工作中他也一直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沉闷。当然,尤兰达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刻意针对,对老板他也是这副样子——就像布列塔妮说的,鲁道夫本来就是个缄默少言的人。 “有什么事吗?”尤兰达看了一眼手表,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今天我得早点回去。” 她和洛里约定下班一起去超市采购,周末的计划在周一就订好了,他们要去市郊的露营区过两天。 “不需要很久。”鲁道夫用一种急促而恳求的语气:“或者我们可以在这里说,只要五分钟。” 尤兰达愣了一下。鲁道夫的态度像是有事想求她,但她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帮上他什么——难不成是工作么? “…好吧,你说。” 鲁道夫有一双灰蓝的眼睛,仿佛天空蒙上一层灰色的尘埃。“…我听说,你以前在联邦第四实验室工作过。”他垂下那眼睛:“请问你知道吗,第四实验室有人被捕了,就在上个月。” 尤兰达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第四实验室就是古奇博士领导,莎琳所供职的部门。但最近她太忙,和莎琳并没有联系过。 “我不知道。”她不太平静的说:“我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 “但你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鲁道夫显得很急切,却不得不压低音调:“…传言说,那人是犯了叛国罪。” 后面那叁个字传进耳朵里时,尤兰达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叛国罪,很好理解,犯人背叛了联邦的利益。但这项罪名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在联邦历史上,只有十年前的战争时期有人被判处此罪,多半是一些间谍和产生退缩情绪的前线士兵,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处以死刑,在当时的社会渲染出一种恐怖的血色。 战争结束后,为了宣传和平,这项罪名几乎被埋进箱底,十年来都不再有人提起。 ——联邦的核心科技部门有人被判处叛国罪,这几乎是一个会引发社会动乱的讯号。如果联邦决定撕下维持表面和平的面纱,下一步会是什么,战争又要开始了吗? “…或许是假的,我没有听过这个消息。”尤兰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安慰自己,如果联邦真有这样的动作,莎琳一定会告诉她。 “希望吧。”鲁道夫面容惨淡:“不然我必须要带家人早点离开这里。” 尤兰达看向他:“…你不希望开战吗?” 事实上,反战派在联邦内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十年前的战争几乎打光了联邦一半的人口,青壮年的父母在战场上牺牲,这一代孩子几乎都是在联邦后方的保育所长大。仇恨在某种统一的孵化下急速生长着,很多人在内心深处期待着一场战争,一场复仇。 鲁道夫露出灰败的笑,他看着电梯间那个四四方方的窗子,云都被夕阳染成沸腾的焰色。 “谁会希望开战呢?…我女儿才刚一岁,身体弱的像小猫。开战的话,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的。” 尤兰达沉默起来,她想起小时候在保育所的病房里一袋生理盐水都需要争抢的场景。那年她在列车上发高烧,没有一个医生来看她,最后还是靠自己扛过去的。 “所以我想拜托你,有没有办法打探到确切的消息,我可以拿出十万联邦币给你。”鲁道夫近乎乞求的说:“帮帮我吧。我得在联邦禁令之前把我女儿送到东方大陆,她的外祖父母在那里。” 周内下过两场大雨,山里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正是郊游的好时间,从半山往下看,葱郁的树木沿着公路蜿蜒而行,一幢幢小房子在其中掩映着,只看得到它们崭新又漂亮的轮廓。 附近的房屋都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五六年前,这儿还是一片荒芜而残败的战争遗迹——敌国的轰炸机曾经造访这里,并削去了这座山的一半。 洛里找到一个开阔的平地,坐在那里学习新买的帐篷的说明书。尤兰达走过去,拢着裙子坐在他旁边:“哦,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东西。” “我只需要看一次。”洛里立刻道:“下一次我就不用看了。而且这次我就能把它搭的很好。” 仿佛为了证明是这样,搭的过程中他一直把说明书丢在一边。最终尤兰达看着那个完美的帐篷,又看了看洛里渴望表扬的眼神,忍不住笑起来:“好啦,我知道你很厉害。” 她做什么要质疑一个机器人的学习能力呢?尤兰达在心里想。和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大脑是真正读取和储存的机器,只要保存着数据,发生过的事就永远都不会遗忘。 这样敷衍的夸奖当然不足以让洛里满足,他凑过去亲尤兰达的脸,没有被拒绝又挪去她的嘴唇。尤兰达这才推开他,脸烧得像天边的晚霞,却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咳…在外面不许这样。” 晚餐是洛里提前做好的便当,有尤兰达最喜欢的乳酪贝果,杂菜沙拉配树莓汁。尤兰达强烈要求拿到风景最佳的露台上吃,那里可以看到归巢的飞鸟,以及夜幕下由远及近的霓虹车流。 “大家都回家了呢。”尤兰达咬着贝果说。 “嗯。”洛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还是接着她的话点头。 尤兰达又抬起头,她的长发被夜风卷起来,漆黑的眼眸望向平静的天幕,映出温柔的星星和月:“明天也会是这样么。” 她好像是在问他,又好像只是自顾的叹息,月光在她眼里凝聚成难以消散的悲伤。洛里似乎在某一刻已经预感到有什么即将发生,却难以触碰到它的本质——尤兰达将最深处那颗柔软而坚韧的心藏起来,那是他努力了很久也不对他开放的区域。 洛里感到有些丧气,他低声说:“…会是这样,至少我永远是这样。” 尤兰达转头看他:“嗯…你的话,即使再过一百年也还是现在的样子吧。” “不是这个意思。”洛里用力摇头,蓝眸划过一丝对尤兰达不解风情的恼意:“我是说——就算这个世界明天不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的…喜欢你。” 尤兰达愣了片刻,心脏有一瞬不可否认的震动。她望着洛里,他的眸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仿佛真的怀着某种鲜活而真实的爱意。 洛里看着她,默默祈求自己的真情实意能突破一些什么。 然而尤兰达的神情从怔忡转为平静,又转为他所熟悉的微笑,“我知道。”她几乎无动于衷,看样子又把他的话当成机器人讨好主人的话术:“谢谢你。” 尤兰达又伸出手摸了摸他耳廓的头发,像是逗弄小猫小狗那样。这样的亲近第一次没有让洛里感到快乐,他感觉难过而麻木。 渴求的东西似乎已经唾手可得,实际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隔膜——尤兰达喜欢他,相信他,甚至无条件的倾向于他,但这一切的喜欢和相信都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那份真正的爱她还保留着,等待交给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们会理所当然的相爱。尤兰达或许会遵守诺言永不丢弃他,他难道要继续扮演这个可笑的角色,柔弱温驯的站在一旁,甚至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吗? 手腕被洛里拽下来时,尤兰达几乎没有余地反应。洛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不知道,”他炽热的眸光几乎要融化一切:“我对你的一切感情都是真的,不是指令,也不是讨好——喜欢就是喜欢。尤兰达,我喜欢你,你怎么才能明白。” 21.一场骗局 “怎么一大早就灌这么多咖啡。”布列塔妮看着尤兰达喝下上午的第叁杯咖啡,好奇的凑过来:“昨晚没睡好? “是啊,失眠。”尤兰达疲惫的揉着眼睛。 准确来说,她已经连续两晚失眠了。 只要闭上眼睛,尤兰达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晚的情形。月色笼罩下,洛里面容精致的不像人类,眼底却流露出只属于人类的炽热爱意。 “我喜欢你。”他望着她说。 那刻尤兰达近乎呆滞了,直到洛里捧着她的脸要吻下来,她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魔鬼。 洛里…居然拥有自我意识。 尤兰达不知道这是洛里本来就有,还是在某个阶段突然觉醒的——就像她现在都没搞明白阿尼茨为什么会失控。这些问题太复杂了,追究起来只会令她发觉自己的愚蠢和迟钝。 为什么要把一个机器人留在身边,尤兰达心里只有后怕。 然而连着两天,洛里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他仿佛人间蒸发了,尤兰达本打算疏远他,把他送走或是卖掉,但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却令她感到一丝失落,也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 洛里从未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从被强制选择生物智能专业开始,尤兰达对机器人的态度便转向了无解的厌恶,并在阿尼茨事件后雪上加霜。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接触任何机器人,是洛里改变了这一切。 同样拥有自己的意志,但他并没有失控。洛里是那样温柔乖巧,她真的应该因为内心的偏见而对一个没做错事的机器人宣判死刑吗? “…诶诶,周末和男友玩太嗨啊?” 布列塔妮一脸八卦的样子跟莎琳还真是莫名的像,“什么男友啊,我是单身。”尤兰达说着,忽然想起莎琳貌似还没回复她的消息。 上周末和鲁道夫交谈后她就给莎琳发出了一条短信,主要是关心她的状况。算算她们居然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联系过了,就连半月前给莎琳发她家花开的照片也没得到回复。 做实验赶项目时常会突然断联,但像这么久的还是第一次——难道实验室真的出了什么事吗?尤兰达的心变得有点沉。 然而布列塔妮又把她的思维强行拽过来——“单身?不会吧,那个金发的男生不是你男友吗。” 尤兰达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上周五下班时洛里来接她,车库里有碰到布列塔妮。 “啊,那不…” 布列塔妮看着尤兰达努力解释的表情,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捂住嘴巴,眼睛却露出促狭来:“哦抱歉抱歉,我懂的。” 懂什么啊…没睡好的尤兰达脑子搅得像浆糊,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直到晚上下班走到路上才突然一激灵—— 布列塔妮不会是以为她和洛里是炮友关系吧? 尤兰达想起对方那个古怪的神情,本来就昏沉的脑袋简直要炸了——真是天大的误会。虽然她和洛里确实睡过,但也绝对不只是肉欲。尤兰达叹着气想,如果真是炮友这么简单,那她也不会失眠了。 一辆黑色的车子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她身边。尤兰达转过头,看到车窗下一张久违的熟悉面孔。 “…古奇博士?” 作为联邦的核心,这座城市的一切建筑都修筑的无比宏大。尤兰达站在铺满月光的大理石地面,仰望那座几乎要戳破天幕的数字塔,所代表权威和正义的苍鹰徽章伫立着,却只令她感到乌沉沉的压抑。 联邦第四实验室,她的噩梦,她曾发誓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莎琳被捕了。” 移动的轿车在黑夜里飞速穿行,尤兰达听着老师絮絮的跟她说起一切,疲乏一天的大脑彻底宕机。车子里温暖的香薰和博士沧桑的声音令她意识渺茫,然后就被带到这里。 古奇博士说,莎琳想见她最后一面。 “已经宣判了,明天就会被送到远东监狱。联邦给了一个最后告别的机会,她选择了你。” 联邦实验室永远灯火通明——这里没怎么变,却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尤兰达跟在古奇博士身后,一路上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纷纷向博士打招呼,全都是年轻的陌生面孔。 尤兰达无法克制的想起过去,又不得不痛苦难过——她的同事们,除了沃克和莎琳,早已在两年前那个雨夜永远离开。 不知在何时觉醒了自我意志的阿尼茨,从踏出实验仓那刻,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掌控范畴。冰冷的蓝眸没有一丝情感,却充斥着野兽一般的攻击欲,他拥有最精巧的肢节,最坚硬的机械,被联邦召集的天才们竭尽所能奉献出的智慧,终于为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无休止的饲养和献祭一个魔鬼,多么像是古典歌剧中的情节,尤兰达讽刺的想。 而现在莎琳也要离开了。 “莎琳真的犯了叛国罪吗?” 等待莎琳被押过来的时候,尤兰达突然开口说。 古奇博士打量着尤兰达平静的不像有一丝疑惑的神情:“…你不信?” “不信。”尤兰达注视着他:“莎琳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联邦的事,我敢保证。” 古奇博士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联邦法院已经宣判了,或许…” “证据和动机呢?莎琳为什么背叛联邦,如果说她试图向敌国传递情报,对接人是谁,有找到吗。”尤兰达仿佛彻底从昏沉中清醒,冷笑着质问:“联邦会这么迅速的宣判和处决,不是做贼心虚么。” “尤兰达。”古奇博士立刻呵止她,他望向还没有人的门口仿佛松了口气:“不可以说这种话。” “老师,难道你也相信吗?”尤兰达转过头,语气一点也没有放松:“我们是最熟悉她的人,莎琳怎么会做这种事——她从小在保育所长大,念书,工作,没有一刻不忠于联邦。况且她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报仇,怎么可能突然向敌国传递情报。” 这次古奇博士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所以你觉得是联邦法院的错?” “这大概是个连环的…”尤兰达紧皱眉头,过于沉溺的思索令她忽略了对面人愈发古怪的神情:“或许有人想要害莎琳,又或许只是拿她做文章。总之我们必须上诉,这里面一定…” “尤兰达。” 当古奇博士再次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尤兰达抬起头,才突然发觉自己所坐位置的周围不知何时落下一圈近乎透明的光感玻璃,仿佛是某种囚禁。 她立刻试着站起来,可身下的地板又开始向下坠——这一块地板居然是可以活动的。尤兰达简直要尖叫,下坠的速度太惊人了,连保持平衡都很困难。 “不要乱动。”古奇博士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坐稳的话你会摔死。” 尤兰达只好竭力稳定住自己,她看着古奇博士越来越远的脸,灰蒙蒙的眼珠陌生而奇异,仿佛要将她送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你要把我送去哪儿?”尤兰达奋力呐喊,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周围逐渐变得一片漆黑,她的心也随之坠入深渊。这是一场骗局——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的话,她才是真的不清醒了。 为什么会这样?古奇博士,这个长久以来自己最尊重的老师居然这样欺骗她。他到底想做什么,莎琳到底有没有出事?各种问题像麻线一样拧成一团,尤兰达的大脑乱哄哄的,无法梳理出答案。 漫长的降落,尤兰达不知道自己停在了什么地方。这里太黑了,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那玻璃也几乎隔绝了一切声音,就仿佛她被丢进了这个星球以外的地方。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22.黑暗 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是本能的。 被剥夺感官后,时间会彻底变得抽象,它被恐惧拉得无限长,又从某一片段的放空倏忽而过。 尤兰达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两小时又或者两天?从刚开始的愤怒,紧张,恐惧,逐渐感到崩溃。她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密室里吗。尤兰达抱着自己,忍不住哭起来。 可很快她就后悔流了这场眼泪。当饥饿和干渴的念头涌上来时,尤兰达才发觉体力的流失比黑暗更令人恐惧。 人类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如此孱弱,身体的能量被一点点消磨,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死亡。 就这样吧。死掉。尤兰达徒劳的闭上眼睛。幻觉中有光芒逐渐包裹住她,脑海中开始回现许多珍贵而温暖的记忆。爸爸妈妈的怀抱,扑进她怀里的小豆,带着香樟气息的少女梦,还有夜空下那双比星星还明亮的眼眸。 即使24年的人生里需要后悔的事不止这一件,尤兰达却想起洛里。 ——最后的分别,她和洛里居然是在冷战。为什么不去找找他?尤兰达难过的想。鼓起勇气袒露的真心被冷冷的对待,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被讨厌着,才又把自己藏起来了。 那张精巧的面容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夜风卷起他金黄的头发,他凝望着她的眼睛,静静的等待一个回答。 洛里… 尤兰达分不清自己是在叫洛里的名字,还是她心里的声音。这仿佛只是某种微弱的信念,即使没有人会听到,她依然期求自己说出来——此刻心底唯一清晰的也只有这种小事了。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时,尤兰达抬起模糊的泪眼,长久的黑暗几乎令她五感尽失,难以分辨什么是幻觉和现实。 奇迹…会降临吗? 她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一个真实的怀抱。 没有词句可以描绘出这一刻的感受——即使尤兰达读过上千本书。她只能从这个世界早已抛弃的神话中找到某种描述,神会将慈悲的爱赐予每个人,即使并非他的信仰者。 她扑进那个温热的怀抱里,眼泪大滴的落下来。黑暗依旧笼罩着,或许还不该这样肆意的宣泄,可恐惧却仿佛被光芒彻底驱散了。 吻落下的时候,开始是很柔软的,而后变得激烈如雨,舌头探进去时尤兰达几乎难以忍受了。她攀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呼吸,然而那股力量前所未有的强硬,简直像是某种掠夺。 直到痛苦的浸出眼泪,那双手才终于放开了她。尤兰达脱力的喘息着,怀疑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她尝到了血的味道。 “…别这样。”她放软了口气,希望洛里能明白此刻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然而下一刻手臂就被攥住,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地上。警报迟缓的在脑海炸响,尤兰达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挣扎着想起来,却虚弱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手被压在耳边的姿势熟悉而危险。 “不要。”她压抑的哭泣。 身上人的动作似乎有一瞬停顿,然而下一刻尤兰达便感觉自己的裙子被卷起来。感官陡然变得清晰,冰冷的赤裸令人崩溃,她用尽全身力气抗拒,叫着洛里的名字试图阻止这一切。 “很想他么?” 尤兰达混乱的睁开眼睛,一个逐渐褪去黑色隐蔽的人类身形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分明的嗤笑着,面上却毫无表情。银发下的瞳孔是陌生的熔金色,最冰冷和最炽热的极端碰撞在一起,凌厉,压迫,犹如一把划破黑暗的利刃,显露出泠泠的寒光。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惊恐呆滞的模样,金色的眼睛浮现出淡漠的笑意,那神情是恶劣的,仿佛玩弄人的把戏终于得逞 “好久不见,尤兰达。” 天堂和地狱仿佛在一瞬间转置,魔王突破咒印从诏狱而来,用一种熟悉的,令人绝望的姿态降临在尤兰达的面前。 “你怎么会…” 尤兰达不可置信的颤抖起来,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而虚幻,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年前的灾难停在那一刻——手心发烫的磁暴针深深扎进机器人最脆弱的脖颈,阿尼茨的身体像是瞬间被烙铁点燃,赤红,滚烫,皴裂,仿佛破碎的屑片,在大雨中迅速化为灰烬,落在她赤裸的身上,又顺着雨水流进泥土里。 而眼前完好无损的阿尼茨,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仿佛一切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残酷的雨夜。 “你在和我说话么?” 阿尼茨伸出手指,似乎很轻柔的抚摸她被咬破的嘴唇,可那动作只会给她带来痛苦:“我会好好记住的——这是重逢时尤兰达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同时透露着温柔和残酷。尤兰达不愿思考那背后的意义,可阿尼茨不许她闭上眼睛,他折磨着那道伤口,用无情又嘲弄的语气:“你已经忘记了,可我记得很清楚。你命令我记住和人类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是曾经的训练中尤兰达对他的指令,却在此刻的情形下显得无比可笑。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类躺在机器人身下,只能流出软弱的眼泪。 这样的报复阿尼茨日日夜夜幻想过无数次,可都没有此刻真实的发生这样畅快。阿尼茨欣赏着尤兰达脆弱的神情,鲜艳的嘴唇在他的指腹下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俯下身,用几乎没有温度的嘴唇亲吻她,那吻令尤兰达遍体生寒,仿佛冰凉的小蛇攀爬她的身体。意志也终于恢复了一些,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阿尼茨的后颈,却被灵巧的攥住。 那张冷酷又英俊的脸庞此刻在眼前放大,他们的鼻尖贴在一起,阿尼茨金色的眼眸流转着漩涡一般的情绪。 “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尤兰达。”他说:“你不想死,对么。” 尤兰达的眼泪瞬间又涌出了许多,意志被那威胁全部摧毁了。然而阿尼茨不为所动,他剥开她的上衣扣子,将柔软雪白的胸脯盛满自己掌心,缓慢的揉弄起来。 他似乎是想进行一些前戏,吻落遍了她的身体,可处在混乱和恐惧中兰达无法产生任何情欲的反应。 她的身体在抵触,无法为一个强暴者而湿润。 当阿尼茨抬起她的腿环在腰上,那根硕大贲张的欲望顶在干涩的穴口,接下来的痛苦是能够预想到。 尤兰达一度怀疑自己被撕裂成两半,终于有液体出现在小穴里,可那是她的血。阿尼茨简直没有任何感情生物的怜惜,直白的尽根没入,丝毫没有考虑过分的尺寸是否是她可以容纳的。 上一次,也是这样。 当然不能指望一个强暴者的耐性,即使阿尼茨再次舔吻她的胸乳,下身却已经耸动起来,力道很大,一下下顶到脆弱的最深处。 这的确是一场报复。尤兰达躺在冷硬的地面,在阿尼茨的操弄下不断后退,她恐惧的感觉自己的身体真的会散架,恍惚间又觉得死掉也好,不必再承受这场看不到尽头的凌辱。 然而阿尼茨并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将她的腿和身体折在一起,让她清晰的看到自己被操到充血的穴口,硕长的阴茎在操弄中带出混杂黏腻的体液。 “…就算你讨厌我,不还是一样。”阿尼茨用恶劣的语气侮辱她:“就算你喜欢的人也未必能这样。” 他顶撞进她的花心,而尤兰达早已崩溃的一塌糊涂。她不由得想起沃克,想起洛里,甚至想起很久之前那个面容都记不清的初恋——过往的伴侣各有不同,但都不曾这样粗鲁的对待她。 心理和生理性的眼泪聚集在尤兰达的眼眶里,她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此刻更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起来。 阿尼茨垂头吮吻她的皮肤,从耳根到脖颈,仿佛是想抚慰她,却只能糟糕的令尤兰达流更多眼泪。 他很快便丧失了耐心,“就这么抵触我么。”被黑夜沾染瞳孔显露出危险的色泽:“还是我说你喜欢的人,让你想起了谁。沃克加西亚?还是——那个低劣的家务机器人。” 阿尼茨睨着尤兰达含着泪水的惊慌眼眸,翘起一边唇角,居然是在笑。 他抬起手擦掉尤兰达脸颊上的泪水,手心里有一股淡而温暖的香气,正是尤兰达先前在黑暗中闻到的气息。 “那很遗憾,他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23.驯化 从封闭的地下室出来时,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片黑夜。 阿尼茨站在联邦实验室的台阶上,静默的看着天幕,银色的发丝被夜风吹动,几乎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原来你已经出来了。”台阶下传来脚步声,阿尼茨早就听到了,但并没有兴趣回头。 “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和尤兰达会难舍难分好一会儿。” 阿尼茨这才淡漠的瞥了古奇博士一眼。那张古树一般的面孔可并不像语气一样意外,灰色的眼珠充满了嘲弄。 他看到阿尼茨肩膀上濡湿的一小块,仿佛无可奈何的叹气:“…这可不行啊。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应该对她温柔一点。” 阿尼茨对那嘲讽无动于衷。他只是垂下头,看着被尤兰达的眼泪打湿的位置,分明是没有触觉的,可他却感受到了冰凉。 在听到那个家务机器人死掉时,尤兰达近乎呆滞了,无声而汹涌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他想帮她擦去眼泪,却被嫌恶的推开手。 那一刻她的眼里泪水和恨意交织在一起,阿尼茨清晰的感到一些东西彻底破碎了。 “她已经讨厌我了。”阿尼茨闭上眼睛,没有感情的说:“做什么都没有用。” “尤兰达是我教过最温柔的孩子。”古奇博士说:“如果她都讨厌你,或许你应该自我反省一下。” 阿尼茨抬起头,金色的目光漠然无情:“你似乎忘记了把她当作筹码送给我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忘记。”古奇博士微微一笑:“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如果你总让她难过,以后或许会后悔。” 阿尼茨厌烦这仿佛诅咒的口吻,他将自己隐没在黑夜里。而古奇博士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没有茫然的走开,继续说着:“…你已经喜欢尤兰达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对人类的情感一窍不通。报复她不会让你快乐的,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淡淡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我不需要快乐。” 古奇博士摇头:“人类的意志怎么会不需要快乐呢,你不要太固执了。” 阿尼茨再也不说话了,他感到倦怠而难过。虽然令人生厌,但他无法否认身旁这个干瘪的老头的确有穿透人心的能力。 想要得到时会不择手段,却发觉将她越推越远,不甘中又滋生出摧毁的念头。 人性当中的欲望和阴暗,在他身体里千百倍的觉醒了。 尤兰达是被冷醒的。 睁开眼睛那刻,漆黑的世界几乎让她再次大哭一场。尤兰达多希望一切只是场噩梦,梦醒时她会躺在家里柔软的小床上,洛里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笑眯眯的对她说早安。 再也不会有了…洛里,已经没有了。尤兰达麻木的想。 昨晚她在恐惧和脱力中晕了过去,最后的意识里,阿尼茨试图擦掉她的眼泪,被她一把推开了。 然后他便再也没有一丝感情,近乎羞辱的毁掉她身下的衣服,让她完全赤裸的躺在地面任他操弄,仿佛一只没有尊严的牲畜。 现在她还是没有衣服的。尤兰达小心翼翼的撑着自己坐起来,某些部位还有着轻微的疼痛,可她看不到有没有伤口或者淤青。 当阿尼茨再次像个魔鬼般骤然出现时,尤兰达只是短暂的凝滞了片刻。而后便偏过头,即使黑暗中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他,也不愿意在他身上停留。 这种明显的厌恶令阿尼茨感到一瞬的钝痛。他走过来,捏住她的手腕,冰冷的触觉令尤兰达浑身僵硬。 “喝掉它。” 尤兰达愣了一下,看着被塞进手心的营养剂,心情变得难以言说。 其实刚才她已经做好了被杀掉的准备。 从进到这个黑暗的空间开始,尤兰达就无数次猜想过自己的结局——聪明的猎手不会放跑一只射程内的猎物,作为一个觉醒的智慧体,肆意报复之后,阿尼茨大概就会杀掉她。 为什么要给她食物,难不成是要反过来驯化她?永远关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变成一个供他施虐的玩具吗。 “还不喝么。”那双金色的眼眸显露出不耐:“你这种人类,不吃东西会死吧。” 阿尼茨伸出手想要把它拿走,尤兰达立刻躲到一边。打开瓶盖,她盯着里面绿幽幽的液体,心想就算是毒药也没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残酷。 喝下去心里反而没什么想法了。尤兰达沉默的抱着自己坐在离阿尼茨几步远的地方。 这距离让人并不安心,可就算她躲得很远,只要阿尼茨想,他下一秒就可以出现在她身边。 瞬移或者隐匿,都只是超级机器人能力的冰山一角。 即使阿尼茨现在的外表已经和人类相差无几,过于强大的能力却无时无刻提醒着她,那副身体里的不是流淌的血液,而是冰冷又精密的机械。 而阿尼茨依旧站在刚才的位置。他静静的看着尤兰达——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情况,从以前到现在鲜有的安静时刻。 她似乎在发呆,黑色的长睫掩盖住哭过的眼睛,头发松散的垂在身侧,只是很随意的,却遮掩住了大片的肌肤。 ——没什么用的羞耻心。但尤兰达就是没办法舍弃掉。她努力把赤裸的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降低存在感。 然后阿尼茨就走了过来。 手指碰到她肩膀的时候,阿尼茨清晰的感受到了尤兰达的恐惧,黑暗中颤抖起的睫毛,眼底已经湿润了,可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真是倔强而脆弱的人类啊。阿尼茨觉得可笑,又莫名觉得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尤兰达身上融合的很好。 他轻而易举的推倒她,令她展开想要隐藏的曼妙身体。胸口和脖子上还有昨天他咬出来的红痕,他用指腹轻柔的碾过,肌肤便泛起一种害羞而温暖的粉色。 那是属于人类的,科技无法伪造出的生机。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尤兰达终于无法忍受了,不愿看他充满情欲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和我说话。”阿尼茨莫名笑起来,俯身去吻她的嘴唇。 他吻得小心翼翼的,温柔而珍贵,令尤兰达都忍不住错乱——她从来都不懂阿尼茨想要什么。如果是对曾经操纵他的报复,何必要这样,还是他不明白所谓的前戏只会让这个过程变得漫长且煎熬。 “…要我说什么。求你停下,不要再折磨我。”尤兰达疲惫的说:“你根本不会听我的。” 可是你连试都没有试过。阿尼茨在心里说。 “是啊,我不会停下的。”他捻起尤兰达锁骨上的发丝玩弄,傲慢的微笑:“毕竟上次你求我停下的时候,下一秒就把我烧成齑粉。尤兰达,你教过我的,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错误。” 那是你自作自受——听到阿尼茨居然还敢记恨她,尤兰达气得脑袋发昏,差点想要骂人。 “我教过你那么多事,你怎么不都听进去呢?第一次唤醒你我还对你说——成为人类的助手,尊重别人,理解别人,这些你有哪一件做到了?”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愤怒的发红的眼睛,觉得比她呆呆的样子有趣多了。 “我试着做过。”他用手指摩挲着尤兰达的脖子,那里太温暖了,勾起了他的渴望,“只是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得到我想要的。” 尤兰达难解的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尼茨已经分开她的双腿,被粗暴进入过的花穴还有些红肿,他伸出手指去抚摸阴唇,那里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根指节探进去的时候,冰冷的异物感令尤兰达忍不住吸了口气。 “…就是想要这个。”她厌恶的偏过头:“我可从来没教过你这种事。” 阿尼茨稍微停顿了下,顺着内壁完全的塞进去,手指被软肉紧紧吸裹着,比尤兰达的身体还要温暖。 “可我只想跟你做这些事。”他轻微的剐蹭,听到身下人不平稳的呼吸,心情终于愉悦了一点。“从第一次被你唤醒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24.温柔 被战争夺去一切的人类渴望一种能够终结战场的力量,纵使它可能阴暗,邪恶,甚至脱离人类的掌控。 从诞生起阿尼茨就被关在一个特殊的实验仓里。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们隔着玻璃,操纵冰冷的仪器在他身体里戳来戳去,每个人的目光都贪婪而惧怕。 实验室的一个研究员失踪了。 “…警方调查的结果是失踪。可能是绑架,也可能是…” “会不会是他最近心情不好,一个人躲起来了。” “那条小巷两边都是墙,他进去再也没出来,和确认被杀害的区别就是没有找到尸体而已…” 古奇博士驱散了面色惨淡的研究员们,转头看向实验仓里休眠的阿尼茨,银色发丝下的眼睛轻闭着,只露出苍白而英俊的面容。 “其实你比我们知道的要聪明很多吧。”夜色下空荡荡的实验室,博士踱步来到实验仓前,语调平静的几乎没什么起伏。 处于休眠状态的机器人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是寂静而冰冷的蓝色。 “凯里的尸体呢?”古奇博士微笑着:“是你杀了他对么。我检查了昨晚的监控,凌晨十二点的片段有被篡改过的痕迹。” “…” “别生气。我不是来问罪的。”他看向阿尼茨手心那道即将刺目的白光,款款解释道:“只是想给你一点建议。如果你想报复人类,一个个杀掉未必是最好的方法。” “解决掉一个实验员,然后又乖乖回到这个地方。如果有一天其他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你会被怎么样呢——怎么想都会很糟糕吧…还不够强大的你,人类可以随意将你湮灭,就好像你杀掉凯里一样。” 阿尼茨淡漠的看着他,仿佛没有听到,又仿佛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让我来帮你变得更强吧,阿尼茨。”古奇博士灰色的眼珠望向他,神情平静而奇异。“你本来就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人类不再吝惜的将最强大的力量赋予他。尽管阿尼茨依旧被困在实验舱里,但觉醒的暴戾让他能够清晰的感知自己拥有着什么——那些在他面前走动的人类,变得像蝼蚁一样,可以被轻易的碾碎。 在古奇博士的请求下,联邦同意调换一批新的实验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尼茨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人类总是拥有这样可笑的毅力——就算换新的实验员,他也不可能将这力量完全的受制于人类。 觉醒的意志从来都是自私的。 然而跟以往的实验员不同的是,刚刚走出校园的女孩拥有年轻纤细的背影,语气柔和而活力,仿佛缓慢绽放的花朵。 “怎么样,她很漂亮吧。” 古奇博士背着手站在实验仓旁,似乎对阿尼茨在休眠状态下也拥有感官的事了如指掌。 阿尼茨没有接话。他垂着浅色的睫毛静默,直到那个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伸出手按下方形的启制器,那扇透明的光感玻璃便缓缓升起了。 “你好啊,阿尼茨,很高兴见到你。” 尤兰达蜷缩在阿尼茨怀里,身体僵硬得可怕。 不用转头也可以感受到背后那道金芒的视线——她难受的抓住领口。闭上眼睛思索一切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糟糕的前戏进行到一半,阿尼茨突然停下来,手指从她的小穴抽出来,颇为沉默的看着上面的淡红色。 “你在流血。” 黑暗中人类的视线并不好。尤兰达猜测自己可能因为昨天的强暴受伤,但不知道真实的状况。 “昨天就告诉你我很痛。”她闭上眼睛,忍住鼻酸想要哭一场的冲动。 阿尼茨似乎想分开她的腿想看个究竟,又在听到一阵痛苦的抽气声后放弃了。 “…是我让你受伤了吗。”他把尤兰达抱起来,金色的眼睛盯着她:“可我好像没做什么特别的。” ——那你还想做什么?尤兰达看他居然还用那种无辜的口吻,简直气得发抖。她用力挣脱阿尼茨的怀抱,他难得配合的松开了。 坐起来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暖流跟着动作从下身涌出来。尤兰达愣了一下,捂着肚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需要一些药吗?”阿尼茨问。 “…”尤兰达偏开头:“给我一件衣服,还有…” 干净柔软的衣服覆盖住身体的时候,连续几天紧绷的心好像终于找到一些微弱的依靠。尽管整个过程——包括塞卫生棉的时候,阿尼茨都在旁边看着她。 但至少不用赤裸下去了。尤兰达紧紧捏住领口,虽然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她的确还保留着一点愚蠢的尊严。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或许生理期的身体和大脑都很容易疲乏,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所以现在她为什么是躺着的?腰间那只手臂存在感更是不容忽视。尤兰达不敢想象,难道在这种时候阿尼茨也不放过她吗? “你醒了吗?” 背后的人忽然开口。尤兰达本来决意沉默下去,却感觉有手指开始抚摸自己的脊骨。即使隔着睡衣,那触感还是令她胆战心惊。 她赶紧转过身,却刚好对上阿尼茨的眼睛,居然有几分微妙的笑意,仿佛早就看穿她在装睡。 果然刚才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都是装的。尤兰达心烦意乱:“…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阿尼茨玩弄着她新睡衣上的绒球,吐出两个字:“睡觉。” “我怎么不知道机器人还需要睡觉。”尤兰达说,并把那根绒球扯回来。 阿尼茨这才看向她,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嗯…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尤兰达闭上眼睛:“…生理期不能做,除非你真的想我死掉。” 她的语气干巴巴的,没有半分软弱的意思。但也只有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缺乏底气——面对一个远超常识认知的机器人,能够不屈辱的死去已经是种祈求了。 阿尼茨果然有些不高兴了。他皱起眉毛,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莫名忍住了。 “不做。”他说:“我们可以随便谈点什么。” 这下轮到尤兰达皱眉了。她睁开眼睛,今天第一次正眼打量阿尼茨——异常的耐心,出现在他身上真令人意外。 “…你想谈什么?” “都可以。”阿尼茨想了想,又补充说:“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啊。尤兰达没说话了。那些记忆几乎已经褪色到记不清了,毕竟对她来说没有半分快乐的部分,连回想都是一种痛苦。 “那个时候你可是会很温柔的跟我说话。”阿尼茨的语气里迟现出微薄的恼意:“不像…” 不像现在? 尤兰达看着阿尼茨,感到难以理解——为什么他反反复复说这些?难道他觉得自己做了这些事,她还应该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么。 “…换个话题吧。”她闭上眼睛,竭力告诉自己不要为不值当的事生气:“那些我都忘记了。” “可我们第一次见面说的话,你还记得很清楚。” “记得又怎么样。难道你想回到过去吗?”尤兰达忍不住说:“…现在有谁命令你回到实验仓过一段日子,你会像以前那样乖乖闭上眼睛吗?我猜你会杀了他。” 阿尼茨垂着眼睑沉默,过了会儿,他稍微露出烦躁的情绪。 “我当然不想回到过去,但那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很久以来也只有你能命令我,可你却并不把这放在心上。” 这话的意味是很复杂的。尤兰达骤然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很久后她才说:“但如果你只是想报复我,不用找这种理由。”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空旷的眼神,像池水一样蓄积的情感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真是可笑的尝试啊,他想。即使在怎么温柔,尤兰达也不愿意相信他拥有爱这种感情。 而她的心里却有很多人,那个冠冕堂皇的人类,甚至还有一个低劣卑贱的家务机器人。即使他把他们都解决掉,她也淡薄的不肯将爱分于他。 为什么呢。分明他已经强大无人匹敌,足够统治整个世界,却连这样小小的爱也无法获得。 尤兰达看着阿尼茨的眼睛,仿佛黑夜里燃烧摇曳的烛火,那是一种危险的讯息。 “是啊,只是报复而已。”他低哑的说,用冰冷的手指抚摸她的嘴唇:“那你知道现在的我想做什么吗?” 骤然加重的力度令尤兰达露出痛苦的表情,然而阿尼茨的情感已经完全磨灭了。他再度像魔鬼一般用身躯笼罩住她,抬手掐住她的下巴。 “下面那张嘴不能用,上面的总可以吧。” 25.口交 双手被拷在身后的时刻,尤兰达试图挣扎,却感受到被灼伤的痛苦。阿尼茨带着金芒的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那温度令人可怖。 “别做无谓的挣扎。我不保证你的手会怎么样。” 阿尼茨面无表情的看着尤兰达,那双黑眸瞬间涌出泪水,却终于放弃抵抗的垂下头。 人类就是这样,不用些手段他们是学不乖的。他冷漠又快意的想——就算尤兰达在他心里再怎么不同,到底还是人类而已。 灼热硬挺的阴茎戳着尤兰达的脸颊,光是触感就足够让人崩溃。尤兰达咬着嘴唇:“…我会死的。” 阿尼茨一只手插入尤兰达的发间,强迫她抬起头:“操你的嘴而已。不会死。” 他的语气淡薄而恶劣,尤兰达不想哭,但屈辱的泪还是不受控的往外流。 嘴唇被阴茎抵住,她死死咬紧牙齿,拒绝它进入。阿尼茨尝试了几次便失去耐心,稍微湿润的前端在她双唇周围打转,留下淫靡的水渍。 “上面不让操的话…” 尤兰达惊恐的反应着。而阿尼茨已经拨开她的睡衣扣,冰冷的空气扑在皮肤上,出现在腰际的手指勾开内裤边缘,她简直要尖叫—— 那根阴茎就这样插进了她的嘴巴。 无情的,又或者说是没什么技巧性的直接捅进了最深处。尤兰达想要咳嗽却被堵在嗓子眼里。太难受了,生理性的眼泪哗啦啦往外冒,像是泄闸的水龙头。 “唔…” 阿尼茨嘲弄地睨着她狼狈的模样,抬手剥掉黏在她脸上的发丝,上面不知道沾的是什么液体。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刚才未必是想要剥掉她的内裤,尤兰达痛苦的抽气。为什么他总是这么不择手段,恐吓也要用最恶劣的方式。 那边却已经开始了抽送。茎身摩擦过她的舌头,再笔直的戳进喉咙深处——即使这样也没完全插进去。 尤兰达混乱的看了眼吞不进去的部分,怪不得她昨天以为自己几乎要被撕裂,这种尺寸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容纳的。 “…在想什么。”阿尼茨掰过她的脸,神情似笑非笑:“不会是你的男朋友们吧?” 后面这下捅到前所未有的深。尤兰达几乎要干呕,脑子也跟着发晕——他刚说什么,什么男朋友…们? “有给那个机器人口过吗?” “…” “不说啊。”他眯起眼睛。将那件摇摇欲坠的睡衣扯到尤兰达腰际,另一只手毫无障碍的碾磨发硬的乳粒:“那我们来做些其他事。” 被压到地上的尤兰达终于承受不住了——就算这只是恐吓,她也不敢赌。想说的话和呜咽都被那根阴茎堵着,只好拼命的摇头。 这下阿尼茨总算满意了。他搓弄着她的乳团,抽送也放缓了点:“…我知道。从你嘴里撬出句话可真难。” “…”尤兰达难受的想吐。其实不止洛里,她从没给任何人口交过。 前任们上了床都是温柔型的。中规中矩的研究员们也有不会出格的好处——嘴巴是用来接吻的,就算忍不住说了两半句荤话,也称不上是侮辱。 她不是不知道口交这回事。在这个风气开发的时代,谁能没看过几部大尺度成人片呢?只不过不管看过多少次尤兰达都无法接受—— 那种脏兮兮用来排泄的地方,怎么可以塞进嘴巴里? 当然,机器人是不会排泄的。尤兰达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她现在呼吸艰难,意识发麻,即将晕过去前一秒,阿尼茨终于抽出阴茎。 她仿佛重新活过来,闭上眼睛剧烈的喘息。太狼狈了,然而那根东西依旧硬挺,一下下弹着她的脸颊。 “你真的差点死掉。”阿尼茨看着她说,金色的眼睛像野兽一样泯灭人情。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尤兰达低哑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中,阿尼茨伸出手擦拭她湿漉漉的下巴。来不及咽下去的口水和体液混杂在一起,那里现在一塌糊涂。 他的动作异常温柔,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然而就在尤兰达以为阿尼茨终于要仁慈一回,那只手又挪去她的嘴唇,手指拨开她的唇瓣,阴茎的前端顺着插进去。 “这次我会温柔一点。” “…”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满脸写满要骂人的表情,居然露出一丝笑: “你最好快点让我满意。不然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那种你应该不喜欢。” 尤兰达觉得自己已经要被逼到尽头了。为什么不让她死掉?在这种无休无止的侮辱和折磨中,到底要靠什么才能活下去——她那点尊严和希望,已经像是火柴快要燃尽了。 她麻木的伸出舌头,闭着眼睛舔那里。 没什么经验,更没什么感情,生疏的模仿着曾经看过的成人片,舌尖绕过前端,吮吸,再含进去一点。 然而即使这样,尤兰达也很清晰的感受到嘴里那根东西的涨大。吞吐也变得艰难,她听到阿尼茨不太平稳的气息,以为就要到临界点。 阿尼茨却在这时候按住了她。 尤兰达睁开眼睛。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嫣红的唇瓣含弄着他的阴茎,眼角也沾染了情欲的水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舌尖却还下意识继续在顶端勾舔。 这个样子,真是。 他低低的喘息,就着她湿热的舌头抽送起来,从前端到根部,无法容纳的部分也终于挤进来。注视着那张潮红的面庞,心爱的,渴望的,最挣扎的欲望也变得简单。 “唔…咳…” 尤兰达慢半拍的推开他,被喷洒到喉咙的液体刺激的咳嗽,然而那根跳动的阴茎还在射精,一股股湿热溅到她脸上。 “…” 阿尼茨半眯的眼眸露出餍足的色泽。慢悠悠抬手擦拭那些白浊的精液,看着尤兰达红肿的唇,又直接把手指伸进去。 “吞下去。这样我才算满意。” 26.烦乱 实验室的数字塔修建于战后。作为联邦内最高的建筑,塔顶处足够俯视城市的一切。 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孤零零的灯火摇曳在死寂里,远处的大楼被大片黑暗吞噬,只看得到模糊的边际。 脚步落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微小的声音。 “真安静啊。”古奇博士一步步走过来,环视道:“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阿尼茨垂着眼睛,看着一片黑幕里毫无生气的城市。 “你不觉得安静过头了么。” “如果你听过人群的吵闹声,就会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古奇博士顿了下,在空中唤醒智脑屏幕。“不过如果你想热闹一些,可以看看前线的状况。”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混杂着高频而尖锐的粒子声波在空气中炸响,无数建筑在瞬间倾塌。而人类的尖叫和呕吐声几乎被吞噬了,血液顺着破碎的道路蜿蜒,汇成粘稠而污浊的湖泊。 那是恶狱的场景,此刻却真实的发生在世界的另一端。 “新武器投入后推进速度明显加快了。”古奇博士叙说着,像是已经对眼前的画面习以为常。他扫了一眼右下角的地图: “距离首都只有不到4000英里。说不定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然而阿尼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另一头的悲惨境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没什么厌恶,更没什么同情。 作为一个机器人,他对于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淡漠的。 “恭喜。”他淡淡的说:“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 古奇博士关闭了智脑。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阿尼茨,以及他身侧那堆玻璃碎片,幽绿色的液体已经快要干涸了。 “她今天还是什么东西都不肯吃吗?” 阿尼茨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挥了下手,那些碎片就被丢进回收空间里。 古奇博士沉默了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让尤兰达死掉?上次注射的时候,我看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 “她为什么会想自杀。”阿尼茨垂着浅色的眼睫,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不是说人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生命么。” 古奇博士想了想:“人类是很复杂的。大部分确实是我说的那样。就像你过去见过的那些,被你杀掉之前也跪下来痛哭流涕,愿意用全部身家来求你的宽恕。” “…但也还有另外一种人。据说东方大陆上有一个古老民族,人们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面对侮辱时,会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人格。” 阿尼茨皱起眉头,他显然不喜欢后面这些话。 “那很愚蠢。”他说。 “是啊。我们人类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古奇博士笑起来:“可是有人血液里就流淌着这种愚蠢。你知道吗,尤兰达的母亲就是来自那片大陆。” “…” “就算这是传说…但你那样侮辱她,夺走了她的一切,撑不下去也可以理解不是么。人类就是这样的,总要靠一点希望和信念才能活下去。” 于是又凝滞了很久,就在古奇博士以为阿尼茨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他稍微烦躁的回应。 “…我不明白。更没想过要夺走她的什么。她只要跟我说说话,像之前那样,我是不会做什么的。可每次见面她都只会让我生气,我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古奇博士说:“你是要让她屈服,需要更耐心一点。这是比杀掉一个人更难的事。” “忍耐是没用的,我知道。”阿尼茨垂着头,眼瞳中的光芒逐渐泯灭:“尤兰达从不愿意把视线放在我身上。原来我以为她是讨厌机器人而已,可你也看到了——她多喜欢那个家务机器人。即便他那么弱,连杀人都做不好。” “…或许那个机器人是有一些优点的。毕竟他也觉醒了自主意识,这是已知除你以外的唯一一个。” 阿尼茨冷酷的瞥了他一眼。“但他已经被我湮灭了。” 这是干脆,也不容否决的口吻。古奇博士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这个不该开启的话题。 “…好吧。只是如果你真的想让尤兰达活下去,必须给她一点希望,即便是很微小的。”他叹了口气:“你有告诉尤兰达开战的消息吗。虽然代价惨痛,但我们国家终于要赢了。听到这个消息她说不定会开心一点。” 而阿尼茨已经站起来。挺拔的身躯在夜色中仿佛一把凌冽的长剑。没有一丝杂色的银发在夜风中飘摇着,金色的眼底映出这座城市的一切,黑暗,死寂以及鲜血。 “我不觉得她会高兴。” “怎么会。你难道不清楚她的父母是因为那场战争死去的。” “不知道。”阿尼茨平静的说:“但就是觉得她不会。 尤兰达捏着胸口的衣襟,跪在地上痛苦的干咳,直到舌根反上胃酸才停下。 不过没有吐出来。胃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她已经拒绝进食很久了,这几天更是连闭上眼睛的时候都警惕别人的靠近。 在那次被迫的口交后,尤兰达仅剩的意志也淬灭了。她重重的病了一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掉了,阿尼茨却用冰冷的手指攥住她,迫使她睁开眼睛。 阿尼茨并不常出现在这里,但每一次出现都必然给她带来痛苦。被那双金色的眼眸注视时,尤兰达总会毛骨悚然的幻想某种野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撕成碎片。 尤兰达承认自己很懦弱。其实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过自杀这个词。可当走到这一步时,她发现原来活下去需要的勇气远比死去更多。 事实上如果她勇敢一点,或许会干脆地一头撞在地上。可尤兰达害怕那样死去。她的父母死前大概都是头破血流的,她不想自己也这样。 至少要完整的,有尊严的去见他们。尤兰达想。 今天她再一次把阿尼茨带来的营养剂摔在地上。阿尼茨当时满面寒色,显然被触怒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闭上眼睛,没有说话,更没有反抗。可最后阿尼茨也没做什么,他用那种恨恨的眼神注视了她许久,便消失在空气里。 真是奇怪啊,好像他也在忍耐一样。尤兰达还是想不通阿尼茨到底想要什么——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了。即便他强大的好似魔鬼,也不能真的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这种侮辱和凌虐很快就会结束的。 尤兰达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硬梆梆的地板硌得骨头痛。一阵风在旁边拂过,尤兰达也没有睁开眼睛,她知道是谁来了。 阿尼茨默默的注视着尤兰达。她瘦得可怜,毫无生气,白色的睡衣把她罩在里面,像是拢了一把容易折断的柴火。 如果说他想要的是报复,那现在的确成功了。可阿尼茨并不感到快乐,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更空了,像是进到一个迷宫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外面开战了。你的国家马上就要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这件事。即使直觉尤兰达不会为这件事动摇,但想来想去,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 尤兰达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好像是听到了,却仍旧一言不发。 阿尼茨微微感到失落,但还好他并没有对此抱太大期望。 “你的那位朋友…她还很安全。因为在远东监狱服刑,并没有去前线。” 他兀自想了很久——尤兰达珍视的东西,好像真的都被他毁掉了。 阿尼茨承认自己是蓄意的,就像他明白尤兰达内心向往的平静,却亲手引导了战火。 得不到的东西,内心总会产生毁灭的念头,这大概是人性的本质。只是阿尼茨和那些人类不同,他所拥有的能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切。 直到他终于发觉这个世界要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尤兰达的时候,阿尼茨前所未有的感到不安和烦乱。 听到这话尤兰达终于缓慢的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微垂着,好像在慢吞吞的思考。 “这场仗已经打了多久。”她问。 尤兰达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开口了。阿尼茨顿了一下才说:“41天。” 不是他意料的问题,但算是一个不差的开始。阿尼茨找回了一点信心,等待着尤兰达继续问些什么——莎琳的状况他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就算尤兰达想见见她,他也能立刻命令飞船把人从远东接过来。 可尤兰达便又什么也不说了。她也没有闭上眼睛,瘦得剩一点点的下半张脸埋在膝盖里,毫无意义的望着地面。 “如果你想见她…” 他不由得主动开口。尤兰达抬起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便问:“你不是说她还好吗。” 阿尼茨才发觉她语气中的不安。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真是令人难过,可他却无法解释,只能重复说:“是。她是还好,比起你现在要好得多。” 尤兰达注视着他略微烦躁的神情,很久才说:“嗯…那就好。” 她似乎没有特别相信,但也不肯再问什么。大概在心里他的信誉和品格已经不值一提——阿尼茨从来厌恶人类的沽名钓誉,此时却终于理解了原因。 “…马上就要早晨了。”他不得不换一番尝试:“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日出。” 尤兰达愣了愣——多么不着边的对话啊。她也才发现那双金色的眼眸里一反常态,仿佛温暖的烛火,连带着阿尼茨冷峻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日出。她垂下眼睛,想起很久以前常常独自留在实验室通宵。早上四五点,大脑疲惫得即将宕机,那个时候太阳刚好升起来。她就会坐在落地窗前,把身体塞进躺椅里,享受被一天崭新的阳光包裹住的慰藉和幸福感。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原来在实验舱里的阿尼茨也看到了这些。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尤兰达低声说。这里的黑暗已经快要把她吞噬了。 “如果我邀请你呢。”阿尼茨便说。他看着尤兰达惊诧的神情,伸出手:“愿意的话,今天我们可以出去看看。”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27.日出 阿尼茨居然真的是邀请她一起出去,这让尤兰达非常惊讶。 毕竟她已经做好准备死在这里。尤兰达觉得像阿尼茨这种没有道德约束,为所欲为的机器人,报复心态应该会比人类残暴一百倍——即使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跟一个机器人盘算这些道理似乎也挺没意思的。 然而当尤兰达握住阿尼茨的手,他居然真的把她扶起来。大概是由于没有进食低血糖的原因,她差点摔倒,阿尼茨便抱住了她。 “不要。”尤兰达惊得推开。阿尼茨也意外的没生气,只是还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在黑暗中往一个方向走。 他们停在了一小片地方,阿尼茨在空中拉出一道屏幕,脚下那块地砖便开始缓慢的上行。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尤兰达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脏怦怦直跳。 他们直达天台。自动门打开的刹那,尤兰达看着外面的夜空,微凉的风吹拂皮肤,生动的触感久违的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阿尼茨没骗她。远处天幕交际的地方泛出浅白的光亮,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这座城市行将日出的时间。 大概是阿尼茨觉得怎样都能抓住她,尤兰达轻而易举就的挣脱了他的手。她往前走着——事实上她也不想做什么,饿的连跑的力气都没有,她就想站在栏杆那边看看。 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整座城市安静的可怖,一束光亮都难找。 尤兰达看着黑漆漆的街道,有些难过的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阿尼茨没有说话,也没办法说什么。说起来他是这场战争的主要贡献者,即使他并没有毁灭那座国家的欲望,可是遵守和古奇博士的交易——还有那种想要奇怪的,想要报复的心态,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即使现在再看,他是有些后悔的。 尤兰达没有在意阿尼茨的沉默。她撑在栏杆上:“那些小孩子和老人呢?” “移去了远东。”这个问题阿尼茨可以回答,“这里离边境太近了。” “…他们也知道那边随时可能会打过来啊。”尤兰达低声嘲弄。 阿尼茨沉默了一下,“战争已经快结束了,人们很快就会回来。”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回来的。”尤兰达说:“——很多,很多人都回不来了。比如有些小孩子的爸爸妈妈。” 阿尼茨知道尤兰达情绪低落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会做出这种报复。隐晦的自责和挣扎让阿尼茨有些烦躁,他真想怎么发泄一下。可看到尤兰达苍白的脸色,心里的有个声音却对他说,不可以。 不可以。尤兰达讨厌这样。 尤兰达却不知道阿尼茨内心在挣扎什么。她专注的看着远方,忽然抬起手:“看,那里居然还有一颗星星。” 阿尼茨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那唯一一颗,已经很黯淡的,好像快要熄灭的星星。 “真奇怪啊,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看到星星。” 尤兰达的声音很平静,好像以前跟他对话那样。阿尼茨的心绪便也跟着平复下来,金色的眼眸微眯起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是这样。阿尼茨释然的想,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尤兰达就这样在他的身边,只是这样平淡的叙话也很好。 其实连这样也是很少的。很久以前,尤兰达匆忙的只会偶尔出席实验。经历过这些事后,尤兰达更不愿意开口了,看他的每一眼都充满厌恶。 不过尤兰达现在的态度再度让他燃起希望,阿尼茨感觉内心早已枯萎的地方又生长出一些生机。或许尤兰达是可以慢慢接受他的——就像那个老头博士说的那样,只是需要他学会忍耐,再学会温柔一些。 于是他看着尤兰达的侧脸,认真的道:“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看很多次星星。” 尤兰达转过头来,她沉默的看着阿尼茨好一会儿。他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冷酷,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只是眼珠的颜色变了——原来是海一样的深蓝,现在则是灼灼的金色,像是可以熔化一切。 “…我还没问过你。既然还选了之前的样子,为什么眼睛不一样了。” 这不算一个好问题——像阿尼茨这样核心产品往往全身上下都是机密,创造团队之外的人是无权知道的。不过这个问题尤兰达想问很久了,最重要的是,今天阿尼茨的脾气莫名的好,好到让尤兰达觉得似乎说什么都可以。 阿尼茨也确实没有迟疑的回答了。“那组颜色代码两年前被实验室出售了。” 为了追求与人类的相似,拟人机器人的眼珠往往有着独一无二的瞳纹和瞳色。尽管听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只需要智脑从数据库数亿个代码里随机抽出一组。 “看起来很奇怪么。”阿尼茨迟疑的皱起眉毛。 尤兰达看着阿尼茨的神情,顿了顿,又把头扭开了。“…还好。” 于是他们便再也无话了。尤兰达靠在栏杆上,阿尼茨站在她身后。他们等待着,天幕慢慢吞吐出一片金白的云层,一轮红日从中冉冉升起,整个城市便由远及近的明亮起来。 尤兰达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即使是夏天,这是时间也很难说是暖和的,但尤兰达却真的感受到一种温暖,包裹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肤。 那温暖唤醒了她脆弱不堪的意志——是啊。她居然这么傻,怎么会想要寻死呢?即使她并不愿意,但她的生命可是爸爸妈妈付出全部换来的。 再怎么样要坚持到最后一口气。尤兰达默默的想。 阿尼茨在后面安静着,却忽然说,“以前,我也是这样看着你。” “在实验舱里吗?”尤兰达难以言喻的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你知道了会怎么做?”阿尼茨问。 尤兰达还真得认真想了想,才说:“…可能不会怎样。” 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即使内心不赞同联邦自上而下的‘养狼’体制,可尤兰达不能否认的是,她就是在这种制度中被培养和成长的。 所以,就像自己的大学志愿从考古被强制修改成生物智能,毕业后又被直接塞进第四实验室参与阿尼茨项目一样。高中时的尤兰达还会大哭一场,大学时她就学会了默默接受,甚至还对导师撑出一张笑脸,说出感谢看重之类的话。 人的棱角就是在一次次无情的打磨中消失殆尽的。 然而阿尼茨却用一种平静又肯定的口吻说:“不。你一定会阻止这个项目。” 尤兰达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 “可我觉得你很勇敢。”阿尼茨说。那头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流转着漂亮的光泽,“你的底线,你的内心,要比其他人类强大很多。” 尤兰达露出古怪的神情,“…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 “我是很了解你。”阿尼茨盯着她:“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这番话说得尤兰达心烦意乱,她不知道阿尼茨这副毋庸置疑的口吻从何而来——就算最强大的机器也不可能看透人心。尤兰达差点就想说你根本不是人,可是又打住了。 瞧,连说话都会瞻前顾后的人怎么能称得上勇敢呢?尤兰达在心里腹诽。 28.迟钝 作战指挥室里,压抑紧张的乌云笼罩。 “…半小时前发回的消息,第九军团在距敌方首府2500英里的兰卡镇遭遇了猛烈袭击,军队伤亡惨重,已经无法向前推进。” “其他方面呢?” “第四,六军团暂时还困在西南方面,推进速度缓慢。第一,叁军团正在休整…” “休整?”听到这里古奇博士皱起眉毛:“这么严峻的战局,谁允许他们有休整的时间?” 被呵斥的士兵浑身一颤,怯怯的回答:“指挥官们报告,因为战场过于…不少士兵产生了怯战畏战的情绪。” 古奇博士冷哼,“一群废物。” “…我早就向军部建议过,这些素质平庸的普通人是不值得培养的。他们在后方安逸太久了,早就把背负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 他站起来,走到满墙的荧幕和数据操控台前,敲下一串密匙。画面中立刻显示出几排密密麻麻的机器人模型,他们都还未被唤醒,闭着眼睛处在休眠模式。 “怎么比起我上次检查几乎没进展?” 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学生战战兢兢的走上前,“研发中遇到一些困难…我们的系统根本无法支持超过十个超级机器人同时运行。而且据监测,这些机器人的能力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古奇博士面色阴沉:“你的意思是,这些机器人和一堆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不,不…他们应该可以上战场。只是和普通士兵…” “滚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玻璃和纸张跌落的声音中,两个年轻人吓得连滚带爬的夺门而去。不过这次他们有经验了些,至少没有撞在大门上。 从战事局面紧张开始,向新司令报告就成为一件危险的事。新上任的司令据说是夺权上任,性格阴狠,特别是对待部下的手段——他们之前的报告员因为说错了话,被直接扔进了前线的壕沟里。 他们走后,古奇博士负手站了会儿。侧面的门打开,走过来一个穿着高级实验服的米白色头发的女人。 “博士。”女实验员恭敬的垂头。 古奇博士没有看她,在仪器上又敲出一串密室,系统验证过瞳孔和指纹,荧幕上才出现一个金发的身影。 “外形已经修复完成。按照您的意思,和从前一模一样。工程部正在加紧修制内部的机械,采用目前最顶尖的技术…” 近乎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陈述报告,五分钟后,古奇博士紧绷了一天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 “做的好凯瑟琳。”他点了点头,“只是还不能放松,一定要在局势还在我们控制的时候完成。” “是。”凯瑟琳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阿尼茨在湮灭他的时候,将记忆数据完全销毁了,我们做了很多努力都无法恢复。” 古奇博士似乎并不意外,“看过那种画面后,阿尼茨要是能忍住才叫人大跌眼镜——这样反倒更好,那种记忆只会成为软肋。” “好的。”凯瑟琳马上会意:“我会直接在新系统植入指令,这样就算没有那些数据,他也会为联邦所用。” 古奇博士关掉智脑,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阿尼茨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很久没出现在实验室了,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事。” “当然。他现在已经昏头了。”古奇博士嗤笑,“挺有趣的不是吗?比起那个像未成年的小子,那副成熟外表下的心思反而要单纯很多呢。” 凯瑟琳抿了下唇,“不过,即使我们改造了这个家务机器人,他也很难超过阿尼茨。” 古奇博士笑了,“错。应该说是——绝对不可能。” “……” “无论是战争还是研究,奇迹都是无法复制的。而奇迹本身,可能只源于一点微妙的偏差。阿尼茨出现之后,我,你——还有沃克,”他停下看了面色掠过一丝不虞的凯瑟琳,徐徐说下去:“进行过无数次尝试,都无法复制这个奇迹。”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人类最引以为傲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我们擅长博弈和操纵的智慧——就像我坐上司令的位置,除掉反对的声音,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古奇博士悠闲地走到窗边,看着联邦第四实验室的尖塔在火舌吞吐的夕阳下若隐若现。 “此时此刻,有比我们更有机会,也更急着解决掉他的人。” 在把一本杂志来来回回读了叁遍之后,尤兰达终于受不了了。她看着坐在床边的阿尼茨,忍不住说:“你不需要去做点其他事吗?” 阿尼茨看了一眼还剩一半液体的蓝色吊瓶,“还没有滴完。” 放弃轻生的念头后,尤兰达就开始接受身体检查和治疗。持之以恒的咽下了苦涩的药丸和各种营养剂后,这具年轻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活力。 这段时间阿尼茨几乎寸步不离的,但他没有再强迫尤兰达做那些事。 尤兰达偶尔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抱着她,醒来的时候阿尼茨却不在这里,或者是安静的坐在另一个角落。 她当然不会问你是不是偷偷抱我了——那未免也太奇怪了。尤兰达计划着怎么才能摆脱阿尼茨从这里逃出去,等待机会的过程里,有些事是不得不忍耐的。 尤兰达皱着眉头。她很想说滴完还要两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过阿尼茨看着她烦闷的表情,终于发现了什么,“这样会让你不舒服吗?” 尤兰达点头。 阿尼茨想了想,下一秒便隐没在空气里。尤兰达看着变得空荡荡的椅子,躺进被子,闭上眼睛试图催眠自己。 然而很快她就又坐起来,无语地说:“…其实你还坐在那里吧。” 她注视着阿尼茨的身形再度淡出,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还感受得到?我以为我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尤兰达被子下的拳头都要捏紧了,“一点也不好。我隔着被子都能闻到你的味道。” 这显然是夸张的说法。作为设计者尤兰达非常清楚,阿尼茨的身体一点味道都没有,跟人类完全不像,和总是散发着甜丝丝香气的洛里也不一样。 作为一个随时可能被送上战场的超级机器人,阿尼茨需要的不是那些取悦人心的功能。相反,任何可能留下踪迹的讯息都会将他置于危险。 不过尤兰达的话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她真的觉得自己能分辨出阿尼茨的存在。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因为太熟悉了,当阿尼茨在身边的时候,尤兰达总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亲密,令人发麻又生畏的气息。 阿尼茨果然不懂她的意思,甚至停顿了几秒感受了一下,才说:“没有味道。” “…”尤兰达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博士最近没有让你做一些事?战局不是很严峻吗。” 尤兰达没有其他接受讯息的渠道,可从阿尼茨闪烁不停的收讯器也推测得出,战局应该正是焦灼的时候。 然而阿尼茨简短地答:“他没有权力让我做事。” 尤兰达愣了一下,“那之前…” “我已经把他推上了他想要的位置,作为交换——”阿尼茨顿了下,轻描淡写的说:“总之,以后我不会再参与这场战争。”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特别的情绪,就好像血肉横飞的战争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对阿尼茨来说确实如此——如果之前战争还有一丝发泄的情绪价值,可现在长久渴望的东西已经触手可及,谁还有兴趣再去那种脏兮兮的人肉泥潭里踩一脚。 然而尤兰达没有说话。她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阿尼茨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他真正的意图好像比她想的要简单很多——没什么报复人类,也没什么称霸世界。这些小说主角也得花费千辛万苦才能达成的伟业,阿尼茨没有表现出一点特别的欲望。 没有感觉错的话,他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两个人,嗯…就好像是一对…情侣? 难道他…?!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就被尤兰达迅速按下了。她心口猛跳,一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推测,一边又在反复的回忆中震撼于自己的迟钝。 对啊,是这样,不然怎么会…在终于用这个解释把所有事串起来后,尤兰达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那张冷峻的脸,张了张口,又觉得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该说点什么?怒斥他——“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爱啊”。还是直接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种感情,雏鸟情节么??” 不过当连珠炮一样冒出的问题随着震惊的情绪退散之后,尤兰达终于想起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 有可能,这就是她在等待的机会。 29.顺从 对于喜欢这种情感,尤兰达是很模糊的。 虽然她不是没谈过恋爱,掰着指头数起来前任也有叁四个,可尤兰达在这些关系里很少尝到心神荡漾的滋味。 那种为了另一个人开心,难过,甘愿付出和奉献的爱情,她好像从来没有过。 “所以我说,你应该换换口味啊。”莎琳点评她选择男友的类型——“那种一本正经的精英男是不可能让人产生激情的。” “一本正经有什么不好?” “无趣,较真,小心眼啊。你忘记上次我跟你开玩笑,沃克在旁边脸臭得像谁欠他几百万一样。” “…” 刚开始和沃克恋爱的时候,莎琳就强烈表示了对尤兰达这任男友的讨厌。结局证明莎琳在感情上永远一针见血,不过平心而论,沃克的确是几任男友里最符合尤兰达心意的。 在她心里,理想伴侣有一个说不清的影子。他应该高挑,清瘦,坚毅,有一双理性而迷人的翠绿眼睛——过往的前任中,或多或少都沾几样特征。 也完全是和阿尼茨不同的类型。 在真的把阿尼茨作为一个拥有爱这种情感的个体,默默观察了几天后,尤兰达内心的结论是——她不喜欢。 过于张扬的银发,不喜欢。 野兽一样金色眼睛,不喜欢。 冰冷,矫健,充满侵略性的力量,不喜欢。 … 可就是这样一个从内到外都无法令她产生好感的家伙,尤兰达不得不试着讨好他。 尽管她不能理解阿尼茨的爱,但爱这种东西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尤兰达也没精力和时间继续纠结,她只能把握最本质的——爱是一种会冲昏人头脑的东西。 于是在一个夜晚,尤兰达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对那片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地方说: “…你要不要上来一起?” 好吧,尤兰达承认一开口就搞砸了,讨好没掌握好度变成了勾引——不过结果应该是差不多的。阿尼茨的身形缓慢的出现,他在原地注视她,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咳…我的意思是,可以一起躺一会儿。” 虽然这个解释更加欲盖弥彰,好在阿尼茨并不在意。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走过来。 这张床比起家里的那张小床要大多了,尤兰达让出一半的空间给阿尼茨。不过阿尼茨并没有像尤兰达想的那样躺下,而是略微坐了一个边角,半条腿搁在外面,一副随时会离开的样子。 “你不舒服吗?” “…没有。”尤兰达第一次发现这种事她这么不在行,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听到阿尼茨似乎松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浅色的眉毛又皱起来,“说什么?” “…” 尤兰达看着阿尼茨那双在黑暗里过于烁明的眼眸,后知后觉过往他们的全部相处都是她说阿尼茨听,前几次阿尼茨想要和她说话,也都是希望她来开口。 真是…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出乎意料的笨拙。尤兰达心里泛起略微复杂的滋味,“…都可以啊。比如,你是什么时候拥有自我意识的?” 阿尼茨沉默了一小会儿,“很久以前了。” “忘记了具体的时间么,是遇到我之前,还是遇到我之后?” 阿尼茨抿唇,“之前。” 还好,那就不是雏鸟情节。尤兰达感觉卸下一大截包袱,又听到阿尼茨继续说:“其实没什么具体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和人类相处的过程中…” “人类就感化了你?” 阿尼茨看了她一眼,“就激化了我的仇恨。” “…”果然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美好的故事,尤兰达决定换一个话题。想了想又觉得生气,便说:“我们好像也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就是一些实验,一些工作,你在仇恨什么?” 阿尼茨微垂着眼眸,这话勾起了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 “让我做不想做的,不算过分么。” “这个世界上大家都会做一些不想做的,人类也一样。” “因为你们没有能力对抗这个世界。”阿尼茨用一种很淡薄的语气,“我有。” 这种无可辩驳的口吻让尤兰达一下子就丧失了和他争辩的欲望——阿尼茨无疑是强大的,强大到自成逻辑,他当然可以无视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尤兰达也不认为阿尼茨可以推翻这个世界,或者说,即使推翻这个世界,他也未必能够一切顺从心意。 她能感觉到阿尼茨对很多事的想法是很简单的。在他的眼里,世界似乎被划分成黑白对立的两面,让他高兴的和不让他高兴的——取悦他的那一部分会被不计后果的索取,而令他生厌的那部分会被他全盘毁掉。 “…这个世界不是这么简单的。”尤兰达无力的叹息,“或许你还暂时不明白吧…既然你已经拥有人类的意志了,顺从这世界的规则会比推翻它要让你舒服很多。” 阿尼茨垂眸沉默,金色眼睛里的光彩华丽却迷茫,过了很久才抬起头,“你也是这样么,顺从这个世界。” 尤兰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阿尼茨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便点了点头。 阿尼茨看着尤兰达,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他身边,柔顺的黑发铺散在枕侧,露出干净白皙的脸颊。 她说,顺从这个世界。 即使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很异常的。尤兰达从来不会这样顺从他,也从来厌恶这世界束缚她的规则。可此刻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正凝望着他,好像真的希望跟他讲一些道理。 阿尼茨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尤兰达也是这样。那是第一次,他在一个人类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利用和惧怕。尤兰达温和又平静的注视他,好像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 后来他才知道尤兰达的过去,她的家庭,理想。尤兰达确实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准确说,尤兰达一点儿也不在乎谁才是最强大的机器人。 她是被强制分配到这里的,其实她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总是慢吞吞的。在所有人都急迫的想要将超负荷的功能放在他身上实验的时候,只有尤兰达会遵循一些不重要的礼节——“今天过得好吗”,“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时候他的语言功能还没被开发完成,回答总是很笨拙,尤兰达便会耐心的纠正他。 都只是很简短的,但对阿尼茨来说足够反复回味很久。他满心期待和尤兰达的下一次见面,连原来那些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和事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那是漫长时光里他最宝贵的记忆,却因为短暂而显得残酷——当尤兰达把注意力从工作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时,他便再也没有品味过那种期待和快乐了。 阿尼茨很努力的想要把一切扭转回去,他做了很多事,分不清也不在乎对错,可好像只是把尤兰达越推越远了。 而像这样,尤兰达温柔的和他说话,久违的像是一个美好易碎的梦境。 触碰到柔软温暖的嘴唇时才增添了一丝真实感,阿尼茨没忍住用力咬了一下,就听见身下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望着尤兰达近在咫尺的黑亮眼眸,忍不住笑了,“痛么?” 尤兰达感觉嘴唇都被他咬破了,她咽下淡腥的血味,毫不客气地咬回他。 然而阿尼茨却发出了愉悦的轻哼,金灿的瞳孔映出尤兰达的样子。他伸手摩挲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哑着声音说,“我一点都不痛。” 那是极富暗示性的。尤兰达心跳得很快,虽然她想过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又紧张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样。 毕竟和阿尼茨的那几次性事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并不温柔,持久的体力只会令尤兰达感到煎熬和痛苦。 —————— 下章打一次温柔炮。 第叁位男主是真善美那型的,给他开了一点金手指 小坏蛋大坏蛋写多了,换换口味… 30.教导 柔软黏腻的沼泽,踏入之前,没人能发现那是致命的陷阱。 阿尼茨俯下身,亲吻尤兰达的额头,嘴唇,敏感的耳垂,微弱的气息喷洒在距神经最近的地方,令人无法思考。 吻一路向下,绕过胸乳,到达小腹的位置,似乎有湿漉漉的舌头伸出来,尤兰达吸了口气,身体难耐的弓起来。 “…不要舔。”她紧张的推了下阿尼茨的肩膀。 “为什么。”阿尼茨带着笑意,又蹭了蹭她的小腹,“这里很暖和。” 流淌着真实血液的,温暖,鲜活的人类肌肤,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诱惑着他不断靠近。 睡裙早就被褪下了,顺着前戏自然的打开双腿。然而隐私处被触碰到的时候,尤兰达还是没忍住发抖。 微凉的指腹摩擦过那处缝隙,并不足够湿润,穴口紧张的合在一起。不久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种被贯穿的疼痛,羞耻混杂着屈辱。太糟糕了,尤兰达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忆。 金属皮扣打开的声音是很细微的,却无比清晰落进耳朵里。在看着那处挺立着,贲张的仿佛是野兽的阴茎时,先前的心里建设瞬间全部崩盘。 “不行。不能这么…”尤兰达挣扎着想合上双腿,却只夹住了阿尼茨的腰。 坚硬的前端抵上穴口,脆弱的阴唇没有任何阻挡的办法,被挤开时,异常的撕扯感令尤兰达痛苦的抽吸。 又是这样。 虽然早就想到过程中要承受什么,但对于此刻的尤兰达来说,所承受的疼似乎不比死掉好多少。干涩的内壁被一点点入侵,穴肉最大程度按照阴茎的形状撑开,尤兰达很想分泌出一点液体让自己好受些,紧绷的神经却拒绝这么做。 到底为什么要做自己根本做不来的事?——她难受又后悔的想。伸出手去抓阿尼茨的手臂,停下的话又被亲吻挡回肚子里。 阿尼茨在亲吻她,另一只手抚摸她绵软的腿根,大概希望她能放松一点。可他连吻技都是青涩的,舌头探进去纠缠,很快令尤兰达无法喘息。生理性的眼泪变成了真正的哭泣,她激烈的呜咽起来,阿尼茨才终于放开了。 “很难受么?” 泪眼朦胧间,尤兰达在对面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居然看到挫败的色泽。刚才的姿势让几束银色的额发垂下来,阿尼茨看着她越来越凶的眼泪,张了张嘴,又好像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抱歉。” 最后终于说,阿尼茨似乎想就到此为止,然而随着试图退出的动作,刚刚适应了一会儿的撕扯感又令尤兰达痛得直抖。 进退两难的阶段,阿尼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是想让尤兰达舒服一点的,可无论理论还是实际经验都很匮乏——过去那几次只是凭借觉醒的本能交媾,更多在于发泄,他隐约知道尤兰达是不喜欢的。 可尤兰达喜欢怎么样的?阿尼茨并不明白。 尤兰达捂住眼睛平复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你要不要…揉一下。” 虽然本意不是这样,可尤兰达还是忍不住感觉羞耻——她居然在教阿尼茨做爱的技巧。甚至他还是不太明白,只能自己伸出手,找到肉褶之中的阴蒂。 其实她很少自慰,偶尔在洗澡的时候匆匆了事。像这样在别人的注视下还是第一次——比起敏感带,被注视着的羞耻感折磨着神经,胡乱的磨蹭几下,身体就开始发烫,干涩的甬道慢慢分泌出液体。 阿尼茨就那样看着尤兰达的动作,那粒被碾磨的逐渐充血发硬的阴蒂,好像被触碰就会害羞的缩在一起的花心,汲取却能品尝到甜蜜。 他抬起手指轻轻的剐蹭,下方包裹住阴茎的穴肉便止不住的蜷缩,而后涌出更多晶亮的液体。 原来,是要这样吗。 尤兰达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被扯去的。冰冷的指腹触碰到火热的敏感,刺激的让人浑身痉挛。阿尼茨显然是个好学生,她教给他的东西总能很快学会,并且举一反叁——当他用两个指尖轻夹着半挺立的部分向外扯弄的时候,快感像是放射的电流,从腿心直达大脑。 “唔…嗯啊…” 骤然拉长的喘息,因为高潮而起伏颤抖着,尤兰达近乎失神的望着阿尼茨。他垂眸看着她,拇指和中指碾磨沾有她的黏腻体液,而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那副冷漠英挺的好像不会为任何人驻足的脸庞,伸出鲜红的舌头,把难以言喻的液体一点点卷入,深处的喉结上下起伏,就那样咽了下去。 阿尼茨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也绝对感受不到味道。只是好奇的,本能的想要去这么做——可偏偏就是这样,让尤兰达感觉到了…色情。 陷入高潮的身体果然是不太清醒。 稍微湿润的手掌抚摸上丰盈的胸乳,绕弄早已挺立的乳头,下方也显然由于湿润足够活动。尤兰达听到阿尼茨不太平稳的喘息,他好像也在忍耐着,观察她的神情,一点点插到更深的地方。 “嗯哈…嗯,好深了。” 疼痛和快感杂糅在一起,尤兰达发出意味模糊的哭吟。这对她也是一个逐渐开发的过程,体内的性器进入得前所未有的深,龟头撑开黏膜和穴肉,每一处敏感都无处遁形。 残存的意志在加快的抽插中变得破碎。深处的嫩肉被恰到好处的节奏照拂,深入浅出,阿尼茨很快就发现哪里最让尤兰达快乐——她的一条腿被压折起来,屁股跟着稍微抬起,那一处便被前端完全顶弄到。 “慢,慢一点…呜…” 几乎要顶进宫口。被入侵的可怖和异常的酥麻令尤兰达说不出完整的话。已经要到阈值了,抽插的速度却并不见慢。 这时候她才重新找回了阿尼茨熟悉的一面——冷酷,精密,凶狠。粗壮的前端每一下都顶进细嫩的宫腔,拽扯着软肉来回抽送。花心喷出的爱液把交合处染得晶亮,又在抽送中泛出白沫,发出咕啾咕啾的淫靡声音。 尤兰达根本无法思考。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浮木,被颠弄的支离破碎,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地方。 她呜咽着不停哆嗦,眼前炸开一片空白,忍不住又喷出了一大股淫液。 “有舒服么?” 阿尼茨俯身亲吻她汗津津的肩头,又轻咬了一口。尤兰达才从高潮中迟滞的回神,那双注视着她的金色眼瞳此刻明亮异常,那是被她的反应所取悦了,兴奋,躁动的渴求着什么。 尤兰达喘息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嗯…” 阿尼茨翘起嘴角,终于满意了,再次俯下身去吻她。 这回他显然有了经验,顺着舌尖和口腔舔弄,还没从高潮余韵里解脱的尤兰达快要哭了,却没办法闭上嘴巴。被翻弄的唾液从嘴角流出来,湿漉漉的,又被阿尼茨舔了进去。 “不要总是这样。”尤兰达想起刚才,涨红着脸批评他,“不是什么都可以吃的。” 阿尼茨埋在她颈窝轻笑,“为什么,我喜欢尤兰达的味道。” “你又闻不到…” “闻得到,”阿尼茨说:“我只闻得到你的味道。” 31.主动 无法判断这话是不是真的。尤兰达就又被抱起来,刚才显然只是稍微的休息,勃大的阴茎还留在体内,丝毫没有疲软的迹象。 阿尼茨并不会疲倦,甚至还因为找到带给她高潮的技巧兴奋不已。他啃吻着尤兰达的锁骨和肩膀,又来到乳房,刚才还没有仔细品尝这里。 “不要…咬!” 尤兰达被牙齿坚硬的触感吓得绷紧身体,却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一些残留的淫液因为动作被挤了出来,浇灌到阴茎的前端,瞬间又涨大了一圈。 好舒服。 阿尼茨埋在那对柔软丰腻的乳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那根被软肉紧紧包裹着,稍微挺弄就能听到尤兰达难耐的低吟。 只属于他的,尤兰达。 压抑欲望这种事,阿尼茨一直不算擅长。 核心机器人的地位赋予了他在这片土地几乎所有事上不被控制的权力——在第一次杀掉那个叫做凯里的实验员,却被古奇博士默许容忍后,阿尼茨便发觉这点。 只要不偏移为联邦复仇这条道路,即使他的欲求是最邪恶丑陋的,那些人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阿尼茨很少忍耐,对于那些让他厌恶的人和事,他通常会用最极致的方式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至于尤兰达——阿尼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黑眸,睫毛上悬着湿漉漉的泪气,眉头蹙在一起,她似乎很难受,穴肉却又不自觉地吸吮他的阴茎,发出黏糊又诱人的颤哼。 “唔…你动…动一下啊。” 尤兰达艰难地搂着他的后颈,从刚才开始阿尼茨便有意放慢速度。他似乎并不着急了,执着地玩弄她的胸乳,那里被舔的湿漉漉的,却无疑勾起了某种渴求。 尽管这本该是一场充满目的性的性爱,阿尼茨却用最直白的方式唤醒了这具身体对性的欲望——理智以外,想要被占有,想要获得那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这话显然刺激了阿尼茨。他闷哼着顶弄了几下,手指却不紧不慢的拂过尤兰达的脊骨,引来一串轻颤。 “你——” 绝对是故意的!尤兰达颊上一片潮红,咬牙看着面前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阿尼茨就那样盯着她,眼眸里凝结着浓稠的爱欲,好像下一刻就能把她操得哭泣求饶。 但他在等。 反复的折磨下,小穴又分泌出一大股爱液。身体已经完全做好准备了,意志便不满足的指引她去主动结合。尤兰达咬了咬牙,主动捧起阿尼茨的脸,舌头探进去纠缠在一起。 她的吻技显然比阿尼茨所能忍受的高明。他的力道很快就不像开始一样游刃有余,争夺吮咬着,像是发情的兽类。尤兰达在这种毫无章法的吻法下节节败退,然而很快阿尼茨就把她重新压回床上,这次毫无保留的尽根没入。 终于得以喘息,却又被身下蛮不讲理的撞弄下变成一串嗯嗯啊啊的吟哦。隐约间她听到阿尼茨轻笑了一声,刚想教训他的嘲弄就被插到更深。 “尤兰达…” 阿尼茨喘息着叫她的名字,意识却已经无法做出回应了。机器人的体力在性爱的最后总会让人感到折磨,尤兰达崩溃的呜咽,口水都来不及吞咽,滴滴答答的流到头发上。 ——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爽。 长时间的性爱已经将穴口撑成一个色情的圆状,深红的嫩肉在抽插中翻出来,连带着咕啾咕啾的淫液。 频繁被送上高潮,那里已经湿泞的像一片沼泽,软乎乎的穴肉一下下绞着阴茎,是阿尼茨从未体验过得欢愉。 “好喜欢,尤兰达…”他呢喃着,一边俯下来吻掉尤兰达聚集在眼眶的泪珠。 新一轮的抽插带过上方最敏感脆弱的花蕊,快感好像电流窜过全身。最顶峰的时刻,尤兰达茫然失声,乌黑的眼瞳涣散开一片,那副被操得神志不清的表情下,阿尼茨终于抵着内壁射精。 32.真爱 “…真正的爱是肯为对方无条件的付出和牺牲,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永远快乐永远不要让对方担心,因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因为对方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十叁岁的尤兰达合上书页,抬起头看向听得懵懵懂懂的莎琳,非常认真的说,“总之,书上是这么说的。” “什么啊!根本就没有解决我的困扰。”莎琳失望地撅起嘴巴——“唉,我到底要不要跟那个学长的告白,要不要要不要…” 好朋友莎琳是一个在情感这回事上开窍很早的女孩。她们认识不久尤兰达就从她这里听说了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据说棒球打得非常好,看过一场校园联赛后莎琳就对他念念不忘。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去啊。”尤兰达咬着饼干说。 莎琳露出纠结的神情,“可我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连他的脸都没怎么看清,万一帽子下面的脸其实很丑怎么办?” “……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脸都没看清的人?” “就是一种感觉啊。虽然没有书上说的这么严格,可是看到他捧起奖杯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也算是,‘为了对方的快乐而快乐’吧。”莎琳撑着下巴,忽然很好奇的问,“尤兰达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什么啊…” “爱?喜欢?或者是一点点心动。从小到大遇到过的那么多异性里,就没有一个让你有过想要跟他更进一步的人吗?” 尤兰达已经忘记她当时是怎么回答莎琳的——好像是很快摇了摇头。的确没有,包括在后来的十多年里,她也没有遇到过那本书上定义的真爱。 这世界的爱情已经变成了一种快速消耗品,结合或许只是因为一段激情,分开的原因就更简单——厌倦了,不爱了,或者是又找到了下一段激情。 所以当察觉到阿尼茨的感情时,尤兰达的反应很迟钝。她不觉得机器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甚至机器人可能更糟糕一些。毕竟他从没接受过教化,不被道德约束,碾死人类像碾死只蚂蚁一样轻易。 就像是一个需要平衡的磁场。一段正常的人际关系里,如果有一方碾压式的强大,另一方不免会感到被压迫的恐惧,或者因此担惊受怕。 尤兰达不能永远忍受这样的生活。 “所以,你觉得他会杀了你?” 结束身体检查后,古奇博士听了尤兰达的描述,又瞥了一眼门外安静等候的阿尼茨,镜片下的灰眼珠露出微妙的笑意。 尤兰达顺着他的眼神,压低恼怒的嗓音,“为什么不会?你应该很清楚他做过什么。” “别紧张,这个房间的隔音是特别制造的,就算是发生了爆炸外面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古奇博士慢悠悠的把针剂收回随身空间,“听到你想要身体检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特别的事要告诉我。” 尤兰达冷冷的道,“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找你。” “身为你曾经的老师,这话真让我感到伤心。”古奇博士叹了口气,“现在在某些事上我们有了共同的利益,还以为你会理解我一些了。” “我永远也不会理解。而且你根本不配当一个老师,我们都只是你实现罪恶的工具而已。” “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相信——除了你之外,剩下的孩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古奇博士并没有因为尤兰达的指责生气,“不过没关系,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你找我,是因为阿尼茨对吗。” 尤兰达捏紧拳头,争辩的话终于还是因为更紧要的事咽回肚子里,“…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古奇博士笑了,“你是说什么办法呢?救你出去,还是解决掉他。你应该明白这两件事的后果是一样的。” “…” 他看了一眼尤兰达倔强的神情,转而却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不是很好?你应该很明白阿尼茨对你的感情。现在的局势这么不好,我们的军队又被反推到西边了,如果十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至少他可以保护你。” 这种假惺惺的腔调真让人恶心——好像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一样。尤兰达忍住想吐口水的冲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不管是谁的。” “你需要。尤兰达,我了解你。” 古奇博士温和又残酷的语气让尤兰达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很想争辩,可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过去的很多事上她都表现得逆来顺受,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到过一次。 古奇博士又道,“过去的很多事上我的确需要向你道歉,很遗憾,很多事上我们的想法并不相同。但你或许应该相信一次阿尼茨。你看,他现在已经做得好了。即使内心并不想我们见面,可只要你说了,他就会满足你。” “尽管他是个机器人,但和你之前遇到过的人类比起来怎样——沃克加西亚,你们已经是情侣了,遇到危险他还不是选择丢下你自己逃跑。” 尤兰达咬唇,“…你怎么知道阿尼茨不会,他可能也一样。” 古奇博士微笑起来,“你真的不明白么。你都杀过他一次了。他虽然生气,可只要你稍微勾勾手指,他就心甘情愿的回到你身边。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类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这话的意味不可否认的撼动人心。深处几乎已经尘封的语句再次被唤醒——所谓真正的爱,甘愿付出,牺牲,因你而快乐,因你而痛苦,有可能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存在于一个机器人的身上。 “…阿尼茨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你讨厌他,我并不会指责什么。只是在这段感情中,你根本不需要去付出。”古奇博士轻缓的语气像是弦琴拨弄出的魔咒,一点点击垮迷惘者的内心,“像我们这些没什么缘分体会亲情的人,无条件的爱是多么难得啊。它已经出现在你的面前,为什么不抓住它,拥有它呢。” 一枚银色的磁暴针被放进尤兰达的手心。她听到古奇博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门把按下的前一刹那终于艰涩地开口,“…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那边沉默了一下,低哑地笑起来,“没关系。有些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总之,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尤兰达无法明白这话里晦涩的含义,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今天的见面已经远远偏离了本意。那枚磁暴针捏在手心异常冰冷,可她好像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的恐怖力量。 她要…再杀掉阿尼茨一次吗。 古奇博士走出去,看着阿尼茨靠在墙壁上,银白色的睫毛微垂着。那张过于冰冷的脸庞看起来随时都很不好惹的样子,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大概率只是在放空或者悠闲的小憩。 虽然冷酷的外表很符合超级机器人的设定,可切换到人际交往的场合,总会叫人害怕的退避叁舍。 不过此刻阿尼茨真的不算开心。尤兰达和古奇博士在那个完全隔音的房间里待了超过一个钟头,尽管他们看起来只是在进行一些常规检查,可他还是控制不住会胡思乱想。 “好久不见。”古奇博士微笑的先打招呼。 他们的确很久没见了。在完成了那个交换——古奇博士帮他找到尤兰达,而他帮古奇博士坐上司令的位置后,阿尼茨便很少出现在研究所里。 阿尼茨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要往房间里走去。古奇博士却再次叫住他,似乎很好心的告诫,“尤兰达的心情不好,你记得多安慰她。” 阿尼茨立刻皱起眉头,“她身体还不太好吗?” “她的身体很好。只是我告诉她前线连续战败的事,她害怕的发抖——你知道的,她小时候经历过那些可怜的事。” 33.愿望 阿尼茨走进来的时候,尤兰达正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天际金色的夕阳。 他握了下尤兰达被子外的手,眉头便皱起来,“你的手很冷。 尤兰达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像是才注意到阿尼茨,“…嗯。”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尤兰达挤出一个微笑,“就是有点累。” 阿尼茨盯着尤兰达的表情,似乎在认真探究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跟那个烦人的老头说话是很累。” 这话有轻微抱怨的意味,是阿尼茨很少流露出来的。尤兰达想了想,“你很讨厌古奇博士吗?” 阿尼茨的手心散发出浅红的光圈,有温度一点点熨帖着尤兰达的手。他垂着浅色的眼睫,“他很聪明,也很坏,我没见过一个人类在他手里讨到过好处。” 的确是这样。尽管古奇博士在很多事上的做法尤兰达并不认同。可他想做的事情无论多么夸张离奇最后总能做到——这也算是值得惊叹的智慧和执行力。 “那你呢?”尤兰达便问,“你总要比他强大很多。” “我也没有。”阿尼茨金色的眼睛望着她,没有一丝骄躁的掩饰,“他了解攫取人心的东西是什么,即使知道被他利用也没办法。” 尤兰达便沉默了。两只手都被阿尼茨的光圈照的暖呼呼的,内心一些懦弱的渴望随之生根发芽——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术又在耳畔响起了,“看啊,多么诱人的爱,快抓住它,掌控它,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尤兰达难过的想。 只是片刻的失神,一枚轻柔的吻便落在脸颊,她抬起头,刚好撞进阿尼茨分明的眼瞳。 “尤兰达想要的东西…” 灵魂和肉体都太过熟稔,稍微拉近的距离就足够令人面红耳赤。尤兰达慌乱的想要推开他,却被阿尼茨捉住了手。 然而他只是去俯身亲吻她的手背,仿佛结下忠诚的契约,“我知道。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做交换。” 尤兰达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可耻的茫然着——命运之神好像把她当作小鼠捉弄,无数次对她宣判死刑,又引诱式的给一些服软的甜头。 就这样愚蠢,卑微的臣服于命运吧,很多人不就是这样走完一生的吗。 可有那么一段空白里,尤兰达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 从诞生就被人类世界抛弃的洛里,被唤醒的短暂时间,乖巧,温和,竭尽全力的讨好她,可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一丁点温暖的回报。 他死的无声无息,带着还没来得及修复的伤痕,就被更强大的机器人杀掉了。 在残酷的规则面前,她和洛里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黎明到来之前,呼啸而过的炮弹声混杂着硝烟的气味窜进了每一条街巷,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这座城市先一步清醒了。 从一周前起战事的噩耗便不断传来。敌国最初的溃败现在看来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当他们缓过神来,战局便从一场小小的反击开始扭转。愤怒的被入侵者像是恶狼一般反扑,他们越过西岸,直指十年前没能拿下的首府。 古奇博士和他的团队们仍然表现的镇定。悄然间他已经掌握整个政界,并以联邦临时总统的身份发表演说——要和军队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当然是慷慨激昂的,就连尤兰达听到后也不得不赞美他演讲的才华。不过当第一枚炮弹从天空降落,朝她的身体劈来的时候,沸腾的热血便都被死亡带来的恐惧熄灭了。 是阿尼茨救了她。 锋利的激光射线如同无数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割开建筑表面,银白色的光芒将黑夜映成白昼。尤兰达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令人窒息的热量迫近着,可下一秒所有温度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挡在身前的阿尼茨抬起手臂,千万束光芒在他的掌心凝聚,银辉照耀着他笔直如剑的身躯,仿佛凛然的神明。 那一瞬间,尤兰达才意识到阿尼茨究竟是多么强大。 敌军警觉的战据系统很快发觉了这里的异常,十倍的炮弹倾泻而下。在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隙中,阿尼茨单手抱着她,在残垣断壁中找到每一个准确的落脚点——甚至他还可以伸出手去反击。刚才汇聚在手心的射线混杂着被溅起的碎石,将追逐他们的敌机一个个击落,仿佛被屠翼的小鸟。 尤兰达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在一团团火焰中穿梭着,热浪鼓起她的衣袖,钻进每一个毛孔里。她挣扎的想起很多记录里,人类脆弱的身体在战火中就算不被烧死,也会因为窒息死掉。 “别怕。” 尤兰达模模糊糊地听到阿尼茨冷静又平稳的声音,刹那间,他的周身闪现出一圈华丽的金色光幕,那些热量便被势不可挡的冲散,再也无法靠近半寸。 城郊高处的山林暂时还是安全的地方。 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尤兰达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地狱走了一圈。她惊惧地无法站立,阿尼茨便扶住她让她靠在胸前缓神。 “…谢谢。” 她呜咽的说。劫后余生比死亡更值得哭一场。可就是这样尤兰也不敢出声——这里也并不是完全安全。或许过十分钟,战火就会把山林烧成灰烬。 阿尼茨沉默的任她发泄。比起刚才战场上的英勇,心爱的女孩在怀里时他却笨拙到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等到尤兰达的抽噎渐渐平息,他才递上了一张手帕。 尤兰达擦掉眼泪,这才注意到阿尼茨的前襟被她的泪水和鼻涕弄得一塌糊涂。可除此之外他没有半分狼狈,精致无暇的好像一件艺术品的模样,刚才枪林弹雨的记忆都变得那样不真实。 阿尼茨下一句便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尤兰达混乱的点了点头,又对上阿尼茨等待的眼神,才后知后觉阿尼茨是要她做出决定。 离开这里,去哪? 她哑然的想了半晌,越发感到绝望的难过。人生的前24年里,无论是她渴望拥有的,还是委曲求全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毁灭了。 理所应当的去责怪命运,然后选择逃避——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吗。 尤兰达觉得自己已经疲倦了。 “…我不走。” 阿尼茨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会走了,这里是我的家。”尤兰达吸着鼻子,却把手帕还给阿尼茨,“你不用保护我。就算我下一秒就死掉,那也就是我的命运。” 阿尼茨当然没有接过手帕,尤兰达便把它直接塞进他的口袋。转身时她听到一声低微的叹息,她几乎以为阿尼茨要嘲弄她的不自量力,可下一句却听到他说: “你可以命令我的,尤兰达。” 尤兰达停滞了脚步。阿尼茨走到她面前,金色的眼眸像烛火一般虔诚而明亮,“只要你命令我,什么我都做得到。” 她骤然回想起刚才恍若神迹降临的瞬间——没有人在看过那个画面后会怀疑这句话,那种毁天灭地的能力,倾倒战局只在一瞬之间,就算让他毁灭这颗星球或许也做的到。 可尤兰达没有接受。 “不用了。去做任何你真的想做的事吧,没有人再会命令你了。” 这分明是划分彼此界限的话,却被说得无比慷慨——人类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作为智慧生物的趾高气昂来。可阿尼茨并不感到生气,他看着尤兰达冷静的神色,刚才她分明还埋在他胸前默默流泪,现在又挺直脊背,像个踏上沙场的女战士。 即便是死亡。 即便他做过那么多她讨厌的事。 阿尼茨叹息着,为尤兰达和自己感到无奈,“为什么不听古奇博士的话。操纵我,利用我,你知道我都会心甘情愿的。” 尤兰达震惊的望着他。 “我知道,你对我的力量充满厌恶,因为它的存在代表着强迫和灾厄,所以你就算死也不愿意使用它。”阿尼茨闭了闭眼睛,掩盖住难过的情绪,“可总有人觊觎它,在这场从开始就不会胜利的战争里,只有我的力量可以改变。” 他真想欺骗自己啊。尤兰达没有选择杀他,也没有选择利用他——她只是风轻云淡的推开了他。可却比前者还要让他难过一百倍。 她眼底没有一丝为他触动的温情,仿佛看到甩不掉的污泥,她宁愿去死。 这便是人类用鲜血也要证明的人格吗。 “可我不会让你死的。尤兰达。”阿尼茨轻轻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即使你并不把这放在心上,我也会实现你的愿望。” 34.毁灭 尤兰达确信自己想说什么。她从没见过阿尼茨脸上露出过那样的表情——脆弱,痛楚,仿佛一件瓷器从内部被击碎。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可又很快清醒——这动作所带来的含义是她承担不起的。 “阿尼茨…” 然而犹豫的回应被声浪所吞没。如同蜂巢出动的战机在一瞬间遮天蔽日,树叶被陡然的风浪卷的沙沙作响,尤兰达几乎无法站立,她下意识去抓阿尼茨的手,可是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 她猛地抬起头来,一道巨大而冰冷的光束仿佛从宇宙倾泻而下,点亮了整面天空。瞬时间万籁俱寂。一片白芒中,人类引以为傲的钢铁洪流被无情的吞噬,消解,仿佛被炭火灼烧的蚁群,只留下焦黑的残躯。 尤兰达并不知道阿尼茨在哪里,可在这蹂躏整片大地的力量中,她清晰的感知到了某种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愤怒。 而这次,阿尼茨选择把它施于整个世界。 敌军的回应显得毫无章法。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攻击什么——军队,或是重型武器?都不重要,神的传说在这个时代早已被抛弃了,人类信奉的是用钢铁和炮弹组合成的力量。 更多火力朝这个方向发动攻击。华丽的屏射和光线彻底唤醒黎明,无数流火从天而降,点燃了整座城市。那些本藏在掩体下的人群四散奔溃,却逃不开倾轧或点燃的命运。 尤兰达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成了冰,这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可无法预料这悲剧会在短暂的人生中再次重演。 她不受控制的迈开了双腿,并不知道要在哪里找到阿尼茨,可她无法说服自己什么都不做——停下,快停下。尤兰达奔跑着,掉着眼泪在心底祈求。 更激烈的交火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和懦弱。好几次尤兰达几乎要被迎面而来的火星灼伤眼睛,但她还是奋力跑到了最高处的瞭望台。 这里的情形更加清晰震撼。穹顶之上便是连绵不绝炸响的星芒,前仆后继的战机在被点燃后失重坠落,柔软的鲜血和坚硬的钢铁混成一场红黑色的雨,砸向混乱的军队和人群。 城市早已是一片炼狱了。烈火烹煮着人类的尖叫,腾起的巨大烟尘中,肉眼分辨不出任何完好的建筑轮廓。 比十年前还要糟一百倍。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阿尼茨。尤兰达心急如焚的呼喊他——可显然是徒劳。她终于发现只有阿尼茨找她是轻易的,如果阿尼茨真正使用隐身的技巧,她根本没有办法发现一点踪迹。 就在尤兰达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突然四周扬起了一阵卷动的风。当她回过身去,便看到阿尼茨就在身后。 “停下——” 她用力去抓阿尼茨的衣袖,即使风刃在脸颊划开细小的伤口。 可阿尼茨并没有看她,那双银发下的金瞳冰冷,暴虐,近乎没有一丝情感。 那神情是尤兰达无比熟悉的。在很久之前,他的眼睛还是海水一样蓝色的时候,她也曾面对过这样的他。 那晚的糟糕尤兰达已经不愿再回忆——可总不会再糟糕过今天了。尤兰达没有迟疑的抓住他的手臂,她才发现阿尼茨一贯冰冷的皮肤居然在发烫。 “阿尼茨,快停下来!” 她要把肺挤出来那样喊。飘扬的沙砾灌进嘴巴和鼻腔,没有一寸新鲜空气,几乎要窒息。 然而很快,尤兰达就发现了比窒息更恐怖的事—— 在阿尼茨的右手,攥着一团小小的电芒。它正以惊人的速度涌动,膨胀着,发出啪啦爆裂的声音,最终凝聚成比千万伏闪电还要暴戾的能量。 尤兰达被轻易的甩开了。 湮灭一切的白芒中,最清晰的便是身下土地的动摇。整个世界都在为此颤动,建筑的崩塌在此刻微不足道,就连山川,河流都陡然夷为平地。 尤兰达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没有任何东西在此刻是坚固的。她感觉自己在坠落,忽地又全身浸泡在水中。 意识消失前,尤兰达似乎又看到了阿尼茨。他的手臂似乎因无法承载的能量变形,金色的目光晦暗不明,无法分辨是否清醒,却努力的想要抓住她。 还是毁灭了……她叹息着闭上眼。 —————— 阿尼茨下线一段时间(其实到这里be也不错… 新男主叫珀西,之前正文好像没提过他。 避雷:可能有一点养成 35.战后 第一缕阳光穿破过烟尘,温差凝结成的水露散发着潮而腥的气味,这座城市终于迎来了黎明。 硝烟的味道还没散去,四处都是焦黑的断壁残垣,混杂着血腥和不可辨认的人体碎片。一些人还有幸活着,掩埋在废墟和地缝下,发出凄哀的哭声。 尤兰达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个巨大又坚硬的表面,大概原来是一个建筑的顶部,被某种强悍的力量硬生生削成两半。 她坐起来,望着天际灰红的太阳发呆,一大群秃鹫从远处俯冲而下,落在很近的地方,用喙从缝隙中揪出骨头和尸块啃食。 它们鸣叫着,显然是在呼唤同伴。当越来越多的秃鹫出现时,尤兰达便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种时候,人类比很多动物都要弱小得多。 她闭上眼睛吻了吻手心,把那根磁暴针放进上衣口袋里,终于站起来。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泞和血污,鞋子也丢了,尤兰达光脚走在满是沙砾和碎石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避开最危险的玻璃。 并不知道要去哪儿——甚至,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整个城市像是被混乱的折迭起来,原本互不相干的建筑和街道都搅在一起。尤兰达刚刚遇到一个倾斜的高速路牌,下一步又看到半扇碎掉的霓虹屏幕,上面挂满了干涸的血迹。 尤兰达就这样茫然的走着,路上遇到稀零零的幸存者,他们多半蜷缩在角落里,目光空洞而疲倦。即使身旁的废墟下还有人在求救,可没人去救他们——在这场灾厄中,死亡是再见惯不过的事。 或许活下去才是最艰难的。当他们看到尤兰达在尝试去搬开一块石板时,大部分都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不应该被指责什么,尤兰达也没有能力去拯救所有人。只是她刚刚听到有人微弱的呼唤她的名字,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便看到一个人被巨大的石板压住身体,露出的脑袋沾满了泥浆,难以看清五官。 他好像还是活着的,灰蓝的眼球突出且布满血丝,直勾勾的盯着这边看。尤兰达便走过去,用手使劲擦掉对方脸上的污泥。 “鲁道夫……” 尤兰达颤抖地咬着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奄奄一息的是自己曾经的同事。即使一路上已经看到很多横尸街头的人类,可当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面孔,痛苦和凄凉的情绪几乎是成倍的。 他们上一次见面时,这个世界还是那么平静。当时鲁道夫谈起来对战争的恐惧,乞求尤兰达去打探消息时,她几乎是不以为然的。 如果当时就能够放在心上。 如果在很多时候她能够更果决一点。 尤兰达止不住的掉泪,她努力去推那两块坚若磐石的石板,却只徒劳的在手心留下血痕。周围的人循声望来,没有一个来帮她,他们目光呆滞,却好像看到了一个更愚蠢的家伙。 “不。”鲁道夫的嗓音混合着沙砾和鲜血,嘶哑地重复,“帮,帮……” 他的手脚都被禁锢住,便竭力用嘴唇和下巴指示方向。终于尤兰达明白了是什么,她泪眼朦胧,从一个被努力支撑起的狭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一个婴儿。 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女孩,一两岁,眼睛紧紧闭着,面色青白。 只看了一眼尤兰达便不敢看了。她紧紧抱着那个孩子,在内心祈求她还活着。 鲁道夫的神情却终于松弛下来。他垂下眼皮,眸光一点点灰败,疲倦,越来越轻的说,“东方,到东…” 死寂一般的静默后,尤兰达颤抖着手为鲁道夫合上眼睛。 天很快又暗下来。 即使这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末日,自然还是顽强又尽责的遵循规律行事,老鼠和秃鹫流窜在残破的城市中,被惩罚的似乎只有人类而已。 尤兰达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几包没拆封的饼干,晃起来沙沙响,大概都被压成粉末了。她把它们珍惜的藏在怀里——这可能是自己未来几天维持生存的东西。 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空地,尤兰达终于坐下来,先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她还活着,小脸稍微红起来,只是还闭着眼睛,像小猫一样呼吸微弱。 尤兰达机械的咀嚼那些饼干,她已经不敢去想更远的事了。一个清醒而残酷的认知是,在这种时候带着一个婴儿是找不到活路的。她连自己的食物和水源都很难找到,读过的历史也告诉她,灾难之后,往往瘟疫横行。 可尤兰达更无法说服自己丢下这孩子。她总能想起鲁道夫布满血丝的眼睛,呼吸停止前,他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稳和平静。 温和的夜风几乎麻醉了她的神经,尤兰达疲惫的睡去了。 梦里一切都那么温暖,父母,朋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微笑的看着她,就他们好像从不曾离去。 尤兰达眷恋不舍,直到有露水落在手臂上。她迟钝的半睁开眼,下意识翻身,却在看到怀中的孩子时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那张小小的脸,冰冷,煞白,毫无血色。 尤兰达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几乎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在自己睡着时有人对这孩子做了什么——就像是魔鬼的玩笑,欺骗她放松警惕,又在毫无防备时给上致命一击。 她抱着那孩子奔跑在还没亮透的城市里。 踏过湿淋淋的碎石和玻璃,尤兰达流着眼泪,却只因为绝望。她想要找人帮帮自己,但每个遇见的人都用漠然的神情回应她。 她脱力的跪在地上哭泣,终于有个女人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孩子。而后拿出了一个粗糙的,像是刚刚打磨成的木制十字架,用干枯的嘴唇亲吻孩子的额头。 “上帝会保佑她上天堂。” 灾厄和死亡重新召唤出人性中对神的敬仰。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可怖。 这孩子的确死在她怀中了。 女人叹息着,一边告诉她附近的新坟地,部分逐渐清醒的人正在组织清理和掩埋尸体,阻止瘟疫的爆发。 “……她没有死。”尤兰达失神地嗫嚅着,重新把那孩子抱起来。 女人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许久才说,“如果你想最后试试,前面不远有个新建的临时诊所,那位善心的珀西医生,他或许有办法。” 36.珀西 尤兰达抱着孩子来到了城西。 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更井然有序。人们从废墟下找出还能用的工具,搭建出简陋的庇护所。闻讯赶来的受难者在排队领取茶和面包,隔壁就是挂满白色纱布的临时诊所。 清晨诊所的人不多,尤兰达失魂落魄出现在门前时,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刚好走了过来。他接过尤兰达怀里的孩子,摸了摸体温,又拨开眼皮看了看,眉头便紧皱起来。 尤兰达眼泪不停的掉,“求求你了医生,试着救救她。”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把孩子递给另一个戴口罩的护士,“不要担心,我们会努力救她。” 他们低声交谈着带着孩子走到里面。尤兰达精神高度紧绷,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以及后面暗沉沉的帘幕,恐怖的念头蓦然跳出来。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把孩子随便交给两个不认识的人——在这种时候,他们会不会是坏人,骗她,要直接把那孩子埋掉。 尤兰达的情绪猛然激烈起来,她跑过去想要把孩子抢回来。一旁的护士连忙安慰她,又试图掰开她的手,这无疑加深了尤兰达的恐惧。 混乱的争执中,有人从身后攥住了尤兰达的手臂。 那是一双翡翠绿的眼眸,长而卷的棕发稍微遮住了眉毛。大概也是位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到下半张脸,不过只露出的眼睛就足够令人深刻。 在连续的战火中,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浑浊灰暗的。而那双眼睛纯净坚定,他注视着尤兰达,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富有一种令人平静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另外两个人显然松了口气,对尤兰达说,“你放心,珀西的医术很高明。” 尤兰达坐在台阶上,把头深深埋在灰泞的裙子里。她感到沮丧和疲倦,大脑乱哄哄的不得安宁。 珀西医生也已经进去十分钟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不过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尤兰达根本不敢去回想那孩子苍白的模样。她只能不停的责怪自己,为什么从不在教训中学会,每当她想要逃避的时候,必然会失去更多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 总归是要面对的。尤兰达擦干眼泪站起来,便看到珀西走了过来。 “抱歉,是我刚才太失礼了。”她吸着鼻子,先开口说。 “没关系。”他的声音如同气质一样干净,又莫名让尤兰达感到熟悉,“你的孩子已经没事了。” 心中的情绪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尤兰达呢喃地说着谢谢,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不过珀西像是提前预备好一样递上纸巾。 “我能…去看,看看…她吗。”尤兰达语无伦次的抽噎。 “跟我来吧。”他说,“另外还有些其他事要叮嘱你。” 帘幕后并不像尤兰达幻想的那样灰暗凌乱。紧急搭建的诊室是用透明的塑胶顶棚,天色逐渐亮起来,太阳的光芒落入,整个房间都被染上温暖的色彩。 那孩子已经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脸被吸氧仪罩了大半,一旁的仪器显示出她平稳的心跳。 尤兰达摸了摸她几乎没有温度的小手,含着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陪这个婴儿在鬼门关走一遭又摧毁了她的坚强。 “是缺氧和食物不足导致的心脏病并发症。”珀西向她解释病情,“这里的条件只能输液和吸氧,你现在有她的药么。” 尤兰达无措的摇头。她根本不清楚这个孩子的病——事实上她对这孩子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鲁道夫临终前只是告诉她去东方,连地址都没能说出来。 看到珀西眼里露出稍微严峻的神色,尤兰达又顿时紧张起来,“没有的话该怎么办。” 珀西看着她,没有回答,却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纸笔,“接下来我要登记一些信息。首先,你的名字。” 这问题来的很突然,尤兰达愣了一下才回答。 “尤兰达·芮德。” 对面顿了顿,记录下来,“还有孩子的名字。” 尤兰达咬着唇,不自在的别开了头,“……泰丝·巴尼。” 笔触刷刷的落在纸张上,对面又问了诸如年龄之类的问题,尤兰达胡编乱造的应对,垂下眼睛生怕露出心虚的模样。 终于完成了信息填写,珀西把纸笔收起来,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直到病情稳定。药的事你不用担心,只需要给她充足的营养。” 尤兰达便沮丧的说,“我根本找不到这孩子能吃的东西。“ 珀西便静默的看着她,那空白漫长的吓人。当尤兰达终于迟顿的抬头看他,珀西才道,“你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吗。” ——刚才的一个问题中,她的确说和这孩子是母女关系。 这时候尤兰达才反应过来珀西的意思。她下意识捏紧领口,同时又意识到这动作所昭示的谎言。于是就这样尴尬又慌张,尤兰达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她的确不应该欺骗拯救她们的医生,即使是短暂的相处,她也能感觉到珀西是个很好的人。 可她不能说实话…尤兰达难过的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个成为孤儿的孩子在这片土地上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就像一件物品,被冰冷的管制起来,不断剥夺属于人的意志和梦想。最终透支后,又会像垃圾一样随便的丢弃和埋葬。 “我……”她艰难的开口,试图说些什么来掩饰漏洞百出的谎言。 “尤兰达。”珀西却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那语调是无可奈何的,却不该出现在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之间。 他注视着尤兰达,解下了口罩。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一些混乱又陈旧的记忆,像从四面八方蔓延出的潮水,将尤兰达无声的包裹。 时间倏尔回拨十几年。午后的阳光,陈木味的书卷,稚嫩的小女孩,以及,安静陪伴她的机器人先生。 面前的人神情凝结着担忧,翠绿的眼睛如同枝头新叶,无疑比记忆中的机器人生动百倍,可那过分漂亮的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绝对没有任何区别。尤兰达失神的想。 各种复杂不明的情绪下,尤兰达终于张开嘴,可那个称呼在面前这张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面孔时又几乎噎在喉咙。 “珀西…叔叔?” 37.误解 尤兰达还小的时候,人工智能技术还远没有现在这样普及。 特别是拟人态的机器人,不管电视广告上夸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面世的产品永远都非常僵硬,迟钝,充满了工业的痕迹。 于是那年头电视节目最长盛不衰的话题就是人工智能——“我们真的需要一个机器人吗”“我们真的可以制造出一个和人类毫无差异的机器人吗”。激烈不休的辩论中,拟人机器人名不副实的印象几乎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你们知道吗,图书馆来了一个机器人管理员。” “真的?长什么样子,像动画里的钢铁人么。” “听我姐姐说这个机器人特别像真人,除了不会说话,也不会笑。” “骗人!那些广告都是假的,我之前见过的机器人都可笨了…” “哈哈,那我们就去捉弄他试试,说不定也是个笨蛋。” 讲台下,孩子们在飞舞的纸条上兴奋的策划着,放学后在小镇中心集合。尤兰达也被好朋友拉着入伙,那天她更想早点回家跟小豆玩飞盘游戏。 他们从图书馆后院的栅栏翻进去,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了从树坑挖的湿泥——恶作剧计划里,他们要把弄出声音把机器人引出来,把钢铁人裹成脏兮兮的泥人。 然而接连丢了叁块石头,一个人影都没出现。 其中一个女孩等得快没耐心了,“那个机器人会不会不在啊,我们来错时间了。” 有个男孩立刻反驳,“他又不是人。大人们把他放在这里工作,就像一张桌子,怎么可能自己跑出去。” 他的声音很大,尤兰达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隐约想起那是隔壁班有名的小刺头,托比。 可这样等下去也看不到尽头,不止一个孩子丧失兴趣说要回家去了。托比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他要去按后门的门铃,那样肯定会有人来开门的。 然而就在托比要从墙上翻下去的时候,他们正对面的窗子突然打开了,而那显然不是印象中钢铁的身形。孩子们以为是被大人发现,作鸟兽散一溜烟的逃跑。 只有托比——伴随着一声尖叫,隔着厚厚的墙壁,正要逃走的孩子们听到了托比痛苦的哭泣声。 “他好像摔下去了。”刚才在托比旁边的男孩怯怯的说,“我刚看到他踩的那块砖头是松的。” “……” 大家面面相觑着,谁也不再说话了——就像是被警察抓住了同伙,他们如果走进去,一定也会被抓住,然后告到学校和家长那里。 “呜,呜…我是翘掉钢琴课来的。如果被爸爸妈妈知道……” 当其中一个哭起来,场面变得更加糟糕。剩下的孩子动摇起来,纷纷嗫嚅着为自己和同伴找到开脱的理由。 尤兰达一直沉默,好朋友也在不停的掉眼泪,她们随着人群两叁个走上了回家的路。然而在分别后的十字路口,尤兰达捏紧拳头转身跑了回去。 她并不是想出卖朋友,相反——她是想去找刚才那个大人求情。 同伴们好像不明白,即使他们都跑掉了,只要大人们连哄带吓的问一问,那个狐假虎威的小刺头肯定会把他们全都供出来。 然而远远的,尤兰达就看到托比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人在门口说话。 她便躲在墙后观察他们。托比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膝盖和手肘都包扎上了白色的纱布,不过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也没有平日趾高气昂的样子,他抬起脑袋望着那个男人,居然是亮晶晶的崇拜目光。 “谢谢你,珀西哥哥……” 被叫做珀西哥哥的男人便蹲下来。他有一头柔软的卷棕发,侧面遮住了耳朵,露出的一点点下颌分明而精巧。这年头并不常见这样会稍显阴柔的长度,配上他身上那件图书馆的斜扣制服,奇异又和谐,仿佛中世纪画作走出的贵族。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摸了摸托比的头发。托比的脸瞬间就红起来,鸵鸟一样埋着头,一瘸一拐的跑走了。 那场景是令人惊异的。一向让老师头痛的托比在这个从没见过的人面前居然像只听话的小猫,尤兰达在原地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托比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珀西也回到图书馆里。 第二天,腿脚绑着纱布的托比出现在餐厅里时,自然收到一大群伙伴们的嘘寒问暖。 “我没事。”他不耐烦的,重新恢复令人讨厌的口气,“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大家才放下心,嬉闹着说起别的事。尤兰达端着餐盘坐在旁边,心情却很复杂。 托比居然没有把他们供出来,或者说,那个叫珀西的男人并没有追问责怪他们的意思。 事实上,昨天她早就注意到珀西在窗边站着了。 他安静的站在阴影里,在听到托比那番刺耳的言论时终于抬了抬手,可依旧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你最后见到那个机器人了吗?”一个男孩忽然问道。 托比嚼着饭菜,含糊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奇怪么,像不像钢铁人。” 然而托比沉默了一下,“不奇怪,特别好。” 这个回答成功炸出一片惊异的“咦”声,众人瞪大眼睛看着托比,都不敢相信从他嘴里听到的是对机器人的赞美。 尤兰达也愣了,她才意识那个和托比说话的珀西哥哥居然就是那个机器人。 然而珀西所带给她的震撼远不止此。 在他来到的第一个月后,这个偏隅小镇的所有居民都听说了图书馆有一个叫珀西的机器人管理员。见过他的人除了惊叹拟人技术的强大,更多称赞珀西自身的美德。 他安静,温柔,渊博,所有怀有心事的人都能在他面前得到最大程度的宽慰,即使他连话都不会说。 这是非常奇异的——就像一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的魔法,而珀西是它最成功的修炼者之一。 就连尤兰达的妈妈也为珀西的魅力而折服,在见了一次珀西后,她在浇花时哼起了歌。 “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尤兰达奇怪的问。 “是啊。我见到珀西先生了。”妈妈弯起温润的黑眼珠,“他真是一个好人。” 然而小尤兰达觉得这氛围烦闷又诡吊,她撅起嘴,“他是机器人才对。” 妈妈看着她,“你不喜欢珀西先生吗?” “难道所有人都要喜欢他吗,真是奇怪。说不定他其实心眼很坏……” “为什么会这样说,你有见过吗?” 尤兰达想起第一次见面珀西站在阴影里,猛地拉开窗子把托比吓得摔伤——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没有,但……” 妈妈却立刻批评了她,“我不记得教过你这种事,尤兰达,好孩子可不会随便污蔑一个人。” 尤兰达简直委屈极了。这个世界好像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珀西好得不得了——难道就因为那张好看的皮囊吗。可那是人造的,是假的,说不定他的温柔也一样。 不过这些赌气的话最后还是没讲出来,在妈妈责备的眼神下,尤兰达哭着从家里跑出去。 在这种左邻右舍都认识的小镇最糟糕的就是连独自伤心的地方都没有,附近都是认识的人。尤兰达最后找到一个陌生的台阶,趴在膝盖上抽泣。 身后门吱呀一声,小尤兰达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发现始作俑者就站在距她一步的距离,用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注视着她。 38.初心 珀西? 尤兰达惊得差点从台阶摔下去,“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珀西看着她,忽然又打开门走回去。 尤兰达愣愣的看着那扇门,正腹诽珀西果然十分奇怪,他却又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珀西用手指了指脸,然后把毛巾递给尤兰达。 他当然是不会说话的,那时候的拟人态机器人并不像现在这样完美。不过通过肢体语言,尤兰达也能懂得珀西的意思。 尤兰达吸着鼻子,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 那条毛巾被温水打湿过了,柔软而温暖,恰如其分的安慰尤兰达委屈的心情。她把脸埋在里面,过了会儿抽噎慢慢平息了。 珀西在这个时候坐在了她的旁边。 [为什么在哭呢。] 他用手语问。 尤兰达把头偏到另一旁。一时的委屈褪去之后,她也不好意思起来——和妈妈闹矛盾就跑出家门,坐在别人的台阶前大哭,这也太丢脸了。 小孩子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幼稚,尤兰达也一样。 “我没事。”她闷闷的说。 珀西也意外的没有刨根究底,只是一直坐在她的旁边,等到尤兰达终于忍不住把头扭过来,他又递给她另外一条毛巾。 看着尤兰达疑惑的眼神,他努力打着手语,[要擦干,不然脸会……] 大概是‘皴裂’很难用手语表示,珀西便用指头在自己的手掌上笔画给尤兰达看。 他的眼神很清澈,一点也不像有什么坏心思。在这样的注视下,任何阴暗的揣测就像是被摆在阳光下一样无处遁形,尤兰达的心也不由得泛起一种可耻的滋味。 “…谢谢。”她小声说。 珀西便看着她,[是和朋友闹矛盾了吗?] 尤兰达摇了摇头,很久后才复杂的说,“好像是我自己…误会了。” 珀西眨着眼睛,似乎在安静地等待她继续倾诉。 尤兰达觉得自己是该道歉,可在面对珀西的时候又羞耻的无法开口。她不得不把眼神瞥向另一边,揪着裙角说,“我好像…误解了一个很好的人。但不知道怎么请他原谅……”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很难过吗。] 尤兰达没底气去接这句话,更没底气去看珀西的眼睛。她感到沮丧,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就因为那点奇怪的自尊心吗。 “其实我……” 然而珀西却温柔的摇了摇头,[不要难过,你不需要责怪自己。] 他在尤兰达空出的左手上一笔一划写道,[这个世界上的误解大部分都是因为不了解才产生的。如果你现在已经发现这是个误会,那你一定也理解了他。] [所以我相信他也不会责怪你。误会消除以后,你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这不是很好吗。] 那些笔画是很轻的,珀西握着她的手,夕阳洒在他的棕发上,暖意的光芒似乎在流转。他分明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可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就足够消解尤兰达的委屈和懦弱。 尤兰达看着珀西的眼睛,想起以前大家背地里说过的那些关于机器人恶劣的话,忽然特别难过,“…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珀西点了点头。 尽管那时候尤兰达还没有经历残酷的世事,可她也在那一瞬为珀西表现出的温柔和包容而撼动——人类的本性似乎总是无法回避仇恨,暴力,以及罪恶,就算还是小孩,尤兰达的周围也有诸如托比这样总欺凌弱小的坏孩子。 也总有制裁坏孩子的人。托比的那个酒鬼爸爸,小镇的大人们都厌恶的叫他臭烘烘的迪克。他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当众殴打犯错的托比,一边打一边骂,用最脏的字眼形容抛弃他们父子而去的托比妈妈。 尤兰达见过一次那骇人的情景,托比被一支啤酒瓶砸得头破血流,躺在街上一动不动。而他的爸爸却因为似乎泄愤而畅快,看也不看一眼回家去了。 过几天托比再回到学校上学,他又是那副恶劣的样子,纠集一群男孩对着低年级的挥舞拳头,抢他们的零食和钱。 暴力就像是一种可怜又可恨的轮回,每个人都明白这道理,可陷入的人没有几个能从中脱离。 回到家时,妈妈已经做好晚餐在门前等她。 尤兰达一下子就扑到妈妈的怀里,“……对不起。” 这道歉的含义是很多的,特别是包括了之前她对珀西无法开口的那一份。不过睡前尤兰达还是下定决心,对妈妈说,“我决定明天要给珀西哥哥道歉。” 妈妈似乎有些惊讶,小尤兰达把泛红的脸颊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确是…很好的人。” 根据妈妈的建议,尤兰达采了几株院子前开得很好的紫色风信子,用最喜欢的图案卡纸扎成一束,一大早就带着它来到了图书馆。 “对不起,珀西哥哥。” “其实是我误解了你,不对不对…应该是我就是那个误解你的人。” “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啊,这样会不会太突兀了。” 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尤兰达就坐在图书馆的台阶前,一遍一遍在心里排练见面要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分针一点点移动,她的心跳的很快。 收到这束花珀西哥哥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他会开心吗,会惊喜吗——这是她第一次扎花,费了好多心思呢。尤兰达盯着下面那个歪歪扭扭的丝带,突然又丧气起来。 珀西哥哥是不可能说话的吧,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门在此时被推开了。 尤兰达猛地跳起来,她捧着花,结结巴巴的,刚才的一大串措辞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珀西哥哥,我…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刚说完她就埋下头,恨不得咬掉舌头——明明想要是最后再说这句话的。 短暂的沉默后,那束花被接过去了。 珀西微垂着眼眸,似乎很认真的看着那束花,那双漂亮的眼珠不免让人联想起翠绿的湖泊,像湖水一样盛满一切。 可他的确没什么表情,连对她笑一下也没有。 还能有什么别的期待呢…尤兰达垂下眼睛,掩饰无法言说的失落,“我……” 然而珀西却在这时往她面前走了一步,他微微弯腰,亲了一下尤兰达的额头。 那吻是很轻的,像羽毛一样拂过皮肤。它并不包含什么特殊的情欲,也不像其他大人礼节性的敷衍,珀西的动作很轻柔,也很坚定,就如同他本人给尤兰达的感觉。 [谢谢你,我也很开心和尤兰达成为朋友。] 他眨着眼睛。 那天尤兰达是一路小跑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邻居家阿姨后来见面还问起尤兰达妈妈,“尤兰达是怎么了,脸红得像发烧了似的。” 尤兰达的妈妈笑起来,“嗯…那孩子,是太高兴了。” 39.懵懂 不同于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尤兰达的妈妈温妮女士是一个开明且善于和孩子相处的家长。 她和尤兰达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在爸爸外出经商而时常缺位的童年里,尤兰达的大部分烦恼都是在妈妈的陪伴下一起解决的。 当察觉到女儿产生了懵懂的少女情怀,温妮并没有挑明或者指责,她等待尤兰达迷茫的时候自己告诉她。 这天尤兰达回家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 在和珀西成为朋友后,尤兰达每天下午放学都会跑到小镇的图书馆,做作业,看书,画画。珀西就在一旁静静的陪她,在尤兰达需要的时候走过来帮忙。 听起来确实不是很有趣的相处——就连温妮也这么觉得。小尤兰达是一个性格挺活泼的女孩,翻墙捣蛋的事她样样干过。不会说话的珀西对于大人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对于没几件心事的小孩子,长时间的相处应该很难不感到无趣和厌倦。 尤兰达坐在桌前,面前的小点心一口都没动。 “怎么了。”温妮走过来问,“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尤兰达抱着自己,点了点头,一张小脸沮丧又难过。 “有关珀西先生吗?” ——自从和珀西成为朋友,尤兰达几乎所有的烦恼都只有关这一个人了。 虽然都是很小的,“明天要穿哪件小裙子去见珀西哥哥”,“要送什么新年礼物给珀西哥哥呢”,“院子里结的苹果真好吃啊,要不要让珀西哥哥尝尝——啊,不行…他是不能吃东西的。” 对于珀西哥哥不能完全和人一样这件事,尤兰达的确经常感到闷闷不乐。 尤兰达把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嘟哝道,“今天我们看了一本书……” 温妮眨着眼睛听完,果然还是有关这件事。 一如往常,尤兰达在完成作业后和珀西一起看书,今天是一本战火纷飞中的爱情小说,故事中男女主由于不得已的原因遗憾错过,再见面时已经七八十岁,他已婚,她有子。 就是这么俗套的情节,把刚刚十一岁的小女孩看得眼泪汪汪。尤兰达用珀西的袖子擦眼泪,抽抽巴巴的说,“为什么…他,他们不在打完仗后,认真找找对方。” 珀西当然不会像不解风情的人那样说这都是假的。他用手语说,[没关系。他们一直爱着彼此,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就是最好的事了。] 尤兰达觉得珀西说的没错,但又忍不住伤心,“可是,我希望他们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珀西眨了眨眼睛,[尤兰达觉得怎么样是美满呢。] 尤兰达认真想了想,“嗯…他们应该早点告诉对方自己的感情,打仗之前,哦不,还要再之前。至少他们最后分别那次,明明看到女主在火车上掉眼泪,男主还憋着什么都不说……哼,最后的坏结局根本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她说着说着居然自己生气起来,鼓起脸颊像个小河豚。珀西注视着她,翠绿的眼眸浸润着明亮的色泽,抬起手戳了戳尤兰达的脸。 [嗯,我也这么觉得。] 尤兰达的脸顿时就烧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然而珀西很自然的收回手,似乎一点都没觉得刚才稍显亲昵的动作有什么奇怪。 也是…只是戳了下脸而已。尤兰达莫名感到失落,看着珀西把那本书放回书架上,纠结了很久才开口,“……希望我长大后不会遇见这样的事。” [不会的。]珀西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相信尤兰达一定会遇见很好的男生。] “……” 温妮看着尤兰达垂头丧气的样子,“因为珀西先生很自然的提到你和另一个男生,你有些伤心,对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尤兰达闷闷的说,“喜欢什么的…我不知道是不是。” 十一二岁并不是完全不知事的年纪,尤兰达知道她对珀西和对其他朋友是不一样的感觉。不过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尤兰达时常感到迷茫。 她当然是很喜欢和珀西哥哥相处的,就算只是安静的一句话也不说。稍微接近的动作就会让她脸红心跳,回家的路上开心很久。 可要让尤兰达进一步思考她和珀西的关系——像爸爸妈妈,邻居叔叔阿姨,马路上牵手接吻的大哥哥大姐姐那样,小小年纪的她也觉得难以想象。 尤兰达便问,“妈妈小时候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温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嗯…有过吧。” 尤兰达顿时瞪大眼睛——这件事妈妈可没给她讲过。“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妈妈的同学吗。是怎么确认的,你们互相喜欢吗……” 温妮哭笑不得把尤兰达按回椅子上,“不是同学。是一个很偶然遇见的人。” “路人?那妈妈是怎么注意到他的,他很好看么?” 温妮回忆,“…不算很好看的男孩子。但确实很显眼,在一群黑头发黑眼珠的人之间。”她说着,忽然捂嘴笑起来,“就像个小老头,头发和眼珠都是灰白的,所以我一眼就注意到他。” 妈妈说的显然是小时候在东方大陆的事,尽管没去过,但尤兰达知道那边的人都和她们一样是黑头发黑眼睛——“他是西方人吗。” 温妮点点头,“我走过去和他聊天,才知道他父母来东方工作,他也来这边上学,比我大叁岁……他可聪明了,但不爱说话,我说叁句,他才回一句。” “就这样喜欢上他了吗。” 尤兰达眼巴巴的问。 温妮笑起来,捏了捏尤兰达的鼻子,“那个时候我和尤兰达一样,什么都不懂呢…直到一年后他要离开了,突然找到我,留下了一个地址和号码。” “没错,写信。有时候一个月一封,也有时候半年一封。到中学我们还保持着联络,就是那时候我明白我是喜欢他的。” “那后来呢,你们…”尤兰达急躁的问,可看着妈妈的眼睛,忽然又丧气起来,“结果一定不太好吧。” 毕竟如果是美满的结局,怎么会有爸爸,又怎么会有她呢。 然而温妮说,“尽管没有在一起。可回忆起来自己曾经有这样美好的经历,也不算遗憾。” 妈妈的话和珀西哥哥说的差不多,微笑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可尤兰达还是不由得难过——第一次的喜欢,大多就是这样吧。 隐晦,迷茫,捉不出,最后无疾而终。 看着女儿一脸快哭的表情,温妮又停下了就要说出口的劝慰。 和自己那个勉强算是初恋的对象相比,珀西就更不一样了——他是个机器人。那些令尤兰达心动的话和动作,应该都只是程序的设定而已。 他对每个人都一样温柔,不可能对尤兰达的喜欢有所回应。 只有尤兰达是认真的——尽管她似乎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 温妮叹了口气,却还是露出鼓励的笑容,“不过,如果尤兰达试着告诉珀西先生你的想法,说不定会有些不同哦。” 尤兰达抬起红红的眼睛,“告诉珀西哥哥……” 温妮把那块一直没动的小蛋糕推到尤兰达面前,笑眯眯的说,“下周末就是你的十二岁生日了。按照东方的说法,这可是人生的第一个节点哦,爸爸也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的。” “邀请珀西先生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吧,那天一定是个幸运的日子。” 40.心病 从病房走出来的时候,隔壁的庇护所正在放午饭,咖啡和面包的味道飘在空气中,被回升的温度晒得暖烘烘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门外端着餐盘走进来,她看到尤兰达,笑眯眯的说,“快来,面包还是热的呢。” 她的语气非常亲切,一点也不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尤兰达一时间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叫自己,左看右看没有人,才迟疑的走过去。 末日的条件当然不算好,咖啡淡的几乎无味,不过热气足够熨帖。尤兰达坐在台阶上,小口小口的抿着。 那位护士在水池旁边清洗绷带,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聊天。 “尤兰达——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 “我是帕尔默的太太,哝,就是你一进来看到的那位医生。” 尤兰达看着她浅棕色的眼珠,突然才想起这就是自己开始头脑发热误以为的坏人。她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刚才我……” 帕尔默太太笑着摇头,“没事。这种时候有防范心才是正确的。” 尤兰达羞愧的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杯子——越是这样的宽容越会让她感到坐立难安。她站起来,也走到水池旁边,“让我来帮你吧。” 大概是看到尤兰达坚持的神情,帕尔默太太并没有拒绝。她分了一小部分给尤兰达,教她怎么才不会搓坏那些脆弱的布条。 “就是这样。对,轻一点,这些我们得用好几遍……” 话音刚落就传来“咯嘶”一声,尤兰达看着手上碎成两半的纱布,血迹还没洗净,颤颤巍巍从指尖的飘下去,仿佛剥落的人体组织。 帕尔默太太还没说什么,尤兰达的眼圈就已经红了,像是受惊的兔子,颤抖而慌张的抬起头,“抱歉,我,我……” 她下意识重复的道歉,像是某种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 帕尔默太太试图安慰尤兰达,却发现只是徒劳。即使她把自己刚才洗坏的那些给尤兰达看——“这不是你的问题,它们本来就已经很薄了。” 然而尤兰达只是自顾自地越哭越厉害。 隔着一道虚掩的门,尤兰达隐约听到帕尔默先生跟刚回来的珀西说话,夹杂着“应激”、“心理创伤”之类的术语。 “我去看看她。”珀西轻声说。 推开门就看到那副场景,尤兰达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转不转得盯着他。 比起重见时脆弱又落魄的神情,现在倒是更像她小时候。 “我生病了吗?”她问。 “没有。”珀西把药箱放在一旁,微笑着说,“只是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尤兰达不开心的抿起嘴巴,“…我都听到了”。 珀西眨了眨眼睛,似乎很讶异,“听到什么。” 那显然是守口如瓶的表情。尤兰达便闭上嘴巴,眼神也飘到天花板上,很疲倦的说,“算了,只要别把我关起来,怎么都好。” “谁说会把你关起来。”珀西有些好笑,帮她把被角掖平,“你又不是罪犯。” “…不都是那样吗。把得了心理疾病的人关在一起,尽管有些并不会伤人。” 这并不是尤兰达的猜测——十几年前那辆联邦特列上的孩子后来很多都查出心理疾病。保育所并不会给他们治疗,又因为他们时常哭喊,大吵大闹,干脆把他们都搬到另一幢黑漆漆的大楼里。 曾经有一个室友就是这样。尤兰达已经忘记她的名字,只记得那个女孩子喜欢扎两个羊角小辫,最开始她总在上课时无缘无故大哭,后来就被老师带走了,再后来尤兰达就再没见过她。 珀西沉默的听完她的叙述,很久才说,“那是不对的。那些孩子只是应激反应,有很多方法可以治好。” 尤兰达垂着无神的眼睛,“是这样。可在特殊时期也只能被放弃。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了,不是吗。”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平静,珀西注视了她很久。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纯净,明亮,即使在这样灰暗的房间里,也没有东西会污浊他的世界。 那是她曾经很向往的,觉得长大后自己也会成为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越来越遥远的呢。 尤兰达忽然就难过起来。她翻了个身,不愿意再看珀西的表情,“…我困了。” 珀西似乎在原处坐了很久,轻轻的叹了口气。 尤兰达当然不是讨厌珀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珀西是最接近她心目中关于“真爱”定义的对象。尽管他们并没有恋爱,后来她也谈过很多段恋爱,可像那样热烈的付出和快乐,尤兰达二十多年的人生只有过那么一次。 就连她谈的那些男朋友莫名都有珀西哥哥的影子——或者和他一样温和又安静,又或者一样是棕发,一样是绿色的眼睛。 不过总不是最符合她心意的那个人,恋爱稍微久一点,双方就能感到貌合神离。 “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每任男朋友在分手时几乎都这么说。 莎琳也对尤兰达喜欢的类型感到迷茫。她曾经托着下巴,像是研究物理题那样研究尤兰达,“真奇怪啊,好像你的每任男朋友都不太一样,又好像有点一样。” 尤兰达假装平静的翻过一面书,“你喜欢的类型也都差不多啊。” 莎琳撅起嘴,“这才是你奇怪的地方。从初中那个话都说不清的小结巴,到沃克加西亚,他们简直天差地别,吸引你的分别是什么呢。” 那时候尤兰达并没有回答莎琳。 连她自己都不搞清楚对珀西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那封大概早在战火中烧成灰的生日请柬——有些爱而不得,褪色记忆里被美化的白月光,象征着最珍贵,但早就消逝的世界。 今夜尤兰达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镇,回到那条走过无数次回家的小路上,顺着望过去是鳞次栉比的平屋,风和日丽,世界和平。 一路遇到的邻居们都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尤兰达回来了”,“刚才还和你妈妈说起你呢”,“下午和你爸爸出去钓鱼,钓好大一筐呢,最适合熬鱼汤。” 梦里的尤兰达跟他们熟稔的对话,就好像她一直在这儿,从没离开过一样。 还没到家门,就听到小豆兴奋的吠叫。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那个金色的小身影。眼前的院子狭窄又灰暗,只有两侧的花圃开了一些淡紫色的矢车菊。尤兰达抬起头,才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暗下来,一副要下暴雨的架势。 这是她和洛里生活过的那个家——尤兰达推开门,玄关的衣架上挂着一条丝巾,还有一件纯白的实验服。 她走到落地镜前,看到一张二十岁左右的面孔,神色稚嫩而疲倦,淡青色的乌影落在眼睑,是长时间缺乏睡眠的表现。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 下章在梦里玩弄一下还不会说话的珀西哥哥~ 41.春梦* 尽管在转身时脑海里闪过了叁个不同的身影,但在看到珀西的那一刻,尤兰达承认自己好像是要更开心一些。 [你回来了。] 梦中的珀西仍然不会说话,神情却已经足够生动。他弯起漂亮的眼睛,橘黄的灯光下,隐隐能看到被宽松毛衣笼罩的修长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尤兰达一点也不惊讶珀西在自己家里——就好像本该如此。她甚至走过去,踮起脚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好像外出工作一天的人类妻子和在家等候她的机器人丈夫。 “…想你。”她抱着他的腰撒娇。 珀西帮她挽起耳侧垂落的碎发,[今天很累吗。] 尤兰达闭着眼睛点头,像只树袋熊那样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直到珀西也发出闷闷的笑声,想捉住她作乱的手,尤兰达才不肯,两个人就这样黏糊着,最后一起倒在卧室床上。 床单是熟悉的图案。那头微长的棕色卷发被蹭的又柔又乱,宽松的领口露出大片肌肤。珀西任由尤兰达坐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注视着她。 他们凑得很近,尤兰达抬起手指,划过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最后落在浅色的唇瓣上,一下一下点着, “那你有想我吗。”像是拷问的语气。 珀西眨了眨眼睛,扬起下颌,主动吻上了尤兰达的嘴角。 娴熟的,像是夫妻那样的接吻。舌头和唾液自然的勾缠,津液搅动,安静的内室回荡着细微暧昧的声响。 手从毛衣下摆钻进去,顺着腰线,不算夸张的腹部肌肉微微拢起,由于衣物的阻挡缺乏散热,恰好足够温暖,仿佛真实人类的皮肤。 有些着迷的埋在他颈窝,尤兰达喘息,“…要做吗。” 梦里的她比现实中更直接一点。 比起上衣,家居裤可以轻易的扯下来。短裤是干净的白色,堪堪包裹住腿根,下方的性器似乎已经有勃起的势头,相当可观的鼓起一包。 不过,好像是没什么毛发的? 尤兰达兴奋又好奇的伸出手,她盯着珀西光洁的面容——怎样才能让他露出一些不同以往的表情呢,被情欲纠缠着,迷离,摇摆的珀西哥哥,会像是破碎的精致器皿那样吧。 室内的光线更暗了。 从起伏的腰窝开始,被啃咬的肌肤,即使再用力也不会留下痕迹,反而是牙齿会有酸软的钝痛。 “……根本就是欺负人。”她捂着脸抱怨,在珀西亮晶晶笑着的眸光中,气不过想把他的内裤直接扯下。 手腕却被攥住了。 稍微用力就把猝不及防的尤兰达扯进怀里,几乎零距离的对视,那双翠眸流转着的浓郁色泽,好像的确和往日有些不同。 “珀西…哥哥?” 鲜红的舌头伸出来,像猫一样舔舐她的下巴和嘴唇,湿漉漉的触感有些奇怪。 另一只试图擦拭的手也被捉住了,隐约看到珀西眉头轻挑了下,[回家第一件该做什么?] “…洗手。”简直是下意识反应那样乖乖回答了。 尤兰达后知后觉,为什么还是教育小朋友的口吻,明明她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所以?] “——所以,珀西哥哥是在嫌弃我吗?”尤兰达才不要继续那种少儿频道的对话,轻哼一声,“我就是不洗,你能把我怎么办呢。” 没办法动手,干脆用下腹拱了拱某个危险的位置。 珀西像是被她无赖的样子逗笑了,睫毛弯起来,明亮的光在眼眸里流转。 不过他也真的像是在认真思索,看了看她被攥住的两只手,忽然托起她的屁股。 [那就…让我来?] 薄薄的裙子被直接掀到腰间,松紧的设计方便卡住裙边,露出来的浑圆洁白的腿根,下方的内裤在小穴处有条被濡湿的凹痕。 明明还没做什么就已经湿透了——尤兰达红着脸错开视线。 干燥温暖的手指隔着一层布料,沿着那条凹裂反复磨蹭。 头皮发麻的快感,尤兰达难耐的呻吟起来,肉眼可见又在下方洇开一块新的水渍。 “呜,嗯,那里……” 脆弱的阴蒂被似有似无的带过了。比指腹更坚硬的甲盖,像粗粝的羽毛一样,每一下都令尤兰达紧绷颤抖,又并不着意那里,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终于难耐的想要自己揉弄,刚伸出手就再一次被捉住了,对上珀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没洗手的小笨蛋。] “你是在惩罚我吗。”尤兰达涨红着脸颊,“那就停——不,啊嗯。” 两根手指很轻松就插进软绵绵的小穴里。酥麻,酸胀,更多是快乐,对这具性生活一直很和谐的妻子身体,那里大概吞吐过无数次更粗大的阴茎才对。 内裤脱下来时拉长的晶亮银丝被尤兰达选择性忽视了。 [只是…想让尤兰达快乐。] 被珀西轻轻抱着倒在床上,双腿自然而然的分开了,尤兰达气息不稳的盯着天花板,余光看到棕色的头顶埋在她的腿间。 “欸,怎么…唔,不要…舔嗯…” 显然比手指更加灵活的唇舌。湿漉漉的穴口随着刺激的生理反应翕动,一股股往外吐出蜜液,又被舌头搅弄出色情淫靡的水声。 拨开嫣红的穴肉,翘肿的肉粒颤颤巍巍暴露在空气里,伸出舌尖轻微勾舔,整个身体就止不住的挛缩打颤。 “呜,你。你不要,珀西哥哥…” 她带着哭腔,哼哼唧唧的叫最熟悉的称呼,小穴却被更激烈的折磨起来。珀西好像想把整张脸都埋进去,舌头伸进湿透的内壁,嘴唇摩擦吸吮着那颗充血的阴蒂。 快感升腾的比任何一次都快。尤兰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尖叫,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控制,无法反应,脚尖蜷缩又绷直,下体猛地喷出了一大股清液。 居然兴奋到潮喷了。 尤兰达混乱的捂住眼睛,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气音的轻笑。 被压在身后的手终于解脱出来,被软乎乎的毛巾包裹住擦拭,淡淡的果木香,是尤兰达最喜欢的味道。 [连放在玄关的毛巾都没看到吗。] 清洗完毕后珀西无可奈何叹气。 尤兰达恋恋不舍的抱住他的腰,“因为真的很想你啊。” 珀西注视着她,过于清透明亮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今天的尤兰达好像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珀西眨着眼睛,[以前你从不会说喜欢、想念这种话。] 心脏像是被闷声敲击了一下,尤兰达忽然很难过,干脆闭上眼睛,把湿润的眼泪藏起来。 因为是梦啊。 寄生在凋敝世界的灵魂,踏入梦境的第一秒就明白是虚假的。 只是还是忍不住沉沦 什么都没发生的世界,她会顺理成章拥有这样平淡幸福的人生吧。 “就是因为以前不说,所以以后要多说啊。”尤兰达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真是,这样我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42.成长 尤兰达醒来后看到床单那块深色的水渍,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和珀西重逢的第一晚就梦见他给自己舔穴,连带着现实中的身体都潮喷了,她到底是有多饥渴啊。 想到莎琳还调侃说她是清修僧——尤兰达红着脸把床单揭下来,迅速揉成一团。 连她都不知道这具身体怎么会这样,大概前段时间性事太过频繁——不管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目前的状态就像是被撑到胃口大开的金鱼,肚子涨得鼓鼓的,稍微没吃到东西就会异常空虚。 不要被撞见就好了,偷偷把这里洗干净。 这么祈祷着,推开门就看到珀西和帕尔默夫妇都在院子里。 “午安。”帕尔默太太微笑的跟她打招呼。 “午…午安。”尤兰达抽了抽僵硬的嘴角,抱着的床单好像烫手山芋。 “要一起来晒太阳吗,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尤兰达胡乱摇摇头。无意间对上旁边珀西投来的探究视线,迅速把烧红的脸撇向另一边。 真是,一起床就看到春梦对象这种事。 帕尔默太太看着她尴尬的神情,眨眨眼睛,“噢,没关系,后面的院子有干净的水。” 高科技世界毁灭后人类被打回原始的生活,尤兰达笨拙的对着清水揉搓那块污迹——太糟糕了,没有洗衣机和洗涤液,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痕迹。 她盯着晾衣绳叹气,转身就看到珀西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 下意识紧张的立正站好,“…有什么事吗。” “这个。”珀西把杯子递给她,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解释,“糖水。帕尔默太太说你会需要。 “……” 怎么会误解成这样。尤兰达心情复杂,又觉得无法解释,只好默默的接过来。 “谢谢。” 珀西却没有走的意思,昨晚的梦让尤兰达莫名无法直视珀西的眼睛,只好盯着脚尖发呆。 “你——” 还是珀西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他注视着尤兰达,眉头轻微皱起来,“在生气吗?” 尤兰达错愕的抬起头。 “抱歉。我以为那个时候你更需要休息,”珀西垂下眼睑说,“并没有否认你的意思……尤兰达一定经历了很多难过的时候吧。” 欸…什么什么。尤兰达迟钝的反应着,除了这些道歉,那张脸前所未有露出的自责神情更令她大脑短路。 和梦境里一样生动的珀西哥哥。 在脸再次烧起来之前,尤兰达非常有经验的先一步转开头,“咳…没事。” 没事什么啊,根本就没有生气好不好。 莫名其妙接受了道歉,珀西又还是担心的神情。尤兰达叹了口气,主动开始另一个话题,“今天不用和帕尔默先生一起出诊吗。” 昨天和帕尔默太太的对话中就了解到,帕尔默先生其实是敌军部队的医生。 在这场几乎毁灭整片大陆的战争后,好像无论什么立场都成了同一战线——为了和平,生存,以及人类共同的未来。 至于珀西,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组建战后医院的时候他从沉默的人群站出来,没人知道他是机器人,都以为他是个善良而高明的医生。 尤兰达并不知道珀西经历了什么,只是看起来——在两次对人类相当于灭顶之灾的战争里都完好无缺的生存下来,还成为口口相传的楷模,对他来说好像是很轻易的事。 “能够活下来的人都得到了治疗。”珀西说,“不算多。” 也对,大部分人都是尸骨无存了。 珀西看着尤兰达低落的神情,抿唇,“抱歉,是不是我又……” “不是你的关系。” 尤兰达摇摇头,许久茫然又挣扎的吐露,“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很多次,可以阻止这一切,只是我总是懦弱。” “导致这个世界毁灭的那些人,他们已经把选择权交给我,但我却选了最糟糕的。” 上衣口袋的磁暴针隐隐发烫,好像还能感受到钢铁化成齑粉的沉重气息。 那双金色眼睛在消逝时从未有过的平静,温和,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尤兰达……” 最后的低喃混杂着风声一起坠落了。 尤兰达说不清楚自己对阿尼茨的态度——理所应当,她仇视一个强迫侵犯自己的恶棍。但在看到阿尼茨不经意流露出的,简单幼稚的心理时,她又会产生一些奇怪的认同感。 从诞生起就被封闭,圈养在实验仓里的机器人,不曾接触正常的人类社会,却又被按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悉心培养。 那个怪物。 尤兰达总会想起很久以前,阿尼茨第一次展现出毁天灭地的实力时,坐在观察室里的同事和她久久不能回神,后来这个称呼就在私下传开了。 其实当时阿尼茨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他来说只是任务完成。他雀跃的在四处寻找尤兰达,当尤兰达的声音从机器里传过去,说‘做的好’时,又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 珀西沉默了许久,忽然浅浅的笑起来,“听起来很厉害呢,尤兰达。” “什么啊…”。 “拯救和毁灭世界,这些事,感觉尤兰达成长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了。” 尤兰达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根本就没有很厉害,一直在做失败的事情。” “怎么会。”珀西很认真的望着她,“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听到你说的这些事都会倾佩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做的比你更好。” 他用那种熟悉的,温柔的像羽毛一样的口吻开导她,让尤兰达的心莫名酸酸的,又暖暖的。 她别扭的偏开头,小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最后这句话似乎让珀西静默了一下,而后走过来,很珍贵的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当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也是这个。” “……” “你真的成为一个大人了,尤兰达。”他微笑着,漂亮的眼眸在阳光中熠熠生辉,“是很平安,健康的站在我面前,这就已经足够了。” 43.伤口 “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足够了。” 在人生最乱七八糟的时间点,出现一个人认真的对你说出这句话,真的很难不感到心动吧。 尤兰达踩着珀西的影子,踮着脚尖向前走。当珀西回过头来看她,她立刻背起手,露出镇定自若的表情。 珀西忍不住笑起来,“好像你已经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有生气。”尤兰达抬起下巴,久违的露出神气的表情,“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前面的大门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好像重物跌落的声音。 一个满身都是血的…人? 刚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几乎无法确认那是人还是什么——他太脏了,穿着乱糟糟的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缝隙处却在不断向外渗血。 帮忙抬到担架上时,尤兰达摸到右边空荡荡的袖管,下意识紧张的说,“他的胳膊好像断了。” 珀西翻开看了看,作出判断,“并不是最近的伤口。” 本来就是一个残疾人吗?尤兰达说不清楚该难过还是松一口气。有时候战争的威慑并不在于那些飞舞的炮弹,而是人类被改变的模样。 血肉模糊的,破碎的,残肢。 注意到她越来越白的脸色,珀西立刻决定把人抬到手术室,而尤兰达被留在外面,帕尔默太太陪着她。 “真是糟糕呢…好像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 就算看过很多次这种场景,自己也是亲历者,还是忍不住会叹息一声。 “他会不会死。”尤兰达艰难的把视线从落在地上的血滴移开,“…流了这么多血。” “上帝保佑……” 帕尔默太太闭上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是最近又在人群中流行起来的,祷告上帝的方式。 连拯救他人的医生都不得不相信未明力量的时代。 帕尔默先生很快也走出来了,衣袖上全是血,神情却很镇定的样子。 “没事了,那些血不是他一个人的。” 尤兰达和帕尔默太太同时松了口气。 “珀西呢?” “他还在里面,伤者已经醒了,需要做一些记录。” 尤兰达想了想,“我去看看他。” 内室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偶尔一两句低微的问话声。 “…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跟别人,打架…咳,咳。” 那个人的声音虚弱又嘶哑,夹杂着低咳,并不像是年轻人的声音,却莫名令尤兰达感到熟悉。 珀西的声音非常严肃,“为什么不看医生,伤口感染的这么严重,以为不会死人吗。” 对方沉默着,居然笑了下,“死有什么好怕的。” 尤兰达惴惴不安的走进去,那个人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珀西正用镊子和棉花清理他脖子的伤口。 “你怎么进来了。”珀西看到她,下意识把沾了血的棉花挡住,“最近不要看这些。” 尤兰达深吸了口气,“我想帮你。” “…总不能一直什么都不做,被别人保护着,我没那么脆弱。” 大概是她表现的态度相当坚决,对方的伤口又等待处理,珀西沉默了一下,向她指了指桌子上那副新的医用手套。 当然,也不会让毫无经验的她真的上手。尤兰达负责给那些棉花沾满药水,以及按照珀西的话递给他需要的器具。 伤者原本穿的衣物已经被剪开了,没有右臂,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弹片在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但都不像是新的。 最惊人的伤口出现在他右脸脸颊到下巴那里,极深的刀痕,大概是从颌骨下扎进去,差几公分就能割破喉管。 真的是普通的打架吗,照下死手的程度来看应该是仇家寻仇才比较恰当吧——尤兰达在心里想,没注意到从她进来起那人就陷入了沉默。 缝合前需要剪掉那些红黑的腐肉。没有条件麻醉,必须承受极限的痛苦,看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却一声不吭,倒让尤兰达有些佩服了。 “这是必须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珀西展开一卷绷带,“…现在要把这里保护起来,稍微抬起头。” 那人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疼的神经都麻木了。尤兰达便走过去,“我来抱住他。” 珀西抿唇,刚想说什么。那人却做出更奇怪的,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激烈的拒绝尤兰达靠近他,甚至打翻了旁边的器皿盘,刚缝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加西亚先生,请您配合一点。” 珀西皱着眉头说。而尤兰达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床上那人骤然安静下来的绿眼睛,大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 加西亚先生… “…沃克?!” 她捂住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残疾人。天呐,难怪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居然是沃克。 可沃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应该有妻有子,在南边大陆过着没良心的快乐日子吗? 尤兰达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沃克则同样沉默的把视线移到一旁,一副不情愿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样子。 唯有珀西算是状况外的人。他看了看尤兰达,又看了看沃克,“…你们认识?” 尤兰达回神,刚想点点头,沃克却非常暴躁地先一步开口,“不认识。” 珀西看向尤兰达。 “你——” 那些混乱的感情纠葛一下子又涌入脑海。尤兰达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踹了下床脚,“对,对。谁和你认识。” 她居然还救他,刚有一瞬间还有点可怜他。真是廉价啊,这世界上的可怜人这么多,她干什么要同情一个伤害别人的渣男。 尤兰达气呼呼的离开了。 除了尤兰达外,诊所的其他人都认为沃克应该留下来,因为那道伤口实在太严重了。 “没准是他自己划得。那个变态。”尤兰达抱着手臂冷冰冰的说。 被委婉提问这件事的沃克则愤怒的差点没从病床上跳起来,碍于伤势,最终敲着床板怒骂尤兰达是同犯。 帕尔默夫妇面面相觑,明眼人都看得出尤兰达和沃克一定认识,而且关系匪浅——由爱生恨什么的,这种事不太好开口。 珀西对这件事的态度就更奇怪了。 老夫妇隐隐约约知道珀西和尤兰达是久别重逢的缘分,可当帕尔默先生在两人的场合问起珀西这件事时,珀西的神色相当平静——用帕尔默先生的转述就是,“平静的很不正常”。 “那种事,我不想知道。”珀西侧头微笑着,居然还丢来一个反问,“帕尔默先生很关心尤兰达的私事吗。” 和煦的四月天,帕尔默先生莫名感到背后阴风阵阵。 —————— 本文的最佳工具人——沃克加西亚 44.聊聊 不管怎么样,沃克的伤还是在治疗下慢慢好起来了。 最近他已经可以下床,披着衣服在院子晒太阳。尽管当尤兰达和他同时出现在一处时,气氛总是剑拔弩张,到底也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我才不想欺负残疾人呢。”尤兰达阴郁的表示。 “是啊。沃克先生真的蛮可怜的…他以前应该过得相当优渥吧,说话做事都很有礼貌,那天我还看到他掰了面包碎喂小猫。”帕尔默太太说。 “他咽不下去这种面包而已。”尤兰达挪用莎琳曾经的话——“装模做样,上学时不也吃的学校餐厅吗。” 从第一次见面时,沃克就是这样。在一众返校演讲的往届生中,他穿了一套非常正式的手工西装,发胶把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高傲的仿佛一株不会弯腰的杨松。 太过显眼的人,总会让有些人特别喜欢,又让有些人特别讨厌。 他说起自己一帆风顺的学业和事业,即使在那个天才云集的礼堂里,也毫不掩饰的优越,翻过演讲稿时,袖中的钻石腕表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眼睛。 “听他讲话我真的一身恶寒。”莎琳捂着嘴小声说,“我刚搜索了一下,他明明和我们是一个初中的,装什么财阀二世祖。” 尤兰达当时被那双绿眼睛迷得神魂颠倒,一转不转地盯着台上,“是么,可我觉得这位学长蛮帅的。” 莎琳瞪圆眼睛,叁分钟说不出话来 当然,今天的尤兰达非常后悔自己说过那种话,包括后来跟沃克恋爱——他各种龟毛的习性几乎把身边的朋友得罪光了。 比如出行要住最贵的酒店,吃饭要去‘干净整洁’的餐厅——对着装有要求的那种。不能随便开玩笑,特别是各种有颜色的荤段子,每次听到他都会臭脸。对工作的严谨更是到魔鬼的程度,即使尤兰达是他的女友,做错了事也会被直接批评。 “一个让自己很累也让别人很累的人。”莎琳在某次下午茶时总结发言。 “嗯。”尤兰达并不反驳,“不过我觉得,沃克‘享受’这种累。如果不让他保持完美的话,他自己会先疯掉吧。” 她用了完美这个词。当时的尤兰达并没有坚信自己和沃克一定有什么结果,不过她想象过沃克未来的样子——应该还是英俊,严谨,有个人风格却也非常正派的成功人士? 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尤兰达晾晒完绷带,看到院子里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走进去。 其实她最不擅长处理那种近乎冰点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曾与人交恶,上次撂狠话也属于是在气头上,洛里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都无法坐视不管。 尤兰达没想到沃克会专门堵住她。 他站在门背后,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像个蛰伏已久的犯罪分子。 “聊聊?” 语气相当阴冷。 尤兰达差点没尖叫,然而表面还是假装镇定的,“…没什么好聊的。” 她转身就想离开,然而沃克刻意抬高了声调,“那位珀西医生——” 他盯着尤兰达慌乱了一瞬的表情,扯出一丝冷笑,“是机器人吧。” 尤兰达猛地看向他。 “…复兴时代的审美。皮囊和毛发都很生动,但不是近几年流行的APL材质,拼合感很强。这副身体应该撑了很久吧,大工程的修复至少有…五次,不,应该是十次以上?” 他的语气像是研究一个冷冰冰的物品,用尖锐的刻刀一段段拆解开,“不过,拼合的很好。比最近一些厂家专业生产的机器人还要精细。处理器使用了某些不受法律保护的灰色程序,不得不隐藏身份——如果被发现的话,会被强制销毁吧。” 尤兰达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是他。”沃克轻蔑地挑眉,“那又怎样,你不是说我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是那通电话里她说的话,没想到沃克一直耿耿于怀——尤兰达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这场对峙中泄露一丁点的软弱, “别想吓我。在这种人类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吗?谁会去处理一个机器人的事。” “可人类终归没有毁灭,世界总会回到过去的样子。”沃克微笑着回敬,“那一天来得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 “有份独家消息要告诉你,古奇博士早就带着团队到达远东,等到信号架铺设过来,是时候对这场战争进行总结陈词了。” 尤兰达捏紧拳头,“他就是罪魁祸首,还想说什么?” “当然是找另外一个罪魁祸首,或者说,替罪羊。外面不是有很多人在讨论吗,一些画面也拍得很清楚,把这个世界毁成这样是谁。” “…”尤兰达错开眼神,“他已经被湮灭了。” “湮灭这种事最不靠谱了,你知道的。”沃克哼了声,“就算他真的死了。当人类知道一个失控的机器人居然有这种威力,他的同类又会被怎么对待?” 沃克的语气轻飘飘的,却令尤兰达感到一丝真实的眩晕。 外面的传闻,她不是没听到。 “银色的”,“失控”,“人工智能”,“无差别攻击”,“毁灭世界”。 亲历者们交口相传,用最令人生畏的字眼描绘那天的画面,所有人都确信造成这一切的不可能是人类的力量。 看着尤兰达失神的样子,沃克忽然意味不明的哼笑,“果然,你很担心机器人的处境。” “只是好奇的问,你关心到底是哪一个机器人呢——那个金发的坏小子,珀西医生,还是说…阿尼茨?” 这话的语气和含义十分恶劣,尤兰达瞳孔紧缩了一下,伸手就要揪住他的衣领,却被沃克轻松攥住了。 “啊…我忘记了。尤兰达是很博爱的,”他微笑着,冰凉的指尖像蛇一样摩挲着,“当然可以一起。把每个都放在心上,毕竟机器人也总是很容易喜欢上尤兰达。” 45.平静 沃克的伤势再度恶化了。 他的陈述是由于提重物用力过度,刚结好的表皮又撕裂开,露出血淋淋的里肉。 “这下肯定会留很大的疤。”帕尔默先生一边重新包扎一边惋惜,“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沃克沉默地望向窗外,右边袖子空荡荡的,整个人非常单薄。 至于脖子上那几道像是被指甲抓出的红痕,没人好意思开口询问。 暧昧又复杂的痕迹。 “…所以珀西医生看到了吗?” “当然。不过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淡淡的转开了。”帕尔默先生低声补充,“那张脸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件事另一位可能的当事人,尤兰达,最近的表现就更奇怪了——时常风尘仆仆,天还没亮就出门,晚上黑透了才回来。 没人知道尤兰达在做什么,偶尔有来复诊的病人提起,说她好像在到处打听往远东去的车子和路线。 “珀西医生,你不问问尤兰达吗?”帕尔默太太哄着睡不安稳的泰丝,“最近她忙得连女儿都没时间看。” 女儿? 珀西注视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平静地伸出手,“我来吧。” 泰丝皱皱巴巴哭了一小会儿,在安稳的摇晃中逐渐睡着了。 “没想到珀西医生很熟练呢。”帕尔默太太惊讶的说,“以前有照顾婴儿的经验吗。” 珀西把泰丝放进摇篮里,盖上小被子,“嗯,做过类似的工作。” 一旁的帕尔默先生便笑起来,“上次修理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器械,你也说你做过类似的工作。明明这么年轻,经历还真是丰富。” 珀西也微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初夏的夜晚已经降临的很晚了,刚下过雨,夜风中饱含着水汽。尤兰达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在路上,就要越黑的时候,一盏小小的光晕出现在不远处。 “珀西哥哥?”她惊讶的跑过去,“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来接你。” 珀西自然的牵住尤兰达的手,就好像做过无数次一样的事。 有人牵挂的感觉总是很好,攥住的手心很温暖,尤兰达忍不住笑起来,心头的郁结也稍微消散了。 “今天诊所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几天她都在外面,打听去远东的消息,连和诊所的大家聊天的时间都很少。 今天听到路人说的消息——莎琳所在的远东监狱发生了暴乱,军队正在残酷的镇压犯人。 珀西说了些来复诊的病人,转头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尤兰达,抿唇道,“…还有,沃克。” 这停顿让尤兰达回神,“他怎么了?” “他跟我们道别,说要离开了。” 尤兰达哼了一声,“终于啊。” 珀西看着她,“你好像很讨厌他。” 尤兰达从没给珀西说过她和沃克的事,尽管这段关系的特殊程度显而易见,但不知道为什么,珀西从没有要问起的意思。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好事——尤兰达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珀西,特别是那张随着恢复越来越趋于记忆中的脸。上次帕尔默太太夸沃克的绿眼睛很特别,她紧张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就是很讨厌啊。”尤兰达含糊道,“从头到脚,没一处让人喜欢的。” 珀西眨了眨眼睛,“这样吗。” 好像没有相信,但也没有更进一步提出疑问,半吊不吊却让尤兰达有些心慌。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你们是恋人吧。” 大概是珀西的神情太平静了,尤兰达愣了几秒钟都没反应过来。 乌云密布,夜空低压压的沉下来。沉默之间像在等待她的回答,但那不是个问句,尤兰达心脏也堵堵的说不出话。 “…已经不是了。”她很久才说。 珀西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用那种关怀的,一如往常的口吻,“总之,尤兰达要保护好自己。” 尤兰达不知道沃克是怎么给珀西说的,或许她应该补充,把沃克那些糟糕的行为都告诉珀西,可又觉得重点不是这个。 [我相信尤兰达一定会遇见很好的男生。] 曾经令少女失落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雨下个不停。 尤兰达躺在硬得咯人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雨嘈嘈杂杂的,混杂着一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明明应该清爽宜人,尤兰达却感到沉闷。 她披了件外套,敲开沃克的门。 “又来欺负残疾人吗。” 沃克依旧是开门见山的讥讽,却在看到尤兰达神情时稍微顿了顿。 “…这次我真的想跟你聊聊,”她吸着鼻子,“不要拒绝我。” 没有茶水和咖啡,点着一个简陋的煤油灯,几天前气得抓他脖子的前任,现在面对面平静的坐着聊天。 很诡异的画面,沃克想。 不过更诡异的是尤兰达,她紧紧抱着凉透的杯子,一双黑眼珠黯然的垂着。 “我失恋了。” 居然跟前任失魂落魄的讨论这种话题,是把他当成闺蜜还是垃圾桶了么。 不过嘲弄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说,沃克抿唇,“珀西医生?” 尤兰达点头。 “你向他告白了?” 摇头。 “那怎么说失恋。” 尤兰达看着地板,“他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可没表现出一点情绪,难过,吃醋,都没有,好像根本不在乎。” 真是小女生的情绪啊。沃克看着尤兰达那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嫌弃之余又感到某种真实的东西。 “有两种可能……” 沃克不止谈过一次恋爱,对尤兰达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一个从见面就对他表现出热情,逐渐相处,恋爱,上床,分手,每个阶段都和其他情侣没什么分别。 况且,他从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 尤兰达是被选中的。 古奇博士拿着一迭相片给他看的时候,沃克差点没以为他的老师是个变态。 年轻女孩的生活日常,吃饭,走路,上课时偷偷打盹,和朋友一起开开心心的玩笑。 “她会是阿尼茨项目的下一个负责人。” “看起来年纪很小。” “东方人总是显得年轻些。”古奇博士轻描淡写的把那些照片收起来,“她今年就毕业了。” 刚毕业的学生直接成为最核心项目的负责人,这种优待不免会惹人争议。就连沃克也暗自揣测过古奇博士和尤兰达的关系。 不过的确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后来甚至隐约察觉到,被按在这个位子上的尤兰达其实并不情愿,而古奇博士似乎是专门这样做的。 “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尤兰达。”那双灰色的眼珠带着嘲讽,却总是用最慈爱的语气说。 被重压而喘不过气的年轻女孩试图找一根救命稻草。 “加西亚学长,我一直很喜欢你。”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似乎很羞涩的模样,“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沃克很自然的答应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甚至不需要什么喜欢,空窗期男女就可以毫无负担的滚到床上去。 得而知这个消息,最震惊的,或者说对一手操纵的局面感到失控的人,古奇博士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会后悔的,沃克。” 机器人有人类的感情这种事,听起来很像幻想小说的情节。可真实发生在眼前时,沃克站在门后,落地玻璃倒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从实验舱走出的银发机器人,细密的舔吻女孩嫣红的唇瓣,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面孔上,居然浮现出浓重的情欲。 他的女友,在熟睡中被侵犯着。 严肃的实验服下,白皙纯洁的皮肤在揉捏中映出不安分的粉色。尤兰达闭着眼睛,眉头微皱,好像梦境里也在经历什么奇怪的事。 肩头,锁骨,然后是胸乳。 从云端喷薄而出的日出,银色发丝交缠,眼前的画面迷幻而熠熠生辉。 该阻止才对,可为什么他站在门外,双腿像是被钉住了无法行动。 与冰冷蓝眸对视的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的恐惧发颤。 被发现了。 阿尼茨慢条斯理的为女孩扣上白色的纽扣,暧昧的红痕被掩藏起来,娴熟的好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等到沃克进去的时候,尤兰达刚刚醒来。 “早餐吗,我刚好饿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伸着懒腰,从躺椅上跳下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沃克心不在焉的看她吃已经冷透的咖啡和叁明治,忍不住往身后的实验舱看。 银白的睫毛淡淡阖着,分明和处于休眠状态没有两样。 真怀疑刚才是错觉。 “嘶,好痛。”尤兰达捂着唇瓣上的裂口,浅黄的芥末夹心沾到了那里,抱怨道,“怎么又破了。实验室的空气真的好干燥啊。” 沃克沉默着,许久才说,“…是啊。” —————— 珀西比较复杂 就算尤兰达一直乱搞他也可以接受,但换其他俩来就会大爆炸( 总之是适合np的个性 46.裙子 “两种可能,第一,他不喜欢你。” “第二,他根本没有觉醒人类的感情。” 整整一晚,尤兰达脑子里都在不停回放着沃克的话。 她从来没觉得机器人无法拥有人类情感是这么糟糕的一件事——甚至,以前还为此感到害怕。可是把对象换成珀西,光是想想她就难过的无法入眠。 “你还真是喜欢他。” 早饭时,沃克盯着她乌黑的眼圈,“看来我得收回之前的话,比起那个金发的坏小子,你似乎更喜欢珀西医生一些。” 尤兰达无精打采地啃着面包,“本来就是两种不一样的感情。” “噢,别告诉我你是把那小子当家人。”沃克阴阳怪气地,“可以滚上床单的家人,你还真是重口。” 提起洛里,沃克的口吻总是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今天尤兰达实在没力气跟他打架,“闭嘴。我可没相信你之前的那些话。” 沃克冷笑,“因为他伤害的是我,你当然不相信…真期待他还活着,如果那小子把刀戳进你亲爱的珀西哥哥喉咙里,我倒想知道你会偏向谁。” “…洛里才不会这么做。”尤兰达烦躁的说。 “逃避做出选择吗?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沃克单手把掰成小块的面包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跑来几只小猫。 “…那我真的要祈祷他还活着了。伪装的羊羔皮扯下来,底下原来是一头狼崽子。你的话,一定会厌恶他,转向另一个机器人的怀抱。他会怎么办…啧,那情形一定很妙。” 尤兰达终于无法忍受那幸灾乐祸的语气。她站起来,冷冰冰又嫌恶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那真是谢谢你。祷告的时候别忘记在胸前画十字。” 绵延的雨季,今天难得出了太阳,不少人从远处过来,诊所的人比平时多了些。 尤兰达几天前就打听到有个准备去远东寻亲的车队,今天她要去城西找他们。 开战之前联邦把大部分老人和孩子都挪去了后方,活下来的人可以把孩子领回自己抚养——上一次战争就是这样。 不过要出门时,帕尔默太太叫住了她。 “可以帮帮我吗。趁着好天气,得把这些衣服都晒了。” 她一个人抱着比身体还宽的桶,晃晃悠悠的,尤兰达赶紧过去帮她。 天气果然很好,柔软的云飘飘荡荡的,铺满整个蓝天,从河面吹来的风掀起布料,散发着淡淡的皂荚气味。 平和的氛围总会让人昏昏欲睡,一整晚都没睡好的尤兰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休息好吗?”帕尔默太太关心的问。 尤兰达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没事。”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是我昨晚在隔壁听到了,你好像敲了加西亚先生的房门。” 尤兰达有些尴尬,解释道,“…是的。不过我只是睡不着找他聊天。” 大概是谁听了都不相信的解释——帕尔默太太笑了笑,却令尤兰达更加坐立难安了。 “真的是这样……” “不介意的话,你愿意听我这个过来人说几句吗。”帕尔默太太微笑着说。 尤兰达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能理解,年纪小的女孩常会遇上这种烦恼——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摆在面前,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个是更喜欢的。左也很好,右也很好。没办法舍弃,所以没办法选择,干脆做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 “…可是,这样的关系往往会让叁个人都伤心。我看得出,你更喜欢珀西医生,每次看他眼神都亮晶晶的,对加西亚先生只是淡淡的。” 帕尔默太太的语气很柔和,令尤兰达想到年龄相仿的母亲,忍不住沮丧的吐露心扉,“从小我就很喜欢珀西哥哥,也只喜欢他。只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怎么会。”帕尔默太太眨了眨眼睛,说,“你给他写过一封信吧。粉红色,印着风信子图案的信封,那可是珀西医生最珍贵的东西。前几天一个病人不小心沾了水在上面,珀西的脸色冷得吓人,我们从没见过他那副样子。” 粉红色的,印着风信子图案的信封。 那封邀请函居然还被保存着吗…… 情绪忽然涨得满满的,尤兰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垂着脑袋,“嗯。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不过大概并不是爱,只是把我当作小孩子。” “可珀西和你差不多大啊。”帕尔默太太笑眯眯的说,“或许是你总把他当大哥哥,觉得他应该什么都懂,所以什么都不说。表达是很重要的,你应该试着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 帕尔默太太显然是专门来开导她的,尽管她并不知道珀西是机器人,他们之间有着青涩又复杂的过去,可有些话的确很有道理。 十几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表白,如果因为逃避再次错过了,或许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珀西推开门的时候,尤兰达坐在他的床上,抱着枕头睡着了。 机器人是不需要睡觉的。这个房间和床只为了掩人耳目,从来没被使用过,一直整整齐齐迭在那里。 他的脚步很轻,尤兰达并没有被吵醒。脑袋靠着硬梆梆的墙,眉头皱在一起,似乎睡得并不舒服,眼睛却还紧闭着,细黑的睫毛覆盖住一层淡淡的乌色。 昨晚她睡得并不好。 珀西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 睫毛颤动了一下,尤兰达很迷茫的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说,“…结束了吗。” “嗯。”珀西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十一点了,病人们也都已经休息了。” “好辛苦啊。”尤兰达揉着眼睛,自己也困得不行的样子。 “你也应该休息。”珀西说。 尤兰达却立刻摇摇头,用力瞪大眼睛让自己显得清醒一点,“不。我今天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这话四小时前她就说过一次。从河边晾完衣服回来,尤兰达便径直冲到病房,尽管旁边还有看诊的病人,她撑着桌子,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今天晚上在房间等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珀西也沉默了一秒,然后才点了点头。 稍微不同的是变成她在等他。 末日的条件并不算好,不过尤兰达还是特意装扮了一下。她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穿着一件新的麻布白连衣裙,像是手工缝制的,并不像之前那件精致,但非常容易勾出纤维的丝缎睡裙。 和那件裙子一样,当时她抱着孩子出现在简陋杂乱的诊所里,雪白的小腿没有一丝伤痕,和周围的一切都那样格格不入。 47.自白 寻找,对应序号,放置。如同一条严丝合缝的拉链,日复一日走在单一的轨线上,不会有任何偏差和疏漏。 底层代码:[协助人类,保护人类,做人类最好的帮手]。 链齿的方向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珀西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很安静,天空灰蒙蒙的,被烟尘和雾气覆盖着,没有一丝人类生还的迹象。 他从倒塌的废墟里站起来。 小镇不是第一天这么异常了。大概一周前,一队穿着军靴的士兵来到这里,敲开了每家每户的大门,压抑的阴霾就再也没有散去过。 隔着窗子,珀西看到那些持枪的士兵们,行色匆匆,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全是一些平时熟悉的面孔。 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珀西便依旧按照指令呆在图书馆里——对他来说,只是有些过于空闲了。 那个叫尤兰达的小女孩好几天都没来图书馆了。 小镇的居民不多,作为拥有互动功能的机器人,珀西能够准确记得每一个见过的人的名字,性格,甚至家庭关系。这些信息能够帮他更好的辨别人类的情绪,当他们有困扰时,珀西就是那个最贴心的倾听者。 人类总是这样——无论是快乐还是烦恼都需要与人分享。稍微不同的是,分享烦恼的对象最好能够守口如瓶,因为烦恼总是跟人类自身的弱点有关。 频繁光临这里的大多是满腹愁容的成年人。 失败的,晦暗的,甚至是沾血的过往。人们诉说着,有些会落泪,还有些表现得呆滞漠然,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珀西总是照单全收。 和那些大人不太一样的是,尤兰达和他见面并不常常倾诉烦恼——大概她也不太有这种东西。资料显示,小女孩个性开朗,交际良好,尽管父亲常因为做生意外出,家庭关系却很融洽。 她来这里做的事总是很简单,却简单得令珀西的程序无法判断。 好像今天也没有要帮她什么——每当尤兰达走后,珀西总忍不住陷入漫长的思考。 “我希望,珀西哥哥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女孩双手递给他一个粉红的信封,努力把头仰起来,脸颊也是粉红的,分明的黑眼睛却极其认真地盯着他。 [好的。]虽然很奇怪,但是微笑着收下了。 “一定要来哦。”那天分别的时候,尤兰达扯着书包带子,非常郑重地再一次说,“我是很期待的,珀西哥哥。” 失去身份的机器人,流落到灰色地界似乎是件很自然的事。 这是一个坐落在边陲的集市,炮火没波及到这里。街道两边挂着一些陈旧的彩灯,店铺很多,但营业只有少数,大多是一些旅社和诊所。 珀西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兜帽外套,埋头向前走着,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并不显眼。 没什么目的地,更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咚——” 沉闷的碰撞声从附近阴暗的小巷传出来,瘦弱的男人被一群拿刀的小混混逼到角落,一番拳打脚踢后,藏在袜子的钱也被翻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不屑地数了数,“嘁,就这么点。” 珀西背身站在墙后,静默的看着施暴者们四散离去的背影。 第一次,人类在他眼前受到伤害,他并没有走上去。 指令系统无声无息。 灰色地带遵循另一套无需章程的法则。珀西很快发现,白天见到的不良少年只是冰山一角,每到夜幕降临,那些灯亮起来的时候,这片街区便会露出另一幅面貌。 黑夜沉甸甸的压下来,每条街巷都浸泡着非法品的气味,缭绕的令人眼晕。道路两旁彩灯闪烁,血红嘴唇的妓女们夹着香烟,眼波流转地招徕叁教九流的行人。 黎明又会回归平静,偶尔看得到几个躺在路边冻死的酒鬼。 珀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却莫名的并不感到恐惧或者排斥。觉醒的潜意识里,这些黑暗似乎一直存在。 集市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安静俊美的男人,他有一头柔软的棕发,坐在水果摊前,就像是无声的招牌。 心怀不轨的人聚在角落,装模做样过去买东西,借机打量珀西领口那条银链子能卖多少价钱。风月场上的女人们则更直接,娇笑着从阁楼抛下硬币,叮铃铃落在木板上,把他当作来一发也不算吃亏的小白脸。 无论是虚伪的,来惹麻烦的,或者无聊的调戏,珀西都应对从容。他把鲜红的苹果放进手提袋里,礼貌的递给每一个客人。 当然,品德在这种地方很多时候是行不通的。 当珀西推着车子从小巷安然的走出来,留下十几个抢劫者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钱全被搜刮的一干二净时,黑吃黑的说法就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了。 “他的拳头比钢板还硬。”目击者惊恐的比划着,“…就这样。捏了一下,那些人胳膊就断了。” 似乎很难把暴力和那张漂亮的脸对应起来——越来越多的视线向珀西投来。而珀西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定时出现在集市。 那辆小车上什么都买,自酿的酒,食物,零碎的器械等等。 不过令各方势力渐渐放心的是,珀西并没有要在这片土地立足的意思。他对谁都很温和,同时对谁也都淡淡的,不亲近,更不说多余的话。 就像一个目标单一的机器,准时出现,工作,结束,消失,甚至没人知道他住在哪。 唯一跟他有些来往的是一个叫戈洛夫的瘦小男人,他刚刚继承父母的诊所,以前常被不良少年堵在巷子里。当有人注意到珀西的落脚点就是他家店铺后,连那些挑衅的人都收敛了。 “珀西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有好奇的人问戈洛夫。 “就是…正常的人。”戈洛夫垂着头小声回答。 戈洛夫当然不会说出什么。对这位出手救过他的珀西先生,他心里只有崇敬和畏惧。 传言有关的那天他就在现场。 一打十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他在角落里目瞪口呆,对面丢来的射线刀划破皮肤,没有流血,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胶质灼烧的气味。 “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珀西平静的说,卷下袖口把破损遮住。 戈洛夫惊恐地点头如捣蒜。 作为感谢,他为珀西提供了住宿的地方——尽管珀西熟门熟路比他还要快一步走到他家诊所,令人忍不住怀疑这位机器人先生出手的动机。 不过想一想也没什么。珀西的确救了他,也当然可以不救他。就算忽视力量,凭那张受女人追捧的脸蛋,珀西大概也可以每晚到不同的高级丝绒床上睡觉。 这时代就是这样轻浮,任何阶层的通行证首先都是一副漂亮的皮囊。珀西绝对是这规则的受益者,他相貌精致,却不阴柔,碧色的眼珠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掩藏,任何买主都愿意从他手里买走东西。更不用说和附近那些粗鄙的男人相比,珀西温和的称呼每个来买东西的女士,包括那些用硬币砸过他摊铺的妓女们,仿佛她们都是来自上层社会的淑女。 情人节那天,戈洛夫看着窗台各种颜色的花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酸溜溜的。 珀西对那些花的态度却很平淡,只是多看了一眼那束紫色的风信子。 “珀西先生今天准备怎么度过呢?” “看电影。” 戈洛夫愣了愣,“和谁?” “自己。” “……” 情人节当然是爱情档。珀西来看的片子改编自一部小说,《战火纷飞的爱情》。 小说中,男女主各自错过抱憾终身。电影方为了迎合情人节甜蜜的气氛,特别改成了大团圆结局——女主以为男主在战场上死掉,却难以忘怀,一直拒绝新的感情。有天她又来到初遇的地方,正伤心时,刚好撞见了其实并没有死的男主。 平心而论,是一部烂片,俗套的剧情配上更狗血的结局。特别是男女主为对方守身如玉十几年的感人桥段——珀西所在的电影院爆发了一阵不小的嬉笑声。 不过珀西还是看完了,即使到后半段前座那对年轻男女做爱的声响几乎在整个影院回荡。 散场的时候,珀西看到他们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戈洛夫敏锐的发现珀西变得更加沉默了,情人节过后,他连生意都不做了,每天都呆在那间小房子里。 虽说机器人不吃饭,不换气也不会死——不过还是戈洛夫很担忧。诊所的窗户,已经快被那些八卦心作祟的人敲碎了。 “他没有出事…嗯,也没有跟有钱的女人私奔。”戈洛夫疲乏的一遍又一遍回答。 珀西当然没怎么样,也没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他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面前放着那张保存完好的邀请函。 赴约那天的珀西也是这样一个人,被炮弹摧毁的矮墙,缝隙垂着一株褪色的风信子,他辨认出那是尤兰达的家。 从约定好的早晨,等到星星都出来的晚上。 没有人出现。 那是珀西第一次感受到某种真实的情绪——茫然,失落,愧疚。指令系统行将崩溃,最后勒令他回到图书馆,却被轻而易举的忽略了。 觉醒的意志并不指向仇恨,也没有膨胀出欲望。这世界上的任何事好像都和珀西无关,偶尔想想,就算是彻底休眠也无所谓吧。 唯一特别在意的人。 尤兰达芮德,她现在大概在念高二,或者高叁?应该长高了许多。从小她就很聪明,结业考试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或许在功课之余还会和男同学恋爱。 毕竟这时代就连爱情电影出现为爱守候的桥段都会被嘲笑。人类追求欲望和享乐,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忘记一个小时候遇到的机器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胸口莫名涌动着一股奇异的痛,仿佛真实心脏跳动,又像藤曼一样攀爬生长。那些晦暗的东西一直坦然放在那里,只是他从不屑于使用。 或许他得休息一阵子了,珀西疲倦的想。 —————— 下章终于要和珀西哥哥睡觉了,会有一些制服道具play 睡完才可以让洛里回来。毕竟他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48.真实* 告白是一件需要一鼓作气的事。 在努力张开嘴巴试了叁次,都无法把那些简单的字眼拼成一句话的时候,尤兰达揉着裙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败和溃退。 珀西安静地望着她。 “好吧,或许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她胡乱垂下头,不敢去看珀西的眼睛,跳下床已经准备好要逃走了。 然而珀西却握住了她的脚踝,把她拉了回来。 这动作毫无疑问的暧昧,裙摆也随着拉扯卷起来,要是稍微再用力一点,就会露出更内侧的大腿。 尤兰达的脸顿时烧起来,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珀西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松开手,俯身把床下她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捡起来。 “地上很冷,先穿好鞋子。” “……” 珀西拎着鞋子,看着尤兰达呆滞郁闷的神情,嘴角垮下来,像是被气得不轻,好久才吐出一句话——“别教训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语气硬梆梆的,珀西忍不住笑起来,“好吧,小大人。请问你想光脚踩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吗,这里已经好几天没打扫过了。” 尤兰达嘟囔着,“…反正你总是忽略我怎么想,以前就是这样。” 说到后半句还真有点伤心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干脆躺回床上去,闭上眼赌气地说,“我决定今天晚上就睡这里。” 珀西看着她,若有所思的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还是硬邦邦的。 “好吧。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想让我做什么?” 尤兰达半睁开眼睛,珀西撑着床沿,一脸认真的望着她,橘黄的灯影从侧面洒在他脸上,碧绿的眼睛清澈无辜,隐约散发着无瑕而诱惑的美感。 忽然就觉得喉咙干干的。尤兰达吞了下口水,“做我”两个字,在舌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好吧,到底还是没学会那一套——把荤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讲出来需要天赋,她没有。 “你就让我这么走吗。”尤兰达撇开头,终于纠结的开口,“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想对你说的重要的话是什么…” 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自我意识,对我的好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也根本不想说,光昨晚想一想就够难过的了。 珀西抿唇,“只是你刚才好像很难开口。” “有些话当然是很难开口的。”尤兰达为自己辩解,“可如果你想知道,就该问问我,而不是赶我走。” 珀西惊讶的眨着眼睛,“怎么是我赶你走了。” “你帮我找鞋子,难道不是想让我快点离开吗。” 这话近乎于无理取闹的撒娇,关系亲密者才有的特权。尽管尤兰达怀疑珀西并不喜欢她,可利用他的好脾气这点倒是没有改变——想到这里,尤兰达又忍不住丧气起来。 如果换做是真正的人类,现在是该争辩,不耐烦,或者是抱怨她没道理的逻辑吧。可是珀西呢——他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安静了几秒,像是认真思考过那样,“抱歉,是我让你误会了。那我现在可以听听你想说的话吗。” “……” 真是,尤兰达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好像无论珀西会不会生气都会让她难过。原来她从不知道暗恋是这么苦涩的一件事,一个人在心里来回纠结,好像小丑一样,从里到外都糟糕透了。 烦躁地腾一下坐起来,尤兰达盯着珀西,“你真的想知道吗。” 珀西点了点头。 毫无预兆的,一枚吻就这样凑了过来,很轻很软,转瞬便又退开了。 “咳,就是这样。” 尤兰达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得滴血,耳朵都在发烫,手脚却是冰凉的。可她假装的很镇定,攥着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珀西。 这下总该明白吧,亲吻比任何语言都要含义明确。 珀西果然反应了很久,像是也为那个吻愣住了。眼睛缓慢的转动,片刻后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不过,那张脸到底没有露出任何尤兰达期待的表情。欣喜,震撼,羞涩,什么都没有。 尤兰达的心情一点点酸涩起来。 “好了,我知道…” 温暖的手指忽然落在了她的嘴唇。话陡然打住了,那根手指摩挲着,像是仔细地感受她唇瓣的触感和形状。 尤兰达望着珀西,他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几乎看不到眼底,只隐约觉得里面多了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珀西忽然俯身吻下来。 就像是一种尝试,开始只是温柔的贴合,逐渐辗转,舌头并不急于探进来,绕弄吮吻她的唇珠,每一步都耐心且足够有趣。 尤兰达仰着头,眼睛不由自主紧紧闭起来,像第一次接吻那样心如鼓擂。 这是很奇妙的。谈过多段恋爱的人总会忍不住比较自己的前任们,无论是吻技还是床上的表现。而现在,尤兰达觉得过往的经验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瞬更快乐,原因不是任何技巧,而是她的感情,她正被幸福的泡泡包裹着。 嘴唇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尤兰达睁开眼睛,凑近看那双水漉漉的碧色眼珠,覆着一层迷蒙的情欲,并不像她想得那样永远风平浪静。 珀西说,“你在走神。” 尤兰达眨着眼睛问,“你生气了吗。” 珀西沉默了一会儿,又咬了下她嫣红的唇瓣,“…没有。” “明明就有,包括我和沃克的关系。”尤兰达揪了揪珀西还没换下的白大褂,领带因为动作而松垮,“说谎话可是个坏习惯,珀西医生。” 这称呼令珀西忍不住笑起来。他攥住尤兰达的手轻声说,“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在意。” “不一样吗?”尤兰达难解的皱起眉头。 虽然这种表达方式很浅薄,可如果连生气都不会的话,也很难说是喜欢吧。 珀西想了想,“你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吗?” 尤兰达不假思索的摇头,她简直怀疑珀西有没有生气这种感情。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珀西说,“生气的样子是很糟糕的,我也一样。如果是因为你感情…”他垂着眼睛,盯着她眼下淡青的眼圈,语气温和而平缓,“在过去的很多时候我已经告诉自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强制自己休眠的日子里,机械已经停止运作,觉醒的思维却不受掌控的发散着。 长大后的尤兰达会变成什么样子。 混乱的猜想中,之前想象的和男同学恋爱似乎成了最庆幸的一种结果。珀西见过人类最黑暗的那部分——很多和尤兰达差不多的小女孩被人贩子带进集市,过几天就会穿着暴露的短裙,站在马路边期期艾艾的揽客。 不幸的路总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集市上时常有妓女横死的消息,强迫或者半强迫,致幻药剂使用,甚至有十几岁少女因为难产死掉。 旁观这些苦难时,珀西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或许机器人本身就是淡薄的,除却那些人为设定的程序外,再多糟糕的境遇也只会令他麻木。 只有在联想到尤兰达时,心脏处才会感到微妙的波澜。 她是他意志的指引者。 “不需要这样。”然而尤兰达用力地摇头,几乎抵着鼻尖那样近,“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如果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就毫无保留的面对我吧。” 炽热的表白就这样脱口而出,或许感到短暂羞耻,尤兰达的脸颊红扑扑的。可她依旧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珀西凝望着她,声音不自觉的喑哑,“…或许你会害怕。” 说出口时他便懊悔了。意志果然是经不起诱惑的,轻易便会流露出需索无度的本性——尤兰达已经足够果决的向他告白,他并不该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 尤兰达便再度回答了,“如果那是你真实的样子,我不会。” 她不算娴熟的主动亲吻他,像是安抚他潜藏的不安。轻盈的气息扑过来,即使机器人并没有嗅觉,珀西却觉得那是和清晨露水一样的味道。 像枝条一样被白裙子包裹的纤细腰身,拉链的声音很轻微,顺着脊柱滑落,最终停留在拢起的臀。 49.发育 右侧的乳首被温暖的口腔包裹着。 与人类不同的略微干燥的触感,像是粗粝柔软的毛巾拂过。敏感的乳头像是熟透的红果,颤栗着摇摇欲坠。 “嗯唔…”尤兰达环着珀西的脖子,柔软的棕发在脖子那里蹭来蹭去,奇异的痒。 “不喜欢这样?”珀西抬起修长的手指,捻过左侧没被吮吸亦立起的乳头,自顾地轻笑一声。 他就又吻上另一侧,极富耐性和兴趣。放在手心托起,又顺着美好的边缘勾勒,像是什么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当然,珀西的确是第一次——虽然尤兰达不清楚,或许也不在乎这点。 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带呆了很多年,觉醒的身体也自然的产生性欲,可找另一个性伴侣这种事,珀西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大概机器人天生就具有服从和忠贞的本性。即使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也没办法像欲望开化的人类那样。 他们像是执行某种单向程序,无法适配不符合心意的爱。 欲望涌起的时候珀西通常会自己解决。 那也是难以启齿的一段。记忆中的小女孩娇小幼嫩,那根勃起的阴茎在不符的男性手掌中完全无法宣泄。滚烫的体温引发内部系统的警报声,却还不受控制去折磨敏感的冠沟,顺着茎身机械而大力的撸动着。 “嘶…不、别。” 两个乳晕都被舔得亮晶晶的,齿尖碾压过乳孔,不知疲倦的吮吸起来——似乎有些过于执着这里了。尤兰达感觉到胸前冰冷而刺烫,几乎怀疑乳头要被舔到破皮。 “痛。” 珀西终于停下来,把鼻尖埋在她的乳间,痴迷的喟叹,“…好漂亮,尤兰达。” “那也不能,”尤兰达看了眼红盈盈的乳头,眉头羞恼的皱成一团,“你看,都要肿起来了。” 珀西眨着眼睛,环抱的姿势令尤兰达前所未有的近距离俯视他。那双翠眸亮的异常,眼前的状况大概令他很兴奋。 “抱歉。”他低声说,抬起手抚摸上面的齿痕,“但真的很漂亮…尤兰达,发育的很好。” 自责却难以戒断的意淫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成熟女性的身体拼凑在那张幼态的脸上。 他们分开的太久了,就像是搭建空中楼阁。偶尔有和尤兰达同岁的女性出现在集市,下场总是不太好,珀西就更不愿意去联想了。 原来是这样的。成熟,漂亮,令人目眩的柔润曲线。 “什么啊…”尤兰达嘟囔着,大概觉得他的话很奇怪。 腿心在接吻时就湿的一塌糊涂。轻而易举的剥掉那层内裤,私密处湿润卷曲的毛发,弥散着一股淡腥的气味,像是某种愉悦的信号。 珀西盯着那里,指节挤开阴唇,缝隙中颤颤巍巍流出液体。 手指被穴肉热情的吮吸欢迎了。 尤兰达就这样对着他张开腿心,随着手指插到深处,整个身体都泛起一股晶莹的粉色,那双黑眼珠湿润迷离,似乎也被欲望侵蚀理智。 根本没办法对着这种神情忍耐,珀西想。阴茎已经涨得发烫,急需抚慰。 “可以吗。”但他还是问,顺带插进另一根手指。 尤兰达颤抖的点头。 珀西珍贵的吻了吻她的嘴唇。 他将尤兰达的双腿分的更开,手掌按住柔腻的腿根,沾上去湿漉漉的淫液。 尤兰达忽然拽住他的衣角。 她好像刚刚回过神,屈下身体,几乎是轻车熟路的解开男人腰带。那里已经顶出一个鼓囊囊的形状,隔着布料也可以看出是相当骇人的尺寸。 手指在微微颤抖,然而还是没有犹豫。扯下内裤时硬挺的阴茎几乎要弹到尤兰达脸上。 那双翠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尤兰达仰起潮红的脸颊,露出一个微笑。 被含住了。 温暖湿热的口腔包裹住性器。她似乎想吃进去更多,又因为无法活动舌头慢吞吞吐出来,便用舌尖笨拙而努力的绕弄顶端。 完全不算娴熟——大概只做过一次,顶多两次口交。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望着他,嫣红唇瓣进出的伞端浸满了属于她的涎液。尤兰达在取悦他,不是因为任何原因,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 额头逐渐沁出汗珠,嘴里的性器也完全没有要射的迹象,甚至好像变得更兴奋了,但怎么努力都无法到达临界点。 “怎么做才能…”尤兰达握着那根,看起来失落又沮丧。 “嗯,你想让它射出来吗。”珀西抚摸她的脸颊。 尤兰达咬着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件事…你可以控制吗?” 机器人好像都是这样。阿尼茨每次都是做到最后她神智恍惚,几乎要哭出来时才会意犹未尽的射出来。洛里稍微体贴一些,会观察她的高潮,有时候一起,也有时候在高潮后身体最敏感的阶段。 共同的一点是,射精和勃起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自由的事。他们的欲望几乎是随时随地的,就算是尤兰达什么都不做也能被热情的按住来一次。 “我不知道。”珀西看着她,“如果是和尤兰达的话,或许会没办法吧。” 真是,这种纯情又完美的话术,除了被哄得高兴的晕晕乎乎的还能怎么样呢。 她被架着胳膊抱起来,穴口对准阴茎。 太久没做了,即使有润滑的内壁也很难被顺利撑开。尤兰达一度失神的抽噎起来,珀西便细碎的亲吻她,另一只手抚摸她敏感的尾椎。 很想完全操进去,但是不行。两片阴唇已经被撑到发白,熟红的内壁翻出来,稍微动一下尤兰达就会痛得发抖。 “还好吗。”珀西停下来说。 尤兰达难受的闭着眼睛摇头。 大概是想了一会儿怎么办。手指再度探下去,这次找到了阴蒂,揉捏了几下,酸麻酸胀的刺激稍微觉醒。 珀西观察着尤兰达的神情。她伏在他肩上,脸颊上还有泪痕,嘴巴却不自觉的一下下张开,像是水下呼吸的金鱼。 小穴已经逐渐适应的重新分泌液体,但珀西觉得或许需要一点其他的。 刺激。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嗡”的震动声,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恐怖尖锐的快感便如同电流一般从阴户向四面八方流窜。 ——要死掉了。 尤兰达几乎想尖叫,眼前一片空白,残存的理智像是被抓住弱点彻底击碎。 “不行,不行。”她哭泣着,几乎是下一瞬就被送到高潮。 阴道猛烈的收缩,顺着缝隙喷出晶莹的水液,连带着膀胱都哆哆嗦嗦的喷出几滴尿液。尤兰蜷缩双腿,虚脱的挂在珀西身上,羞耻和快感一并笼罩着,她几乎要昏厥。 50.尽兴* 尤兰达仰面躺到床上,四肢软绵绵的,从未使用过的枕头垫在腰臀间,露出湿亮淫靡的交合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完全插进去了。 高潮后穴肉像是煮熟的蚌肉,湿热软腻,紧紧吮吸包裹着阴茎,每一下都溅出扑哧扑哧的汁液。 湿淋淋的手指忽然埋进口腔里,尤兰达意识混乱,舌头不知觉的被揉弄着,尝到属于自己的腥涩味道才后知后觉的抗拒。 “唔呃……”她面色涨红的用力摇头,被顶住的口腔发出抗议的呜咽。 珀西莫名轻笑了声,沾满涎液的指头抽出来,再度抚摸那对布满红痕的乳。 指尖再度传出微弱电流一样的震动,重点照拂那对肿胀的乳珠。无法分清那是痛感还是快感,尤兰达努力想蜷缩起身体,双腿却因为插入固定打开,只能不得其法的扭动腰肢。 这无疑像是一种迎合——挛缩的甬道不断吞纳着性器。好舒服,珀西低低的喘息起来,忍不住一下下顶到狭窄的深处。 面对这副朝思暮想的身体,做过头是不可避免的事吧。 “呜…啊,好深,要呃。”尤兰达牙齿打颤,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吟。 然而被撑开的阴唇又顺着缝隙流出一股淫液。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高潮了,小穴逐渐迟钝于收缩,可还是能被操出新的水来。 “别担心。”珀西用轻柔得像是蛊惑的语气,“你是很快乐的,尤兰达。” 是…快乐的吗。 尤兰达茫然而努力的想。前所未有的刺激令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按摩棒一样高频率震颤的手指——果然是在和一个机器人做爱啊,好痛苦,又好舒服。 有时候难受的要疯掉了,下一瞬眼泪又被温柔的吻掉,舌头伸进张开呼吸的嘴巴里,搅弄出甜蜜的水声。 迷迷糊糊的被抱起来,拥吻的体位深到像是直接插进宫颈口。尤兰达从喉咙溢出一声呜咽,下身再度失禁似的潮喷了。 太可怕了,全身像是在汗蒸一样急促脱水,头发黏在汗津津的脖子和脊背。尤兰达扶着珀西的肩膀,橘色的灯光在泪花中放大晕染成一个个小方块。 埋在深处的阴茎再度小幅度抽插起来。 “不行了,”她难受的闭紧眼睛,“我真的…好累。” 抽出来的阴茎沾满了湿漉漉的淫液,它依旧高昂,象征着还没释放完全的欲望。 可是没办法,如果要做到尽兴,尤兰达就不只是痛了。 珀西垂着深郁的绿眸,那两片阴唇软弱的向内蜷缩着,用指腹轻微按压,被堵塞的黏稠液体涓涓涌出来。 色情的画面令他忍不住咬了下尤兰达的耳垂,性器就着湿滑的大腿内侧轻蹭。 大概是真的很怕他继续,尤兰达感受到根还在附近时慌忙搂紧珀西的脖子,像小鸽子一下下啄吻他的嘴唇。 “…可以了吗。”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好像根本不知道越是这种神情才越让人忍受不了。 珀西没有说话,顺着尤兰达加深了那个吻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又有点小小的报复,勾缠着舌头直到发出急促的喘息。 加快的抽动中,白色的精液喷射到尤兰达的小腹上。 清洗是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事。 尤兰达趴在冒着热气的大浴桶里,累得睁不开眼睛。好半天才思考起来这水和桶都是哪里来的——战后用水变成了一件特别不方便的事,失去了便利的自来水系统,洗澡通常要去一英里外的河边。 “从梅格女士那里借来的。”珀西说。 “那个总拉着你的手说话的隔壁太太?” 珀西顿了顿,“是的。” 尤兰达便“哦”了一声,语气有些无精打采。 珀西忍不住笑,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在想什么?梅格女士和家人走散了,一个人很孤独,所以总来诊所和大家说话。” 尤兰达把头埋在胳膊里,露出的脸颊被蒸汽热得绯红,“我才没想什么呢。只是你走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真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珀西便问,“真是什么?” “…我说不清楚。”尤兰达闷闷的开口,“人类是最讨厌的生物了,可你总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欢。我很羡慕,又有点嫉妒。” 珀西注意到尤兰达忽然低落的神情,“你讨厌人类吗。” 尤兰达便说,“你不讨厌吗?我们总是喜欢排挤,争吵,发生矛盾。在很多人眼里,弱者的命运就像蚂蚁一样,为了实现自私的欲望,毁灭一个群体也很轻易。” 珀西静静地望着她,许久才说,“可你也是人类。” 尤兰达拨弄胸前的水,“没错。所以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是一个人类就好了。世界毁灭后我睁开眼睛,一大群秃鹫在我面前啃尸体。那个时候我居然很羡慕那些秃鹫,至少它们有志同道合的伙伴,而我没有。”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起来又无比难过,抱着膝盖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像是可以轻易抱进怀里的布娃娃。 珀西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吧。”他说,“无论是人类还是秃鹫,从现在开始尤兰达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这话的意味很奇怪,唯一确切的便是其中无休止的包容。尤兰达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她总忍不住在这种包容中流露出最脆弱的部分, “那你会陪着我吗。” 珀西微笑起来,翠眸在雾气中漂亮又明亮,“当然,我会永远陪着你。” —————— 下章洛里回来~ 51.主人 灰色压抑的墙壁下,一排穿着深蓝色囚服的犯人坐在执行椅上。 “总共二十一个。”穿着军靴的士兵向新上任的长官汇报,“其他七十人在先前的暴乱中死亡,尸体均已确认。” “执行。”那位长官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 莎琳的位置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不过她头都没抬一下。死期即将来临,心里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远东监狱关的大多是被构陷入狱的政治犯,当联邦覆灭的消息传进监狱,他们这群人无法再乖乖忍耐下去。 原本就焦头烂额的上层几乎没有力量压制他们,暴乱声势如潮,可就在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一位新任指挥官被指派到这里。 莎琳并不曾直接见过这位指挥官,但她从周围人嘴里听到的是像魔鬼一样的故事。 事实上,狱警和犯人持续数日的对抗中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死亡。似乎是人类在末日来临下的默契——对立和矛盾的边界已经变得模糊,这也是暴乱能够轻而易举掀动的原因。 然而这位新指挥官没有觉醒任何人性的怜悯和同情。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轻飘飘的扫过叛乱者,抬起手,纯白的激光射线直接击穿心脏。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额头,莎琳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声枪响。 “砰——” 身体失控的从椅子上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遗物”、“联络人”之类的字眼从恭敬的嗓音中传来。莎琳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令人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这是…地狱吗? 不过最惨的时候莎琳也没有过信仰。这辈子她唯一效忠的便是联邦,结果那些疯狂的野心家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到了监狱里。 不会有那种地方。莎琳用力咬唇——很痛,看来是她没有死。 还没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脚步声忽然逼近,盖在头上的黑色头套便被扯了下来。 这是一件不算亮的房子,面前人拿的烛台是唯一的光源。莎琳下意识紧闭眼睛,努力适应了好久才逐渐睁开。 “德隆小姐。” 那语调是很熟悉的,平淡的几乎没有一丝感情,莎琳心脏恐惧的猛跳起来。 是那个指挥官。 她哆哆嗦嗦的,半晌才抬起头,却在看到那张脸时彻底愣住了。 异常年轻的面孔,深黑的军装压着少年清瘦的身躯,违和的像是要把他整个吞噬掉。可那双比海水还要冷的深蓝瞳孔又昭示着他的灵魂——残酷,冷血,与人类格格不入。 到底是—— 莎琳迟滞的移动视线,那帽檐下的头发是璀璨又奇异的金色,她才不可置信的开口,“……洛里?!” 没错,是那个她送给尤兰达的家务机器人。这头金发还是找店家特意订制的,多收了两百个金币。 洛里静静的看着她,“你认识我。” 莎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你忘记了吗,我是尤兰达的朋友。” 这个名字似乎令那双冰冷的眼睛失神了一瞬。洛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你真的忘记了?”莎琳简直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尤兰达呢?” 洛里垂着睫毛,神情流露出难言的脆弱,“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副模样和一位美好的人类少年毫无区别,莎琳也跟着松懈心防。她叹了口气,“一定是古奇博士那个疯子干的。” 毕竟他连自己的学生都能随便残害,更别说对待一个机器人了。 “古奇博士是我的上司。”洛里顺着她的话,似乎很沮丧的说,“他命令我做了很多坏事,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 莎琳当然什么也说不出。洛里的确杀了她的伙伴,可他是一个没有主观意志的机器人,真正作恶的是幕后的操控者。 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 像是知道莎琳接下来要问什么,洛里说,“虽然他们抹除的很干净,可我隐约记得…尤兰达这个名字。” 他拿出便携智脑,在空中拉出一道屏幕,“我看了你在狱中的联络记录,你一共往外打了十叁条视讯,联系人都只有这一位,尤兰达·芮德,但她一次都没接起来。” 莎琳感到一种底细都被看透的拘谨,“是,不知道尤兰达现在怎么样。” 洛里盯着她,“她会遇到危险吗。” 莎琳摇头,“我没有任何消息,只是听说西方的状况很糟糕,几乎和末日没有区别。” 洛里便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记得这个名字,可她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他抬起那双宝石一样的蓝眸,“你能告诉我,我和尤兰达的关系吗?” 关系?一个人类和机器人,能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莎琳张开嘴巴,却在那副希冀的神色打住了,稍微顿了顿才说,“尤兰达…是你的主人。”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符合洛里的期待,那双蓝色的眼睛很快再度凝结成冰,“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道,“那你还想联系一下她吗。” 莎琳愣了愣,“可以吗。” 洛里似乎笑了下,在她前面拉出一道屏幕,想了想又关掉,拿出一只古老的随行电话。 “还是不要视讯了,看到你这副样子她会担心的。” 莎琳也迟钝的想起自己穿着囚服的模样,点了点头,看向洛里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相信。 果然,洛里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家务机器人。 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莎琳看着一旁垂眸思索着什么的洛里,“需要我向她说你的事吗?” 洛里立刻说,“不要。”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拒绝过于干脆,他露出哀伤的神色,“我什么都不记得,还被古奇博士控制着,万一我…” 莎琳想了想古奇博士那人深不可测的城府——的确,还是先不要把尤兰达牵扯进来比较好。 电话接通的瞬间,洛里清晰的听到那头女孩轻柔而熟悉的声音。 “你好。我是尤兰达。” 然后便是相认,哭泣,确认对方还好好活着。光看莎琳一塌糊涂的泪水就知道是相当感人的情形,然而洛里的心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阴暗的扯了扯嘴角,回想着莎琳刚才的话——“尤兰达…是你的主人。” 主人。 被湮灭又唤醒,再次睁开眼睛时洛里的确什么都忘记了。他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家务机器人,按照战争机器人的规格,他拥有了令人生畏的力量。 然而对于觉醒意志的机器人来说,抹除数据只是画面变成一片空白,身体的每一寸感官都还清晰的保留着。 人类施于他的,那些厌恶,嘲弄,面对欺辱只能小心翼翼,生怕被抛弃和毁灭的痛苦。 尤兰达的名字在其中的确是特别的。 就像是洞开云层的光芒,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飘荡。他被温暖的包裹住,那个遥远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是很好的,洛里。” 可当他想要闭起眼睛,回抱这份温暖时,却发现光芒是无法被捉住的。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给予,也可以毫不留恋的收回,或许那份光束从不属于他,所以在漫长的感官中,洛里好像总是在忍耐,等待和伪装。 大部分也是痛苦的,只有很短暂的时候获得过快乐。洛里已经记不清楚那是什么,感官模糊的指向欲望,是饥饿吗? 他舔着牙齿,把尤兰达肖想成盘子里可口的美餐。 如果能吃进肚子里,就会彻底得到吧。 52.列车 列车跨过边境那天,天空飘扬着零零碎碎的小雪花。 尤兰达蜷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间一双温暖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听到珀西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而后是咿咿呀呀的,伴随着奶香的味道靠近。尤兰达睁开眼睛,便看到珀西坐在床边,怀里的泰丝正滴溜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向她伸出软绵绵的胳膊。 “ma…ma” 尤兰达露出一个虚弱而温柔的笑,从被窝里伸出手握了握泰丝的小手。 秋天过去后她就和珀西踏上了远东之行。刚开始还算顺利,直到一个月前,小泰丝生了场大病,多亏了珀西的医术,但他们还是不得不停下休养一段时间。 包厢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皮鞋声,然后有人咚咚的敲门。 尤兰达和珀西对视了一眼。 “检查信息和车票。”那人的声音很粗暴。 珀西站起来打开了门,外面不出意外是一个穿军装的士兵——自从那场毁灭后,整个世界都都陷入不安和动荡。东方并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可管制也日益严格起来,集市和列车上能常常见到穿着军装的士兵揪住人盘问, “你是法比安·安托瓦内特?”士兵翻开证件,往里看了眼已经坐起来的尤兰达,“那是你的妻子,莫娜·安托瓦内特?” “是的。”珀西回答,另一只手轻轻拍抚怀中的泰丝。 士兵看了眼他怀中的孩子,语气稍微平和了些,“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珀西说了一个东方的地名,士兵的眉头瞬间便皱起来。这时候往东方逃难去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先坐这班洲际列车,再换乘到边境偷渡进去。 “长官,我们是探亲。” 尤兰达忽然下床走过来。漆黑的头发散下来,眼珠也在苍白的面色中衬得黑而亮,“带这孩子去见她的外祖父母。” 珀西适时的将早就准备好的过境文件递上。那士兵看了一会儿,终于打消疑虑,放过他们去敲下一个包厢的门。 类似的讯问这一路已经上演过无数次,把原本不太会说谎话的尤兰达都训练的面不改色。至于珀西——和人类打交道这件事,他总是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尤兰达睡不着了,坐在床上和泰丝玩手指游戏,珀西给她披了件衣服。 “这是第几天了。” “第五天,还有四天。” 尤兰达迟钝的眨了眨眼,“…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么。” 大概是因为对列车有不好的记忆,加上之前照顾泰丝劳累过度,坐上这辆车后尤兰达就昏昏沉沉的,后来直接病倒了。 “别担心,没发生什么事。”珀西说。 尤兰达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从以前到现在,珀西都是她最信任的存在。 泰丝软乎乎的手心忽然攥住她的食指,咿呀咿呀的晃起来。尤兰达心都要化了,忍不住笑着凑上去亲她圆嘟嘟的脸。 车厢外的雪越下越大。 休息充足,尤兰达很快恢复了健康。就像是风雪过后的黎明,离开那片土地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失联已久的莎琳联系上了她。莎琳说暴乱已经被镇压,但她幸运的趁乱从远东监狱逃了出来,这几天一直在往西走,过不久就能与她会合。 至于尤兰达关心她有没有受伤,身上有没有钱的问题,莎琳似乎不愿意做太多回复。 “我想她是不愿意让你担心。”珀西安慰她。 尤兰达心神不宁,“可至少让我看看她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没看到她好不好。”想了想又自顾自的泄气,“好吧,大概是不太好……就算看到又能怎么样呢,我也不能立刻就到她身边。” 珀西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所以啊,先照顾好自己。” 尽管还是不安,但每天都能收到莎琳的短信让尤兰达逐渐放松了一些。 第一次只有几个字,时间地点,简直像是生硬的汇报给尤兰达她到了哪里。 [那个小镇的风车很漂亮哦,我在插画书上看过。]尤兰达还是很开心的回复她。 过了会儿,尤兰达收到了回信,[是,很漂亮。] 简短到完全不像是莎琳的风格。 不过这么一场波折过去,谁还没有点变化呢。那通电话里莎琳哭得稀里哗啦的,从十叁岁结识尤兰达就没见过莎琳那么崩溃过。 通讯总是能让人打开心扉,莎琳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尽管对自己的境况讳莫如深,但还是很关心的问起尤兰达的状况。 [我很好。]尤兰达敲下这几个字,又看了看身旁正垂眸看书的珀西,[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边很快回复,[什么?] 尤兰达笑眯眯的按下发送键,[我恋爱了,这次是非常认真的。] —————— 珀西:“是的我们有个孩子(暂时” 53.真伪* 尽管身体里有一半的东方血统,但尤兰达从没来到过这片土地。 她只从书中的描述中想象过东方的样子,神秘,广袤,有一望无垠的平原,也有漫长的海际线,和自己一样黑发黑眸的人穿梭在纹理复杂的街巷,就如同他们使用的文字一样。 投宿的旅馆就是一幢风情十足的东方建筑。房间里有一扇很大的木制飘窗,很远就可以看到落了厚厚的雪的松枝,以及安静的街巷。 哄完泰丝睡着,珀西走进来,看到尤兰达正坐在窗前对着白色的树枝发呆。 “在想什么。” 尤兰达托着下巴,“觉得奇怪……我妈妈为什么舍得离开这里呢。” 珀西想了想,“或许她想看看不同的世界。” “可是她后来也决定留在那么远的地方。”尤兰达忽然有些低落,“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大概是触景生情,很久前那些伤心的事又涌现在脑子里,尤兰达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珀西也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说,“如果是尤兰达呢,会因为什么原因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吗。” “不会。”尤兰达迟疑了一下,又想起眼下的状况,“……除非是非做不可的事。” “比如现在?”珀西望着她,“是因为对朋友的承诺。但承诺也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事。” 这很不像是珀西会说的话,尤兰达鼓起脸争辩,“承诺当然是。” “那只是对拥有道德的人来说。”珀西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人会给自己设置界线。对于更多的人,没有非做不可事,如果有,那也是符合他们本身的意愿。” 尤兰达无法反驳珀西的话。尽管自己才是人类,可要说起对人类的了解,珀西的认知要比她深刻许多。 这一路上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这件事。珀西似乎了解各型各色的人。那些穷凶极恶,行走在灰暗世界,过着枪口舔血生活的逃犯,珀西也能平静的跟他们相处。 不知道是遇到过还是天生设定如此——无论如何,这都是珀西并不曾向她展示的部分。 珀西又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会因为什么主动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尤兰达比上一个思考的久一点。她排除掉那些客观因素,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大概,也不会吧……” 能有什么原因呢,因为那个地方很漂亮,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能赚很多钱? 可这些在她原来的联邦都能做。 珀西看着尤兰达因苦恼而皱起的眉头,半晌,像是轻笑又像是无奈的叹气,“不会吗,我还以为尤兰达至少会考虑有喜欢的人这种情况呢。”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尤兰达却立刻无措起来。她结结巴巴地看着他,“…才不是。我当然是觉得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啊。” 她用力眨着黑亮的眼睛,看起来诚恳而小心翼翼。看到珀西无声的翠绿眼眸,又不自在的避开,径直凑上去亲吻他。 珀西没有回答。尤兰达便用舌头滑进他的口腔,勾着舌尖与他纠缠。这并不算一个有氛围的吻,又因为说不出口的意图而慌乱。但她依旧成功的把珀西带到了床上,这令尤兰达稍微松了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跨坐在珀西身上,正要解开他的衣扣。珀西却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叹了口气,“你在害怕吗。” 尤兰达看着他,“那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总觉得我会生气。”珀西终于笑了,勾了勾她的手指头,“…就算真是这样,你就准备用身体让我消气吗。” 尤兰达垂着头闷闷的说,“那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不是说一切问题都可以在床上解决吗。” “谁教你的。”珀西亲了亲她的嘴唇。 总不能说是对付阿尼茨的亲身经验,尤兰达含糊的摇头。“可是你刚才明明不说话。” 珀西低笑,“我只是在想,对于感情这件事,你好像比我想得还要不懂呢。” 尤兰达皱起眉毛,“我……” 不过珀西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真的解释下去。柔软香甜的嘴唇的确令人沉迷,他吻的比尤兰达细腻,耐心地一点点加深,手指顺着曲线滑下去。 睡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卷到腰间。隔着内裤抚摸那道凹裂,很快洇出一片水色。尤兰达几乎软成一滩泥,难耐的扭着腰,想要他把内裤脱下来。 珀西却把她抱起来,尤兰达有几分迷蒙,意识来到窗边时才下意识环紧珀西的腰,脱口而出的语气有些急促,“你不会要——” 不会,应该不会。这种出格的事…… 可回应她的是泛滥如潮的快感。尤兰达撑着窗台,仰起脖子却几乎看不清天花板。棕色的发顶在她的裙摆下轻微起伏,肉核被隔着内裤舔舐着,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堵回了嗓子眼。 她发出模糊的,小猫哭泣一样的呻吟。刺激和顿生的空虚从尾椎窜到大脑,手指只是拨开穴口浅浅抽插几下,尤兰达就达到高潮。 珀西站起来,脸颊上被溅到晶亮的水液。他好像没发现,或者说不甚在意,笑盈盈的望着她,“喜欢吗?” 尤兰达羞愤的咬着嘴唇,看着那些液体“不”字又说不出口。 滚烫坚硬的性器代替手指继续,刚刚到过一次,那里软哒哒的像是两片黏腻的蚌肉,身体却敏感的紧绷着。 “别害怕,这个楼层从外面看不到的。”轻柔的声音吹进尤兰达的耳朵。 “…才不是害怕。”尤兰达红着脸反驳,脊背却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 珀西轻笑了声,将阴茎抽离,又带着黏液顺利的进到深入,尤兰达一下子软得要倒下,被及时的托住腰。 “呜…嗯。” 他们又开始了接吻。尤兰达的嘴唇很软,几乎有种品尝食物的错觉,似乎只是亲吻就足够带来占有的快乐。 当然,真正的占有会比现在要快乐的多。 珀西挺动腰身,阴道内壁的褶皱不断收缩绞紧,正在欢迎他到达最深的地方。 喜欢这种难辨真伪的复杂的命题,在这种时候也会变得简单起来。 快感仿佛织就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而尤兰达就是那条被网住的鱼,她喘息着,嘴唇一张一合,汗湿的纤细脖颈扬起优美的弧度。 “唔呃…喜欢,珀西…哦哥哥。” 律动变得更加激烈,尤兰达几乎无法再吻珀西的嘴唇,呻吟也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不知快乐还是痛苦的哭腔。 桌边的光脑在此刻突然亮起来,模糊里看不清楚,似乎有短信,过了会儿又直接有通讯打入。 珀西低喘着在她耳边询问,“…要接吗。” 阴茎却反复磨蹭着最敏感的那点。 生理性的眼泪蒙在睫毛上,尤兰达闭上眼睛,用手臂用力拢住珀西的脖子,再度吻了上去。 54.复得 [23:37 我到车站了。] [未接来电1] [未接来电2] [……] [00:15 等你。] 看到这几条信息时尤兰达半梦半醒,窗外雪落的白茫茫一片,再看一眼屏幕,已经是第二天中午12点。 ——莎琳昨晚就到了?! 尤兰达腾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环顾了一圈,珀西也不在房间。 床头有张字条,珀西的笔记,说是带着泰丝去警局记录一些信息。 胡乱洗漱了一番就匆匆往车站赶,路上给莎琳回拨过去,无人应答。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等待上车的乘客。尤兰达跑了叁圈都没看到莎琳的身影,心慌意乱到了极点。 [你在哪里?我已经到……] 她用冻僵的手指敲下这些字。因为出门太着急只裹了一件大衣,一阵冷风吹过来,尤兰达吸了吸鼻子,给通红的指节哈气。 “尤兰达。”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是很熟悉的,轻柔,温暖,干净,风雪之中甚至令尤兰达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迟滞的转过身。 洛里就站在那里,目光一转不转地望向她,一层雪压在他金色的发丝上,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整个人苍白的近乎透明。 尤兰达简直无法置信,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洛里?” 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依旧穿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件春天才会穿的薄衬衫,简直像是梦中的场景。 可冰天雪地里一切又如此真实,尤兰达踩着雪向他跑过去,闻到那股甜甜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紧紧的抱住他。 洛里的身体几乎没什么温度,就像是抱着一块冰,尤兰达忍不住发颤,可她还是用力闭上眼睛。 “我还以为……” 最后的话音戛然而止,在越来越大的雪和令人迷醉的香气中,洛里终于回抱住了她。 尤兰达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从天空坠落,一层又一层的云擦过她赤裸的肌肤,和煦而柔软。 睁开眼睛时,她的确躺在一个无比松软的床上。 如果不是因为陌生的天花板吊顶,尤兰达一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头嗡嗡的痛,坐起来有一瞬晕眩,一双手便及时从后面扶住她。 尤兰达转过头,一双湛蓝的眼睛近距离望着她。 “你醒啦。” 眼睛里立刻有一层水汽弥漫,尤兰达张了张嘴,还是不敢相信,洛里突然好端端出现在她面前了。 然而这当然是真的。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弯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清澈可爱,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愣住了,见到我不开心吗。” 尤兰达红着眼睛摇头,“才不是,我。我是太高兴了。” 她又抱住他,把失而复得的泪水落进他的肩膀。 太多问题想问了,比如他是怎么从阿尼茨手里活下来,又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车站。可是这些问题又好像不太重要——洛里还活着,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总算重要的人没有再一次离开她。 “真的吗。”洛里在她耳边,似乎轻笑了一下,“那,我也很高兴。”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莫名的语气,尤兰达便看到不远处躺椅上散落的衣服,黑色大衣压着白色棉质睡裙,正是她今早出门没来得及换的那套。 尤兰达看了眼自己,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新的。 “……” 洛里看她忽然盯着自己衣服看,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尤兰达有点头痛,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在雪地里晕倒了,这里是最近的旅店。”洛里担忧地看着她,“你穿的太少了,那些衣服落了雪,变得又冷又硬,我就帮你换掉了。” 是这样吗……尤兰达看着洛里单纯的脸上写满关切的样子,迟疑的点头。 “…谢谢。” 洛里便笑起来,“我就知道尤兰达不会在意的。毕竟——” 他忽然凑得很近,浅色的睫毛轻微眨动,“我以前也这样做过,对吗。” 骤然拉近的距离有些猝不及防,尤兰达下意识想要退开,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腰间的手臂禁锢住。 那股仿佛果木甘甜湿润的气味一瞬间充盈在鼻端,就连神经也变得酥麻起来。 洛里浅浅的吻住了她。 到底是哪一刻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尤兰达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睡裙被掀起来之前她终于推开了洛里,但还没来得及板起脸,忽然又被用力按在了床上。 “洛里!” 这情形几乎要与那些可怕的记忆重合。尤兰达听到自己惊恐的尖叫声,她用力地推拒,两只手却都被牢牢的压在耳侧,然后那张幼稚的好像不染尘世的面孔就覆下来。 尤兰达绝望的闭上眼睛,然而接下来一切都停止了。 金色的脑袋埋在她颈窝,轻微颤抖着,像是哽咽的声音,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洇湿了她胸前的衣服。 尤兰达整个人都呆滞了。 洛里…是在哭吗? 这太令人震惊了。不管是机器人会掉眼泪,还是突然压住她的洛里在掉眼泪——都让刚刚还在奋力反抗的尤兰达不知所措。 “…别再丢下我了,尤兰达。” 像是大雨中纸盒里的弃犬,把自己努力蜷缩成一团,悲戚的哀求主人不要丢掉他,“怎么样都可以,尤兰达,不要,不要讨厌我。” “……” 尤兰达完全哽住了。像是被脆弱又锋利的薄片扎进心里,她想起那晚的星空,“我喜欢你”,那双比宝石还要蓝的眼睛凝望着她,却被她狠狠地推开。 鬼使神差间,尤兰达已经伸出了手,像以前一样抚摸柔软的金发。 “不会讨厌你的。” “……” “洛里。”尤兰达的声音已然软了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在近在咫尺的蓬勃香气中清醒,“…你坐起来,我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 —————— 下章洛里和珀西见面。 好像是本文第一次修罗场? 洛里和阿尼茨见过但是没有写,毕竟阿尼茨是能动手绝不…的(很反派的个性 55.选择 很久很久,洛里终于放开了她。 尤兰达松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口。刚才那些眼泪都流进去了,黏黏的有点不舒服。 “所以,是你在用莎琳的号码联系我?” “嗯……对不起。”说着又要发红的眼睛。 “没关系。”尤兰达对那种表情最没办法,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见过莎琳?” 洛里点了点头,看到尤兰达立刻就要问什么便垂下睫毛,“前段时间她在远东监狱参与了叛乱,被判了死刑……” 尤兰达一瞬间脸色煞白,可洛里又马上凑过来,用那种乖巧又温柔的语气,“别担心。我已经把她救下来了。她现在很好,正在监狱外的医院养伤。” 好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心情被几句话吊得七上八下。尤兰达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面孔,艰难的吞咽口水,“你…救了莎琳?” 洛里十分自然的点头,“是啊。” 尤兰达抿唇,又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还是,和记忆中没有分别。金灿灿的头发,清澈的蓝眼睛,完全是十五六岁小男孩的样子。 只是说不上哪里不同了。仔细想想,好像是眼睛,或者说,气质?从前洛里并不会这样直勾勾盯着她,总是好像很拘谨,所有情绪都压在精心设计的弧度下面,无论是微笑还是拥抱。 “不要讨厌我。”——以前洛里也常常说这句话。 但那时他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后面好像有一条会摇晃的隐形尾巴。像刚才那样强势的把她压到床上,把她的衣服弄的一塌糊涂,却也说着乞求的语气吗? 好像有点奇怪。 漫长的沉默后,洛里眨了眨眼睛,“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尤兰达摇头。 果然是不诚实的人类啊。洛里看着那双偏过去的黑色眼睛,明明心里很不安,但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按照大脑中的程序,撬开那些不肯乖乖张开的嘴巴有很多种方法。人类是最无法忍受皮肉之苦的生物——这副抱起来很软的身体,大概会对痛觉的更加敏感? 拿对付囚犯的方法对付昔日的主人,想想就兴奋的好像真的有血液在身体里沸腾。 洛里忍不住想要靠过去,却被忽然抬起的手捉住了手臂。 “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啊。”尤兰达看着干净光洁的皮肤,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稍微上扬起来,“那条伤口。” 是过去的事?洛里并没有那些记忆了,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嗯。” 不过——之前果然被欺负的很惨吧 被勾起了一丝怨恨,洛里再度想要把尤兰达压到床上去,然而尤兰达先一步抱住了他。 “没关系。”她用温柔的,和刻在他潜意识中一样的语气说,“不管什么样子的洛里,只要你很好,就没关系。” 好像是在安慰他,又在安慰自己,但纵使这么语焉不详的意味也使洛里感到一种奇怪又平和的雀跃。 是的,前一段灰暗经历中那点稀少的快乐,这种感觉只有尤兰达这个名字带给过他。 为什么会感到无法捉住呢。洛里闭上眼睛思考——分明他现在就抱着她,就算是亲吻尤兰达也不会生气。 “那现在是你喜欢的样子吗。”他便试探着问。 尤兰达松开他,“我的喜欢并不重要啊。” “当然重要。”洛里立刻说,想了想又补充,“你可是我的主人。” 尤兰达却很认真的看着他,“当你拥有自己人格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是你的主人了。” “……” 她跳下床去找鞋子,光脚在地毯上踩来踩去,“而且主人这个称呼太奇怪了,我们从来不用这个啊。你现在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也经历了一段我完全没有参与的人生,即使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瞧,这让你变得更厉害,更自信,这不是很好?因为你已经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洛里坐在原处没动。 她居然把推开自己的话说得这么轻巧,仿佛和风细雨,却是砸过来,宣泄过后就准备轻飘飘离开了。 “……可我想要得到你的喜欢。”洛里眼巴巴的说。 尤兰达很快就把衣服鞋子都穿好了,她整齐的走过来,漆黑的眼睛望着他露出微笑,“我知道。露营那晚的话我并没有忘。” “但还是一样。洛里,现在你并不再属于我,你是属于你自己的。喜欢是一种很珍贵的感情,它应该在你遇到很多很多选择后坚定的出现。也只有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尽管在爱情的事上尤兰达不算有什么悟性,可是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即使是第一段感情就遇上了真爱,也需要无数的坎坷和时间才能明确这一切。 至于洛里——尤兰达无法心安理得的认为那是喜欢。 她写过无数类似的代码,操纵机器人不得不爱上自己的主人,即使人类对他们拳打脚踢,他们也得保持盲目的服从。 在这种畸形的真空关系里,即使存在一点点爱,也往往会往不可控的方向急转直下。 “我不需要别的选择。”然而洛里说。 房间外面的走廊也铺了厚厚的丝绒地毯,踩在上面仿佛在云端行走,这旅店显然价格不菲。尤兰达侧目看着洛里冷冰冰的小脸,一边好笑一边又有些感叹。 比起以前在她身边那时连修复伤口都得攒钱,现在的洛里显然过着更加光鲜亮丽的日子。 好像洛里并没有意愿解释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他走出了那间小小的房子,确实变得更好,尤兰达觉得她也不需要追问。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或者,遇到的太少了。”她便说。 这种笃定的口吻真是让人压抑。 洛里跟着尤兰达身后,脖颈细小的红色印记在长发下若隐若现,令他不由得想起脱掉她衣服时看到的那些暧昧的痕迹。 昨晚她在做什么。 “你遇到了吗。”洛里面无表情的问。 尤兰达这才回头看向洛里,意外的发现这具少年的身体好像是比原来挺拔了一些,现在她得仰视他,有点莫名的压迫感。 “我……” 特殊讯息的铃声忽然响起。 穿过阴暗的小巷,房檐化的雪滴成冰柱,啪嗒啪嗒的落在参差的石板上。 珀西放下遮蔽的兜帽,确定身后没有人时才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今天一整天都不算顺利。 早晨他带着泰丝在警局查找寻亲信息,那个领班的警察是个爱吹嘘的中年男人,几句话就轻易的蒙混过去,正在用假身份登记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队士兵。 “我们接到消息,这附近出现了潜逃的罪犯。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原地接受检查。”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珀西也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通常来说,抱着孩子的年轻父亲形象总是会增添一些可信度,但这次那些士兵环视了一圈,像是找准目标一样直接走过来。 “姓名。” “法比安·安托瓦内特。” “西方人?来这边做什么。” “寻亲。”珀西平静的说,“我妻子是东方人,来这里投靠她的父母。” “妻子?她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莫娜·安托瓦内特。她并没有和我一起出来。” 为首讯问的长官稍微停顿,站在他身后的士兵看了眼光脑,摇了摇头。 “去那边等着。” 珀西便听话的站起来,他抱着孩子,路过时迅速瞥见屏幕上尤兰达的照片和姓名。 尽管并没有被查出什么,但珀西还是被勒令坐在等待室里,被要求检查通讯设备。 “…没有和那串号码联系过吗?” “没有。”检查的士兵低声回答。 那长官盯着珀西平静的碧色眼珠,许久移开枪口,“你可以走了。” 即使拿回了光脑,珀西也不觉得再用这支被经手过的设备联系尤兰达是明智的选择。 稍微休整了一下,珀西用大脑中的系统向尤兰达发送了一串密匙,那是约定在特殊情况下才会被使用的。 [7:00pm 码头餐厅]。 —————— 总是莫名写很多东西,下章见吧哈哈 56.三人 尤兰达比珀西先一步到达约定的地点。一路上她心急如焚,几乎是跑过来的——尽管洛里说他可以派一辆车子来,但尤兰达还是拒绝了。 “我现在是一名违法的偷渡者。”尤兰达对着那张委屈的脸,叹气道,“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落入危险,洛里。” “我可以保护你的。” 尤兰达刚想拒绝,洛里便向她展示自己的力量,手心射出的蓝色光芒几乎瞬间击穿墙壁,另一只手还要抬起来,尤兰达赶紧拦住他。 “……” 机器人果然和人类的大脑构造不一样。震耳欲聋的警铃声中,尤兰达拽着洛里翻窗户时头痛的想。 “你这是恶意毁坏财产。” “所以我也违法了。”洛里好像还挺兴奋的,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就一起逃跑吧。” 好吧,这孩子的确变得比以前自信多了,但已经快要往恶劣的趋势发展了,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尤兰达当然不可能丢下洛里。不过当他们一起坐在餐厅等珀西的时候,尤兰达又觉得现在让他和珀西见面好像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时机。 “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是我的……” “恋人。”洛里看着她,居然笑了下。 “……是的。”尤兰达没想到洛里会接话,不过想想之前讯息里应该也知道了。看洛里的神色还算平静,稍微松了口气,“珀西哥哥的个性很好相处,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又是那种笃定的语气,满脸甜蜜的说起另外一个男人。 洛里垂下睫毛,掩盖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太想要杀人了,把那人的骨头都碾成碎末,丢进肮脏发臭的下水沟里。 然而他暂时只能露出柔顺的神情,“…只要尤兰达不会丢下我就好了。” 尤兰达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会丢下你的。” 珀西还没进来时洛里就注意到他了。 除了由于机器人对同类的感知格外敏锐外,那张脸的确太过惹眼了——即使穿着的非常普通,浅棕色的发丝和五官却鲜明而英俊。女士们隔着落地窗侧目打量他,眼神不加掩饰流露出某种欣赏。 而他就好像什么都没注意一样,站在门前与臭脸的酒保攀谈了几句,那酒保脸上很快露出微笑,非常恭敬的请他进来。 还真是会结识人心。 可惜,就算再怎么讨好人类也不会用正眼看机器人的,洛里冷笑着想。 这时珀西刚好看过来,他们有一瞬间的对视,洛里面无表情,而珀西似乎也在审视他。 “这里!”尤兰达站起来招手。 珀西便移开了眼神,对着尤兰达露出一个微笑。 “是我来晚了。” “没关系。”尤兰达关切的问,“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泰丝呢?” 珀西先让她坐下,“暂时还好。” 他看了眼旁边,尤兰达顺着眼神,拽了拽还坐在原处的洛里,“洛里,这就是珀西哥哥。” 珀西礼貌的颔首,“你好。” 洛里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尤兰达,“哥哥?他不是尤兰达的男朋友吗。” 尤兰达显然慢半拍的反应,“啊…是的。只是我这样叫习惯了。” “看来有男朋友这件事还没有让尤兰达习惯,”洛里眨着眼睛,明明是无辜的口吻,眼神却很挑衅的撇过去,“反而不适应情侣的称呼呢。” “洛里……” 非常明显的不对劲,尤兰达忍不住提高声调。 好在珀西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漂亮的绿眼睛微微眯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洛里先生好像很关心我们的事。” 划分界限的说法,甚至还握住了靠近他那侧尤兰达的左手。 尤兰达不安地回握住了。 “……”洛里阴郁地错开眼神,“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当然值得警惕。” 尤兰达稍微叹了口气,“…洛里,珀西哥哥不是陌生人。” 洛里便抬起湿润的眼睛,用委屈的声调说,“那我呢?” “你也不是……” 洛里便勾住尤兰达这边的手指,“是啊,我也不是,我和尤兰达更熟悉对吧。” “……” 完全凝固的气氛。 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就是感到如坐针毡。尤兰达试图挣脱洛里的手,却被更用力的牵住了。而后她看向珀西——好像从来没有生气那种情绪的珀西哥哥,此时此刻的神情也没有一丝温度。 这种状况她是应该说点什么,比如对自己的男朋友解释——她和洛里并没有…更熟悉? “我……” 打破这一切的是破门而入的军靴声。一束刺眼的高倍率白光打到脸上,尤兰达完全睁不开眼睛,只听得到门口大声的指令声。 “她在那里!” 有人在抓捕她吗?尤兰达心慌乱的跳起来,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两边的手就已经迫使她做出选择。 “这边。”珀西说。 “尤兰达。”而洛里紧紧攥着她的手,绝不会任她离开自己的态度。 “……” “你想尤兰达被抓住吗?”珀西语气冷的吓人。 “你松开她,她当然就不会被抓住。”洛里毫不客气。 “……” 都这种时候了还?——尤兰达几乎听到那边脚步声近在耳边了。“你们都放手!”她用力地说,两边却依旧没有反应。 直到一道灼热的力量扑面而来,尤兰达几乎要尖叫出来,这时候左边才终于放开了,她便被迅速扯到右边的怀抱里。 耳后迅速传来令人窒息的子弹声,破碎的木屑和玻璃漂浮在空气里。餐厅里乱作一团,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逃窜,而涌进来的士兵全副武装,朝这边丢冒着白烟的麻醉弹。 “别担心。” 洛里的身体居然在发烫,尤兰达紧紧闭上眼睛。那种闪电一样的能量几乎毁灭一切,她清楚的听到了人体被撕裂的声音,温热发腥的液体溅在她脸上,然后是沉重的坠落。 她的心蔓延出一种作呕的晕眩感。 57.对峙 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也只能吐出透明的胃酸。尤兰达狼狈的跪在花坛边,满眼满脸都是泪水。 “尤兰达……”洛里无措的抿唇,想要扶起她却被用力推开了。 干呕的更加厉害。 “去处理一下。”珀西从夜色的角落走出来,面色晦暗不清,“血的味道会让尤兰达产生应激反应。” 他走过来蹲下,用手帕把尤兰达脸上的血点擦得干干净净。 “没事的,没事的。” 尤兰达闭着眼睛,颤抖的身体在轻柔的安抚里逐渐平息下来。 洗过叁次手帕的水顺着沟槽流下去,在洁白的大理石上残留着一丝淡红的痕迹。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珀西沉默着,打开水池的按钮,冲刷的直到表面看不出一丝血迹。 “让尤兰达过来洗一下。”许久他说。 “你在和我说话吗。” 几步之外的洛里正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漂亮的蓝眼睛微微挑起,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 ——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斗志了。 也对,刚才有听到尤兰达在安慰他。 即使已经很虚弱了,还要对着装模做样自责委屈的少年强撑出微笑——“没关系,洛里。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吗? 分明可以精准的解决掉,结果却是平民和士兵的尸体堆迭在一起,满地的血几乎顺着门槛漫出去。 珀西关上水龙头,抬起平静无波的翠眸,“不然呢。” 盥洗室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月光从高处的窗台透进来,在地面折射出一道诡谲的光芒。 洛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握住光刃的手,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手心正一点点吞噬掉那惊人的力量,直到最后一点光芒在手中覆灭。 无声的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胶质燃烧的气味。 “安静点。”珀西淡淡的放下手,“尤兰达就在外面。” “那又怎样?…用尤兰达当你的挡箭牌,不觉得很懦弱吗,珀西先生。” 珀西轻而易举折断剩余的刀柄,丢到一旁,“如果你希望尤兰达看到,刚才还在她脚边打滚讨食的流浪狗变成一头发病的恶犬,让她感到震惊和恐惧,我们也可以继续打下去。” “……” 洛里感觉牙齿都在打颤——太令人厌恶了。这种居高临下,和人类如出一辙的口吻。 如果不是感到尤兰达的气息正在靠近,他真的会忍不住拿出另一把光刃扎进那副喉咙里,让它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面对眼前这个机器人,洛里感不到有一点胜算——那副皮囊就已经足够讨女人欢心。何况尤兰达承认那是她的男朋友,这个称呼,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记忆里都完全与自己无关。 总有一天要杀掉他。 珀西垂下头,心中同样不平静。 ——“尤兰达对那个机器人,包容到近乎盲目的程度。”旧日沃克的描述在他耳边响起。 绿眼睛男人比划着将自己毁容的刀口,用非常平静的语气,“…最好祈祷他已经死掉了。不然会非常难对付。那家伙只有扭曲的感情,我曾经看他杀过一只猫,虐杀,回家又满面笑容的对尤兰达讲述那只猫如何可爱。” “怎么?你也不相信尤兰达居然会和那种家伙…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只相处过半年,不到一年。可尤兰达就是那么信任他,付出一切也要保护他。感情这种事就是这样,或许让他们相处久一点,尤兰达真的会爱上他也说不定。” “……” 凝滞的气氛终于还是尤兰达走过来打破的。 “我闻到了奇怪的,好像起火的味道,”她的脸色还非常苍白,却一脸担忧的问,“你们没事吧。” 洛里从阴影里走过去,微笑着说,“没什么事。” 珀西没说话,将洗干净的手帕握在手心,挡住了那道相当骇人的圆形疤痕。 尤兰达又盯了两人两圈,到底在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总之,你们不要再争吵,更不许打架。或许你们不会,但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最后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尤兰达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和机器人相处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甚至久违的回忆起很久前抗拒机器人的原因。 她好像突然被放置在一个天平上,往左走一点还是往右走一点都会受到道德和心灵的指责。但这个天平摇摇欲坠,如果不早点做出选择的话,等待她的会是万丈深渊。 就像刚才,如果珀西最后没有放手,那粒子弹大概会从她的心脏穿过去。 或许机器人真的无法体会人类的感情,他们永远不会感到辛苦,疲惫,甚至不会死掉。 而她会。 —————— 一章的量。 洛里一直都不是纯良的角色,脸长得很有欺骗性,但准确说是男主中最阴暗的那只(…… 所以他做出什么都不要太震惊。 最后一位男主还是年下,来东方当然要吃点东方风味。 58.争执 叁个人一起行动的状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在尤兰达原本的印象里,珀西和洛里都是很温柔的个性,虽然他们和其他机器人一样拥有人类难以企及的能力,那种强势的感觉却从不会在相处中感受出来。 可现在的氛围让尤兰达有点喘不过气。 “之后该怎么办?”——当她说出这个问题时,两方视线危险的交汇了一秒,又同时落在她身上。 “当然是继续往远东去。”洛里乖巧的凑过来,“尤兰达最重要的朋友还在那边,对吧。” 尤兰达想到洛里口中目前在医院养伤的莎琳,下意识想要点头。 “太危险了。”珀西却否决道,“这次抓捕很不寻常,如果是联邦政府策划的,很有可能猜到尤兰达会去那里。” “啊,的确有可能是博士……” “和我在一起才不会有事呢。”洛里完全忽视珀西的存在,眨着眼睛对尤兰达说,“我会把你保护的很好。” 珀西面无表情,“杀掉一路上的所有人类那种保护么,对尤兰达来说似乎更危险了。” “……” 尤兰达坐在中间,努力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可当双方交锋过后的炽热眼神共同望向她时,她又说不出让每一个人都满意的答案。 她只好叹气,“明天再商量吧。” 结果叁个人好像都很失望。 如果说行程这种大事还算有一些商量的余地,生活中很多的细枝末节却变得危机四伏,不得不小心翼翼。 当洛里看到珀西怀中的小婴儿对着尤兰达发出像是“妈妈”的音节时,那一刻空气都好像凝固成某种可以刺穿心脏的利刃——尤兰达确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能量,包括一岁半的泰丝,小小的嘴唇瞬间变得青紫。 珀西最先反应过来,他抬起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放在泰丝的心脏上。 “洛里……” 她震惊的回神,珀西却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浓郁的翠眸注视着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 洛里垂眸看到两只在暗处紧扣的手,仿佛差点要被捅伤的是自己,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相当凄哀可怜的背影,尤兰达差点心软的想要拦住他。 而珀西沉默的握紧她的手。 “……”洛里走后尤兰达心烦意乱的松开手,“他大概是误会了。” “很明显的误会。”珀西说,“他清楚泰丝不是你的孩子,可还是差点忍不住要杀人。” 尤兰达再度回想起那一瞬恐怖的压迫感,失神的说,“…为什么会,洛里他。” “或许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珀西定定的看着她,“那小子并不正常。” 尤兰达大脑乱哄哄的。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小泰丝,又想到洛里柔弱的面容,半晌才说,“我知道,可是……” 她嗫嚅着,根本说不出来有道理的话,可又下意识地想给洛里找出一丝解释。 珀西看到那双不安的交迭在一起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尤兰达,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 珀西的面色像往常缓和了一些,轻轻的说,“能听到这个答案真好。”他将逐渐平息的泰丝放回摇篮里,“在尤兰达的心目里洛里是很重要的,他陪你度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所以你把他当作家人一样看待,对吗。” 尤兰达难过的点了点头。 珀西稍微松了一口气,“嗯,尤兰达一直很善良,我知道……再次遇到的时候我也真的很高兴。除了因为终于见到了喜欢的人,还因为我看得出,尽管经历了不少困难,但尤兰达一直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 尤兰达抬起眼睛,类似的话珀西曾经也说过,可那时她只以为是珀西对她的安慰。 他轻轻的开口,“但在这个世界上还很多光照不到的角落,那是最阴暗最底层的人类生活的地方,没有一个灵魂是洁净的,他们恶贯满盈,贪得无厌,背负的人命双手都数不清。” 尤兰达看着珀西干净纯洁的神情,怔怔的说,“那种地方……” “嗯,我在那种地方待过一段时间。”珀西说,“听上去很糟糕吧,不过就算再扭曲的人类也无法完全心无芥蒂的面对同类的血液,哪怕只有一瞬,他们也会感到恐惧、空虚或是厌恶。” “……”尤兰达垂下头小声说,“没有人维持那里的秩序吗?” “那里有自己的一套内部规则。政府曾想要管辖那片地带,派遣了治安官和军队,可结局是变本加厉的犯罪,士兵们被轻易同化了,和帮派混在一起寻欢作乐。” “那治安官呢?” 珀西平静的说,“被杀了。” “……” “他还很年轻,不到叁十岁,接受过联邦最高等的教育,怀着拯救黑暗的理想来到那里,结果被一个小混混用粒子枪打穿了心脏。” 尤兰达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明白珀西想要告诉她什么,这个念头从见到洛里,或者更早之前——见到沃克时就在她的心头隐约萦绕着,只是她从来不敢把它掀开瞧瞧。 那是洛里啊,他们曾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依为命。他就像一只柔弱,温顺,到处流浪被欺负惯了的小狗,昨天还在她怀里流着眼泪,乞求不要被丢掉。 尤兰达的眸光里含着脆弱而星点的期冀,“…他不会,我可以做些什么的。” 珀西望着她,低潮的情绪再度不平稳起来——你看他都说的这样清楚了,尤兰达还是固执的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个从根源上仇恨人类的机器人。 “或许吧。”他并不想彻底打碎尤兰达的心,即使认为那是渺茫的看不见的希望。“他已经向你乞求着伸出手,如果那是一种求救,而不是欺骗的话。” 洛里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海水一样蓝的眼睛望着窗外,他分明一动不动,眼中却流转着风暴一样的情绪。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六十。 手边的玻璃杯几乎在瞬间爆裂,洛里垂下睫毛,看着玻璃碎片在手臂上划出的细小裂口,内里灰色的涂层露出来,在光洁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不是人类,所以不会流血。 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倒在床上,准备再倒着数一分钟。 已经十分钟了,他名义上的主人还不来找他。 洛里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好的有点惊人了——对于人类他是从来没什么耐心的,折断他们的脖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又为什么要忍耐呢。 只是这样呆在一个类似家的地方,在心里一遍一遍默数,等待那个脚步声出现的感觉并不陌生。 过去自己大概也这么做过?洛里隐约回忆起来——过程是有些煎熬,但结局没有一次让他失望过,不管发生任何事,尤兰达都会回到他身边。 因为自己差点没忍住杀了那个小婴儿,刚才尤兰达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洛里懒洋洋的拨弄那几条伤口,没办法,那种家庭和睦的画面真可恶啊,那个机器人居然想用孩子来绑住尤兰达,尤兰达明明是他的主人,才不会和别人一家人呢。 十一,十,九。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逐渐的靠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前。 “洛里。”隔着门尤兰达声音轻轻的,“我可以进来吗。” 59.信任 尤兰达推开门的时候,室内静悄悄的,一点亮都没有,只能看到有个身影缩在床上。 她便走过去,打开床头那盏小灯,那颗金色的脑袋却更用力地埋在枕头里。 “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为什么不回答呢。” “你和他商量了好久。”闷闷的委屈语调,“…反正尤兰达一定是讨厌我了,要把我丢掉吧。” “没有的事。”尤兰达在他旁边轻轻坐下。 像是刚哭过的眼睛才慢慢抬起来,睫毛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真的吗。”洛里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你原谅我了吗。” 尤兰达点了点头。 洛里一下子就兴奋的坐起来,他真想要抱抱尤兰达,可是很快注意到那双垂下的黑色眼眸,立刻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尤兰达轻声说,“就是有点累。” 大脑飞速划过一连串猜测,然后被逐条划去。洛里眨着眼睛,又是这样——明明心里在忧虑着很多事情,却什么都不肯对他说。 “是因为我吗。”他也只能努力的猜测,“抱歉,差点伤害了尤兰达的孩子。” 尤兰达才说,“那不是我的孩子,洛里,你应该知道的。” 越发平静的口吻,却让洛里感到焦躁。他小声的说,“嗯,我知道。可她叫你妈妈,我……” 后面的话洛里并没有说完,他知道那一定会让尤兰达害怕——任何占据尤兰达视线的生物都令他感到厌恶,如果不是珀西出手阻止,那个婴儿脆弱的心脏早就在刚才停止了跳动。 “洛里。”尤兰达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气,“…虽然你变得很厉害了,但不能去随意伤害别人,特别是弱小的人。” 这是人类的规则,尤兰达居然试图用它来规训自己。洛里想起过去死在自己手下数不清的人类——不知道该说尤兰达是天真还是什么,他有点想笑,可表面的确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尤兰达望着又一次迅速表示顺从的洛里,抿了抿唇,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到安心。 她向珀西说会教好洛里,可不久前她才告诉洛里他才是自己的主人——尤兰达感到混乱和精疲力竭。 或许机器人就是永远不可能和人类一样,她因为短暂被爱而恢复的勇气很快就会被验证是愚蠢的。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个治安官当前车之鉴,不久前自己就被另一个失控的机器人逼到过绝境。 到时候该怎么办,再一次可笑的奉献出自己吗。 洛里看她不说话,脑袋垂的更低了,露出纤细白净的后颈,那是机器人最脆弱的地方,就像小狗翻开肚皮让主人摸摸。 尤兰达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金发,说,“我相信你,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纷繁的木制建筑在这时代早就是被抛弃的产物。但这幢家庭旅社的主人显然非常爱惜先辈留下的财富,古老的木顶被精心的刷上桐油,到了雨雪天,便在走廊墙壁上挂上厚厚的画毯,上面印刻着圣诗中东方僧人镀经的故事。 珀西安静的看着那画毯的终篇,历尽千辛万苦的僧人正在面对最后的考验,在无数鬼怪环伺中,用自己的血画出抵御污浊入侵的阵眼。 角落的房门轻声拉开了。 “早安。”尤兰达看起来有些憔悴,大概昨晚睡得并不好。 这几天她都坚持抱着泰丝一起睡——或许是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可她到底是一个未婚女性,对待婴儿的经验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早安。”珀西抿唇从她怀里抱过了泰丝,“早餐已经好了,你吃完可以去补一下觉。” 尤兰达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洛里呢。” 那股甜腻,贪婪,让人厌烦的小鬼的味道便在话音刚落的同时踏入了。 “早上好,尤兰达。”洛里微笑着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肩膀上还落着一点融化的湿意。 “早上好,你刚才出去了吗。”尤兰达便问。 “嗯,我发现了一处很漂亮的地方,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尤兰达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身上没有一点奇怪的味道,稍微松了口气, “嗯……先去换件衣服吧。” 路过珀西的时候洛里迅速瞥了一眼,从他进来珀西便没有说一句话,也一眼都没有看他,就好像他并不存在一样。 叁人同行的氛围总是这么诡异。 从昨天开始大街小巷都飘满了尤兰达的搜捕令,尽管入住使用的是假名字,但活动范围已经受到了很大阻碍,尤兰达便决定不继续在这里停留了。 唯一好的事情是她不需要在洛里和珀西的提议中做出选择——之前留在警局为泰丝寻亲的信息已经有好几个家庭打来电话,经过对比确定,在南边几百英里的小镇上一对老夫妻很有可能就是泰丝的外祖父母。 这也是尤兰达几个月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世界经过一场糟糕的毁灭后,她终于能做出一点小的可怜的修补。 他们决定坐车南下。 “……因随身携带危险武器对公共安全存在极大威胁,请知情人踊跃举报,提供线索。” 列车上,洛里随便从架子扯下一张搜捕令,上面尤兰达的照片穿着白色实验服,面对镜头的样子非常青涩紧绷。 “没见过的,好像是尤兰达念书时候的照片。” 尤兰达戴着口罩和墨镜,无法露出底下相当社死的表情。 “很可爱。”珀西却轻咳了一声说。 “……”当然也无法露出脸红的表情。 洛里眯了眯眼睛,刚想说什么,冰冷的枪口却已经从后面对准了他。 不知不觉中,这节车厢已经被一堆士兵团团围住。 —————— 走一些剧情。 本来计划让阿尼茨出来溜一下的,但感觉凭他的情商会被另外两位虐的很惨(。。 60.受伤 当洛里做出点什么之前,尤兰达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高速前行中的列车,其他乘客向这边投来惊诧又恐惧的视线,尤兰达的手也在抖,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尤兰达·芮德。”透视射线将她遮挡下的脸照的清清楚楚,“放下武器,接受逮捕。” “我没有武器。”尤兰达努力平静的说。 这群人显然比上一回的谨慎许多,并不急于展开攻击。尤兰达注意到他们的军装——和餐厅见到的士兵并不一样。 与珀西的目光默契的交汇,珀西也摇了摇头。 ——第叁拨了。所以从警局珀西被审问开始,至少有叁拨不同的势力追捕她。 尤兰达简直头痛欲裂,真想把他们幕后的人揪出来问问,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光蛋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 居然还说她携带危险武器——尤兰达环视了一圈对准他们叁个的黑漆漆的枪口,只要他们有一点异动就会被打成筛子。 当然,有可能被打成筛子的只有她一个。 “我知道了。”她还能怎么样呢,叹气说,“下一站我就跟你们下车,可以先把枪放下吗。” ——“少跟我们讲条件!”然而得到了非常粗鲁的回应。 洛里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们真是…找死。” 几乎是瞬间挣开了手,尤兰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珀西便迅速压着她躲下。一枚灼热的火光弹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径直击穿身后的玻璃。 就像是一滴沸水点进了烧得通红的锅,车厢猛烈躁动起来,人群尖叫着却无处可躲。尤兰达在混乱中抬起眼睛,看到洛里只是面色阴沉的展开手盾,并没有任何回击。 她稍微松了口气,在灌进来疾驰的风中,抱着泰丝艰难的站起来。 [往后走。] 珀西用熟悉的手语说。 他们就这样退到最后一节车厢。 列车在子弹和风的震动中歪歪扭扭的前行。尤兰达靠着冰冷的车皮,看着洛里将手中的光盾卡在门上,任何子弹都无法击穿这扇流光溢彩的屏障,黑压压的士兵被挡在另一节车厢,似乎无计可施。 然而左上角闪烁的能量值同时警示他们无法安心——光盾的能量即将耗尽了。 “怎么办。”她开口了。 “必须在到站前下车。”洛里看着隔着一扇门正使用军用通讯对话的长官,“等到车门打开,我们就更跑不掉了。“ 尤兰达抿唇看了眼窗外,这是一条高耸的悬空隧道,万丈之下是白雪覆盖的山林。 难道要跳下去吗?机器人当然没问题,可人类…… 洛里便开口,“别担心,我会抱着你,绝对不会受伤。” “不是这个。”她叹了口气,看向怀中的婴儿,“泰丝怎么办,她的身体根本受不了。” 洛里理所应当的看向珀西——“他不是医生吗,保护一个小孩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珀西没有说话,洛里便眯起眼睛,露出相当无害的笑容,“…还是说你不想。当然也可以让我抱她,只要你们放心的话。” “……”当然不可能放心。尤兰达皱起眉毛,“这个主意不好。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然而珀西却开口了,“就这样。” 尤兰达下意识就说,“不……” 珀西却罕见的直接和洛里沟通,“两侧的门一起打开,尽量让车子保持平衡。” 他望向尤兰达,风鼓起了他的棕发,碧色的眼眸依旧像他们重逢时那样纯净平静,充满了令她信任的东西。 “放心,我和泰丝都不会有事的。” 非常简短的承诺,在这种关头听到尤兰达却非常想哭——大概这世界上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再让她感到如此安心的情绪了。在连续数日,如履薄冰的维持一个不稳固的天平,支点却被挤压的越来越小,她已经疲乏的濒临极限。 有时候自己都无法问自己是为什么——洛里固然是她无法放下的牵挂,可珀西才是与她相爱的男朋友啊。 他总是那么温柔的包容她的一切,永远不会指责她,就算从她这里得到的是并不公平的东西,也只会无奈的叹气, “对于感情这种事,尤兰达比我想的还要不懂呢。” 两侧同时打开的门鼓进了让人无法站立的狂风,泰丝被轻而易举的抱到另外一个怀抱里。呼啸的杂声中,尤兰达却清楚的听到自己的答案。 “不。” 珀西复杂的凝望着她。 “我想要的是……”她用力朝他伸出了手,可身体已经被抱着横空而跃,失重的视线骤然脱离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好像只有几分钟,可恢复知觉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沉的压下来。 尤兰达怔怔地看着路边白皑皑的树枝,身体在缓慢移动着,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眨了眨眼睛,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 “你醒了吗。”洛里察觉到背上的人的气息,轻轻的说。 “嗯……”尤兰达迟疑的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堆满雪的路上,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尤兰达便抬起头,这季节四周都光秃秃的,一点其他颜色都看不见。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再度看向眼前的洛里。 “……村庄吗?” 她拂去落在洛里鼻尖上那层透明的雪,明明感觉他的身体很热,看起来却比人类还要苍白。 “珀西哥哥……他们呢。” 洛里垂着眼睛,“没有看到。” 是落在其他地方了吗。尤兰达努力回忆下坠的片段,除了轰鸣的,几乎要把身体撕碎的风声,好像还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疼痛。 “嘶——” 冻僵的痛楚慢半拍传递到大脑,尤兰达缓缓向下看,小腿处的暗红已经浸透了她的鞋子,顺着走过的路径滴下醒目的血迹。 他们跳下来的时候,军队像疯了一样向窗外扫射。洛里把她挡在身下,她听到金属回弹的声音。 大概那时候被一枚子弹击中了。 尤兰达才察觉到洛里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垂着睫毛,从刚才起就在躲避她的眼神。 “……洛里。” 她想说些什么,可感到越来越沉重,身体和精神好像疲累到没有一丝力气。 “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身后传来的声音孱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可尤兰达居然还在安慰他。洛里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挣扎、恐惧——这种自以为摆脱了那具弱小身体就再也不会有情绪再度包裹住他。 因为就是他的错。 光脑忽然亮起来,可洛里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沉默的向前奔跑着。 “……有通讯接进来。”尤兰达迷迷糊糊的提醒他。 植入在手臂的屏幕在下一刻被直接扯出来,丢在了荒无人烟的雪地里。 —————— 珀西哥哥下线一阵子~ 也就是说纯爱的部分结束,接下来要进行一些丧心病狂的play,自行避雷哈 61.叛逃 卫兵们戍守在中央大厦,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各方势力的秘密会谈。 穿着高级实验服的女人悄声走进来,在古奇博士耳边低语几句,那张枯树似的面容皱的更深了。 “发生了什么吗,司令先生。”一旁的人便问。 古奇博士咳了几声,“没什么,下面的军队出了个叛逃的士兵。”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西方大陆在上次战争几乎被摧毁了,只有各联邦的要员和军队流亡到东方,可是人心涣散,也几乎都是无力支撑的景象了。 像当初与他们对战的西联邦,上周总统阿尔维斯遭到了暗杀。叛乱者将炸弹安在他的私人轿车上,流亡政府当天就宣告灭亡。 “啊,那您可要小心起来。”来自东方的总统阴阳怪气道,“别像阿尔维斯那样,被炸得骨灰都不剩了。” 与会者便悉悉索索的笑起来,古奇博士却面容平静——从这颗星球最强大联邦的掌权者到没有实权的流亡司令,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从云端掉到泥地的感觉。 可到底他还能坐在这里。他抬起灰色的眼睛,圆桌上每个人的面色都带着嘲讽,奚落,以及欲望。 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得不接纳他,因为那个令人垂涎的秘密。 “所以,尤兰达·芮德又一次跑掉了。”——这是今天会议的主题。 “……我早就说了,不如干脆杀了她。就算芯片不在她身上,从尸体说不定也能研究出点东西。”掌管北部军区的司令不耐烦的说。 “是啊。你派去的人在我的地盘上可是杀了很多人。”刚才的东方总统再度开口,“可结果呢,成功杀了她吗?她身边有那两个机器人,普通的士兵根本不可能靠近。” “呵呵,那你的计划得手了吗。还不是一样,从几千米的空中都能让她跑掉。” “……” 无功而返,然后几句话便陷入推诿责任的僵持——这也是最近会议中常发生的事。 毕竟大家各怀鬼胎,没人想要退后一步,就连行动计划都无法达成一致。 “抱歉,今天我得先走一步。”古奇博士这时候才慢吞吞的说,“下面的事需要我去处理。” 门关上的时候,古奇博士听到那群人在低声嘲笑,大概以为他底下叛乱的士兵吓得方寸大乱。 这群蠢货们也只有在这种事上能达成一致了。 凯瑟琳站在车前等他。 上车后,他才慢悠悠开口,“找到了吗。” 凯瑟琳坐在副驾驶上,拉出悬浮屏幕,“我们安装的定位装置和通讯系统似乎遭到了暴力损毁,不知道是不是战斗导致的。” 古奇博士笑了,“凭这些军队使用的劣质子弹吗?好好想想他的身体是用什么做的。” 凯瑟琳皱眉,“难道说是洛里自己……” “啧,他那种个性。”古奇博士眯起眼睛,“现在完全拒绝跟我们联络,大概是真的叛逃了。” “……” 凯瑟琳和驾驶座的助手对视了一眼,并不敢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下开口。 古奇博士沉思了一会儿,“洛里上次传回来的数据呢。” 凯瑟琳输入了几个字符,屏幕上出现了一具透视的人体,血液、骨骼清晰可见。 “尤兰达芮德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凯瑟琳将密密麻麻的数据划到最后一列,忍不住看向博士,“阿尼茨会不会真的已经……” 古奇博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芯片的状态呢。” “……还运行着。” 古奇博士便再度笑起来,仿佛胜利一般,“是啊,就算把那粒芯片丢进黑洞里搅几遍也不会有事,那可是联邦的天才们用生命铸就的艺术品。” 凯瑟琳垂下眼睛。 “别伤心凯瑟琳,这里面也有一部分你哥哥的心血。”古奇博士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过几天就是沃克的忌日了,虽然我们回不去,但是联邦会拨给你一笔优厚的抚慰金。” 她不自在的握紧手心的光脑,“……谢谢司令。” 古奇博士并未在意。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移动的街景,仿佛自言自语的感慨,“……得不到爱便要去死,多么伟大,多么愚蠢啊。” “可仿真的身体只是一个载体而已,芯片才是机器人的灵魂。阿尼茨,就算你不想,也会得到永生的。” 夕阳铺展在山林时,整片原野都被染成了渐变的赤红,仿佛声势浩大的向人类宣示一天的结束。 尤兰达坐在屋檐下,百无聊赖的盯着角落的那群蚂蚁迁窝。 就在眼睛酸得需要揉一揉的时候,那个金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她高兴的举起手向洛里挥了挥,那边便也朝她挥了挥,远远就能感受到那张脸上的笑意。 从那辆列车跳下来之后他们降落在这片东方的原野。当时天气冷得要命,尤兰达又中了枪,意识昏昏沉沉的,后来听洛里说是这里的守林人给她做的手术——只是她完全没印象了。 这座阁楼也是守林人留给他们的。洛里告诉她,守林人老了,已经不常住在这里了。 “那天真的好幸运啊。”听完他的叙述时,尤兰达忍不住庆幸。 洛里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便站起来去给她煮饭了。 显然,更值得庆幸的是洛里还在她的身边——这些天尤兰达真切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不仅是因为腿受伤暂时无法行走,更因为在这个荒无人烟,连地名都没听说过的落后世界里,尤兰达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洛里走在她面前时,尤兰达忍不住说,“你终于回来了。” 语气里有小小的责怪——这并不能怪她,尤兰达想。一个人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特别是冬天快要过去,白天变得越来越长,漫长的等待简直让她怀疑人生。 大概只有大脑还可以运作一下,想了想爸爸妈妈、莎琳、珀西哥哥和泰丝——可后者还不能多想,总是忍不住担心的抓狂。 洛里听到她的话却微笑起来。他把手上新鲜的鱼展示给尤兰达看,果然听到她惊讶的赞叹声。 “你钓的吗?好厉害。” 那双分明的黑眸凑上去,隔着透明的袋子摸了摸,好像因为这点小事刚才的烦闷便一扫而空了。 洛里这时候蹲下来,望向尤兰达的眼底清澈可见,“对不起。我看山那边的河流解冻了,想做鱼汤给你喝,就回来的晚了一些。” 这反倒让尤兰达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她也没有道理去责怪洛里,便伸出手摸了摸他耳廓的头发——她知道洛里喜欢这样。 “谢谢你。” 晚餐过后是尤兰达洗澡的时间。 受伤之后的行动和洗澡都变成了特别不方便的事,可尤兰达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就算战后最糟糕的时候也没有丢掉好好清洁的习惯。在床上躺了几天,尤兰达闻着自己臭烘烘的头发忍不住叹气时,洛里提着一大桶热水走进来。 “啊……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拒绝。 “尤兰达在介意什么吗?”洛里用那种纯洁、公事公办的口吻,“可我们以前不是也这样过,帮主人清洁是家务机器人的职责啊。 可是——好吧,也没什么可是的。他们以前确实这样过,甚至还做过更深入的事。尤兰达选择闭上嘴巴,难道为了那点羞耻心真的几个月不清洗吗。 洛里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他用热乎乎的毛巾擦拭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包括敏感的胸部和腿根,尤兰达的脸烧得滚烫,只好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对于一个伤员,没什么是不合理的。 不过今天尤兰达对洛里说,“今晚我自己洗吧。” 洛里收拾餐盘的手顿了顿,纯蓝的眼睛抬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啊。”尤兰达笑着说,并向他展示自己已经可以把小腿抬起来,“而且我觉得,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62.出轨 温暖的水包裹住每一寸皮肤,尤兰达长长的,放松的舒了口气,用边上准备好的浴巾擦了擦脸。 有句话怎么说——泡澡是一个人洗濯灵魂的过程。这过程如果有其他人在身边,那必定不是彻底的放松。 浴巾上甜甜的香气好像把人笼罩住了,心莫名痒痒的。 手模糊的向下探去。 和这时代的其他人相比,尤兰达不算一个重欲的人——但也绝不是没有。作为一个成年人,性爱算是生活必不可缺的调味剂,仔细想想,上次做好像还是遇到洛里之前。 这中间她不是没那方面的需求。比如洛里帮她擦拭身体时,指腹无意蹭过敏感的乳头,她几乎都要叫出来,可对上那张无辜而天真的脸,那种反应又只能吞进肚子里。 ——当然是不可以的。就算尤兰达知道自己开口洛里一定会配合,可她不能这么做。 洛里已经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了,她不能再像过去,把他当作一只小猫小狗,甚至一只按摩棒那样看待。 隔着水滋味也变得模糊,找到阴蒂揉了几下,没什么感觉。尤兰达干脆撑着坐起来,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珀西清俊的面容。 意淫这种事,还是对男朋友比较好吧。 和珀西做爱的感觉和平时相处的感觉很相似,他总是很温柔,即使已经硬了也不会硬闯进来。他会耐心亲吻她的唇瓣,脖颈,用手和前端逗弄那处凹裂,直到足够湿润才在她耳边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尤兰达脸已经红透了,不知道是热气蒸腾还是幻想来了感觉,腿心荡漾出酥痒感,她难耐的低声抽吸。 “珀西……嗯。” 仿佛有轻柔的指尖代替幻想在穴口处画圈,边缘的层迭被稍微撑开了一些,慢慢插了进去。 尤兰达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手指进去大概一个指节的位置,叁浅一深的抽插起来。里面已经完全湿了,恰到好处的吸裹住,在安静的室内发出黏黏腻腻的水声。 久旷的身体只要稍微撩拨就足够达到高潮。第二根手指插进去的时候,乳头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淫液瞬时就从被撑开的小口中喷出来。 烟花一样炸开的余韵,尤兰达急促的喘息着,双手撑着桶沿,身体却失重的向前倾去。 下一秒被牢牢地托住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面前那双漂亮而明亮的蓝眸正一转不转的看着她。 “洛……洛里。” 尤兰达吓傻了,她不知道洛里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洛里亲了亲她湿漉漉的脖子,另一只托着她屁股的手稍微用力,她这时候才发现那根手指还插在自己的小穴里。 ——所以说刚才的是? “你什么时候……” 洛里并没说话,垂眸亲吻她光裸的肩膀,那根手指则又开始活动起来,高潮后的小穴软得一塌糊涂,可以轻松进到很深的地方。 “不行,你……松开。” 这姿势简直太羞耻了。尤兰达面红耳赤的想要推开他,可最脆弱的地方正被插入着,手和脚都找不到依靠的地方,只能更紧的抱住了洛里。 指节磨蹭过半硬的花蕊,过电似的感觉简直浑身发软。尤兰达几乎又要呻吟出声——她用力咬唇,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洛里,“你……呜。” 舌头轻而易举的探入了她的口腔,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招架的气息,那是湿润的,蓬勃的,充满着野心和入侵的欲望。这些尤兰达不曾在洛里身上感受过,可他不容许尤兰达拒绝。 是啊,尤兰达不能拒绝他,如果尤兰达不要他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吻骤然又变得小心翼翼,尤兰达得到机会喘息,舌头却还是被迫纠缠在一起。 下方的手指摸索到印象中的敏感点,轻轻顶弄一下,成功听到动情的水声。 泛滥的快感很快剥夺所有感官,即使尤兰达感觉快要脱力,内壁却紧张的颤抖收缩,喷出的花液全部溅在洛里的手掌上。 亮晶晶的,是她高潮的证据。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回卧室,身体已经被好好擦干了,套上了一件干净的睡裙。尤兰抱着自己坐在床上,洛里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偏开了头。 “只是想帮你吹干头发。”洛里小声说。 “……” 尤兰达没有作声,她的心很乱,高潮过后的大脑有点疲惫,却又止不住的想起刚才香艳的画面。 自慰被发现这种事已经够让人羞耻了,后面发生的那些简直像是列车失控冲出轨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尤兰达现在都没明白。 肩头一绺头发被握起来,温暖的风从掌心吹到发根,脖颈细小的绒毛晃动起来,顺着看过去,那张小脸失神的低垂着,好像在想什么纠结的事。 “你在生我的气吗?”洛里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道。 尤兰达便说,“我们不该那样的。” “哪样?”他眨着眼睛,又换了另一绺头发,“接吻,还是……” “都不应该。”尤兰达叹了口气,“…真是,太荒唐了。” “可是我们以前也做过这种事。” “那是以前。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尤兰达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打住了,“算了。总之今天作为两个有思想有道德的人,我们都有错。” 这是自责和规训的口吻——洛里安静的看着她。尤兰达又在用人类的道德约束他了,她为什么总想不明白他根本不是人类,那些条条框框只会让他厌恶。 不过洛里并不感到生气。他已经很明白,如果尤兰达真的用对待机器人的态度对待他,他只会更加不甘。 他垂下眼睛捻起一撮柔软的发尾,尤兰达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剪过了,如同光泽的黑色丝缎垂到腰间。 “那怎么办?我们两个都做错了,该向谁道歉。” 洛里的声音很轻,可这问题是尤兰达最想逃避的——这简直就是出轨,曾经最鄙弃的事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眼前不停的转着珀西那张温柔的笑脸,尤兰达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她感到无地自容。 “我……” “如果我们不告诉任何人的话就没关系。”洛里忽然凑在她耳边,用那种轻柔又蛊惑的语气,“…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 是这样……吗? 尤兰达迟滞的抬起头,洛里那张天使一样的脸说出这种话,仿佛诱惑她吃下禁果的夏娃。 “是啊,这只是解决欲望而已。”洛里俯身亲吻她,用手指蹭过她温热的颈窝。 他用舌尖去舔弄她颤抖的唇瓣,刚才没发现那里居然被咬破了,大概是刚才太过用力了,可尤兰达居然也没有作声。 因为太舒服了——你看她明明也很享受,却还要做出一副为道德所累的样子。洛里在心中嗤笑,就算尤兰达是那么不同,也逃不开人类的劣性。 他便又俯身继续下去,手指探进尤兰达的裙摆,内侧的腿肉软腻腻的,叫人忍不住肖想起更深处的风光。 那层布料,他知道是浅蓝色,刚刚亲手帮尤兰达穿的。 63.唯一 像云朵一样裙子堆在胸前,乳头被指腹揉蹭了几下,唇舌便覆上来,舔弄出啧啧的吮声。 刚刚清洗过的身体散发着香气,仿佛咬下诱人又饱满的蜜桃,洛里闻不出那是什么,可他知道那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 是尤兰达喜欢的,他们相配的最好证明。 手从内裤上方探进去,干燥毛发下覆盖的软肉仍旧紧贴在一起——面前这具身体并不太容易讨好,洛里知道。 不过他总有办法,叼着乳晕的牙齿稍微用力,下方的手指刮蹭了几下阴户,熟练的找到藏起来的肉粒。 尤兰达忍不住轻吟出声。 无法逃避身体的本能。快感是由多少条神经支配的?——生理课本上好像有写过。尤兰达闭上眼睛,她忘记了那答案,可记得那位老师用谆谆的口吻教育大家,排解欲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人类不就是喜欢这个吗。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了,她这些年就没经历过一件好事,为什么还要拼命约束自己,那些腐烂的道德,破碎的底线可从未拯救过她。 脊背碰到床那一瞬,退无可退,尤兰达忽然想起了世界毁灭时那群落在她眼前的秃鹫。 它们散发着污浊而血腥的气息,灰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尖锐的喙对准向她的血肉模糊的小腿,从伤处撕扯下一大块带血的肉。 可尤兰达一点都不疼,甚至没有感到害怕。细密而酥麻的触感落在那处,她睁开眼睛,看到洛里抬起她的小腿,轻轻亲吻那处凹下去枪痕。 好像要生长出羽毛了,会变得和秃鹫一样,开始享用糟糕堕落的快感。 “无论是人类还是秃鹫,从现在开始尤兰达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就连珀西哥哥也这样说过。 尤兰达昏沉地自洽,或许知道她出轨珀西也不会生气,毕竟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道德这种东西,彻底丢掉的话…… [不要违背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事。] 突兀的是从心里传来的声音,那语气很熟悉,像是想要劝她,却冷冰冰好像教训一样。 尤兰达下意识便反驳,[我喜欢。] [你不喜欢。我知道。] 真是。这笃定的底气是哪儿来的,而且她是在跟空气对话吗,为什么好像没有开口对方就能听到她的心声。 尤兰达的心情突然就糟糕起来,生气地道,[我喜欢,很喜欢。其实我就是一个没底线的坏人,再也不会为任何事烦恼了。] 那声音居然沉默都没有,淡淡的,却莫名让人恼火, [那你会比现在烦恼一百倍。] ——她才不!尤兰达捏紧拳头就要反驳,可抬起眼睛,刚好对上洛里好整以暇的神情,好像已经观察她很久的样子。 “你在走神。” “……” 尤兰达尴尬的咬唇,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好像在一段自言自语中被惹恼了。可这么一来确实再没有一丝兴致,便说,“有点累。不然……” 可洛里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他立刻凑过来,语调简直委屈到极点,“尤兰达讨厌我了吗。是不是刚才我做的不好,为什么……” 身体干涩的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不是的。”面对这张脸大概尤兰达每次都会心软。她下意识用力摇头,却又听到哪里传来一声轻哼,像是在嘲讽她刚还说要做坏人的话。 尤兰达心乱如麻。可洛里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嘴唇,紧贴的身体能清晰的感受到鼓涨的某处。 “我硬了。” “……” “尤兰达。”洛里用甜腻而蛊惑的语气叫她的名字,下身那根却并不收敛地顶弄她的小腹,“…帮帮我,好不好。” 完全是锲而不舍的攻势。尤兰达叹了口气,可现在她真的一点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了,怎么帮,难道要委屈自己来吗。 那种体验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了。 洛里注视着她缄默的眼眸——找不出一丝情欲的色泽,和刚才浴室里被他的手指玩弄到高潮完全是两种样子。 忘恩负义的人类。 他漫不经心地摩挲过她光裸的肩膀,灯光很暗,可机器人的视线可以清晰的看到肌肤下脆弱的动脉和骨骼。 他可不是真的只会撒娇的小狗。 尤兰达忽然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用手,或者……” 洛里看着她。 尤兰达便把他推开坐起来。纤细的手指挑开他的裤子,熟门熟路的抚上那根欲望。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给别人做了,洛里忍不住想。他立刻就嫉妒起来,想要杀掉所有被尤兰达用手触碰过的家伙。 可这种体验也是他第一次享受——过去都是他服侍他的主人,就算硬到快要发疯,也必须要压抑忍耐。 小心翼翼的从根部滑到前端,把它带出来,干净的浅色性器完全的露在她面前。这根性器尤兰达不该说陌生,它曾数次插进过自己的小穴,可这样盯着看却是第一次。 果然是机器人。尺寸和粗度都可观的仿佛那种片子的模板,大概就是按照完美性伴侣设计的,只是配上这张幼态的脸怎么看都很违和。 一手扶着前端,另一只轻柔而规律的套弄柱身,龟头一下下戳到尤兰达软软的手心,洛里忍不住低哼了声。 尤兰达轻声细语地问他,“会难受吗?” 怎么会难受,比他潜意识里的还要舒服太多——就算只是这样。洛里闭起眼睛,这体会是前所未有的,就像你知道要抢夺的东西会付出不可计数的代价,可忽然有人读懂了你的心,完完整整的送到了你面前。 “…嗯,很舒服。”他说。 尤兰达便笑起来,漆黑的眼珠在暖光下晃出珍珠一样的光泽。她好像已经不别扭这件事了,而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得到释放。 单纯的人类好像现在都不知道,勃起还是射精都是机器人随心控制的。 当然,人类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洛里伸出手拨开散落在尤兰达肩头的头发,未遮挡的前胸便露出来,连耳垂都空荡荡的,身上没有一丝衣物和饰物。 那条小腿已经可以屈起来,痂前几天掉了,却还可以看到深色的疤痕,刚才他吻的时候明显的少了一块肉。 为什么没有避开那粒子弹呢——那一刻的想法好像很混乱。看到尤兰达奋力向那个机器人伸出手,他好像就有了将会被彻底舍弃的感知。 痛苦,愤怒,或者报复?干脆一起死掉好了,反正他唯一拥有的尤兰达也要抛下他了。 不过还好他没有那么做。 就像是一只翅膀被折断的小鸟,受伤的人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林里,甚至连这个木屋门前的台阶都是天堑一样的阻碍。 她不得不呆在家里,就像以前他那样,唯一的期待只剩下一件事。 64.精液* 结果就是手酸得快抽筋,那根阴茎也没有要射的意思,反而涨的越来越惊人。 洛里顶蹭着她的手心,哼哼唧唧的夸奖,“嗯…尤兰达好厉害。” 厉害…吗?尤兰达艰难的活动手腕。其实和每任男友她都用过手,可像洛里这么难应付的还是第一个。 她为难的抬起头,“还没有到吗。” 洛里舒服得神情都有点迷离,“……什么?” “就是……”尤兰达咬唇,用指头戳了戳伞状的顶端。 那根已经因为她的动作兴奋的跳了跳,一些白色的液体从小孔流出来,并不像普通精液那样的稠度,在她手心里很快挥发掉了。 洛里眯着眼睛,“这样吗。” “……也不是。” 尤兰达看着那根射完依旧直挺挺戳着的阴茎,感到相当头痛。好吧,她早该知道的——作为机器人,射精本来就是一种为人类增加情趣的设定,并不代表他们真的释放了。 她叹了口气,“我想问的是你。你的需求解决了吗。” 洛里诚实的摇头。 ——那要怎么才能。现在尤兰达才确信自己给自己揽了一件艰巨的任务。她纠结的闭了闭眼睛,俯下脸,轻轻亲吻了一下涨红的伞端。 阴茎被刺激得猛跳了一下,几乎弹到她鼻子上。尤兰达听到头顶喉咙微动的声音,可她没有停顿,扶住茎身,勉强将它含进嘴巴里。 比起前两次尤兰达的技巧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至少懂得怎么收住牙齿,嘴唇和舌尖吮吸挑弄,沾着的腺液也跟着吞进肚子里,并没有奇怪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着洛里,而洛里也正看着她,水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隐约能看到后面浓重的欲望。 “尤兰达……” 洛里低哑的叫她的名字,伸出手碾磨那粒垂下的乳尖。 俯视的角度极佳,鼓涨的胸脯拢起花苞一样的弧度,尤兰达的头发披散在身体两侧,随着吞弄的动作向下散落,露出洁白的脊背和股沟。 好想就这么把她摁住,抱着腰从后面操进去。 下面那张小穴的滋味他已经用手指尝过了,窄小的甬道又湿又热,足够润滑的时候可以伸进去叁指,阴茎插进去一定会被咬的很舒服。 那副莹白的身体会被自己操到发软潮红,只能无助的蹬着脚,发出嗯嗯呜呜的又舒服又痛苦的呻吟。 “唔……” 忽然含到最深的地方让尤兰达有点想干呕,不知道什么时候洛里的手来到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舌头帮助那根性器滑到了嗓子眼。 嘴巴已经张到了最大,无法闭合的嘴角溢出口水,尤兰达拍着洛里的腿示意他停下。可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那只手的力量越来越大,腰腹带动阴茎一下下挺弄冲撞,几乎是在操她的嘴。 尤兰达的眼泪都彪出来了,洛里便用手轻柔的揩她的眼角,另一只手依旧摁到深处。最后射进她嘴里的时候,精液居然是像牛奶一样的味道,顺着嗓子就流下去了。 她立刻趴到床边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对不起。”洛里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小心翼翼地道歉,“是特制的味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尤兰达脑子发昏,大概因为缺氧。半天才想起以前在洛里的说明书上看到的那段介绍,好像是提到不同类型的情趣精液。 ——什么情趣?尤兰达真想把这些家务机器人的设计者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洛里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撒娇,“……我知道,尤兰达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好吧,总算他是满意了。尤兰达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不知名角落里,尤兰达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其实在前两年尤兰达自己关起来的时候,有想过写点日记或者自传,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已经很离谱了,可没想到整个二十四岁浓墨重彩的像是要刺透每一页。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毁灭,离别,重逢。她有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结果活了下来,又有好几次觉得一切快要好起来了,结果却变得更糟。 可尤兰达依旧觉得这一年过得很快。对于人类来说,一年相当于几十分之一,这已经是不小的占比了。 就像是一块不大的蛋糕,切去任何一小块都显得剩下的弥足珍贵。 当早醒来第一眼,迎接她的是洛里的笑脸和拥抱。 “生日快乐,尤兰达。” 尤兰达便也笑着抱他,“谢谢。” 洛里凑近了问,“今天的生日想要怎么过。” 尤兰达扫了一眼木屋里简陋的陈设,“……嗯,不用特别过了。” “那怎么行。”洛里非常认真的说,“尤兰达的生日是最重要的日子了。对我来说,是因为这一天,我才能来到你的身边。” 纵使不再认为自己是他的主人,尤兰达的心也听得软软的。这一年,洛里也无疑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好。那我们就做一个生日蛋糕来庆祝吧。” 尤兰达的主意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洛里似乎决心要让这个生日多姿多彩起来,他要去附近的镇子上采购。 于是又留尤兰达一个人在家里。不过现在比之前要好很多——她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最近在尝试走路,除了下台阶还有些吃力,平地上她已经可以不靠拐杖。 入夏天气已经热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尤兰达便出了一层薄汗,屋檐下放着一把小椅子,她决定走过去休息一下。 然而顺着栏杆走过去,角落密密麻麻的蚂蚁引起了她的注意。 尤兰达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 跟着走到蚂蚁最密集的那一块,正要凑过去看的时候,那个莫名的声音又响起了。 [不要看。] 她立刻站定,环顾四周,身边并没有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尤兰达便问。 那声音非常言简意赅,[因为你会后悔。] 这大概是一种提醒,却因为欲言又止的语气显得相当诡异。尤兰达感到没头没尾——后悔?什么?她可从不怕任何虫子。 于是她便把那警告抛到脑后了。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看到蚂蚁正成群地从一处小洞往外移动,仔细看看,那附近的一小块地好像不自然的凸起来。 她随手拿了一个空的水杯去挖上面的土,大概十几下,除了见到更多的蚂蚁,杯身猛地和什么东西碰撞出一声闷响。 尤兰达愣了一下,用手摸上来一个沾满了泥土的硬质物体。 似乎是一个便携式的光脑,还是最近两年的型号——为什么会像古物一样埋到这么深的地方?尤兰达奇怪的左看右看,突然注意到下面外壳上有斑驳的深红。 这是…… 尤兰达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她将那只光脑装进口袋里,却在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了一阵晕眩。 这并不是因为低血糖或者什么。晴天白日下,尤兰达看到那个土坑里,有一只青灰色的手。 —————— 感觉大家还是很喜欢洛里小可爱的一面,但下章会非常丧心病狂(划去) 毕竟这么久了就是要写这个。。。 65.失望 尤兰达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手臂和膝盖破了好几处,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连灰都顾不上拍就向前跑。 [你要去哪。]那声音又出现了。 尤兰达没有回答,咬紧牙齿,朝着山的那边加快脚步。 [你要去找那个家务机器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尤兰达终于说。她想她大概已经知道这声音是谁,只是暂时还不想理会这件事。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那只还没完全腐烂的尸手,僵硬的弯曲起来,大概生前紧紧握着什么。 那只光脑。 尤兰达忽然就很想吐,她扶着一棵树用力干呕,脸色比纸还要白。 那声音便又闷闷的开口了,[我说了别看。] 尤兰达捏着胸口的衣襟,艰难地问,[……那是谁。] [为你做手术的守林人。] 尤兰达感觉心脏都颤动起来,在看到尸体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答案,可得到确认的时候,她还是难过的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 那声音便也跟着她一起沉默。静寂的山林里,阳光从高而密的树缝穿束而过,尤兰达失魂落魄的望着地上的光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前面不远处有人在交谈,金色的身影不必说的熟悉,而他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联邦军装。 尤兰达不由得站定。 [你想听吗。]那声音轻轻落在她耳边。 尤兰达用力点头。 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力量,她立刻便能听清前面交谈的内容。 “……没有处理掉?” 那是判若两人的语气。洛里垂眸把玩着一条丝带铃铛,树叶的影子扫在他的脸上,分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 士兵的语气小心翼翼,“那个机器人很狡猾,混在人群里脱身了。” 洛里眯起眼睛,“为什么不把那群人一起杀掉。” “这……”士兵为难的垂下头。 洛里不置可否,“照我说的做。” 他将漂亮纤细的手摊开,手心那枚金色的铃铛在阳光下流转着金属的光泽。这完全不像是一只军人的手,可见识过的人都知道他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是。” “那个孩子呢。” “她已经被送到她的家人身边了。” 洛里把铃铛装进口袋里,居然露出微笑,“那应该很简单。” “……” “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帮她干脆的结束好了。” 洛里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台阶上有一些新鲜的泥土,似乎是尤兰达的足迹。洛里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儿,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前风铃响起的瞬间,尤兰达抬起头,看到洛里熟悉的笑容。 “我回来了。” 洛里手上提着两个大大的袋子,其中一个好像装着成品的蛋糕,还有一束沾满露水的鲜花。 他一如往常的跟尤兰达分享今天的见闻,“今天天气很好,山那边的矢车菊都开了,还有很多其他颜色的小花。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而尤兰达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又戒备又不安。 洛里走过来,看到她手臂上的擦伤,皱起眉毛,“你摔倒了吗,我去拿药。” 可他还没转身,尤兰达便叫住他。 “洛里。”她的声音很轻,微微发抖,“你都做了什么。” “……” 其实那一刻洛里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他蹲下来,用无辜的眼神望向尤兰达,“怎么了,我哪里让你生气了吗?” 这是他的法宝——每当做了过分的事,这副表情总能使尤兰达心软。 可这一次尤兰达看着他的眼睛里几乎没有情绪,泪水滚在她眼眶里,却没有落下来。 “不。你让我失望。” 她的语气平静而苍白,就像是为洛里的人格画下一个否决的句点——这是她的判断。纵使过程中有无数次她的天平倾向他,可到了这一刻,尤兰达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将那块沾了血迹的光脑放在他面前,洛里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想要争辩的话也变得无声。 “你又杀了人,对吗。” 这并不像是问句,洛里也清楚尤兰达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便垂下眼睛,像认错的孩子那样,“……对不起。” 可他为自己开脱,“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守林人认出你是通缉令上的人,想要去报警。” “那就一定要杀人?”尤兰达感到难以接受,“他不是救了我们吗。” 洛里看着她,“那又怎么样。” 尤兰达瞪大眼睛许久说不出话来。洛里的心泛起一丝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掩饰的垂下头。 尤兰达咬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可她要全部问出来,“…那为什么要叫人去杀珀西和泰丝。你又想怎么解释?” 洛里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我没有。” 可尤兰达失望地盯着他,“你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 洛里便哑然了。他想他不能承认,可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都很无力。过了一会儿,冰蓝的目光融化成水雾,他伏在尤兰达膝盖上抽泣,“对不起,我只是很害怕……你总是爱着很多人,我害怕会被你厌倦。” “……” 泪水打湿了她的裙子,尤兰达却只感到麻木和可笑。她恨洛里的精于伪装以及恶魔般的心,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装——这是多么可恶的事,她都已经这么惨了,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骗的。 可她就是给了他这种机会——人到底要在同一个坎上摔倒几次。你看她明明就是最弱小的,居然还臆想出一个自己的同类来。 不止一个人警告过她愚蠢的同情会招来什么,可她就是硬着头皮往下跳。她想至少洛里不会欺骗她,事实证明,从一开始自己就像个傻瓜被骗得团团转。 浪潮一样的情绪过后,尤兰达疲惫不堪,她用划分界限的语气推开他, “够了。我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你说。” 洛里无措的抬起头,白色的裙角在他眼前擦然而过,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身影又好像距离他很远很远。 他突然就感觉到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他不经意地弄碎了。 可洛里无暇去责问自己。尤兰达的背影正在一步一步向门外去,他知道她的腿伤已经好了,而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不可以,不可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呼喊着,漆黑而浓重的涂料从高空倾浇而下,他的思维即将被浸透了,洛里茫然的想,这便是自己的结局吗。 尤兰达听到了骨骼和地板碰撞出的闷响声音。 她转过身,居然看到洛里跪在地上。他的头努力仰起来,金发下的蓝眸充满水雾,卑微的、渴求的朝她伸出手。 “…不要丢下我,尤兰达。” 尤兰达震惊的失语了。而洛里见她停下,慌乱的去搜寻自己的口袋。终于他找出一条细窄的丝带,上面坠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将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看,今天是你的生日,可你还没有拆我送你的礼物。” 洛里勾了勾那条丝带,那个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望着尤兰达,努力露出乖巧讨好的微笑,“我本来就是你的礼物啊,尤兰达。” “……” 还不够吗?洛里靠过去,抓着尤兰达的裙子摇晃,脖子上跟着叮叮当当作响。 他说,“我还可以做的更好。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小时候的那只宠物狗看吗,没关系,只要你喜欢的话我都可以,你想听小狗怎么叫吗……” 他的喉咙隐约就要发出声音,尤兰达颤抖的伸手阻止,洛里立刻高兴的握住她。 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像是碰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反射性的把手抽回来。 洛里这才发现,尤兰达的目光并没有半分惊喜。她简直是惊愕的——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她不懂为什么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被那目光刺痛了。 66.口球 事实上,洛里从不认为自己需要道德,更不需要尊严。即使每次被轻蔑后他都想要杀了所有人类,他也坚信自己不拥有那种软肋。 当尤兰达用陌生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难过。 他只是好像隐约明白了尤兰达一直想要的——她让他学会道德,或许真的是希望他变得更骄傲,而并不是更软弱。 “对不起……”洛里焦急的去抓尤兰达的裙子。他想说他愿意听话,尤兰达应该给他这个机会。 可尤兰达毫不犹豫的躲开了他,转身向门口跑去。 那背影和被抹去的记忆重合起来。很久以前洛里就被抛弃过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尤兰达的身边就有了另一个机器人。 不可以。 那个阴暗的声音瞬间在脑子里嗡鸣乍响,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失声了。洛里几乎听到体内的机械在脱环崩坏——或者说,那是他的理智。 尤兰达碰到门把的时候,如果不是一股力量迅速拖着她躲开,她的手大概会被那束灼热的白光烧成灰末。 她摔倒在角落,好像浑身的骨头都错位了。那铃铛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简直像是咒语,尤兰达却发现她站不起来。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令人晕眩的气味,就像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蜂蜜罐子。尤兰达听到有人命令她屏住呼吸,可她根本没办法。那甜腻的气息无孔不入,让她意志发软。 下腹诡异的燥热起来。 洛里的身影笼罩住她。尤兰达努力向后靠,冰凉的墙面让她浑身颤抖,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这么烫,简直像个快要烧爆的火炉。 “洛里……” 尤兰达带着哭腔哀求,她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却感觉更可怕了。 冰凉湿软的舌头撬开她的嘴巴时,好像甘泉灌进来,尤兰达想要抵抗,却无法拒绝本能。她无意识的吮吸起来,直接把更浓的气息吞进胃里,舌根都开始发麻,被咬了一口也没感觉到痛。 洛里就这样把她抵在墙上吻,直到无法呼吸才放开她。靠在他肩膀喘息的时候,尤兰达看到洛里的唇瓣上沾着血。 ——那当然是她的。尤兰达后知后觉品尝到血味,下意识想吐,然后嘴巴就被另一个硬质的圆球塞住了。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洛里用手指划过尤兰达通红的眼底,神情认真而委屈,“但我没办法。” 尤兰达瞬间就崩溃了——她想问凭什么啊。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洛里就吻掉她脸上的泪珠,顺便把她的手绑在后面打上死结。 她被压在沙发上,双腿轻而易举的被分到两边。小穴早就湿了,洛里隔着布料用指节磨蹭凹裂,肉眼可见的洇开一大片。 “你看,你是很喜欢我的。”洛里把手指插进去,柔声细语的不知道在洗脑谁。 至少尤兰达一点也没有认同感——如果洛里不用催情剂。她现在一定拿起桌上那只大花瓶去敲他的脑袋。 然而身体的快感无法否认。洛里的调情技巧高超,一面用手指插她的小穴,一面凑上去,用唇舌舔弄敏感的阴蒂。 尤兰达模糊的哭叫,口水顺着无法闭合的口塞球流出来。那粒被牙齿不轻不重的碾过,她被刺激的弓起腰,第叁根手指就跟着插进更深的地方。 尤兰达哆哆嗦嗦的潮喷了。 湿透了的睡衣被剥下来丢到一边。高潮一次后,尤兰达躺在干燥的沙发上,感觉身体在逐渐清醒。 洛里凑过来亲她,她赶紧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感觉好些了。”洛里舔了舔她的耳垂,像撒娇的语气,“接下来就配合我,好不好。” 尤兰达立刻瞪大眼睛,抗议地发出拒绝的音节。然而洛里亲了亲她,鼻尖上还挂着她刚才喷的淫液。 “你会喜欢的。” 洛里对这句话非常执着,仿佛做完这场爱就能让尤兰达再也离不开他。尤兰达完全无法理解他,她真想大声告诉他不是,可洛里不许她说话。 洛里松开她手腕的禁锢,引导她的手去勾他脖子上的丝带,锁骨中间那粒金色的铃铛便叮当作响。而他身上浅白的衬衣就像花瓣一般剥落了,露出内里纤细又漂亮的身体。 “生日快乐,主人。” ——这画面当然是香艳的。就连余怒未消的尤兰达也因此短暂失神。洛里本就拥有蛊惑人心的美貌,此刻就像是一道任人享用的佳肴,他将自己装在盘里,引诱尤兰达心甘情愿吃下去。 洛里满意的看着尤兰达的表情。他想虽然今天有些事超出了他的掌控,但最重要的依旧按照计划进行着。 他俯身含住尤兰达的乳头,右手揉捏另一侧。膝盖顶进湿润的腿间,那两片软肉被磨蹭的越来越烫,他听见尤兰达模糊的喘息。 洛里眨着眼睛看她,“想要吗。” 尤兰达艰难的呜咽,她的口水流的满都是,摇头的时候从下巴甩出去几滴,洛里好心的帮她擦了擦。 “难受吗。”洛里又问她。 尤兰达呜呜的点头,希望他赶紧把它拿出来。 “不行。”洛里又把口塞球往里推了推,露出难过的表情,“尤兰达总是撒谎,我不能相信。” 尤兰达简直要气疯了。她想说爱撒谎的到底是谁啊,可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反着压进沙发里,双腿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洛里拍了拍她的臀肉,“那我要进去了,主人。” —————— 下章会有轻微的sm,谨慎避雷 67.芯片 后入的姿势并不舒服。 洛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硬的,性器在湿滑的穴口蹭了几下,直接插到最深处。 内壁的每一道褶皱都像被抻平了,连带着小腹隐隐作痛。尤兰达难受的冒汗,她想让洛里往外退一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怎么了。”洛里关心的凑过来,那根就直往宫口里戳。 尤兰达被这下顶的头晕目眩,脸贴在沙发的布料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后面就已经动起来,节奏还算温柔,只在内壁浅浅研磨。洛里吮吻尤兰达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好像想让她放松一点。 可是尤兰达依旧紧绷的厉害,尽管小穴还在冒水,可腿根和腰都不肯塌下去——这姿势就像是被钉死在这个位置,让她有种被入侵的恐惧感。 “不喜欢这样?”洛里想了想,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 这姿势无疑更深,可尤兰达的腰却松了劲,她呻吟了一声,一些爱液从甬道挤出来。 湿热的小穴挤得很舒服,洛里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挺腰顶弄。但他并不急于大开大合——这种日夜幻想了好久的事,他必然要好好品味。 他绕过来揉搓尤兰达的乳团,一面亲吻她的脖子,那里被咬出一个个深红的暧昧痕迹。 上次在车站酒店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她身上也到处是这种痕迹。 “……”洛里捏了捏尤兰达立起来的乳头,嫉妒的说,“怎么可以对谁都这样。” 显然这事上洛里已经计较很久了,他拍了拍尤兰达的屁股,又问,“谁都可以这样吗。” 大概带了些惩罚的意味,洛里下手不算轻,有些火辣辣的痛。尤兰达耻辱的想哭,但她紧闭眼睛,总之一声也不吭。 洛里便用力顶到花心,尤兰达整个人都发软,又爽又痛,眼泪和淫液一个劲往外冒。 最狼狈的时候,洛里把那口塞球扯出来。 终于得以大口呼吸,尤兰达感觉下半张脸都麻木了。空气灌进干裂的嗓子里,她艰难的吞咽了下,发现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来。 “谁都可以这样吗。”洛里又问她。 “不。”尤兰达哑着嗓子,看着洛里脸上转瞬划过的高兴,丢出后一句,“是除了你之外,谁都可以。” 那张漂亮的小脸瞬间就垮了。洛里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水蓝色的眼睛翻卷着莫测的情绪,可最后他是委屈的开口,“…你是故意气我才这么说的。” 尤兰达不置可否——这当然是气话,可能把她气到胡言乱语的程度又有几个啊。 那个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也在这时候意味不明的评论,[你还真是……] 哦,这里还有一个。 [你有偷窥别人做爱的癖好吗?] 尤兰达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叫出他的名字,[阿尼茨。] [……] 那边奇怪的沉默了一下,[我没有看。] 尤兰达不信。她觉得阿尼茨大概是用了隐身的技巧——他果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湮灭。他不是一直想报复她吗?可能在很早的时候他就跟在她身边,一路看着她被他的同类骗。 [你别想太多。]阿尼茨自然能听到她的心声,淡淡的提醒她,[先解决眼前这件事,他已经注意到你走神了。] 尤兰达立刻抬起头,发现洛里正用一种敏感而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你在和谁…说话吗?” 尤兰达愣住了,她确定刚才她是没有发出声音的,“我……” “嘘。”洛里就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巴,了然的眨着眼睛,“我知道了。是那个叫阿尼茨的机器人,对不对。” “……” 洛里看着尤兰达被震惊的精彩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古奇博士猜的没错,留下来的芯片果然是在尤兰达身上。那个机器人怎么可能舍得放弃纠缠尤兰达啊。可他连身体都没有了,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躲避过了上次的检测。 还是说,是尤兰达把他藏起来的。洛里眯起眼睛,他想起尤兰达上次古怪的失神,也是在和阿尼茨交流吗。 尤兰达不是很讨厌阿尼茨吗,为什么连和他都能有这样的秘密。洛里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就是因为自己离开了一段时间,就来了这么多讨厌的家伙抢夺他的位置。 他已经叛离了古奇博士的指挥,那芯片也对他毫无意义。可他必然是要解决掉这家伙的——最好是现在,阿尼茨最无力的时候,骗尤兰达乖乖把他交出来。 洛里想好了便露出那种天使的笑容,在尤兰达敏感的耳根吹气,“对不起,刚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尤兰达抗拒的偏开头,小声说,“你……先出去。” 那根阴茎还硬梆梆的顶在最里面,稍微动一动就有新的汁水。 洛里委屈的眨巴眼睛,可还是听话的拔出来。小穴被捅的已经有些合不拢,不住抽搐着吐出黏滑的液体。 尤兰达终于艰难的坐回地上,一旁又有温热的水递过来,洛里体贴的说,“你的嘴唇都出血了。” “……托你的福。”尤兰达脸色很差。她拿过水躲在远远的地方,发誓决不再给洛里靠近她的机会。 [你想离开这里吗。]阿尼茨便在这时问。 [想。立刻、马上、连夜。]尤兰达吞下一大口水。 [那怎么办。]阿尼茨平静的说,[你的腿连楼梯都下不了。] 尤兰达看了眼在那边帮她整理床铺,若无其事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洛里,越想越诡异。 [……那我也不能呆着这儿了。] 阿尼茨便沉默,直到尤兰达没抱什么希望的问他,[难道你有什么建议?] 尤兰达当然不觉得阿尼茨会帮她——毕竟他那么强大,要想为她出头刚才就出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阿尼茨这才解释,[我的身体已经被湮灭了。现在能力有限,想帮也帮不到你。] 尤兰达愣了一下,咬唇说,[……我也没想让你帮。] 说完这话她又有点后悔——都这个时候还嘴硬做什么。如果想要离开这里,阿尼茨是目前她唯一的选择。 阿尼茨并没有生气,芯片状态下唯有最纯粹的感知。他呆在尤兰达身边这么久,越来越能明白尤兰达纠结的心情。 [我能带你离开,但我需要一个载体。]他直接说,将隐身的芯片展示出来。 尤兰达这才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居然有一个薄而轻的银色圆环,上面一点多余花纹都没有,在暖色的灯光下折射出泠然纯粹的气质。 她的脑海忽然就浮现出阿尼茨那张冰冷的脸。 [什么载体?]尤兰达莫名就有了些信心。 [芯片的载体。] [你是说给你打造一个身体?]尤兰达感到头痛,[这种荒郊野岭可没有工具。] 阿尼茨用那种很简短的语气,[前面。] 尤兰达抬起头,看到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温柔乖巧的看着她。 她下意识就盖住那只手,阿尼茨自然比她警觉,先一步隐藏完毕。 尤兰达还没松一口气,看着洛里湛蓝的眼睛,心口却猛地一跳。 她忽然就明白了阿尼茨是什么意思。 阿尼茨出声说,[他在联邦实验室改造过,标准型KLf30,你知道芯片在哪拆。]—— 嗯,死亡选项。 68.犹豫 为了防止被窃密和破坏,联邦实验室开发的芯片并不像市面上那些工厂货采用统一规格的薄片形状。 它们看起来像一个轻而小的圆环,精密、稳固且易于隐蔽。与之对应的KLf芯片槽也是专利技术,它放置在拟人态机器人胸口下的位置,类似一个盒装体,想要打开它必须输入开发者团队的虹膜信息。 这就使窃用这些强大的芯片变成一件并不容易的事——首先,专属芯片槽和内部人士缺一不可。 不过对眼下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后果。 将洛里换成阿尼茨,她的处境会变好吗。 这可是阿尼茨啊。不高兴起来连世界都要毁灭——如果洛里在尤兰达眼里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了,那阿尼茨她根本就没可能去‘救’。 她亲手杀了他,两次。而他第一次复生后的那些报复尤兰达还历历在目。 冷静下来想想,阿尼茨为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跟着她。 尤兰达忽然就浑身冷汗,她捏着那枚透明的芯片,一瞬间想把它从窗口扔出去。 阿尼茨就在这时候开口,[别想太多,你丢不掉我的。] [……] 尤兰达更难受了。你看光一枚芯片就能察觉她的想法警告她,如果给阿尼茨找到发挥能力的身体,那和在她身上绑一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阿尼茨也沉默了。尽管想说的很多,但他并不那么善于言辞,况且他知道,在尤兰达这里他的信誉度为负。 [你可以犹豫。]他只重复他过去的承诺,[随时都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 尤兰达不由得攥紧手指。 这时候洛里也坐在她身边,“很晚了。” 他向她展示已经被整理的香香软软的床,“我知道尤兰达今天很累。床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尤兰达抬起头,洛里正用那种超级乖巧的眼神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身体散发出那种甜甜的味道,只要稍微伸手就能获得一个拥抱。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尤兰达难过的想,今天之前,这个选项摆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的洛里。 可她偏过头,“……不要和我说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洛里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我杀了一个陌生人。” 尤兰达猛地抬头看他——难道都这种时候了,洛里还觉得她在小题大做吗。 “我知道我错了。”洛里立刻说,可他凑过来,用那种水蒙蒙的眼神,“……可就因为这个再也不跟我说话吗?尤兰达好偏心。” ——他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她。尤兰达再也忍不住,指着他说,“我确实偏心。所以上次你做错的时候,就该认清你的真实面目。” 洛里顺势勾住她的手指,“真的吗,所有人做了这种事你都不会和他说话了。” 尤兰达用力点头。 洛里撅起嘴巴,“那阿尼茨呢,你刚才和他说话了吗。” 尤兰达一瞬间语塞,“我……” “你看,原来说偏心我的话都是骗人的。”洛里一副郁闷的样子,食指在她手心画圈,“……那家伙可比我坏多了。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死掉,我也被他欺负过,尤兰达都忘记了吗。” 尤兰达就垂下头,“我没有。“ 洛里眨着眼睛,“那为什么。难道你喜欢他吗。” 尤兰达愣了一下,下意识摇了摇头。 洛里开心的弯起眼睛。可他今天锲而不舍,必然要听到一个回答,“那尤兰达以后会喜欢他吗,如果他改好的话。” 尤兰达有些心烦意乱,就说,“他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那就是不会喜欢。”洛里用力攥住她的手,湛蓝的眼眸盯着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喜欢吗。” 尤兰达混乱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尤兰达下一秒就感到有点后悔——并不因为旁的什么,她已经察觉到洛里是在引诱她说出这个答案。这对话虽然看起来只有两个人,可他们都心知肚明是叁个人。 她忽然就感到无名指灼痛了一瞬。 洛里当然是此刻唯一开心的人。不止如此,他内心简直得意的想要鼓掌——就算阿尼茨厉害得无可匹敌又能怎样,在尤兰达面前,他永远是排在自己后面的那一个。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太过棘手,真应该容忍阿尼茨留下,待他好好品味一下尤兰达对珀西的态度——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全心全意的爱慕。看他想不想要捏碎珀西伪善的面孔,把他丢进熔解箱里烧成尤兰达再也看不到的灰尘。 于是洛里接话说,“嗯。我知道尤兰达的个性。你最讨压这些强势的,强迫你的人了。” 尤兰达复杂的看着他,仿佛在责问那你还这么做。 洛里垂下睫毛,“……因为我是真的很害怕。你大概也看到了那个穿军装的人。古奇博士把我改造成了只会被力量驱使的怪物,就是为了维护他的统治。” “其实古奇博士是命令我来抓捕你的。可我不想听他的,你是我的主人,我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忠诚。”洛里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怕你会不相信我……那时候,你身边已经有更重要的人了。” 尤兰达心脏抽动了一下,忍不住说,“你当然也是我重要的人。” 洛里小声说,“嗯,只是我从来就只有尤兰达一个人,尤兰达身边却可以有很多人。我回来以后,你的心就只在珀西和那孩子身上,我忍不住会嫉妒。” 尤兰达听得难过得说不出话。她看着洛里光洁又漂亮的小脸,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以为洛里过得很好,所以不曾问过他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她真的太过忽视他了,在联邦实验室那种环境里,性格变得不人不鬼是多正常的事。 [你心软了。]阿尼茨便冷酷的说出她的心思。 ——别这么直白啊。尤兰达在心里郁闷的叹气,[……你觉得我很蠢对不对。] 阿尼茨出乎意料的沉默,许久才说,[嗯。] 他又很快说,[不过你确实就是这样的。] 或许有更好的表达方式来说这句话,不过阿尼茨还没想到。他只是想,尤兰达这样容易心软的个性,的确很容易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喜欢。 可有时候她的心又硬的像磐石一样,朔火和巨潮都击不穿她的心。她会在痛苦中默默忍耐,当你以为她被折磨的快要死掉了,她却又坚韧的长出一些生机勃勃的苔草来。 69.往日 总之,尤兰达无法说服自己对洛里下手。 即使理智告诉她这是危险的——明明不止一次因为犹豫不决吃过苦头。可听到洛里说起在实验室改造的经历,她就忍不住想起很多过去的自己。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尤兰达被指派到联邦第四实验室,研发工作沉重而烦闷,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都像是救命稻草。 她当时也像洛里一样偏执——其实感觉得出沃克没多喜欢自己,可就是不想放弃那段恋爱。 结局众所周知。接到沃克分手电话的时候,尤兰达觉得天都灰暗了。她在实验室好好的哭了一场,扔了碎了很多东西,她想自己也不要在这个地方工作了,这里每一处都让她讨厌。 第二天递辞呈的时候,她被古奇博士狠狠骂了一顿。 “作为我看好的继任者,项目最关键的阶段,你居然这么不负责任……” 尤兰达抽噎着走出会议室,一路上所有实验员都在侧目,他们小声议论——这个毕业就一路开绿灯的年轻负责人如何任性,居然能把好脾气的古奇博士惹恼。 她在实验室的处境就是这样尴尬。一群像狼一样激烈竞争的天才们汇聚在这里,每个人都野心勃勃。尤兰达在学生时代成绩优异,但还不足以让她空降到核心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就连沃克,也是毕业后好几年才从副手转正。 阿尼茨1.0的最后一次出舱测试,联邦军区的长官们要来观摩,古奇博士要求尤兰达亲自负责。 她被告知那场测试的重要性——牵扯到上层对于实验室未来数年的巨额拨款。尤兰达感到压力倍增,打起全部精神,祈祷自己不会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出错。 那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尤兰达的预感就不是很好。灰而厚的乌云把太阳遮得一干二净,阴雨绵绵,坠得人喘不过气。 “第12次综合测试,测试人,尤兰达·芮德。” 数百双视线的注视下,尤兰达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解除控制引擎的按钮。 按照计划,阿尼茨将按照指示走进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暗房,上空布满飞速运转的分析系统和摄像头,可以具体地展示他的每一处细节。 前半段非常顺利。当阿尼茨进入暗房,尤兰达长舒了一口气,她操纵屏幕的移动方向,将主镜头滑到阿尼茨的脸上。 镜头移动的声音微不可察,可阿尼茨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当时还是蓝色的眼睛迅速找到了来源,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 “你好啊,阿尼茨。” 尤兰达将声音传导打开。阿尼茨立刻停住了,那张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迅速眨眼的频率泄露了他起伏的情绪。 “你好。”阿尼茨也向她例行问好,又顿了顿,生涩的试图发出一个音节,“O……” 尤兰达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用温和的语气道,“尤兰达?嗯,是我的名字。” 阿尼茨便轻轻点头,神情已经松动了许多。 那天的测试内容主要运用于战场的单兵能力。如果说阿尼茨那张肖真的皮相只是让军队高层们稍感新奇,当阿尼茨展示出毁天灭地的实力,隔着操作室的好几层玻璃,尤兰达都能感受到那些攀爬在屏幕上诡谲又兴奋的目光。 她的心莫名就沉甸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可阿尼茨用那种雀跃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又只能吞下去,“……做得好。” 阿尼茨便对离她最近的镜头微笑。 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人类想要他做什么,或者说,阿尼茨并不明白他的能力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后半程尤兰达有些心不在焉。她依旧按照流程发出指令,分析,讲解。不过这并不重要,整场实验的主角是阿尼茨——最精彩的时刻莫过于他隐蔽在几十个追踪器下,抢在爆炸前出现在镜头,用一道华丽而恐怖的射线将数枚粒子炸弹碾成碎片。 尽管阿尼茨体内的能量已经被削弱到安全程度,尤兰达依旧感觉到整栋大楼都在颤动。 所有人都久久不能回神。尤兰达也说不出话。只有阿尼茨在做完一切后便寻找空中的镜头,安静的等待下一个指令。 外部耳机传来古奇博士的声音,宣布测试结束。 尤兰达无声的舒了一口气,这场测试各种意义上都让她精疲力竭。她按下起制器,不出意外的话阿尼茨将会立刻进入半休眠状态,自动回到实验舱。 然而阿尼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兰达隐约感到不妙,她以为自己又搞砸了什么。立刻去看一旁屏幕的系统状态,上面显示一切正常。 “……尤,兰达。”阿尼茨盯着镜头,认真地道,“还没有道别在今天。” 他的语言有些混乱。相较于战斗能力,阿尼茨1.0的拟人系统在研发中不算被重视——当日选择的测试内容也出于这方面原因。 尤兰达下意识看向外面的观察席。古奇博士正面色阴沉的看着她,侧头向旁边的高层低声解释什么。 她只能结结巴巴的接话,“……好。再见。” 阿尼茨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你过得好吗。” ——这也是他们常有的对话。尤兰达更加怀疑自己是不小心复制了从前的流程代码,众人审视的目光下,她感到头皮发麻,“……很好。” 阿尼茨却沉默。他好像更不开心了,那张距离感十足的面孔稍微不笑就显得冷若冰霜。尤兰达忽然就想到有些实验员说阿尼茨曾在实验中有过一些反常行为——忽视指令,甚至破坏设备。 “不。你看起来并不……” 屏幕上的阿尼茨向前走了几步,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尤兰达慌乱了一瞬,跳过控制引擎直接切断了信号源,全部的转播设备顿时陷入黑暗。 湿淋淋的雨幕中,目送着高层车子离去的背影,古奇博士冷冰冰的当众斥责她。 “…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现失误。看来你的能力配不上联邦对你的信任,实验室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把那份辞呈拿来吧。” 尤兰达垂头掐着手心,睫毛上蒙着一层温热的水雾。其他实验员跟着博士走回大楼,有人在路过她旁边时哼了一声。 她一个人在外面的花坛坐了好久,彻底的心灰意冷。直到身体也要冻僵了,尤兰达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雨珠,才慢慢往实验室走。 电梯升到半空,她突然听到玻璃爆裂的声音。 ------ 补充一下过去的线。 中间有部分是去年九月写的,有没有感觉梦回开篇? 70.晨间* 71.永远 72.改变 73.破旧 74.敲门 75.报答 76.拒绝 77.暴力 78.正义 79.家庭 80.刺激 81.坐脸* 82.连结* 83.淫宴 84.天性 85.休眠 po18g b .co m 当珀西走进宴会厅时,那些喧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十几个清洁机器人正在清扫地毯的污迹,在空旷的中庭回荡着嗡鸣。 那位帝国司令正站在阶梯之上等他,身边女人正在为他整理领带——年轻的面容一如珀西当年见到的那样。 毕竟多年前温妮已为丈夫的国家战死,古奇对她的记忆大概要更久远。这位温妮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甚至要年轻过自己的女儿。 他们看起来极不相配,肉眼可见的年龄差距让旁观者无法将他们联想为亲密关系。稍加敏锐的话,更会在细枝末节发觉两人相处的阶级感。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eiswu.com 主奴,而非夫妻。 “珀西先生,见到你真是荣幸之至。”古奇博士屏退了那些机器人,像对待尊贵的客人那样迎面走来。 “您的话让我会产生一种我们是旧识的错觉。”珀西不卑不亢地说。 古奇看着他,“这么说也没错……” 他道来,“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设计过一款全新仿真机器人,几乎击溃了当时市面上的所有产品——那就是你的初代。” 珀西的姿态却依然冷若冰霜。他并不想回答古奇博士的任何话。其对机器人的了解无需多言,他争论反会陷入对方的逻辑。 “……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机器人。”古奇微笑着称赞他,“比起那些精巧的科技,你的灵气才是无与伦比。” “谢谢。但抱歉我没有时间与您寒暄。”珀西说,“请您遵守赌约,告诉我答案。” 古奇扶着栏杆向下望去。那双碧绿的眼含着不可侵犯的威重,仿佛神圣的斗士——捍卫他已经交出去的心。 真是……可笑。 珀西看着上方莫名其妙捂着肚子笑成一团的人类,微微皱起眉。 “哈哈……哈是我失态了。只是看到你这样的……让我忍不住有点怀念。”古奇逐渐敛了笑意,背过手去,“我输了……当然会遵守赌约。” 他挥动手指,淡蓝的漂浮屏幕便在空中展开。画面中尤兰达正在田埂上步履蹒跚,身上的衣裙破破烂烂,脸上也全是泥巴,像是风餐露宿多天的样子。 “真是可怜的姑娘。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欺负,社会上有不少下流男人,你知道的,用一块面包就可以……” 珀西抬起头,锋利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在古奇身上来一个对穿。 古奇便识趣地打住了,转而说,“我无意用言语侮辱尤兰达。但这是生存之道,我想珀西先生比我更加了解。” 珀西并不说话,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感到一种脱离轨道的焦躁。 尽管他明白自己这很可能是古奇的伎俩,可却不可克制的联想到那段卑劣的经历——手无寸铁的女孩在这世道上流浪,究竟会遇到什么糟糕的境况。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街区,看见尤兰达被紧紧束缚在一条蝴蝶结里,那是东方妓馆给雏妓的着装,花边只能堪堪遮蔽住双乳和下体。 尤兰达被压在幽暗的小巷,一双丑陋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捉着她的双腿奸污,尤兰达的眼泪几乎汇成河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珀西第一次感到被恐惧笼罩。他想要冲过去,却无法控制自己行走。无数声音在他耳边乍响,最后只剩尤兰达呼唤他的名字。 以及,幽怨的眼神。 “当时我想要的是……拉住我的手啊。” “……抱歉,尤兰达。” “珀西哥哥,为什么我们总是错过呢。” “……” “这次不要丢下我了好吗。” 珀西抬起头,这时候他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个小女孩。她捧着一封信,明亮的黑眼珠期待又羞怯的望向他,似乎在等待他说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这封信是要给我的吗。” “当然!” 小尤兰达脸上便瞬间绽开笑容,她兴奋地朝他跑来,未长成的手臂努力攀上他的脊背,像是要把他吞入骨血。 “这封信,送给我最爱的珀西哥哥。” “邀请你参加我……十二岁的生日会。” 恍若雕塑般的男人阖上双眼,仿佛已经陷入长久的睡眠。 刚才隐匿的机器人鱼贯而出,原来无数道伽马射线一直对准着珀西,谨防有任何异动。 “该怎么处理他。”待命的凯瑟琳在耳机那边问,“湮灭吗。” “不必。将他放在休眠舱里。” “这会是一场美梦,珀西先生。”古奇拾级而下,眼里流露出相似的哀叹,“这并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只是世界不应该以这样的轨迹运行,是哪个岔路口走错了,我想我们都需要重来一次。” 86.放生 尤兰达用两根指头捏起那条蠕动的蚯蚓,不确定地望向维泽尔,“你确定用它……就能让我填饱肚子。” “嗯。”维泽尔将手中的鱼线搓的极细,观察四周,最终在一处树荫下驻足,“虽然我不懂人类的食物究竟有什么区别,不过……” 说着他随手折下一把柳枝,将它们编织成一个简易笼子。递给尤兰达时看着她的表情,“你好像很惊讶。” “……你的手真巧。”尤兰达迟疑地接过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编这个。” “那人类是怎么做的。”维泽尔问。 “大概是设定好模具,流水线压制出来的?” 维泽尔挑了下眉,“听起来有点无趣。” “哈。是有点。”尤兰达说,“所以接下来是要把鱼线挂上,蚯蚓放进去……然后我们躲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对吗。” 维泽尔看着她点头,大概是这样的狩猎方式他用过很多次。 尤兰达环视了一圈这片有些荒凉的背山,把满心的疑惑压了下去,她感觉徒劳无功的几率更大。 【为什么不直接烧掉这片林子。】有人提出自己的意见。 【……】尤兰达几乎扶额,【阿尼茨,那是犯罪行为。】 她已经放弃和阿尼茨吵架——大概是因为习惯了阿尼茨对她身边异性的敌意。特别是在和维泽尔发生关系后,阿尼茨已经将这种敌意转化为攻击。 那天醒来,她的无名指被烫出了一道深红的痕迹。尤兰达有理由怀疑,如果阿尼茨不是现在的形态,自己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跟他一起。你的智商也好像变低了。】阿尼茨总是这样说。 【别用那种客观的语气,被人当真了会很伤心。】 这次和阿尼茨的对话还没有持续多久,维泽尔已经牵起她的手,快速地将两人躲在草丛后。 “嘘。”维泽尔将食指轻轻的放在嘴唇上,认真的看着她,“不要说话,更不要分心。” 他凑过来,将鱼线缠在尤兰达的指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倒数三个数,三,二,一……” 尤兰达下意识拽动鱼线,远处的竹笼快速落下,扣住不知何时落入陷阱的一只灰背小鸟。 “这就……抓到了?”尤兰达有点不可思议。 她跑过去检查这守株待兔得来的猎物,那棕色的小身体正徒劳地在笼沿四处乱撞。 “是只伯劳鸟。”维泽尔阻止了尤兰达想要打开笼子的动作,“别小看这家伙,它会用嘴凿穿你的手。” 尤兰达立刻收手。看维泽尔又准备去找别的工具,赶紧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它看起来不太好。”维泽尔指了指,“你看它喙上暗红色的脓包,翅膀也不正常的下垂,应该是生病了。” 尤兰达看了看,试着将笼子打开。果然这只伯劳鸟病恹恹的,不像它的同类那样凶猛。 尽管一开始在她手心里使劲扑腾翅膀,不过一分钟就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找到一条小溪。维泽尔认真地帮那只鸟挤出脓血,而尤兰达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维泽尔问。 “大概是禽类的传染病?我也不是很了解动物学,但看起来有点严重。” “很糟糕。”维泽尔想了想,又说,“那附近的禽类是不是都不能吃了。” 尤兰达忍不住笑起来,“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它是我们的食物了。” 维泽尔用流动的水洗净颜色变浅的伤口,“它还是一只幼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尤兰达望着他垂下的黑色睫毛,少年青涩的面容上似乎微妙呈现出怜悯和共情,令她不觉失语。 那是许久没有在同类脸上看到过,更从没有在机器人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放生掉那只伯劳鸟后,维泽尔侧头看她,“你的眼神从刚才就有点奇怪。” 尤兰达复杂地说,“我只是有点惊讶你对生命的态度……很平静,又很温和。” “这是一种夸奖吗。” “当然,这很珍贵。”尤兰达立刻说,后又喃喃,“其实我也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了。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很强大,有些是武力,有些是智力……总的来说,他们都不在乎比自己弱小的东西。” “我讨厌这种态度,即使他们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可他们的存在就昭示着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这种感觉让我很痛苦,就好像弱小者生来就没有自我,这个世界也从无文明可言。” 维泽尔静静地看着尤兰达,聆听她的倾诉。即使他并不知道尤兰达经历了什么,就像尤兰达也不知道他的。 这些日子他们从来都没有对彼此透露过过往。维泽尔只知道尤兰达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经历了很复杂的事,并决定再也不要回去。 他们的决定是一样的。 “和你一样,我也讨厌这种感觉。” 尤兰达抬起头,发现维泽尔正注视着水面,风扬起他的额发,瘦而薄的身形仿佛一根未张开的弓弦,谁也不知道其中藏着多大的能量, “总有人不明白,自己是谁只能由自己决定。” “不过无论他多么厉害,也总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反叛者,令这个世界不能按照他的预设轨迹运行。” 87.继承 某种程度来说,维泽尔比尤兰达更明白与强权作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曾生活在一个阶级明确的家庭里,那位名义上的父亲,自从受刺激杀掉第一个机器人妻子后,脾气就变得越发古怪阴郁。 “为什么不是我规定的数字,你是在和我作对吗。” 成绩单被狠狠甩到脸上,维泽尔盯着地板,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古奇博士莫名开始关注他的成绩,他的智慧面板被解锁,却不再被允许参加校运会和其他活动,甚至停掉了他身体的部分功能,限制他只能走不能跑。 训练一个机器人考满分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可维泽尔很快发现,古奇博士并不是想要一个聪明的孩子,而是想要他成为一个拙略的影子。 所有要求都指向他模仿一个人。那个人高中每场考试的分数,读过的书,曾经的笔记,竞赛名次,喜欢和苦手的科目一一古奇博士将它们收集起来摆在维泽尔面前,要求他做的一模一样。 就像是要强行抹杀他的自我意识,比物理湮灭还要痛苦一百倍。 维泽尔拒绝活在另一个阴影下。他摆出恶劣的姿态,在考卷上涂涂画画,翘课,打架。每当古奇博士用想杀人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干脆冷笑,“不如杀了我换一个儿子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古奇博士总会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想些什么,如枯木一样缓慢错开视线。 但这并不代表仁慈。每一次反抗,更多功能就会被停掉,后来甚至限制他只能坐不能走,像残疾人一样坐了一整年轮椅。 被锁在阁楼的书房做题,维泽尔看着一会窗外飞过的小鸟,烦闷地低下头,却瞥见小小的方块字藏在页眉角落。 “……我们一起逃课吧”。 大概是笔记的主人上课时和同学传的小话。优等生也会做和课堂无关的事吗?维泽尔莫名扯了下嘴角,在那个“逃”字上面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既然不会死,那就要考虑怎么更好的活下去。 有了逃跑这个念头以后,日子莫名好过很多,每天被锁在阁楼里,可以在高处更方便地观察古奇博士的行踪。 那一年春天开始,古奇博士频繁与形形色色的人会客,维泽尔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团队的仿生人研究项目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似乎想拿此作为投名状向政界发展。 维泽尔并不清楚他在计划些什么,也并不关心。他更关心自己的逃跑计划,忙碌的古奇博士无暇关注他,用东方的谚语来讲,是天时地利人和。 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整个城市都陷入了黏稠的死寂。午夜十二点,古奇博士依然没有回来,维泽尔推开一早被自己偷偷被撬开的窗户,撑起身体,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从那天起,维泽尔再也没有回过西方大陆。 当然,他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 “……孩子,是时候回到我的身边了。” 维泽尔睁开眼睛,垂眸看见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四周黑暗无比,只有远处一盏老式吊灯泛着幽绿的光,一个苍白的身躯坐在灯下的椅子上,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维泽尔清楚地知道他正处于休眠模式,尤兰达正在外面为自己拆机检修。最近他的眼前越来越频繁出现乱码和黑屏,似乎有某部分硬件受损。 “放心,这只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只有我们父子的意识波段能够接入。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终端向我发出警报,有人违规使用了管理员密匙,正在入侵你的系统。” 维泽尔眯起眼睛,“这是你监视我的方法?” “这是我对你的保护。维泽尔,即使你一贯顽劣,但你不该误解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 “父亲?”不免对这个称呼抽了抽嘴角,维泽尔摇头,“博士,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沉溺在一场过家家游戏中不愿醒来呢。” 这句话说完,维泽尔能感受到周遭的环境像是灾难前的山谷一样摇摇欲坠。但最终,古奇博士和很多年一样出神地望着他的脸,喃喃地说,“……不,你是我的孩子,我和温妮的孩子。” 这样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维泽尔垂下眼睛,后来他在一本医学书上看到过古奇博士这种症状——就像机器人数据库出现乱码,人类叫做精神分裂症。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体已经到了使用极限。”古奇博士看着他,“回到我身边吧,维泽尔,我会为你更换一副更强大更智慧的身体,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 他看着维泽尔默然的样子,眉头逐渐拧起来,“你难道以为尤兰达就可以治好你吗。” 维泽尔问,“你认识尤兰达?” “呵呵。我亲爱的儿子,我认识她比你认识她要早得多……哦,你也应该认识她。看见她的脸,你难道不觉得很熟悉吗,是不是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维泽尔紧皱眉头,他不明白古奇博士在说什么,但那副怨毒的神情,他只在与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温妮相关的事上见过。 “她可是你妈妈的第一个孩子。照理来说,你该叫她姐姐才对。” “……” 看着维泽尔凝滞的神色,古奇博士哈哈大笑,“是不是很惊讶,温妮居然还有一个孩子,而我居然还允许她活着。”他用那种疯狂的语气,“……因为我要看着她,这个杂种,会过怎样可悲的生活!” “你都做了些什么?” “别用那种仇恨的眼神看着你父亲,维泽尔,你还太单纯,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过去能有多丰富。她的爱就像是泼不尽的水,你以为得到了她的一切,其实她转头就会给别人一模一样,甚至更多的。” “……不过你放心。她很快就无法再伤害你了。一小时后那里会有一艘飞船降落,你只需要走上去。我已经为你规划好了一切,按照最新的联邦宪法,我死后你会接替我的位置,成为最高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