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札阑丁的失误要少于你,因此他取得了胜利。世间诚然没有完美的作战,胜负双方之间的差距,比较的就是谁犯的错更少一些。你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洼地,他却没有想到利用瓦里安的部队去截断你的退路。因此,你撤退的时候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他却未能全歼于你。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札阑丁并非不可战胜的敌人!”
对于这番分析,失乞忽都忽除了钦佩之外,几乎无话可说。
“不要象看天神一样来看我,我和你一样是凡人。只是,我所经历的失败与挫折比你要多一些而已。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失败是经验,从失败中寻求胜机者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成吉思汗说到此处,就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一名斥候正在飞马赶来。
“札阑丁和他部队还留在申河边,似乎在等待辎重队。”
“很好!我们全力追上去,一定要在河边包围他。”
成吉思汗果断地下达了急行军令,部队抛弃所有蠢笨的辎重,昼夜行军。即使在路过哥疾宁城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停留。对于这座首府城市,成吉思汗也只是留下亚老瓦赤为本地的达鲁花赤,负责组织后勤。全军主力则兵分两路,展开有力的铁钳,向札阑丁逼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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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端,蒙古军来啦!”
飞马而来的斥候发出的惊呼令所有人的心房为之一颤。即使是札阑丁也不免勃然色变。
“居然如此之快!”
已经没有检讨失算的闲暇,他只能布置应敌的阵势。
“这些财物不能留给敌人。”
札阑丁咬了咬牙,命令将所有的东西一律投入河中。随即,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开始后悔未能早一点将他们送过河去。之前,他曾经试图安排一条船只来运送他们,但是命运之风阻止了这次行动,引导着激流将船打碎在陡峭的岸边礁石之上。
“做为王族,你们不能落在蒙古人的手中去承受屈辱。我决定提前将你们送往真主的身边去。”
因为伊斯兰教禁止自杀,他只能命令部下将他们全部丢入河水之中淹死,即使是那个最令他疼爱的小儿子,也未例外(2)。
翌日,也就是回历618年11月25日,随着远山间腾起冲天黄尘,满山遍野的蒙古军呈现出扇面状的包围网,切断了这片河畔平地的所有出路。他们重重包围了札阑丁的军队,状若一张弓,而背后的申河则恰似紧绷的弓弦,配合着人为的攻势,将算端和他队伍陷入水恶火险的境地。
针对蒙古军的阵势,札阑丁将自己仅用的部队分成左右两部,他将右翼交给铁王率领,左翼则由自己亲自指挥。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他勇敢地升起王旗,并率先展开突击。
双方接战之初,蒙古军没有全力攻击,反而不停地后退,渐渐将花拉子模军引离河边。这是成吉思汗事先制订下的战略。他在战前颁布了必须生擒札阑丁的命令,因此必须设法展开全面包围,才能实现这一意图。当花拉兹模军的后背已经彻底脱离河岸之际,两支精锐的蒙古骑兵突然如闪电般突入河岸,截断了札阑丁的归途,同时开始以迅猛地攻势击打着花拉子模军后队。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确实使得札阑丁吃惊非小。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命令全军毋需顾忌背后,继续全力向前突击,力求打开一条突围的通道。可是,当战斗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他猛然发现了蒙古人正在采取一种奇怪的战法。对方每一层部队的阻击并不强烈,几乎是稍加接战就向两侧退却,而接下来的一层立刻补充上来,依旧是稍触即退。这使得自军不多时便前进了将近半帕列散的距离,可是依然无法冲出蒙古人的包围圈。
“敌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士兵呢?难道他们……”
灵光一闪之间,札阑丁猛然有所醒悟:对方的兵力并非强大到无休无止,只是每层部队退却之后就立刻绕到阵形的最后,重新组织起新一层防线。如果继续任其发展下去,不待自己突破敌阵,部下们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战了。那么,这种战法真的无懈可击吗?不!天下从来就没有无懈可击的东西。那么,敌军的破绽究竟在何处呢?——
(1)卑路支(belouchistan):其地相当于今天的伊朗东南部,巴基斯坦西南部。东起印度河,西至萨尔哈德高原的地域。因古代居住于此的种族而得名。
(2)这一说法来自《拉施特书》,《志费尼书》和《札阑丁传》则认为他们是被俘后死于蒙古军的屠刀之下。
第四篇愤怒的烈风第八十五章生子当如此人
最初,参加"申河会战"的双方兵力现在已无法知其具体数字,但是根据估算,还是可以得到一个大概的数字。札阑丁方将兵约在一万五千以上,蒙古将兵最多不超过九万至十万。在数字上是相差悬殊的。然而,这样的兵力对于现在采取全面包围战法的蒙古军而言,却又稍显不足。反观札阑丁方,即使劣势明显,却因毋需分散兵力,可以集中于一点突击,对采纵深阵形的蒙古军来说就像游击兵。就点与面的关系来判断,或可称之为"暂时不会立于不利之地"吧!
不过,蒙古军的全部力量并非尽集于此,他们依然可以在战况不利的时候继续从河中与呼罗珊征调援兵,可是花拉子模的整个金库都已经沉入了河底。一旦战败,就等同于亡国。换言之,花拉子模的命运就完全取决于是否能从蒙古人的包围圈中逃出去,或者在战场上一举打倒成吉思汗。
这一事态的严重性,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肩头都足以使之歇斯底里,假如札阑丁此刻突然癫狂发疯,亦不能以软弱视之。然而,他如今尚且保持着冷静,却也不能就此认定他在精神力方面有着过人之处。只是他在开战之前早已有所觉悟,任何人的能力都有其固定的上限,只有尽情发挥,却不可能超越这个界限。凡事一旦想开了,那么所谓的压力也就不称其为压力了。如果自己无法战胜成吉思汗,也只是说明花拉子模国内再也无人能够战胜他,那么亡国也就不足为奇,甚至是相当合理的结局。然而,构架这一切所需要的平台正是双方统御能力的比拼与竞技。
后世之人在评价"申河之战"的时候,往往着重于其整个战略之上而表现的壮大规模和精密构想,却很少有去注意双方统帅在战局演变之中各自展现的性格特征和想思变化。尤其是当札阑丁的锥形阵奋力向前冲刺,如同阿卡琉斯之矛穿透赫克托尔之盾似的突破蒙古军几条横列之时,却产生了"太过单薄"的感觉并判断成吉思汗正在采取车轮战法来消耗自己的兵力。
任何稍具兵法常识的人都知道,瞬息万变的战场,没有深思熟虑的余裕。在认定了这一可能之后,札阑丁在没有也来不及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的情况下,下定了亲率精兵寻找蒙古军破绽的决心。他将指挥权交给副将灭明-灭里后,就只带了七百名护卫队,飞快地脱离了自己的左翼军,追逐着一支刚刚从自军面前脱离接触的蒙古军,寻找他们的行动轨迹。札阑丁相信,这些敌军定然会在战场上的某一地停下来重新整队之后重返,成为出现在自军面前的新一层兵力。而这个停留整顿之地,就是整个阵形的破绽所在!
只要自己能够找到这个破绽,以精锐加以突击,就可一举切断蒙古军的行动,使之变成一只被打断脊骨的狼。同时,札阑丁还有一个预感:自军与成吉思汗的本阵之间其实并没有隔着什么东西,那所谓的千层万重的包围,只不过是一种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已。
追随着蒙古军的那一路部队,札阑丁巧妙地掩藏了自己的行迹。由于他的王旗还留在左翼军阵内,更没有谁会想到堂堂一国算端居然会亲身犯险,只带着少量人马来偷袭。因此,这一支军队虽然沿途也遭到了阻止,但力度却并不算很大,加之他们的精锐骁勇,不多时就能突破障碍。加之成吉思汗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因为贪功而随意脱离战列,因此人们只知道这支部队很勇猛,除此以外则毫无觉察。只是将其当做在混战中偶然与本队离散的小股散兵罢了,这样的部队即使再勇猛,也无法左右战局的走向,尽可听任其在冲突中自生自灭。
正因如此,札阑丁带领着他的小股别动队终于在一处山岗下的坡地上印证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陛下,没错,那正是蛮族可汗的标记——九足白旄大纛!"
一名眼尖的士兵喜出望外地指着山岗顶端向札阑丁叫道。循其手指的方向,札阑丁也看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猎物。
"先不必忙,隐藏好自己的行迹,不要被敌人发现。我们要征取一击必成!"
札阑丁冷静地下令,然后带领整个部队潜入附近的小树林中,窥伺着前方的动向。那一队为他们引路的蒙古军果然在岗下集合起来,他们向岗上的大纛挥手为礼,然后迅速列成战斗队型,转从山岗旁绕过,再度投入战场而去。乘此机会,札阑丁估算了一下路程,此地距战场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箭之地。
"差一点就被你骗过了。"
他凝视着岗上的那支部队,尤其是立在部队最前列的那个庞大的黑色骑影。毋需任何人做出说明,他也猜得到那正是所有死亡、杀戮与破坏的代表者——成吉思汗。
"现在,你终于一招不慎,落入了我的手中。只要我冲上去斩下你的首级,那么无论你曾建立过如何辉煌的武勋,使多少人生活在恐惧之中,就都没有任何意义啦!历史,终将刻下的还是我的名字,而你的名誉会随着身体的腐烂而消失殆尽!"
心念电转之间,那支隔在山岗与树林之间的蒙古军已经消失了踪影,而下一支队伍还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