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老朋友亦纳勒术,能得到你的慷慨接见,真是太荣幸了。"
亦哈儿罕见对方居然直呼己名,略感不快。又见对方双手空空,更是恼怒暗生。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本城主很忙的。"
剌麻儿哈扎见对方居然无动于衷,暗骂这家伙毫无情谊。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个道理,所有建立于贪婪基础上的所谓情谊,永远是靠不住的。
"哎呀,请不要这样紧张嘛。我现在做为大蒙古成吉思合罕的御用商人身份来见你啊。"
"蒙古?本城主与异国没有来往。"
"那么听听到这个声音后,应该记得我们的旧情了吧。"剌麻儿哈扎知道如何平息对方的怒火,他摸出钱袋,轻轻摇晃。
也许这位亦哈儿罕对任何事情都比较迟钝,惟独对于纯净黄金之间的碰撞声却有着远胜旁人的敏锐听觉。他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线,笑容迅捷无比得爬上脸颊。
"啊,剌麻儿哈扎,我的老朋友。我在和你开玩笑嘛。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坐到我的身边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总算他记忆力还没完全坏死,能够复述出这个几分钟前听到的名字。
剌麻儿哈扎知道他根本不是突然回忆起了友情,但也不点破,只是手捧钱袋,走到了他的面前。落座之后,他将钱袋恭敬献上,然后说道:
"我最近加入了一支商队,这可不是扑通的商队啊。这是大蒙古成吉思合汗的御用商队,专门来和咱们花拉子模做交易的。这些金钱就是商队首领的奉献。他们仰慕你的赫赫武威,因此甘心情愿奉上一百个金第赫儿姆做为助军费用,希望你能以强大的武力保护他们交易安全。"
哈亦儿罕心花怒放得点数着金灿灿的钱币,但是一听到蒙古二字,脸色就有些变化了。他不是没有听说蒙古军最近的战绩,何况双方隔河对峙,他也根本不可能不对这个国家有所关注。
"蒙古?好像是个充满异教徒的穷地方啊。怎么会有这么慷慨的厚礼呢?"
"蒙古穷?也许二十年前是那样的。可是如今……"
剌麻儿哈扎为了自己的荣誉,开始喋喋不休得讲述起他在成吉思汗宫廷之内的见闻。说完那些,他又意犹未尽的将商队的规模与所携带的财物情况悉数讲出。
哈亦儿罕越听越惊讶。虽然关于蒙古击败金国,占领大片土地的事情早已通过商人的口传入他的耳中,但他一直认为那是谣言而已。这个世界上,惟有金国和南宋在他眼中是异教徒国度之中还勉强可以排得上号。然而,今天亲耳听到一个与蒙古人交往甚深的人如此盛称蒙古,却不得不使他相信了三分。在想到哈剌这种一直居于花拉子模宗主地位的大国落入蒙古手中的真实情况,他已经开始半信半疑了。
"好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代表宗教的保护者,战无不胜的,伟大的摩诃默算端的名义,欢迎蒙古商队的到来。他们可以自由的出入本城,在市场出售他们的商品。他们将受到与花拉子模商人一样的待遇。"
"多谢城主大人。"剌麻儿哈扎高兴得站起身来施礼。
"不过呢——"
哈亦儿罕拖起的长声又令剌麻儿哈扎心中一怔。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了,只是按照规矩,必须对那些货物加以检查。放心吧,老朋友的货物我是不会为难的,走个形式而已,也免得有些人说出什么话来。"
说罢,哈亦儿罕将自己的管家招呼过来,命他带上几个人随剌麻儿哈扎去查验货物。临行前还将管家叫过来小声嘱咐了一番。
剌麻儿哈扎虽然莫名其妙,但对方的理由充足,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拒绝根本无法拒绝的事情,是不明智的。幸而,当这些花拉子模人进入营地后,真的只是摆出一副随便看看的样子就走了,确实是没有造成任何麻烦。除了管家好奇得对某些货物要求开开眼界之外,再没有过分的要求。剌麻儿哈扎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亦勒赤台等人对这次检查也没看出任何不妥。因此大家都放心得休息下来,准备明天进城交易。谁知睡到半夜,他忽然被一阵大部队调动的骚动声惊醒了。当他用单手握住护身佩刀疾奔出帐幕的时候,营地周围已经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显然商队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幸而亦纳忽和他的怯薛歹没有松懈警卫,否则很可能已经遭到突袭了。
毋庸怀疑,从对方的行动看来,居然能躲过怯薛歹的耳目而形成包围,绝非一般山贼土寇所能做到的。更何况这里靠近讹答剌城,土匪也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搞大规模的劫掠。那么唯一点解释只能是来自城内的花拉子模正规军。那么策划这次夜袭的人自然就是城主哈亦儿罕了。再联想到白天前来检查的那位城主管家看到奇珍异宝时候的古怪目光,一切都清楚了。
"糟糕,这一下可真是烧香引鬼了!"
曾经随成吉思汗出征过金国的亦纳忽不知怎的居然情急之下,引用起中原的俗话来了。
"人数至少在两千人以上!"亦勒赤台做出了判断,"能顶住吗?"
"只怕箭簇不足。"亦忽纳回答道。
"看来只能突围了!"
亦忽纳点头道:"只得如此。亦勒赤台大人,你身为使者,必须活着回去向大汗禀告此事。我身为护卫,必须保护你人身无恙。"
"现在再说这些,毫无意义。"
"不!各人有各人的任务!我们不能违背大汗的命令!我带怯薛歹断后,你带其余的人入冲出去!"
"可是……"
"事已至急,没有争论的时间了!就按照当初的分工来做吧。"
亦勒赤台只得点头答应。他命令所有的人都上马,能作战的蒙古人都拿起兵器,准备突围。亦忽纳则点齐全部的怯薛歹,挽弓搭箭,列成圆阵,将商队的人保护在中央。
"左面的敌人略少些,全部瞄准那个方向,射击!"亦忽纳大声下令道。
于是,一百枝箭簇化作寒夜流星,飞向花拉子模军的阵中。立刻射倒了一批人,引发了敌阵之中的一片骚动。花拉子模军万也料不到蒙古商队居然敢于还击,更未料到对方的射术如此精准。
"冲!"亦勒赤台见时机已到,当即下令。商队众人遵照他的指令,催动坐骑,突入混乱的花拉子模军中。此时,他真的感谢者别为商队配备马匹的良好建议,否则凭着骆驼,根本无法作战。者别所提供的战马都是产自喀什葛儿的良驹,奔行起来其快如风,不待花拉子模军恢复平静便已经杀到了眼前。
一旦近身交锋,蒙古人日常的军事训练大见成效。虽然这些人不是第一线的作战部队,但是良好的纪律使得他们立刻形成了一支临时军队,而格斗作战技巧全然不在对方之下。仅仅一瞬间,他们已经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当商队刚刚杀出包围圈,对方也已经从慌乱之中醒来,立刻组织弓箭还击,蒙古商队之中也有人中箭落马。
背后那一声熟悉的惨呼传入亦勒赤台的耳中。不必回头,他已经知道是那个多嘴的剌麻儿哈扎中箭了。此人本来就马术不精,刚才为了保护他,已经有两个蒙古人受了重伤。亦勒赤台虽恨此人坏了大事,但也不想抛下他。连忙圈转马头,却见他已经倒撞下马,身子重重得摔在地面,背后所中之箭经此一撞,已经透胸而出,眼见是不活了。而他那散开的胸口处,一堆珠宝散落了出来。亦勒赤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财舍命,想救也难了。"
他忽然想起断后的亦纳忽等人,但眼见花拉子模军已经再度合拢了包围圈,显然将他们围在了中央。而另一部分敌军已从大队之中分离出来,向自己的方向一边放箭,一边追逐过来。
"嗖——"的一声,一支箭簇已经穿透了自己断臂处的空袖管。看来不能再等下去了。虽然和亦纳忽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两个人经过这次长途旅行,互相配合得十分默契,如今真的要舍他而去,亦勒赤台实在是万分不愿。可惜,严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自己身上负担的责任也不允许自己感情用事。
当又有三、四支箭掠过身边后,亦勒赤台只能对着犹自喊杀震天的包围圈望上最后一眼,掉转马头,督促着其余的商队向锡尔河的方向逃去。
就在同一时刻内,奋战之中的亦纳忽仿佛感受到了亦勒赤台的惜别目光,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随手挥刀磕开对面刺来的一根长矛,然后弯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在对方的下颌处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稍顷,裂开的咽喉处喷出一股血泉,灿烂残酷得如同下了一场红雨。
"杀!为了大汗的荣誉,杀死这些无耻的撒儿塔兀惕盗贼!"
言犹未落,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前露出了尖锐的矛头。一道殷红的血花倏然绽开!
他摇晃了几下,艰难得向后挥出一刀,将那兀自沉浸于刺杀敌手的偷袭者砍落马下。而他本人在这垂死一击之后,身体也失去了平衡,翻身落马。立刻又有几支长矛刺入他的身体,又将他高高挑起。他的血顺着矛杆大股大股得滑落下来,与部下们的血融会在一起,浸透了讹答剌的深黄色土地。
蒙古人的血永远留在了花拉子模的土地上,深深得渗入,打下了仇恨的烙印!这烙印,惟有以花拉子模人自己的血才足以清洗。无情的命运之轮在贪婪的愚者手中被再度推动,注定了许多无辜者将做为殉葬的牺牲,走上杀戮与仇恨的祭坛!
讹答剌的血,悄然流淌,终将化作怒涛,淹没一切!第四篇愤怒的烈风第七十章宣战
回顾十二世纪至十三世纪期间的中亚历史,我们可以看到,花剌子模算端国是一个新进才勃兴起来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