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目前直播间观众的视角,完全给限制在相对狭小的货舱内,固然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但对外界情境的好奇心,也给拉满。
单凭只言片语,实在是难以还原。
所以又有人在呼唤:
“墨水大人在哪儿?”
“那个机位完全废掉了吗?”
“我们要外部视角啊!”
“为什么给那些小鸡仔就是多机位,我们这些里世界的同道,就是主观限定视角……我,我能抗议吗?”
便在一帮人意意思思的时候,突然有人狂刷信息:“去飞行家,去飞行家!”
“啥?”
“一个小众、硬核直播平台,主要是专业探险、航拍、极限运动共享……”
“废什么话啊,说重点!重点是这里面有外景!有货轮的外景!”
“我靠,还真的!”
“不像是那个乌鸦的视角啊!”
“夜盲症吧你?无人机的旋翼都快打脸上了!”
“哪个哥们儿这么猛?”
“只有夏城的壮士了。”
“夏城分会的这么无法无天?”
别看一帮子在直播间瞎侃胡聊的里世界能力者,貌似嘴皮子都利索,但也是这些人,都顾忌着精神感应大师不可思议的、可以顺着网线爬过来的强大力量,现实层面都乖得很。
除了耿怀这种脑子都长肌肉的超凡种,其他人连罗南名字都不敢提,更别说违逆那位的意思,擅自替人家去直播了……
还真是只有无知无畏的普通市民,才有这份冲劲儿。
前因后果,很快就清晰了:
zm到现在还躺平着,对这个素来不要脸的平台,大家没办法,但要命的阶段,突然来这一出,终究有人忍不住,要自力更生——所以,一个飞行家平台的播主,行动力超强,操控无人机,跨海而来,试图实现直播活动的联动。
当下货轮离岸也不过就是几海里,只要离海边不远,无人机的航程完全可达。
而且,也当真让他给拍到了。
只是这场面……真的合适吗?
可以看到,幽暗的海面上,依旧是云层深重,阴风怒号。
六月的海风,未必是阴风,只是场景摆在那里:在当前海面上,密密麻麻、白森森的骨架,从货轮底部、舷侧、艉楼、吊臂等一切可以看到的支立轮廓上,一节节攀附上来,像是不断增生,渐现原形的骨质怪物。
而当它生长到极至,末端又凭空延伸出一截,在半空合拢、交错,仿佛抓握起来的妖魔巨爪,随时可能把货轮捏得四分五裂。
事实上,这个妖魔白骨巨爪,确实是“握”住了货轮,在往下用力,起伏的海浪很多时候已经压过了船舷,海水在船体上奔流肆虐,甲板上已经一个人不见,灯火也大都熄灭,似乎随时都有沉没之厄。
如此场面,就算是里世界这帮子能力者, 也没几个亲眼见过——倒是听说过。
上个月从中太平洋直达世界屋脊的单程游,发船的时候,貌似和这个有点儿像……
直播间一时空屏,很多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也在此时,厚重的云层积得久了,竟摩挲出隐隐的电光,此外再没有任何预兆,就有大风卷着雨幕,扫荡海面,将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视界,再一次大幅缩减。
风狂雨骤,几乎是立刻模糊了无人机的镜头。播主还想打开夜视强化功能,可突兀强盛起来的阵风,吹得无人机摇摇摆摆,差点儿直接坠海。
播主好不容易恢复了机身平衡,再寻找货轮的时候,镜头中却只剩下了雨幕与海浪翻搅的黑暗海面……
“什么鬼?”
播主发出了常识弦崩断的怪叫声。
也在这时候,天空骤然放亮,扭曲的闪电如同隐藏在云层底部的妖藤,只有当它们亮起的时候,才让人发现,它们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爬满了天空。
这可能是播主这辈子见到的最壮观的闪电景象,以至于整片云层都要被炽烈的电光映照得透明了。
短短一秒钟后,播主也领着直播间里快速增长的观众们,迎来了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震撼的一次雷鸣。
完全不需通过无人机镜头的拾音器。
事实上,当雷鸣声碾过云层,在夜空中爆裂扩散的时候,大气中形成了呼啸而过的音波巨浪,横扫了东部海岸线,以至于半个夏城都在瑟瑟发抖。
与以千万计受惊的夏城市民不同,货船货舱内,人们并不知道外面打雷下雨,只是被严重挤迫变形的环境折腾得不轻,货舱里越发杂乱无章,冻品遍地,污血横流。
宋总已经腿软到爬不起来了。
有护送责任的崔大和徐二同时上前,把他从“险境”里捞出来,期间二人互相交换眼色,也分摊情绪。
这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够处理的范围。事实上,他们早就和箕城方面联系,可一直到现在,那边都没有什么有效的指令。
难道真要和这艘货轮一起沉海?
没听说罗南有那种无差别屠杀的纪录……但看此时罗南只当无事的无谓表情,再想一想此时正不断包裹货轮并向下拖拽的“活的”白骨山丘,两人心中也都是茫然。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谁都知道这一点,但谁跳出来破冰呢?
这个时候,进入货舱后就当了看客的文慧兰,突然开口说话,咬字清晰:
“罗教授,其实我有一个和龙七先生类似的问题。”
罗南扭过头去看她:“哦?”
差别待遇!
龙七翻白眼,文慧兰则继续往下讲:“我也曾研习过罗教授您的超构形理论。就像您所说的那样,从物质层到生命层,再到幻想层,三个层级的贯通跃升,存在着一个不证自明的规则逻辑。
“我的思维深度有限,只能用既定的概念套过去,将它理解为系统机制、理解为自然规则、理解为‘道’。”
罗南反倒沉吟:“‘道’吗?”
龙七看向文慧兰的眼神立刻不同了。
“道盅,而用之又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文慧兰在龙七赞佩的眼神下,念了一段颇有争议性的道经,继而话锋一转:“那么您所说的那些‘糟烂的碎片’,就是违逆了‘道’的秩序规则,而生出来的怪胎吗?
“您也说过它们的‘过往的样子’,说过它们的‘资质’,这些通通都是扭曲了秩序的存在?”
罗南很干脆地摇头:“并不是,真正扭曲秩序的存在,不长这个样子。我说它们‘糟烂’,是因为它们最多只算是某些破碎残片映射到这个世界的影子……举个例子吧。
“打碎掉的镜子,也许还能够拼起来,但如果这个时候,这些镜子碎片受到强光照射,光线投射下去,照出了缭乱的光和影。我们再将它们单独剪裁出来,且只保留那么一丁点儿。
“你觉得,凭着这么一点点的反光或影子,可以找回镜子的原貌吗?”
不等文慧兰回答,罗南自己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需要做一下实验。为了省力和保险起见,刚才搭了个‘环境’,如果造成什么困扰,勿怪。”
谁敢怪大爷您哪!
外景画面中,已经找不到货轮所在,刚涌到“飞行家”平台的观众,或捶胸顿足,或神思恍惚,还有拨打海事救援电话,报告沉船事故的……
用膝盖想都知道,各个媒体平台的热榜,肯定要再炸上一轮,不如此,就对不起罗老板一以贯之的大手笔!
相比注定还要恍惚迷惑一阵子的“小鸡仔”们,里世界成员算是幸运的,他们至少还有个直指罗南一行人,且“正常运行”的直播间在。
此时龙七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又一次主动询问:“做什么实验?”
“大约就是一个糟烂的碎片追溯它本来面目的过程……以及它对现世人们造成的影响。”
说着,罗南视线从货舱内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所过之处,人人压力山大。
龙七尴尬的笑了两声:“不需要什么活体实验品之类的吧?”
“我这里不至于。”
龙七以小人之心琢磨:罗南是不是在内涵谁?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一阵凉风拂过,却又带着奇妙的酥麻感,所过之处,他的手臂汗毛都为之倒竖。
“电磁场……”
龙七下意识做了个简单判断,也是这一刻,他听到了好像用力挤压摩擦含水量高的肉制品的那种“噗噗吱吱”的古怪声响。
还没有等他明确发声的方位,惊魂未定的宋总又一次的惨叫起来:
“动了动了!”
……确实动了。
那些撒了满地的肉块,包括还堆积在冷藏柜里的,其中有一部分,不再需要外力的挤压。它们自己好像在一连串的变故中突然“觉醒”,开始在舱室的地板上、在拥挤的货柜中,持续作乱、挣扎、抽搐。
理智告诉龙七:“作乱”的肉块肯定不是全部,甚至还是极少数。
但目光所及,只要有那么几块,就感觉地面上所有的都在蠕动;又好像所有的货柜中,都充斥了这些诡异肉块发出的呻吟和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