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急火攻心,加上怀疑、忧虑、烦闷、担心、焦躁等负面情绪纠缠在一起,身体和精神状况非常不好,根本就无法继续会见大臣。
谢迁和李东阳也不得不暂时退到外殿,等候太医紧急救治。
等二人出来时,闻讯赶到宫里的大臣已不在少数,全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七卿中除了兵部尚书刘大夏在西北不能过来外,其余之人悉数到齐,此时他们已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宣府发生的状况。
“于乔,为何会有此等事?”马文升上前去问询谢迁。
因为刘大夏奏报的“宁夏大捷”,谢迁在朝中的地位直降,主要原因在于他举荐的沈溪在此番对鞑靼的战争中作用不大,甚至还虚报宣府战事,惹来皇帝和朝中众多大臣的不满。
但随着现在宣府战事情况落实,谢迁的地位忽然就突显出来,别人有什么事也都是先上来问谢迁。
谢迁摇头苦笑:“我从何而知?西北的情况,不过是一份战报接着一份战报,我这边所得到的情况,并不比马尚书多多少!”
张懋问道:“那宣府失守,是几时发生的事情?”
谢迁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尚不到两日,北寇的兵马,估计正在宣府城收拾残局。下一步是继续西进,又或者侵犯我宣府周边城塞,暂且不得而知。不过宣府既下,接下来直面的是居庸关和紫荆关,而两关之内就是大明京畿之地!”
谢迁所说的,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其实不用谢迁特意强调,别人也都知道宣府之地的重要性。朝中大臣在得知宣府失守的消息后,虽然心头满是担心,但他们想到大同镇和太原镇尚且没有被鞑靼人攻破,料想鞑靼人腹背受敌,未必敢直接挥师居庸关和紫荆关。
张懋道:“谢尚书,果真不知沈溪的下落?他不是领兵在宣府?上一次奏报还说在土木堡附近遭遇鞑靼主力,莫不是……”
一句话便说到谢迁的伤心处。
谢迁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沈溪聪明反被聪明误,留在宣府之地被人非议,现在他知道沈溪的判断是正确的,心头既感觉扬眉吐气,又为沈溪的安危担忧,他怕沈溪一直留在宣府城,现在很可能已经跟宣府陪葬了。
礼部尚书张升有些担心:“陛下本就龙体违和,发生这种大事,对陛下的打击何其大也,若有个什么不测……好在京师尚在戒严之中,总算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如今更应该加强内关各处防备,尤其是居庸关和紫荆关,不能有丝毫懈怠!”
张升是礼部尚书,他不懂什么军事,但他也明白在宣府失守之后,紫荆关和居庸关的重要性。
尤其是居庸关,鞑靼人若进犯京师,居庸关怎么都绕不过去,毕竟居庸关是从张家口堡往来京城距离最近的一道关卡。
本来发生这种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稳定的大事,应该由大臣主动请见皇帝,直言其中的利害关系,再将情况分析后,由皇帝来当机立断!
可是,如今弘治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受不了这种刺激,兵部尚书刘大夏又远在宁夏之地,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这会儿谁来代天子下达命令?又或者说如何赢得皇帝的首肯,这都是摆在众位大臣面前棘手的难题。
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为皇帝诊病,外面的大臣只能耐心等候,谁也不敢进去打扰皇帝的休息。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西北之地的战事牵动了皇帝的心,原本皇帝的病情已随着刘大夏的捷报到达有所好转,可听到这种噩耗后,气血攻心必会令旧病复发,如此一来以皇帝的羸弱身体能否继续熬下去是个大问题。
在场的大臣同样担心西北战事继续恶化,如果京城又要举国丧,那整个大明很可能会乱套。
最后抵达来乾清宫的,是内阁首辅刘健,以及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两兄弟。
刘健是因为年老体迈,身体状况不便,所以来得晚了些,张鹤龄和张延龄则完全是因为半夜起床拖拉所致。
在所有到来的大臣中,张氏兄弟最年轻,不过三十出头,不过他们的精神状态却是最差的,因为他们完全不适应这种深更半夜临时举行的朝会。
“大哥,我刚才打听过了,似乎是宣府失守了!”张延龄从别处听来一些消息,凑到张鹤龄耳边说道。
张氏兄弟虽然在朝中地位不低,但他们却是每每被冷落的两个。朝中这些老臣没有谁去刻意巴结二人,即便是有心逢迎,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显露出来,而是在暗地里进行。作为科举正途出身的大臣,总是会顾着自己的脸面,跟外戚和太监走的近,对他们的声名都会有损害。
张鹤龄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板起脸道:“宣府失守,你很愉悦吗?”
“愉悦谈不上,不过也不至于跟那些老家伙丧事临身一般……宣府是失守了,但内关不是还有居庸关、紫荆关的防备,外面也有大同镇、太原镇等地兵马。鞑靼人这步棋走的可不怎么妙,腹背受敌,宣府贫瘠又大肆劫掠,怎么鞑靼人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张延龄似模似样分析。
张鹤龄苦笑不得:“这都不懂?宣府是九边物资中转之地,打下宣府,整个草原冬天都不用发愁了,可以从塞外源源不断调兵到宣府,窥伺我大明江山。”
“诚然,大同镇和太原镇兵马,必然会回师勤王,但仓促之下,在野外与鞑靼兵马遭遇,你以为胜算几何?鞑靼人占据了战略上的绝对主动,你觉得我大明兵马,是进是退?”
“一旦各处援军兵败,居庸关和紫荆关势必无法阻挡鞑靼攻势,那时京师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刘尚书的兵马远在宁夏镇,没一个月以上怕是无法回师,京城危险了!”
张延龄听到问题这般严重,不由深吸了口气,随后又回了一句:“居庸关外,不是还有沈溪那小子在么?”
张鹤龄脸色越发难看:“沈溪之前上奏在宣府遭遇鞑靼主力,朝廷上下没一人信他,连谢阁老自己也不信,现在倒好,都知道沈溪上奏属实,然而如今宣府已失守,朝廷援救的最佳时机已丧失,鞑靼人趁机东进,除了居庸关、紫荆关和京师戒备,还有什么兵马能阻挡鞑靼人东进的步伐?”
张延龄心头无比恼火,喃喃自语:“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私扣沈溪和张永后续发回的军报了,免得到如今火烧眉毛。不过沈溪小儿死在西北,也算是解了我心头之恨,京师若发生战事,京营地位突显,那时我更是掌握兵权,若是再能立下大功,或许我可以取代张懋的位置!”
张延龄可不去想什么国破家亡的风险,他所想只有自己的前途,但他根本没多少军事才能,所了解的也无非是征调兵马驻守京师,至于怎么个驻守法,需要对兵马如何进行分配,却是一无所知。(未完待续。)